趟过的河流

类别:其他小说       作者:崔炳章     书名:崔炳章文集
    一
    林寒收到了她寄来的一封信。
    她叫刘爱妮,是自己去年高中毕业班的女同学。那次高考失利后,她也没有再回校复读。
    在林寒的记忆里,刘爱妮既聪明又漂亮,一头浓密黑亮的长发,长长睫毛里掩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那眼睛总是闪乎闪乎地,传递着活泼快乐的信息。
    她在信里说,知道了林寒再次失利,真为他宛惜和悲伤。时光荏苒,越发怀念学生时代的美好时光。晚上睡梦里就常常走进昔日静悄悄的教室中,听老师抑仰顿措的声音,也与身边同学窃窃私语,讥笑着那温和的历史老头儿系错了的上衣钮扣儿,当梦醒来时,才知道泪水已打湿了身边的枕头。
    她说,在毕业后的时间里,自己尝试做了很多事情。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在外打工。因为有一个弟弟身患重病,急需花钱治疗。虽然父母面朝黄土辛勤劳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也都落了一身病。
    她说,在外打工的一段时间里,酸甜苦辣个中滋味难以言表。现在自己正在东北地方的一个小城市进行服装加工培训,以后可能到国外去实习,这一切由她的一个远房表姐联系与安排的。一起的还有十几个姐妹,相信表姐不会骗她们的。也希望林寒不要悲伤,心中不要有太多的阴影。心情苦闷的时候,就夜里去看看那灿烂辽阔的星空,心胸就一定会变得宽广而充满激情。
    信末,刘爱妮动情地写道:
    身在异乡倍思亲,想爸爸,想妈妈,想弟弟,也想你。尤其夜里寂莫清冷的时候,那中感觉更强烈,令人不能自抑。冷月照床,伏案书信,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我会等着你,那怕相约一千年!
    林寒刚给她回了信,恰巧就收到了远在北京工作姑姑的电话,说找工作的事儿已有了点眉目,要他立刻去北京一趟。
    林寒从信里看到了一丝希望,就如一个临难之际的佛教徒,忽然看见了天上佛祖临世的光辉似地。
    于是,他便一路风尘来到了北京。
    林寒的姑姑在一家外企工作,姑夫在一所大学里总务处干事儿,见到他的人都是一脸笑容点头哈腰的。
    小姑夫说他有一位老同学在东北一个大工厂混得不错,挺有权势的,两人颇有些患难相知的经历。原来他小姑夫年轻的时候去遥远偏僻的乡下当过知青,与那位老同学一起睡过地铺,一个锅里搅过勺子。老同学朱姓,方面黑须,长着一双比一般人大的多的耳朵,小姑夫就与他起绰号“朱大耳朵”大家叫来叫去就成了“猪耳朵”了。
    当然友情不只是这些,那年月正赶上一个特殊年代,天干地旱人勤地懒,许多人吃不饱肚子。知识青年们也免不了被定粮定菜,一顿饭只分一个窝窝头和一个菜蛋子。“大耳朵”虽然干活不济,饭量却很大。林寒姑夫猫似地食量少,就常常分半个窝头给他。白天吃不饱,半夜三更便饿得肚鼓响眼发亮。这“大耳朵”就硬拽着林寒姑夫,黑咕窿冬地跑到山凹里挖生产队里才冒芽的红薯吃。
    当二人山老鼠一样卧在地中扒出红薯又啃又咬的时候,不想给部巡夜的人发现了。“大耳朵”会凫水,一个猛子扎进地边不远的河里不见了踪影儿。林寒姑夫却被逮了个正着。
    为此挨了许多批斗教育。当然不管队部的人如何诱惑逼问,他只是咬着牙装聋作哑不吭一声,逼急了就尿急,赖在茅厕不出来,至底没露老朋友半点蛛丝马迹。为此那老同学还与林寒姑夫学那刘关张桃园结义事,甘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林寒姑夫拨通了远方老同学的电话,言来语去又谈了些旧时下乡的往事,感慨一番叹息一番,扯完葫芦拉着瓢。
    末了,那老同学说,工作可以找,但必须有高校毕业证。林寒小姑夫说,那自然是一定的。
    小姑夫神通就是广大,不几天就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张非常逼真的大学毕业证书。
    听说是去东北的一个小城市工作,林寒又记起了女朋友刘爱妮,她不是说自己正在那儿培训学习吗?不知道现在还在那儿否,或许已踏上去国外工作的旅程了呢!林寒这样胡思乱想着,对她的思念之情越来越强烈起来,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远。
    二
    林寒带着足可以假乱真的高校毕业证书,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堂而皇之地来到了小姑夫东北老同学的那个工厂。
    办公室里,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喝茶看报纸。听完林寒的自我解绍,中山装男人放下手里报纸看了他一眼,指指一边的沙发让他坐下。林寒将手里攥着的毕业证书与小姑夫捎带的一个包裹交给他,坐到沙发上,才有机会观察着面前这个干部模样的人。见他白胖的脸闪着油光,一副宽矮的鼻空,脑顶上斜搭着一绺长发遮勰着半个秃顶,尤其看到一双长耳垂肩的样子,林寒差一点儿笑出了声儿,想必他就是那半夜里啃地瓜钻河水的“大耳朵”确无疑了。
    看到“大耳朵”把目光停在那张假证书上时,林寒砰然感到脸上有些涨红,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幸好这家伙只瞥了证书一眼,大约见外皮上边印刷字样一个字不少,便顺手扔进办公桌一边的抽屉里了。里边盛着一堆看上去模样差不离的各类证书。
    林寒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好似考试做弊的时候差一点给老师发现一样。“大耳朵”看着包裹,用手拍了拍,显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姑夫这是干什么!见外了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林寒道:“我小姑夫常提起您,说您有安邦治国之才,干个省长部长什么的绰绰有余!尤其对你们下乡干革命那段青春时光记忆颇深,梦里也常常与你一起劳动学习,临山冈横笛,去河中捕鱼”
    小姑夫老同学就微笑了:“哈哈!陈芝麻乱谷子的提它干什么,什么捕鱼捕虾的,那春天的水凉,给人撵着藏在里边差一点儿没给冻死!不过青年人嘛就应是那个样子的,什么理想呀,追求呀,整整一代人也都是那个样子。现在想来单纯的要死,糊里糊涂的十年时光都献给黄土地了”
    “知道您抽烟,小姑夫捎了几条进口烟给您尝尝,您可千万别嫌弃。”林寒指着包裹打断他的话。
    听着林寒的话“大耳朵”兴奋起来,脸上洋溢着笑意,那油光闪亮好似要流下来。一边说哪里哪里绨袍之情终生难忘,一边解开包裹抽出一条烟翻来覆去地看着,颇为满意地点着头:“恩,不错不错是真货,真货假货看看包装就知道了。”
    “大耳多”唠唠叨叨满心高兴,林寒做“贼”心虚,听着好象话有弦外之音。心想,这位大人先生莫非一语双关吧,但愿看不出什么纰漏就谢天谢地了!
    林寒被安排在了伙食科第二食堂,与“处长”及辛小雪专门负责食堂的购菜,验质和卫生清洁工作。
    其实没几天时间,林寒便和“处长”、辛小雪混熟了。才知道“处长”并不是真处长。他真名贾大,是从部队提前转业过来的,据说在部队里当过工程兵。在一次爆破任务中,正遇上部队领导下来视察,这贾大就一下子夺过班长手里的火柴,呼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口号冲向已装好炸药的地方,点燃炮芯后却又迈着方步向回走,一边还向皇帝不急太监急似的大家微笑挥手致意,好象不是在放炮而是在带队操练。只是还未到防护地点,就听轰然一声巨响,贾大随着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贾大的英雄行为换来了一枚三级勋章,当然也弄折了一条腿。不久部队照顾他,按他的请求分配到其二舅所在厂里当了一名正式工。
    虽然干着同样的活计,这贾大的工资却是林寒的五倍。
    小雪说,世界上只有咱们这个按劳分配的国家有正式非正式工之分。林寒一介书生井底观天之蛙,疑惑地问小雪说,这是谁定的呢,人生真的有贵贱之分?小雪说,谁能说得清呢!天地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不可理喻的事情太多了,这个世界谁管谁呢!
    这贾大腿短了一截,走起路来一高一低,不管刮风下雨总爱戴一副白手套儿,鼻梁上架一副椭圆型黑色墨镜,那形象象极了电影里的一个国民党处长,大家背地里就叫他“处长”了。
    至于辛小雪,知道她也是来自异乡的女孩儿,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大学生,而是一所职业中专毕业的,也是找关系过来的。她看上去挺文静,留着齐耳短发,头发黑而亮。眼睫长长的,与人说话的时候闪乎闪乎地。她住在离厂不远的一个亲戚家中。
    不过“处长”贾大对林寒的到来显得并不是那么高兴,象是冷冷淡淡地。他们三人分工明确“处长”负责用仪器对购进的瓜果蔬菜进行品质检测,小雪专管食堂的卫生和清洁,而林寒的任务是每天到几里地外的果菜批发市场购果菜。他可从未做过籴籴粜粜一类的事情,说得上是一窍不通。既没经验又不懂行情,常常买的果菜不是鱼龙混杂,就是缺斤少两。
    有一次买的菜里竟然发现了几块鹅卵石。那满脸胡茬子的司务长恼火地追查责任,贾大就阴阳怪气地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眼睛再不好使,那石头和蔬菜是双胞胎会分不清?
    小雪叹息说,她自己愿意承担责任,林寒初来此地不熟悉情况。司务长盯着鹅卵石看了半天说,小雪明天与林寒一起去市场转转,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跟他说一说。说完拍拍袖子走了。
    一边走一边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呢,现在的年轻人呢
    林寒分明感到“处长”墨镜后边那冷漠的目光在瞄着自己。他很是不明白,自己刚来几天,这贾大为什么要冷淡自己呢?而且有点落井下石的味道。而小雪则不然,她可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儿。林寒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有头绪,小雪就不厌其烦地解释做示范,一遍不行两遍,而且还不断鼓励他。
    两人一起去买果菜的时候,她告诉他说,买肉类果菜之事看上去简单,其实有许多学问要做的。臂如买那猪肉,注水肉润湿而发滑,光泽水亮。正常肉色泽鲜艳而富有弹性,手感粘滑而油光可鉴林寒从小雪那儿学到了许多知识。他说,谢谢你小雪!小雪就笑着说,你拿什么谢呀?他说,等发了工资请她客。
    小雪说,不喜欢别人请客,你会写诗,就赠一首写春天的诗好吗?林寒奇怪地说,为什么要写一首春天的诗呢?小雪脸上飞过一片彩云道,春天是我们这个青春时代的象征,我想永远把这个青春的梦留在生命的天空里
    林寒没有听出小雪语中的含意,不过,他真的写了一首关于春天的诗给她。
    小雪还悄悄地告诉他,现在厂里对食堂购进的果蔬肉食品质要求挺严的,前一段时间连续两次出现食物中毒事件,差一点儿出了人命,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不久就花钱买了那套专用于检测果蔬肉食品质量的设备仪器。
    那个“处长”贾大出去学了半年才凑和着会摆弄了。当然摆弄设备既轻快又干净,别人羡慕地用手摸摸那仪器“处长”就挥挥白手套大声呵斥:“乱摸什么!弄坏了你陪得起?”
    然而不久林寒与小雪一起买菜的“优待”资格就被取消了。
    贾大跑到他二舅那里发牢骚说,一个人检测食堂的肉菜,脑力劳动太重,因此常常脑子发乱,以至于替小雪搞卫生清洁的事儿就顾不上了,因此弄得食堂垃圾遍地,臭气熏天,厕所里的苍蝇都跑到食堂里了。那卫生离了小雪是绝对不行的。“处长”一边说还一边流泪。
    他二舅道,看看你那个熊样,你那点小鸡肚肠我还不知道?净给添乱子。你回去吧,我跟司务长说一声就是了。
    贾大一听就屁颠屁颠跑回工作间,根据自己的理解宣布,小雪仍然负责卫生管理不再与林寒一起买肉菜,另外还要辅助自己的检测工作,革命工作嘛,不要太斤斤计较了。
    林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小雪则显得很激动,与“处长”争吵了半天。
    “处长”一脸不屑:“啧啧,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那买菜有什么好处?冬天雪大路滑,夏天洪水滔天,不摔折了胳臂也给水冲没了影儿,这屋里冬暖夏凉多舒坦?”
    贾大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林寒就装着听不明白。
    林寒后来听小雪说,他们工作的这个工厂也算是这里一个出名的企业,属于老工业区的改造部分。工厂离著名的东北大森林并不太远,木柴资源丰富,曾是一个火柴制造厂。日本鬼子侵入东北以后,改做了有色金属提炼基地,当然依靠的也是大森林中丰富的有色金属矿产资源。
    大森林广袤无边,除了人参鹿茸与貂皮,还有许多名贵的植物和药材。那时候,不只是日本人还有行色各异的三教九流云集而至,他们成群结伙去森林深处淘金寻宝。有的就发了财满载而归,更有许多人被山匪害死或给豺狼虎豹吃掉,就人财两空成为孤魂野鬼了。
    听说有人在大森林中新发现了藏有无数金银财宝的地窖,据传是日本人投降时,来不及将掠夺的大批珍贵的宝物带走,而分开悄悄埋进大森林的。虽然政府娄次严令禁止私人出入山林寻矿探险或狩猎采宝,但是已有人找到了芝麻开门的钥匙,那些财迷心窍的人们就铤而走险,走老一辈人走过的路子,因为那里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小雪说,她有个表哥与朋友刚去了大森林不久,如果哪一天表哥发了财回来,自己说不定会辞职和表哥再次回大森林的,因为那森林深处一定充满了神密与乐趣。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能答应我吗?”小雪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地,如一潭清澈无尘的泉水。
    林寒说:“行,我帮你去背金子!”
    小雪摇头表示不信,她说:“你一个大学生真的舍得丢下工作跑到那鬼地方吃苦?”
    听到小雪称自己“大学生”林寒脸上立刻红起来,只好看看天说,你瞧,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呢!
    待一切按部就班,林寒便给远方的父母写了一封信。家中很快就回信了。
    当然,父亲母亲西瓜大的字识不了一筐,信是村里一教书先生代写的。信中说,家里一切平安,知道林寒找了这么好的工作,从不喝酒的父亲破天荒一顿喝了半斤老白干,然后又跑到祖坟烧了几陌纸囤燃了几柱香。父亲说,是祖上阴德庇佑神佛显灵看完信,林寒颇觉些好笑,又有些淡淡的悲凉。
    三
    工厂实行的是十小时工作制,剩余的时间比较多,时间久了就觉得闷的慌。林寒想来想去觉得闲来写点小说新闻什么的投稿报社,倒是很有意思。
    现在的穷人是越穷越忙越忙越穷没工夫,富人花天酒地寻花问柳少时间。爬格子这差事又苦又累,因而多少儒人墨客弃文而去。林寒倒没多想,两个月的时间,就向某编辑部投寄了两篇短篇小说,但都石沉大海波澜不惊。
    天气变得越来越凉爽起来,凉爽得使人觉得有些寒意。一场秋雨过后,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加厚了衣服。几个走在街上穿得袒背露肩的漂亮小姐,正在秋风中瑟瑟乱抖,袅袅作态的步子早乱了方寸。
    这天,林寒从菜市场上购买了满满一车肉菜和水果,正费力地上一个陡坡儿,忽然觉得身后车子一轻,回头一看,见一个人正在车后使劲推着车屁股,仔细一看原来是小雪。
    推上坡,停住了车子,林寒擦擦汗说道:“谢谢你小雪!这么巧?”
    见小雪额角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儿,还有点喘嘘嘘地,不知是推车推的还是有急事跑累的。
    小雪笑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一件信一样的东西。
    “谁的信?”林寒问道。
    “不是家信,编辑部给你寄来的!”
    听说是编辑部来的信,林寒忽然感到紧张起来,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不再乎的样子:“拆开看看么,紧张什么呢?”一边说着接过信,手就有些发抖。他对小雪说,天真凉。
    打开宽大的信封,展开信笺仔细看着,当读到“本编辑部决定采用出版您的小说”时,觉得眼框里一热,眼前变得朦胧模糊起来,几滴泪水就不听话淌下来滴到信纸上。
    小雪接过信轻轻读出了声儿,读着读着神情显得非常激动自豪起来,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芒。好象写小说的人不是林寒而是她辛小雪似地。
    看见林寒依然处在激动之中,小雪掏出一条洁白的小手绢递给他。林寒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可能我太激动了吧!”
    小雪没有立即回答,她抬头望着他,想安慰几句,却不意与林寒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她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心里荡起一阵阵幸福的涟漪,脸立刻绯红起来。心想,真想不到他不只是英俊潇洒,而且才华横溢,说不定不远的将来还是文学星空一颗明亮的星星呢!
    林寒与小雪一边推车走着一边谈论着有关小说的事情,可是想不到却有一个戴墨镜的人远远盯着这一切,呆鸟般蹩在一个角落里,看着两人的背影儿,把未抽完的烟头儿扔在脚下,用脚狠狠踩死。
    林寒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场不幸正悄然降落到他的身上,一股无声的暗流正向他迎面无情扑来。
    一天,林寒买菜回来,从来不见笑脸的“处长”竟然云开雾霁般咧开了嘴。咧完嘴对林寒说,今天真是不巧,检测仪器坏了需要修理,因此买进的果菜不能给验检了。这“处长”说着竟然摘掉了从未摘过的白手套,扔到墙旮旯里,然后帮着林寒卸车、搬菜,忙得四脚朝天。
    小雪把林寒叫到一边,有点紧张兮兮地告诉他:“这‘处长’今天的表现很奇怪,你听说过狼外婆的故事吗?那甜言蜜语三更半夜来敲门的,未必就是真外婆呢!”
    小雪话中弦外有音,林寒疑惑地看着小雪。
    于是,小雪象鼓足了很大勇气似地,说出了藏在心里的怀疑。
    那是春天的时候,工厂进行人事变动,她与贾大及一个也是新来的实习大学生分在了一起,共同负责这个食堂的后勤管理。可是过了不久,就发生了工人中毒事件。查来查去,那个年轻的学生被认做是工作失职而给辞退了,而小雪与“处长”却平安无事。
    “处长”说是他在舅舅面前替她说了好话做了清白见证,接着就要与她交朋友。对贾大的鬼话,小雪自然不信,对他的殷勤也视而不见。她凭直觉感到工人中毒事件一定是贾大暗中捣得鬼,虽然当时还不清楚贾大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处久了就觉得这人为人处事又阴又损,对周围的一切有着莫名的仇恨,好象这世界人人都欠他债般。
    对小雪的感觉和怀疑,林寒似信非信,这怎么可能呢?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拿几百号生命开玩笑?小雪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林子大了,什么怪鸟都生。
    然而不幸的是,事情还是被小雪言中了,食堂果然又发生了工人集体中毒事件,工人们上吐下泻哭爹喊娘,医院的救护车拉了两车去医院。“处长”放风说,定是由于肖玉购进的菜肉质量出了问题,才酿成了食堂中毒事件。
    幸好这次事件还是被彻底查清了,贾大终于原形毕露,原来他将一包老鼠药撒到了林寒买的肉菜中。有人主张报警“处长”二舅就与几个厂头头研究了半天,又请他们去饭馆喝得烂醉如泥。很快发了一个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布告的布告。表示治病救人人人有责,无以善小而不赏,不以小过而毙之。
    事情还是这样不了了之。“处长”二舅将“处长“喊到无人处大骂了一通,又赏了两巴掌,打得“处长”两眼冒火。
    于是贾“处长”就由司检员下放到另一食堂烧锅炉去了。
    一段时间过去了,事情渐渐趋于平静。晚饭后,林寒忽然觉得有些神心不宁,眼皮猛然一阵跳动,心想可能是这几天工作太紧张劳累的缘由引起的吧。便想出去转一转清清心。
    不想小雪恰巧来送她给自己洗的衣服,衣服用干净塑料袋儿盛着,叠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那是昨天林寒到水房洗衣物时,小雪碰巧也在洗衣服,见林寒洗衣笨拙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就从他手里硬扯过去替他洗起来。她说,男孩子做缝缝补补洗洗刷刷的营生看着太别扭太难看了,那衣服肯定是洗不干净的。
    小雪一边洗一边教着林寒怎样才能去掉那些讨厌的油垢和污渍,林寒不住地点头,象一个小学生在听老师讲课。小雪帮着洗完衣服还一起带回了家。她说,衣服晒干了还要给熨烫一下,那样人穿着才显得精神和潇洒。
    看着整齐而干净的衣服,林寒有些不好意思:“女孩子做事儿就是细腻利落,那衣服好象老跟我过不去,衣服搓烂了也洗不净。真谢谢你小雪!”
    小雪撇撇嘴唇道:“别老谢人家啦!都“卸”哗啦了。你那心思都用到工作和写小说上了,还能在意别的事情?”小雪说着轻叹了口气。
    林寒道:“正好这几天怪闷的,咱们一起出去遛达遛达好吗?那外边有卖西瓜的,咱们吃个西瓜清凉清凉,算我请客!”
    小雪高兴地甩甩油黑的学生发说:“行,请客就请客!”
    两人在厂外马路散了一会儿步,那做买卖卖水果的人倒不少,只是没看见有卖西瓜甜瓜的。小雪道:“给你省了钱,没西瓜就拉倒吧,反正觉得有些累了,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他们两人便在一个不远处的凉亭坐了下来。
    近晚,城市里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似流水,红男绿女学蚁窜,一派歌舞升平景象。有钱的城市人会享受,什么歌厅、舞厅、餐厅,甚至大红灯笼高高挂的洗头房按摩院都是一片嘻闹之声。靡糜的音乐伴着醉人的歌声在城市上空飘荡。
    林寒说,闲来无事给她讲个童年的小故事听听,小雪说又要胡绉,林寒说是真的。他告诉她,自己自幼生活在偏僻的农村,那儿离城市远,从童年到少年从未去过城市,对于他们来说,城市的样子只有在电影和梦中才见到,更不用说享受城里孩子一般的优越生活了。自己尤其喜欢在晚上数天上的星星,想象着星星外边是个什么样子,直想地脑子发炸。也盼望着哪一天,有传说中美丽的仙女从天上冉冉而至,带着自己飞向那神秘的星外世界。
    晚上飞天梦不成,白天就喜欢趴在泥地上看蚂蚁搬家,喜欢看成群结队的蚂蚁象天上的星星数不清。看着看着,蚁群们就忽然滚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许多小一点的蚂蚁就被一些强壮的咬死。小林寒非常替弱小的蚂蚁焦急,便向大人们诉说地上发生的事情。大人们就告诉他,蚂蚁最怕小孩子尿,一见尿就不打了。他便勇敢地向混战的蚁群们洒了泡尿,蚁兵们真的立刻偃旗息鼓作鸟兽散了,可是想不到这下子可惹下了麻烦。第二天,感觉下身又疼又痒,仔细一看那东西又红又肿,他吓坏了立刻告诉了母亲,但不说尿蚂蚁窝的事情,怕挨揍。
    母亲带他去看村里医生,医生揣摩了半天,挠着后脑勺说,真是奇怪,你们去镇里医院吧!
    在镇医院,做了个x片子,弄清了事情的原委。母亲倒没多责备他,只是说小孩子太狂净惹事,一天浪费了半年的鸡蛋钱。原来是母亲卖掉了家中多半年辛苦攒下的鸡蛋,才去得医院的。那蛋钱本来是准备送礼用的。后来,准备当教师的父亲终于没当成。林寒至今也很内疚,觉得对不起父亲。
    小雪一边听着一边抿嘴笑着,知道因为鸡蛋钱的原因没送上礼而使他老父亲失去难得的工作机会时,便不笑了,眼睛里透出淡淡的悲伤之情。
    她抬起头,默默地看着远处一辆一辆车飞弛而过却久久不发一言,仿佛还在为林寒的故事宛惜着,就见一辆红色的出租忽然拐了一个弯儿,在他们不远处嘎然停了下来。一个戴墨镜的人推门走了下来,就有另一个同是戴墨镜的人从阴暗处的树林中走出来向他招手,二人相互嘀咕了几句,然后一起朝他们走来。近了,见其中一人还一瘸一拐地,手上戴着白手套。
    “是贾大!”小雪警觉地喊起来。
    不错,那个戴白手套的家伙就是一肚子坏水的“处长”贾大!另一个家伙留着阴阳头,头顶一撮毛长长的,嘴上长着黑胡子,晃着肚子螃蟹一样横了过来。
    看着两家伙来者不善,林寒与小雪站了起来。小雪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林寒说:“没什么,不要害怕。”
    贾大二人走到他们面前站住了。
    小雪道:“贾大,你要干什么?”
    “处长”挥舞着白手套恶狠狠地指着林寒的鼻子:“不干什么,找你玩玩。等了多日不见影子,还以为你他妈的扎到沙里去了呢!”
    “不准欺负人!“小雪见这家伙出言不逊,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挺身挡在林寒的前边,厉声质问他:“林寒才来这么短时间,又没得罪你,你为什么要陷害他?”
    贾大嘴一歪冷笑一声道:“哼,他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你以为长得奶油小生似地,在老子眼前晃来晃去穷显摆,岂不知老子见到你心里就不舒服。老子从来就不喜欢在别人的影子里生活。奶奶的显摆就显摆吧,还与老子抢娘们,黑灯瞎火地在大街上泡!老子前时没整死你,今天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贾大一挥手,那小胡子就猛然从腰里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朝林寒窜过来。
    林寒并不惧怕,他曾跟人学过拳脚,闲来常习练,对付一般混混还不用费很大的劲儿。见小胡子来势汹汹,他迅速将小雪推到了一边,一侧身,顺势抓住那家伙攥刀的手,向下一拨又向前一送,小胡子收不住脚,脚下又好象给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那身子便噗哧一声摔倒在地抢了个狗吃屎。同时又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大约这家伙没来得及变换姿式,卧倒时那尖刀正好戳在自己的肚子上了。
    见此情景,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处长”拔腿就逃,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处长”那破锣似的声音在夜里让人听得特别刺耳恐怖。
    被眼前突发事件惊呆了的小雪醒悟过来,她拉起林寒的手就跑。林寒仓促中稀里糊涂被小雪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宿舍里。原来这正是小雪表哥住的地方,表哥去了大森林,她就暂时住在这儿了。
    两人都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小雪吓得脸色苍白,半天说不出话来。林寒脑子中一片空白,直到听见窗外远处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才如梦初醒,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冷静了一下,对小雪道:“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样了,说不定已经死掉了。我会背上杀人罪名的”说着,绝望地望着窗外
    小雪突然情绪激动地喊道:“不,不是你杀的!是那流氓自己伤了自己!我看得清清楚楚!”
    林寒摇摇头:“那个贾大肯定会诬告我们,你证明我清白,可是谁又会相信呢?事情说不定会越描越黑,跳到黄河洗不清。”
    听林寒这样说,小雪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渐渐安静下来。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面对事实了。”林寒无奈叹了口气。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小雪木然的自语着。
    “一开始咱们就不应该逃开,这样做事情更复杂了,咱们变得很被动。”
    “你说咱们应该先找警察?”
    “不错,毕竟我们问心无愧。”
    “林寒你太天真了!真的,这样的事情还一身书生气”小雪摇摇头,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我知道逃避是不对的,可是你不知道贾大有多黑,他与许多社会上的黑帮有勾当,这些坏人欺男霸女恶事做尽,搞得这个城市乌烟瘴气,人们都象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们。那贾大跑开说不定已叫黑社会人找你了,他们一旦抓到你会毫不犹豫打死你的!”
    “难道就没有王法,他们敢这样狂?”林寒脸涨地通红。
    “哼!王法?什么王法,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就是王法。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就是官僚警察也得让他们三分”小雪言语中充满了悲忿与无奈。
    小雪的话深深刺痛了林寒。他记起了千里外日夜劳碌的父亲母亲,想到了他们那幽黑而又充满期望的脸。还有刘爱妮,他似乎看到了她那长长眼睫掩着的那双美丽的眼睛,正哀伤地望着自己。再看看面前温柔而善良的小雪,那小鸟依人般的样子,楚楚动人的纯情之美他隐约感到小雪已是喜欢上了自己,而且说不定已有了依赖之情。而最使他心痛的,是十年寒窗所经受的每一个凄雨冷风之日夜,梦魇般如影入梦,如一张无形的网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自己,使自己透不过气来。自己其实就真如一条网中的小鱼虾,不论怎样努力,使出了浑身解数,结果都看到了捕鱼人那张贪婪绝情的脸和尖锐的牙齿。
    这样想着,不觉悲从中来,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小雪忽然抓住林寒的手急切地说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林寒问她。
    “你先到我表哥那儿住几天,等到事情平稳下来再说。”
    “你表哥,他在哪儿?”林寒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和他女朋友一起去了大森林的那个表哥。我住的这个地方就是他的宿舍。”
    小雪告诉他,这个小城市的北边有一个小型火车站,每天都有从大森林里开出的列车,载满各类矿石和木材,从此南下送到集散地的。同样,每天也会有列车进入森林的。列车经过大森林时,要途经一个小中点站。小站既是这条运输线的安全岗哨,也是进出大森林寻宝淘金的人们必须经过和依赖的地方。人们在进出森林时,只需要送给司机和押车人几条好烟或些许好茶,他们就会很义气地让搭上列车。而且山林里的人向家中邮寄信件或猎获的贵重物品,也要依靠熟鼻熟脸的司机师傅们。
    她表哥就是从那儿进入森林的。
    当林寒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小雪禁不住伏在他肩上抽泣起来。一边喃喃说道:“难道现在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没有了你,我会立刻死掉的!”
    林寒心里一热,真想立刻抱住她,向她说其实自己心里也很感激她,而且非常喜欢她。可是他不能这样做,远方还有一双期待的目光。否则,会卷入感情的旋涡不能自拔的。而且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生活的路到底走去何方,不能再伤害另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了。
    林寒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只是用手绢轻轻地给她擦拭着泪水。看着小雪泪流满面的样子,他深深地被感动了,不能不答应她的请求。
    小雪给他拿出了她表哥穿的一些衣服,以及日常必须用品,一起装进了一个大旅行包里。衣服放得多,小雪说,天越住越凉,你们到了一起多穿些衣服防止感冒。临走的时候,想了想又从抽屉中拿出一把带皮鞘的弹簧刀子要林寒贴身藏着,她说,这刀是表哥送给自己晚上防身用的。去那深山老林毕竟有一定的危险性,带上它不只可以防身,还可以壮胆儿。
    林寒见小雪体贴温柔心细如发,心中感动不已。他知道对小雪的情债,恐怕今生难以还清了。
    林寒与小雪一起去了火车站,躲在候车室的一个角落里,忐忑不安地一直等到天亮,终于等来了去大森林的列车。
    小雪再三叮嘱他,她表哥名子叫陆文青。包括他和女朋友还有另一个一样年轻的小伙子,共是三个人。但不知女朋友与小伙子的名子。表哥曾写信说,他们三人住在森林中一条山路附近的小木屋里。小屋离列车小站约有十几里山路,山路蜿蜒曲折,一路下来,象这样的小木屋有三四个,都曾是护林人或偷偷进入山林的人修筑的。此外,他们所在小木屋的不远处还有一条河流穿过,河水湍急而又清澈。据说从小站附近的河段逆水而上,也能依次看得见那些山路边的小木屋。
    小雪依依不舍地亲吻了林寒的脸。她说:“你找到表哥安安静静呆在那儿,不要乱跑,听说树林中可能藏着很多危险的东西。不要焦急,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我一定替你澄清事实真相,还你清白。那时候我会带人接你回来的。千万多保重!”
    林寒动情地点点头答道:“谢谢你,小雪,我知道应该怎样做,你也多保重!”
    随着一声长鸣,列车终于启动了。随着那咣荡咣荡有节奏的声响不断加快,林寒看到小雪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泪眼朦胧中,那白色长长的秋裙,在秋风中不停地翻动着,婉如一只洁白的展翅飞翔的蝴蝶
    四
    斯蒂芬逊制造的火车真是好东西,到中点站那么远的距离,几小时就到了。真是见见面去一半儿,那声名远扬的小火车站,其实不过是一个扳道岔加几间水泥平房而已。
    值班的师傅见林寒单枪匹马去大森林里,就告戒说那里边很是不安全,他看到的去里边的人都是成群结伙的,而且一定要身上带着刀棍一类的防身物器。因为近些年来提倡植被绿化,宽容尊重畜类生命,而严令禁止人们进山狩猎,于是,大森林中的野兽慢慢多了起来,就有豺狼虎豹常出来伤人。
    那原有的进山路已被封死,因此许多偷偷摸摸进入山林的人,大都喜欢在那条河流的不远处的小屋暂且住下来。然后再慢慢找进入森林深处的路子。
    那师傅指着远处森林上空几朵慢条斯里飘荡的云烟说,森林里哪儿看见烟火,哪儿就肯定有人居住。不远处的那条闪亮的河流,就是大森林中流出的水量最丰富的河流。就是沿着这条河流边缘,有一条不太好走的山路相伴。
    依河上行,就可以见到离河不远处星罗棋布的小木屋了。不过,那条小路是给人新踩出来的,路上荆棘丛生高低不平,遇上大雨天河水上涨,大部分路段就会给水淹没而难以行人。
    林寒心道,天不灭曹,这不正好歪打正着。小雪说,她表哥不正是住在离河边不远处的小木屋子里吗?
    他摸了摸身上藏的那把刀子,安然温暖在怀里,然后告别了小站师傅,向着炊烟升腾的地方走去。
    很快看见了那条河,真的浩荡而湍急。东北大森林地形特殊,多数河道落差很大。这条河宽处水流平稳,较窄的地方水急如泻,河水猛烈地冲击着一边的石壁与峡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经大森林回声的渲染放大,远远地就可听见其声音如万马奔腾而动人心魄。
    走了一段路程,林寒终于看到了那个冒烟的小屋。他走过去,敲了半天门,里边才传出了几声给烟呛似地咳嗽声:“谁呀?咳咳!”
    门并未开,只是从紧闭着的两个圆圆的嘹望空里露出一双混浊的眼睛。林寒说明来意,那混浊眼睛盯了他一会儿,才听门里嗡声嗡气地回答了他的问话。大意是说,去山里的人来小屋问路的人有很多,前些日子的确也有两男一女来过这儿,看上去都挺年轻的,而且进屋喝了两碗水,然后顺着河边小道走山里了。
    林寒心想这三个人一定是小雪表哥他们。
    辞别了小木屋,继续依河边小路而行。随着道路的崎曲难行与森林的深入,就时不时听到森林深处传来的野兽刺耳恐怖的尖嚎声。他却一点也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些亢奋,甚至希望面前跑过一只狼或野猪一类的畜牲,能够痛痛快快与它们搏斗一场。
    然而走了很长一段路,猪狼没见着,仅遇到了几只兔子。那兔儿从脚下猛然蹿出,又飞快地逃入草丛或森林中,行动敏捷地让人吃惊。大约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缘故吧,逃跑可是其唯一的本能。林寒不仅想到了自己,此情此景自己如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路间,碰到了几个模样差不多的小木屋,都有人住着,却不见小雪的表哥他们。直到日偏正午时分,在河流的一个拐弯处,看见了一片山冈,看上去比较平坦和开阔,踏上山冈,忽然发现了不远处森林的一棵矮树枝上飘着一样花布一般的东西。林寒走过去摘下来,才看清这花布一样的东西原来竟是一件女人的衣服!他吃惊地抬头四周张望,在对面几棵树的掩映下,竟然又有一栋鸡笼似地小木屋捉迷藏似地趴在那儿。走过去,见那屋角顶端高立着的烟窗,长长的黑乎乎的有点象家乡房坡上的烟筒,他感到了一丝温暖。
    来到小木屋跟前,见门外没有上锁,感觉好象是有人在居住,便用手敲敲门,屋中却没有反应。再用力推了推,门扇依然纹丝不动。原来山里木房基本都是封闭式构造,窗户很小又高,可能是为防止野兽侵袭才这样设计的。从并不严实的门缝看进去,里边黑咕隆冬地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一股物质腐烂霉变后发出的难闻的气味儿从缝里挤出来。
    正疑惑地想转身离开,不意却听见了屋内传来了微弱的声音,随着“咚”地一声响,吓了他一跳,真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咦,难道大白天的里边还能有什么魑魅魍魉吗?不禁又摒气仔细听了一会儿,原来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屋里分明是有人在喘息呼叫,只是听上去声音很微弱罢了。
    看样子里边还真有人!林寒又喊了几声,那声音却听不见了。他立刻想到屋里的人可能遇到了麻烦,此时一定急需帮助!于是便开始撞门。大约木门从里边给反锁上了,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用石块儿把门上装得很结实的一块木板砸了下来。门扇上露出了一个大洞,小屋里边变得明亮起来,隐约可看清屋中靠北墙边有一张较宽大的床,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不过那人看不清面目。林寒一探身从撕开的门洞塞进了屋里,立刻感到一股潮湿浓重的异味包裹了他,几乎使他窒息。
    听到有人进来,床上的人显然想有所表示,大约力不从心,只是伸出一只手费力地指向床角。林寒掏出身上的火柴燃着,发现床脚有一支燃烧了半截的蜡烛。点上,屋子立刻又亮了许多,亮光赶走了屋角的黑暗照亮了小屋子,也照亮了床上躺着的人。
    令林寒吃惊的是,床上那个人原来是一个女人!见她头发蓬松而散乱,遮住了大半个脸庞。在不断跳跃闪烁的烛光下,仍能大略看得出这女人清瘦的面容,那面容显得十分苍白,象卧床久病的样子。她的眼睛大美丽,鼻子白晰而高挺,整个人看上去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女,猜想她健康时一定非常漂亮。
    见有人进屋,年轻女孩脸上表现出兴奋的样子,张了张那有些干裂的嘴唇,发出低低的声音。可是声音太微弱了,听不清说什么。
    林寒急忙从包裹中取出一包牛奶,用一根细塑管插进去,另一头儿放进女孩的嘴里。
    这女孩真的渴极了,很快就把一包牛奶吸光了。林寒见此又拿出了一包给她喝了。女孩喝完却一句话没说,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很快睡着了。
    在闪烁的烛光中,林寒对女孩子的面貌并不能看得很清楚,见她睡着了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想这女孩子的生命大概没什么危险。是啊,可能她太累太疲倦了,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他开始观察起这个小屋子来。除了这张木床,靠床边还竖着一个木支架,上边挂着几件衣服。墙上还挂着若干张叫不出名字的小动物毛皮,毛皮肥厚闪着亮光。兽皮旁边的墙上还周正贴着两张香港的女明星玉照,其中一张约略看得出是梅艳芳着古装的戏剧照,已是被烟熏得变了色,象是出土文物似地,却也给寒酸的小屋增添了几分温馨。靠门附近的屋角,用石块砌成的间易锅灶已是锅凉碗冷,看模样屋中多日不见烟火了。
    那灶台下边乱乱地堆着一些被截得一般长的木柴,大约是备云雨天用的。有几只肥硕的老鼠正在上边吱吱地跳来窜去,似乎并不对陌生人的到来感到害怕而逃匿。
    同时,林寒也看到了女孩子身边有许多凌乱的东西,那股难闻的气味儿就是从那儿散发出来的,其中还杂着人粪尿的味道,顶得他几乎恶心地呕出来。
    于是便想打开门让小屋通通风。一看那门果然反锁着,而且琐上已有了斑斑锈迹,可能是屋内潮气太大的缘故吧。看到墙角钉子上挂着一把钥匙,取下试着开锁,开不动。便立刻出去弄了点松枝,用石头砸出些松油,滴到锁空里,捣鼓了半天才将锁打开。
    看着小屋里的一切,他断定床上躺着的女孩儿一定是遇到了意外,说不定是被人抛弃在这儿了。这样想着忽然同情起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孩儿来。可不是,她真不幸,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在了这鬼地方,一起和她来人死到哪儿去了呢?他突然憎恨起那些抛弃女孩的人来,那些人肯定和那“处长”贾大一样坏,毫无人性可言。这女孩与自己一样落了难,孤独地与森林及野兽为伴,自己应该毫无选择地来尽力挽救她的生命,那怕实在不行的话,背也要背她走出这个危险而寂寞的地方。
    做出这个决定,林寒忽然觉得心中充满了一股豪气,是啊,一个人的生命是可贵的,给了人生命的人更是不朽的!自己虽然不能象太阳一样拥有无比的光芒,去照亮人世间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但那怕是一只小小萤火虫儿,只要有能量就要闪光,相信也一定会给黑暗中的人们带来一丝光明与希望的
    林寒立即先将女孩子身边的污秽的东西清理了出去,又从河边提了两桶水擦洗了几次。将屋里凌乱的一切重新整理了一遍,小木屋才显得整齐干净了许多,而且没了那浓重的气味儿。
    一段时间过去了,那女孩子依然在睡。
    林寒无意间看到了她身上穿的衣服和盖在下半身的被子也是脏不拉兮的,而且依然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儿。看这女孩身体太虚弱了,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自理,是该有个人给她换换衣服洗个澡儿虽然这样想着,林寒坐在床边仍然犹豫不决。他用手轻轻摇摇女孩手臂,她还是没有醒来的意思。
    此时,一群苍蝇从小屋外飞进来,在他们身旁嘤嘤嗡嗡飞来飞去。林寒心中暗暗骂自己,真象是个伪君子,救人生命是神圣的使命,怎么孩子般怕狼怕虎呢?这样想着,一边又去河里弄了一桶水倒在锅里,引燃草柴将其温热,然后端了满满一木盆到了女孩床边。
    他把自己带来的一条干净的毛巾在水盆中湿透,刚要给她洗,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妥,见那蜡烛正闪亮亮地爆了几个火花儿,照着女孩子熟睡的样子。他用手掐灭了蜡烛,轻轻揭开她身上的被子
    当他做完这一切时,说不清是累还是紧张,那额角已渗出了汗珠儿。除了给女孩儿盖上被子,又把木架上的几件衣服摘下来盖在女孩身上。
    在林寒给女孩洗澡时,这女孩子迷迷糊糊感觉象在做一个梦,梦见自己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蝴蝶一样飞着,忽而朵云飘过,洒下潇潇雨,顿觉清凉透体
    林寒给她洗完了,她的梦也醒了,立刻明白了眼前的一切。虽然没有燃着蜡烛,仍能约略看清眼前这个男人大致的面容轮廓,能真切感受到他那善良的心地与青春勃发的气息。
    见女孩子醒来,林寒才长松了口气,紧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过看样子她还没力气说话。他又点燃了蜡烛。忽然他想起,小雪曾告诉自己过,初进深山老林的人是很容易感染上一些细菌性疾病的。尤其是在这个潮湿阴暗的环境中,这个女孩子一定是不幸遇上了这种病。须知人沾上了这玩意儿,先是上吐下泻肚子疼痛难忍,很快就是身子虚脱而变得四肢无力,如果不能及时看医生,一定会出生命危险的。
    想到这儿,他马上从包裹里拿出一些备用的药品,拣出几粒放到碗里浸水泡软弄碎,用手慢慢扶起她的头,将碗放到她嘴边,让她喝了下去。然后,又水泡了一碗饼干,用小勺儿一勺一勺送到她嘴中。这女孩子不只是渴,更是饿极了,一会儿就吃了两碗泡饼干。
    那女孩子有了精神,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好象有什么话想说,可是几次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林寒对她说:“不要焦急说话,不要害怕担心,一切困难都过去了。”
    那女孩终于低低道:“谢谢你!”这样说着,还将手慢慢伸过来,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林寒脸一红,急忙缩回手。其实,从进小屋,至今他也没有认真看过女孩一眼。还没等女孩再说什么,林寒说我去修修门,便急忙离开了女孩子。
    花了很大的劲儿才把被自己撞的门窟窿整固完毕,用手着力推一下感觉上还挺结实的。接着,又将女孩换下来的脏衣服用水盆端着去了河边,在水中一块裸露的较平坦的石头上洗起来。
    一阵手忙脚乱的搓洗后,就挂到了不远处的矮树枝上。斜阳照着几件花花绿绿的衣服,象联合国升国旗。可不是,这沉寂的山林,孤独的小木屋,就象一个世外桃源。自己就是这世界的孤家寡人了。
    看着那衣服,他觉得自己洗得还挺不赖。
    这时,林寒才觉得身子象散了架。是的,他昨天晚上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精神的紧张焦虑与旅途的劳累已使他疲惫不堪。女孩的安然无恙更使他少了些心思多了些坦然,此时磕睡上来不由人,哈欠连天眼迷离了。
    回到屋中,他急忙将墙上的十几块大大小小的兽皮摘下来胡乱铺到地上,也没有灭死蜡烛,就一下子躺了上去。不过,躺在上边柔柔软软的感觉还挺舒坦。偶尔望了墙对壁一眼,正好看见墙壁上的梅艳芳正对着自己笑呢!好似在说暗室愧心神目如电,她见证了小木屋发生的一切,你个大男人可不能放赖不认帐呀!
    哼,这些有钱人真无聊,一张破照片都象在讥讽人,他懒懒地想。不过,很快就睡着了。
    其实那女孩子自醒过来,就一直悄悄地看着忙碌而粗心的林寒,眼睛里早已泪水盈盈,她喃喃地自语道:“没想到真的是他”
    五
    大森林秋时的白天是短暂的,太阳落山了,消失在森林的远方。幸好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早升起来了,渐渐变得轮廓清晰起来。
    近晚的森林是极不平静的,夜风吹动着林木乱草呜呜咽咽响鬼叫似地。仔细听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兽类的尖嚎声,在这个渺无人烟的夜晚,越发让人感到凄厉与恐怖。
    小木屋被围裹在这个使人心悸的气忿中,显得孤单凄凉,宛如一个无助的耄耋老人蜷缩在小山冈上。那高高低低的灌木丛林,在暗淡月光的笼罩下,看上去极如獠牙利齿的怪物,正有无数血盆巨口张着准备扑上来,撕扯吞噬掉这可怜兮兮的老人。
    那女孩儿终于能下床了,她穿上了林寒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手里擎着燃着的蜡烛,扶着墙壁慢慢走到他身边。烛光一闪一闪地清楚地照亮了龟缩在墙角兽皮上的林寒,见他的五官是那么棱角分明,微微打着酣声,嘴里不时还轻轻呓语着什么,身上衣服不知给什么刮了许多口子,脸上和头发上还沾着树叶泥土
    看着,女孩子的脸忽然绯红起来,象天上飘下的彩云。许久,她觉得自己已有了些许气力,又走回自己的床前,将床上的被子抱过来,盖到了林寒身上。
    夜已深了,明亮的月光从半掩着的门扇缝斜照进来,几只老鼠正趁机忙着从屋外往内搬着什么,肆无忌惮地吱吱叫嚷着,打闹着。林寒忽然醒来,原来有一只老鼠跳到了他的头上,吓了他一跳。
    他坐起来,看到了身上的被子。咦!女孩子盖的被子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呢?借着透进屋里淡淡的月光看了那女孩子床一眼,不仅吃了一惊,原来床上空荡荡地,已不见了那少女!
    难道是她害怕或防范自己而悄然走了?深夜如此清冷,她的身子又是那样虚弱。更何况山路艰险,林子中危机四伏,豺狼虎豹夜里出没无常。这念头一闪,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个弹跳起来,推开门冲出小屋。
    这时,他看到月光下有一个人正坐在那块河边石冈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湍急的河流出神。不用问,她就是那个女孩子,林寒几乎要蹦出去的心才平静下来,他就向她走去。
    听见声响,女孩回过头来,林寒已走到了她跟前。
    “这儿太凉了,回屋去吧!你身体还不行。再说屋外也危险”林寒真不知该称呼她什么。
    女孩子站起来看着他说道:“几天没出屋了,刚出来散散心。谢谢你救了我!”
    林寒笑笑道:“不用谢,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再说萍水相逢”
    女孩子听林寒说“萍水相逢”之语,轻叹了口气难过地打断他的话:“这几天可能真的变得不成样子了,林寒,难道你真的认不出我来了吗?”
    这女孩子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子!林寒大禁不住吃了一惊。女孩子说着,一边用手理一理被风吹乱的长发,幽幽地看着他。
    借着明亮的月色,林寒真切地看清了她那虽然苍白,却依然清丽俊秀的脸庞。那梳洗过的长发,月光下显得那么乌黑而明亮,尤其她那双眼睛深沉而美丽,闪烁着青春热烈的光芒
    林寒猛然激动地喊道:“你是爱妮!”
    是的,这女孩子真的就是他日夜思念的女朋友!简直是在梦里,一个奇异的难以让人相信的梦!不识庐山真面目,缘身就在此山中。
    两人喜极而泣,紧紧拥抱在一起
    月亮缓缓升上了中天,天空里仅有几绺淡云相衬着。清冷的月光照耀着不息的河水与森林一片银辉。
    林寒与爱妮一块坐在石冈上,凝望着月光里潺潺流淌的河水,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忘记了丛林里随时可能蹿出来的野兽的威胁。他们感叹岁月匆匆,感叹大浪淘沙。
    是的,一切一切就如这不停奔涌向前的河流,走向它自然而不可抗拒的归宿。人生也就似涌流中漂浮着的一叶树叶,旅程中布满了险滩和暗礁,暗藏着湍流与泥潭,还要承受着暴风雨无情的洗礼。
    爱妮向林寒诉说了毕业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原来,去年毕业后,由于家境不好,她没有选择回校复习,而是去了镇里一家皮鞋厂上班。不久,厂子经营不善倒闭了,辛苦劳动了半年却一分钱的工资也没有拿到。她又与几个姐妹一起去海边赶海。趁潮起潮落,到海边拣蛤蜊和海菜到市场上卖。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其中有一个小姐妹不慎落于海潮里被淹死了。惊恐悲伤之余,自己越发对前途变得心灰意懒,对一切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后来,她的一个远房表姐找到了她。表姐说,她有个远房表舅是某国外公司在大陆的总代理。那公司是搞服装加工的,急需一批劳动力,年轻女孩子最适合从事这个工作。而且据说工资非常高,一年下来能挣十几万。
    可不是,那个时候正兴出国热,许多人利令智昏,宁可砸锅卖铁也要去国外闯一闯。那海外世界好象传说中的天堂,金银财宝数不尽抱不完。但后来事实证明,那多数不过是内外奸商勾结而设的骗局而已。
    那岁月里又有多少人倾家荡产欲哭无泪呢!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悲,几家灯红酒绿时,几家坟前哭亡人。
    爱妮被表姐的甜言蜜语信誓旦旦所感动,就与几个姐妹做了出国打工的决定。表姐说,出国费用暂不用付,等到她们出国后工作挣了钱再还就行了。这使晓丽与小姐妹们心里越发感激表姐,觉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倒有一缕祥和的阳光照耀着她们,她们觉得很温暖。又如一只风雨中飘摇的小船儿驶进了风平浪静的港湾
    然而,当她们动身时,却是坐上了去东北的列车。表姐解释说,出国劳务是要经过严格培训才能上岗的。总公司在东北有一个分公司,须先到那儿学习一个月,然后才能出国。爱妮就是在这个时候给林寒写了那封信的。
    她还告诉他,自己曾写过几封信,最后都没有寄出,因为知道他又回校复读去了,怕影响了他考学。至今,那信仍然珍藏在家中的抽屉里。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女孩们到了东北一个偏僻的小城镇不久,表姐就忽然不见了。她们被关在一个黑暗潮湿的屋子里,被两个凶神恶煞般的蒙面人看着不准离开半步。
    一天,一个操着生硬汉语的黄发绿眼的老外去见了她们,他说,她们几个女孩已被卖掉了,他就是她们的老板,她们需要去国外做工挣钱才能赎回身子。
    女孩们明白自己已掉进了人贩黑帮设的险井,她们从恐惧中摆脱出来,决定想办法逃出魔掌。很快,一个看守她们的黑帮成员在女孩们的真诚感召下醒悟过来,在他的帮助下,终于成功逃离。
    后来知道,那个帮助她们的人是一个叫陆文青的小伙子,他也是不久前被欺骗进来的。
    在逃跑的过程中,受到黑帮的追击,女孩们都跑散了。爱妮则与陆文青一直跑在一起。不幸的是,爱妮摔伤了胳膊流了很多血,陆文青背着她去了医院。由于失血过多,医生说需要尽快给她输血。只是屋漏偏遭云雨天,医院里库存血型与爱妮一样的血已用尽。医生说,外出调血太迟了,为了减少病人的生命危险,最好的办法是马上找人献血。那陆文青问清了爱妮的血型,对医生说,自己也是ab型的,请马上采用吧。于是,陆文青身体里的血就通过一只管子,缓缓流进了她的身体中
    后来出了院,陆文青又给她凑齐了所有住院的费用。爱妮十分感激,说钱一定还他。陆文青说无所谓,情意无价。
    为了逃避黑帮的追杀,陆文青决定离开城市,去大森林狩猎或探险。他说森林中有的是宝藏和珍贵动物,当年日本人搜刮的金银财宝大多还藏在深山老林里,如果运气好的话寻找到一笔可观的财富也不是天方夜谭的事情。等到有了钱,他会带着她远走高飞,离开山林和这个伤心的城市,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一种宁静淡泊与人无争的生活。
    不久,又一个绰号“土豆”的人加入到了他们中间。他也是年轻的小伙子,是陆文青初中时的同学,今年刚从附近一所大学毕业。“土豆”说,这东北大森林实际上几千万年前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内陆湖泊,后来由于地壳的不断演化,才逐渐形成了今天这样的地质构造。而有人就在森林深处的层岩中,发现了一些研究价值很高的古生物化石。“土豆”是搞地质专业的,他对重新研究东北森林的地质构造十分有兴趣。
    爱妮无法拒绝陆文青的请求,身在异乡漂泊无依,他就是一棵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大树。她也楚地知道陆文青已爱上了自己,可是她不能接受,虽然对他心存感激。可是那陆文青是一个执着而多情的小伙子
    “那你们后来呢?”当爱妮说到自己与陆文青的关系时,就忍不住插话问她,那神情显得颇有些紧张。
    “当然,我最后和陆文青谈起了你”“你怎么说?”
    “我跟他说,我已有了男朋友,是高中时的同学。”爱妮的声音含满了羞涩之情。
    听她如此说,林寒的心放了下来。他感到她的身子在瑟瑟地抖动,便脱下身上的衣服给她披到了肩上。
    “这样陆文青能接受得了吗?他怎么说呢?”
    “他哭了,哭得很伤心。不过,我答应与他做朋友,并且一起到森林中去。”
    其实,林寒已知道了,陆文青就是小雪的表哥。她说的表哥的女朋友就是爱妮。于是,爱妮与陆文青还有“土豆”就结伴走进了茫茫无边的大森林,来到了这个小木屋。
    陆文青说,这儿靠近河边,空气清新。山冈上地势较高又开阔,林子里的狼啊野猪啊狗獾什么的,不是饿急了眼,一般是不会寻到这儿来的。那陆文青就和“土豆”扛着自制的土枪和弓箭,以及挖土石用的工具,雄赳赳地奔赴山林深处。爱妮就在小木屋中,女主人般守护着屋里的一切。无非是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烧水做饭。
    他们来的时候,带的食物并不是很多。那陆文青和“土豆”每次回来都要带回一两只野兔儿一类的小动物做补充。他们两人麻利地剥皮剔肚,再去河边洗净。爱妮就在土锅里烤得香喷喷谗人如滴。他们围在一起边吃边夸她的手艺,虽然夸赞地有点言过其实。
    他们两人还去周围不远处的林子中,挖了许多深坑,然后在上边伪装上乱草和树枝,说是为防备野兽用的,进山林的人都懂这个。
    看样子两人还有点长住沙家浜的准备。
    陆文青和“土豆”出去多是早出晚归的,不过,有一次在森林中过了夜,他们说差一点儿迷了路。“土豆”说曾自制了一块指南针,来时却忘了带在身上。只能在路上做一些记号。那山林浩淼无边,没有太阳的时候,往哪儿看都是回家的路。有时走着走着就连记号也找不到了。他们每次回来,除了猎获一些小动物外,还带回许多据“土豆”以为是含金量很高的矿石,看他们高兴的样子,似乎离传说中的宝藏地点不远了。但也有一次满身血迹徒手而归,一脸惊恐不安的样子。原来他们在返归路上,遇上了罕见的东北虎。那虎追着他们不放,他们爬到了树上并放了土枪,老虎才跑掉了。
    第二天,他们照旧踏上了征途。“土豆”一脸英雄气概地说,怕什么?逢兵布阵遇水筑土,碰上豺狼用这个!一边拍着身上的土枪和弓箭。
    这一次,陆文青与“土豆”出去了很长时间没回来,大约有七八天吧。就在他们出去的那天傍晚,爱妮曾听见山林的远方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更听到凶恶的群狼发动攻击时所发出的惊心动魄的嚎叫声。这一夜,她心惊肉跳整整一夜没睡,却始终不见二人的回归的身影儿。
    她隐隐预感到了什么,惊恐与焦虑噬咬着自己的每一个神经,饥饿与寒冷也不断袭击着她,她终于病倒了,感染上了森林里可怕的疟疾,上吐下泻浑身乏力却没有一点办法。
    由于走得匆忙,来时将备好的药品不知遗落在什么地方了。她清楚,这小小的失误很可能使自己走不出这森林,自己说不定与这小屋永远为伴了。在等待中她与病魔顽强抗争着。
    又是一两天过去了,依然不见陆文青和“土豆”的影子。此时的她觉得行动艰难神情恍忽,知道自己不行了,若再没有人发现自己,就肯定长眠在这里了。
    于是便做出了一个决定,就用尽力气把自己的一件花格衣服挂在了河边不远的一棵矮树枝上,希望能有路过的人看到它。然后,回到了小屋,锁上了门,她怕野兽们趁伙打劫。
    她躺到床上再也没有更多的气力爬起来了。
    爱妮告诉林寒道:“如过你再晚来一天,恐怕咱们再也见不到面了!”
    林寒说:“幸好是你的那件花格衣服告诉了我,要不,还真不知道这儿有一座小屋呢!
    “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吧!要不怎么这么巧呢?但愿苍天再保佑陆文青和“土豆”平安回来!”爱妮双掌合十当胸,象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林寒安慰道:“他们一定是迷路了,或许,发现了惊人的宝藏而脱不开身。他们身上又带着猎枪和箭,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相信一定会回到这儿的。”
    “我们就在这儿等他们回来”爱妮喃喃地说。
    “那你的身子能行吗?”
    “没什么,现在感觉好多了。”
    几片黑云飘过,遮住了月亮。一阵风过来,远处的森林又呜呜咽咽地响,象在唱一首呜咽的歌。
    六
    几天光景又很快过去了,陆文青和“土豆”还是没见影子。而林寒所带来的食品和小屋中所能勉强吃的东西都快尽了,尽管两人尽量节约着吃。
    令人高兴的是,爱妮的病奇迹般消失了,言谈举止间又展现出她那清丽动人的青春风采,这使林寒激动莫名,又唤起了他对学生时代的无比怀念,仿佛又回到了那充满幻想的青春岁月里。
    这天,爱妮在河边洗衣服,林寒攀到离她不远处的树上寻果子,猴儿般攀上攀下打秋千,一边还朝她做鬼脸儿扔树果子。
    她停了下来,被他的天真的孩子气深深地感染,就用手掌一边轻轻地拍打着水面,水上就溅起浪花飞到她的脸上身上,一边激情地唱起那首曾经感动无数少年男女的校园歌曲:
    去年别离我曾对你说我们会再相会
    在那菊花黄枫叶红的时候
    如今那山上的菊花黄了
    如今那枫林的树叶红了
    历经千难万险
    我终于回到了你的怀中
    爱妮优美的歌声,在山谷和森林的上空飘荡,那潺潺的流水声似乎小了许多,林子里的小鸟儿们也害羞似地不再叽叽喳喳乱叫。
    歌儿唱完了,她却对着森林的远方出神。她又在想陆文青和“土豆”的事情,她真希望他们两人会突然出现在河对岸的树林中,给自己和林寒一个惊喜。
    这样想着,她的眼前就真的出现了幻觉,就看见陆文青和“土豆”从对面向她微笑跑来并向她招手。两人身上背满了许多珍贵的小动物和珠玉财宝。
    她站起来想喊他们,幻觉忽然又消失了,她怅然地叹了口气。
    林寒摘了些叫不上名子的树果子,用手捧过来给她看。见她一脸的忧伤,知道又为陆文青和“土豆”担心思了,便坐到了她身边,说给她讲一个故事。
    爱妮洗完最后一件衣服去晒到干净的石头上,回到他身边,笑道:“小毛孩子家能有什么新故事呢?说呗,可别骗人!”
    林寒拾起身边的一块小石片儿,贴着水面使劲甩出去,那石片儿在水面上飞快地溅起一溜水花,很是好看。
    他顺着水花的远去,把目光停留在彼岸的森林的上空,凝视了很久,有几只鸟儿不知趣地飞落到河边的树枝上,向这边喋喋不休地鸣叫着。
    林寒说,你看,这里森林虽然很大,鸟儿也多,却真看不出有什么名贵出眼的家伙。我家那小村庄啊,依山傍水草木丰茂花果飘香。那河流四季流淌不绝,清清的河水手掬可饮。
    沿河两岸有天然生成的大片芦苇丛。秋天里就长出雪色一样的芦花,风一吹,满世界飘白絮儿,就如冬日里降下的鹅毛雪片儿。那芦苇丛中可是藏着很多很多名贵的叫不上名子的鸟儿了。说它名贵,是因为它们生得很漂亮很少见。
    但说有一种叫“老山雀”的鸟儿吧,那家伙红尖嘴儿白肚皮儿蓝背项儿,羽毛亮得好似涂了油,叫起来咭咭哥咭咭哥地极是动听。芦花还未生出来的时候,,这家伙就在河边的扬柳枝上搭窝抱蛋,却常常遭到儿童们与蛇的攻击,那蛋就四零八落灰飞烟灭。没有了蛋,它们就悲伤地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咭咭哥哥凄然叫着抗议着。
    芦花飘荡的时候,老山雀便跑到芦苇丛中找一簇粗壮高大的芦苇杆儿,然后从人多的地方衔来几根长长的马尾丝儿缠绕在上边,又在尾丝上搁上一些横七竖八的草棍儿,再是用细草叶和棉线一类有韧性的东西,围织成一个球形的小草窝,鸟儿夫妻就从树上搬了进去。
    那长长的尾丝将鸟巢吊在空中,风动芦苇,芦苇高底起伏,这鸟儿窝也就随着上下起落悠悠晃晃左摇右摆,鸟儿夫妻呆在里边细语腻声,享受这天伦乐趣。
    想一想这多有意思!大约那美国总统乘坐的“空军一号”也比不上这鸟巢里舒服呢!
    听着林寒有声有色的描绘,爱妮笑得出了泪儿。不过,她说,你这算是故事呢还是鸟儿纪事呢?
    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有见着陆文青和“土豆”的影子。林寒与爱妮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起来,知道他们回来的希望真的越来越渺茫了。
    两人终于做出了决定,马上离开这儿出去森林,向外界求救。而且,爱妮的身体看上去已完全恢复了健康,完全有能力一起走出林子去。
    正当两人处理好了一切准备动身时,老天爷却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起来。伴着狂风,一场秋末少见的大雨袭来了。这个季节,其实正是大森林多雨的季节,有点象南方的梅雨接续不断,有时显得更猛烈些。这场雨直下了两天一夜,使河水猛涨,彻底淹没了那条回家的山径草路,狂风又将河边的许多树木吹倒吹折更是挡住了去路。
    看来,林寒与爱妮要想立刻动身势如登天。而现在最糟糕的是小屋中能想法吃的东西都吃尽了,包括墙上那些小动物皮也给剥去皮毛煮烂吃掉了。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肖林寒说出去转转,再看看有没有野果之类的东西给打打牙祭。可不是,他和爱妮整一天没有食物果腹了。爱妮说,下雨天森林里非常湿滑太危险。林寒说不要紧的仔细一些就行了。
    待外边的雨稍稍小了点儿,他便戴上屋角那顶破毡篱,一下子钻出了小屋。
    可是不多久,他就返回来了,手里神奇地提溜着一只野兔儿,那兔子还活蹦乱跳地拼命挣扎着呢!
    没等爱妮问,林寒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得意地告诉她:“瞧!怎么样?又肥又大的美味佳肴,在那棵老白杨底下陷井里捉到的。这畜牲正拼命向上蹿呢!去晚了可就逮不着了。”
    已是雨过天晴,小木屋的烟窗里不久就升起袅袅炊烟,也就有一股诱人的清香从小屋挤出来。风一吹,这浓烟杂着兔肉的香味儿便四处散开来。
    看着烧烤得焦黄的色香迷人的兔子肉,林寒咽了口唾沫对爱妮说道:“再给你讲一个关于兔子的故事吧!”
    爱妮撕了一块兔子肉,一下子塞到他的嘴里道:“别画蛇添足了,大概你一个兔子的故事讲完了,兔子肉凉成冰棍儿了!”
    “那好吧,兔子的故事今天就不讲了。”林寒一边嚼着一边道:“不过,有条件的话回家开个山兔烧烤店,我负责每天进山捉兔子,你专管卖兔子肉,说不定能生意兴隆名冠一时呢!”
    话毕,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几天来,他们第一次笑得这样开心。
    正谈笑间,忽听屋外传来异常沉重的声响,接着,小木屋的门扇剧烈地晃动起来,而且伴随着低沉的吭哧吭哧的喘息声。
    “是野猪!”两人同时惊叫起来。
    林寒迅速拽过门边的一根粗木棒用力抵住了门扇。透过门缝隙,清楚地看见一只长毛长嘴模样山老鼠一般野猪,正叉巴着四条腿儿,用嘴拼命拱着门扇呢。看样子这是一只饿急眼了的山猪。可能是连续的雨天,使这畜牲腹中也是空空如也,瞎头瞎脑地闻到了兔肉的清香而乱撞过来的。
    野猪不停地撞着门,林寒狠劲儿地顶着,不一会儿额角就渗出了汗珠儿。爱妮忙乱中把屋中能用上的东西都顶到了门上。
    折腾了一会儿,门外好象没了动静。林寒又从门缝中向外张望时,却见那家伙正退到离屋门几米远的地方,肚子一起一伏地喘着,然后伏了伏身子,狼一样嚎叫一声,猛然蹿起身向屋门狠命撞来。
    林寒心里一惊,见势不妙,一下子将爱妮推到了一边。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轰然”一声,野猪已破门而入。几块被横七竖八木棍钉绑得十分牢固的门板,给这家伙生生撞了下来。
    看到这畜牲的疯狂,林寒顿时气血上涌,随手操起身边的木棒朝它的脑袋砸了下去。挨了几棍子,野猪野性大发,一抖身如一个输红眼了的赌徒,呲牙咧嘴向他扑过来,一副要食不要命的架式。
    几个回合下来,那畜牲倒越战越勇,而林寒气喘吁吁十分被动,搏斗中,手中的木棒也被折断了。
    情急之下,他扔掉了手里的半截棍子,双手揪住了它的耳朵,用脚飞踢它的肚子。野猪一口咬住他胸前衣服猛一甩头,将他摔翻在锅灶边的柴禾堆里。
    爱妮一开始被突如奇来的变故吓呆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见林寒正倒在锅边,就朝他喊道:“锅边有刀子!拿刀子捅它!”
    原来,那把用来割吃兔肉的尖刀正搁在锅边菜案上呢!
    林寒一翻身抓过案上刀子,朝着正扑过来那该死的畜牲迎面奋力刺去。刀子正中它的下巴,并深深扎了进去。
    畜牲一疼狂叫一声,顺势把林寒又撞翻在地,然后转身逃出屋子,那刀子还没来得及抽出来。那家伙的血溅了屋子一地。
    林寒从柴堆上爬起来,除了一身泥,身上的衣服被撕开了许多口子,手和脸上也被划破了,流下了斑斑血迹,和野猪溅的血混在一起。
    爱妮吓得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跟我斗,确是活得不耐烦了!”林寒勇士般潇洒地挥挥手:“这家伙挨了刀,肯定蹦达不了几下的,出去看看死了没有!”
    说着,就要抬腿出屋,忽然脚下一软,几乎摔倒在地。这时,他才觉得右脚踝痛得有些异常。
    爱妮跑过来扶他,又看看他的脚大声叫喊起来:“看看!那该死的畜牲把你的脚给弄肿了!”
    对着肿胀得馒头一样的脚,两人研究了半天法子。爱妮忽然惊喜叫起来:“真笨死啦!差一点儿忘了,记不记得中学上自然地理课的时候,咱们老师曾说过,在北方大森林中普遍生活着一种小动物,叫野蟾狳,它很有药用价值的。上好的蟾狳油可用来止痛消肿,而且效果奇特。这个林子里到处藏着呢!”说着,跑出小屋,在附近不一会儿就捉了几只回来。
    她将蟾狳开堂破肚,把搜刮下来的带黄色的油脂放在火上烤。当烤到滴下油时,便用一个小塑瓶接住。待稍凉了些,就用手指沾着一点一点给林寒抹到脚上。林寒就默默感激地看着爱妮做这一切。
    可不是,自己还真从未这样静悄悄认真看过她。见她的脸色已变得红润和白晰起来,黑得发亮的秀发微微蜷曲着,尤其那眼睛乌黑而闪亮,闪烁着动人的光彩,真象一个童话世界里的公主。
    林寒心想,如果没有她,自己心中的世界还会如此美丽吗?还会对一切都充满幻想吗?此时,大自然赋予人类那种神圣而崇高的情感,小鹿一样撞击着他的心菲。他轻轻地抓起她那冷得凉凉的手,紧紧地放在自己的胸前
    说也奇怪,在短短一夜之间,林寒的脚就奇迹般消了肿,而且看上去行动并无大碍了。
    第二天,他们在离小屋不远的林子中找到了那只野猪,躺在那儿死了,身边凝固了一滩血迹,那刀子还插在脖子上。
    林寒在爱妮的帮助下,将野猪连拖带拉弄进了屋里。
    傍晚,锅里的兔子肉就变成了野猪肉,而且是满满的一小锅。野猪肉熟了,两人痛痛快快饱餐了一顿。他们觉得野猪肉也是十分好吃,美味沁人心脾。尽管屋子里只有盐,而没有一丁点佐料调味。
    剩下的猪肉,除了路上备用一些,还剩下很大的一块儿。他们就把它放到浓盐水泡了一下,然后用麻绳儿系着吊在梅艳芳倩影照的旁边。女明星依然笑蔼蔼地注视着山猪肉,那样子好象禁不住要从画上走下来,抱到她们家里似地。
    是的,如果陆文青和“土豆”回来的话,看见这佳肴肯定会美美饱食一顿的。
    林寒又去河边看了看,见河水已恢复如初,只是看上去比雨前混浊了一些。草径小路也撤水了,虽然淤了一层污泥乱草,毕竟能走行人了。
    爱妮又伏在林寒肩上无声抽泣起来。她知道,走出这个森林,林寒就不得不接受命运残酷的挑战。或许在很长时间里不会再拥有自由与蓝天,生命的音符也可能将不会再奏出灿烂的乐章。而自己又怎样去承受这一切呢?
    林寒激动的亲吻着她的脸,说道:“能够与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那怕是一刻,就已知足了,生与死已并不那么重要了。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心永远和你在一起。况且自己是清白的,相信法律也是公正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可是那个黑社会”爱妮心乱如麻欲言又止。
    “陆文青他们至今未归,生死难卜。咱们早一天出去报警,他们就增加一分生还的希望,这是最重要的。”林寒神情凝重地眺望着森林的远方。
    爱妮点点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林寒:“我相信你,不管以后的路多么艰难与坎坷,我会永远等着你!”
    七
    动身这天,晨曦初露,一抹朝霞染红了森林东方的天空,宣告着新一天的诞生。再看那曾是激流奔涌的河水,也已变得潺爰而稳重多了。
    林寒与爱妮走到山冈处,禁不住站住了,回头望了一眼仍然无动于衷的小木屋,心中酸酸地。是的,他们在这儿生活了几天,对小屋已有了一种难舍的依恋之情。
    他们走进森林中,一群鸟儿突然鸣叫着,从依然茂密的林叶间冲天而起。它们在林子的上空追逐嬉戏,自由自在地翻飞翱翔。
    林寒既兴奋又感动,又觉一些淡淡的悲凉。望着蓝天中的鸟儿们,心想,它们是多么快乐与幸福啊!
    此时的他已是醍醐灌顶,他明白了,能够健康而自由地生活,才是人生唯一的真谛。
    一阵晨风袭来,林中的无数叶子就悠然飘下来,落到地上,落到林寒与爱妮的头上和身上。随手捡起一叶,发现叶子已是绿色褪尽。这预示着秋天已完成了她的使命,冬天就要来了。
    记得有位诗人满含激情地写诗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是的,春天很快就会来的。
    当爱妮和一瘸一拐的林寒终于走出大森林,站在一座小山坡上向前方一片开阔地眺望时,他们看见几个穿制服的人,带着两只狼犬正向这边方向跑来,明亮的阳光照得穿制服人帽檐上的国徽闪闪发光。
    而跑在最前边的却是一个飘着蝴蝶一样白色秋裙的女孩子,见她乌亮的秀发迎风翻动。
    两人看清楚了,她是辛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