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终日面对紧闭的门窗,还有压抑的生活以后,终于可以在一丝喘息中看见生活中还存在着些许美好,那真的会让她重燃生活的希望吧。
陈玫在何朔面前,淡然地诉说着,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但当她回忆起这件事来,还是很清晰地陈述着,何朔也清晰地认识到这件事是让她刻骨铭心的。
或许那时候起,火红的玫瑰花就在她心里成为了最美丽的依靠,也因此深深地取代了她原有的名字。
“见你经常回城北,怎么不去见他呢?”何朔问,怎么觉得此刻有些酸溜溜的滋味在心头?
“易先生不喜欢被打搅。”陈玫回答,微微一笑,“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说完,她抬起眼正视着何朔朔,“怎么就这么聊起我来了?”
何朔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看着桌前的茶水,已经凉了。
“只是有时候会想,你以往经常去城北,在白桦路附近,是去照顾什么人呢?”何朔忍不住多问一句,也是想解开一个曾经困扰自己的谜题。
“这个啊。”陈玫将身体挪了个位置,用一个放松的姿态回答何朔,“就是收养我的陈先生拜托的。他的母亲住在这里,年事已高,还生活在那里的老房子里。”陈玫淡定地说着,“我之前回来,也是陈先生关照,希望我可以去照顾一下老人家,所以经常来回跑跑,然后跟陈先生汇报一下求个安心。”
何朔听着,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呢?”陈玫突然问起,“很少听你提你家里的事情,你孤身一人在杨城,难道不想念父母吗?”
何朔稍有迟疑,不过还是大方地回答:“我父亲在外地,母亲……不曾见过。”
“这样啊……真是抱歉。”陈玫表达歉意。
“没事,我也习惯了。”何朔回答,“家里只有两个男人,我们话都不多,也不习惯嘘寒问暖,所以现在相隔两地,各自安好就行。”
陈玫淡淡地微笑了一下,拿起桌前的水喝了一口。
“这样的关系也不错。”她说,“至少保留了牵挂和自由。”
何朔默认,但也同时想起了前些天刚走的父亲,这么久以来,父亲似乎偷偷地改变了些什么。
两人随后还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在饮完这杯茶后,何朔也就起身告别了。
回到车上后,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何朔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很安静,没有人找他。而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是下午了,陶澄也没有联系他,不知道他办事办得如何。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还是再耐心等等看陶澄有什么结果吧,就算不靠谱但至少也应该有些收获吧。
何朔一路驱车回家,回到熟悉的小区和楼道,总有错觉自己还是那个五年来默默无闻、一事无成的小警察,每天都不知道在瞎忙些什么,而现在成了一个更安份的一员,连查案都被革除在外了。
他黯然地走上楼,却在楼梯口偶遇了一个意外的人。
“何警官,你好。”听着这么明亮的声音,此时在门外走廊站着的正是梁景,一件黑色的大衣让他在并不明亮的走廊里显得更不明显了,只是他脸上还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不至于让人害怕。
何朔愣了一下,心想怎么刚还与陈玫谈起梁景,这就遇见了呢?
“你……怎么来了?”何朔看着他,说,“陈玫在店里,你是找她吗?”
“不,我找你。”梁景微笑着回应。
“找我?”何朔迟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昨晚的事情?“那先进来再说吧。”
何朔走过去开了门,邀请梁景进门坐。
“真是不好意思,如此冒昧来找你。”梁景很有礼貌,进屋后也只是站在门口。
倒是何朔不好意思起来,收拾了一下凌乱的桌子,说:“我一个人住,有些随意,不好意思。”
“没事。”梁景依旧站在门口。
“坐啊。”何朔邀请。
但梁景只是摇了摇头,说:“不了,我想了解一些事,说完我就走。”
他这样,何朔也不好意思坐下,就干脆陪他站着:“什么事?请说吧。”
梁景吸了一口气,说:“昨晚在伊甸园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好像看到了你和我姐在一起?”
何朔点点头:“是的,我们一起。”
“那是你们发现王老师死了?”
梁景这么问,加上“老师”这个称呼,看样子和陈玫对王霞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同的。
“嗯,是的。”何朔挪动了一下身子,说,“我们还是坐下来说吧。”
“不,我站着就好。”
没想到梁景又一次拒绝。
何朔也真是更加想起不好意思了,想起和梁景那一尘不染又整洁简单的家相比,自己这个不仅粗糙还有些简陋,是被嫌弃了吧。
梁景表情很平静地说:“我想问下,王老师这是怎么了?”
何朔想了想,回答:“不好意思,这个案子我现在不方便透露,并且我也不能参与。”
梁景笑了笑,说:“何警官真是客气,我才是不好意思冒冒失失地过来问你这件事情。”
何朔微笑点头致意,以为问题就次打住,没想到梁景又接着问了一句:“只是,我还有些好奇,你怎么会和陈玫一起去?你也认识王老师吗?”
何朔看着梁景,回答:“之前见过几面而已,她是我查的案子里一个比较重要的人。”
“是吗?”梁景继续问,“你是要查当时福利院的什么事情吗?”
“嗯。”何朔干脆地点了点头,“想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
梁景低头片刻,好像在想什么,但又抬起头,无事般轻笑起来:“陈玫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何朔反问。
“关于福利院或是……我的?”
看着眼前的梁景,虽然脸上挂着微笑,但是他的话却透着几许凉意。何朔知道陈玫与梁景并无血缘关系,梁景这么问是想从何朔这里知道什么吗?
“这个……她没有说很多。”何朔想搪塞过去,“她只是说自己逃了出去,所以对福利院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是吗?”梁景似乎不够信任,继续说,“其实,我知道,她不是我的亲姐姐。”
“你知道?”何朔惊讶地看着他。
“但是,在我渐渐懂事的那一刻起,就只有她在照顾我,她就像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我心里是并不愿意割舍这份感情的。”他说着,脸上原本的笑容也渐渐散开,“她一个人逃走后,我还满怀期待地等着她回来,但是她并没有,直到我被收养。”
何朔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听着这番话好像有些尴尬,但是从情感上出发,他还是本能地安慰他一下:“她或许当时也自身难保,好在你后来也遇到了不错的人家,现在你们彼此都安好,也许也是好的安排。”
“是吧?你也觉得这是一场好的安排吗?”梁景突然又挂上了笑容,只是他这样笑着问何朔,何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
“不过说了这么多,何警官现在是不是可以回答我些问题了?”梁景突然对何朔说,也是提醒了何朔今天可是梁景主动来找他的。
“你说。”
梁景低头想了想,问起:“陈玫有和你提起过较早些的事?”
何朔猜测,梁景是否是想问,陈玫有没有提起是和他一起去的。也是,何朔假装不知道地说:“我有些忘记了,最近手头事情有点多,现在就想着这些案子会怎么处理,所以没在意她是不是说过什么。”讲到这里,何朔干脆就反问他,“怎么?是有什么事情,和这次的案子有关吗?”
梁景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只是问一下,毕竟她和王老师的关系一般,应该不会主动去探望她吧。”
何朔现在听来,怎么梁景有些要把陈玫往嫌疑上拉的感觉呢?
“这个我就真不清楚了。”
“好,那还是多谢何警官了。”梁景微笑。
何朔也随着他的笑容,微笑了一番,即使感觉彼此都有一些不真诚,但是何朔心里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一问。
“对了。”他说,“你还记得你养父母出事的那一天吗?”何朔知道这么直接问不太礼貌,但是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还不如直截了当一些。
“嗯。”梁景似乎也没有迟疑,直接回答了,“当然记得。”
“请问,你还记得多少?”何朔问。
梁景深吸了一口气,假意是在回忆,然后慢慢地说:“当时,我还在学校。”
“然后呢?”
“原本我是不回别墅住的,但是那一晚突然接到电话说出事了,随后我就回来了。”他平静地回答着,“其余的,你想知道什么?当时的现场吗?”
梁景的反应也是很冷静,让何朔感觉到他热情背后的一丝狡猾。
“不,我只是听闻了一些,所以想问问,你见过现场的话,那你还记得当时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梁景的眼睛虽然不大,但是却很深邃,它似乎包含了很多的情绪,但也可以隐藏其他,尤其在他垂下又抬起的瞬间里,似乎已经包含了很多的讯息。不过,他习惯挂着笑容,又一次掩饰了情感。
“我记得,当时他们都穿着白色的睡衣,躺在床上,面容安详甚至还带着微笑。”梁景回忆到,“让人感觉到他们走得一点也不辛苦。”
辛苦……
何朔默默地听着,梁景用的这个词,似乎另有所指。只是此刻何朔会疑惑这个细节,为什么他们穿着白色的睡衣,为什么面带着笑容?
“你和他们关系应该挺好的吧?”何朔说。
“嗯,是很好。”梁景笑着回答,“我们都相处得很好,而且他们对我也特别的好,一般人都会觉得我就是他们亲生的。”
何朔听到这里,也真发自内心觉得梁景还是幸运的,于是问起:“所以,你想回杨城,他们就带着你回来了?”
“不。”梁景一口否决了,“不是我想回来,是他们要回来。”
“啊?”这下,何朔又意外了,“他们?”
“嗯。”梁景大方地回答,“我当时考上的大学,可比城北这所好很多,但是他们和我商量了一下,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回来这里。”
“为什么?”
梁景耸耸肩,好像真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似的。
“或许是因为养父的工作改变了吧,他还是想回杨城来重新打拼的吧。”
“他过去是做什么的?”
梁景再次耸了耸肩膀,说:“不是特别清楚,做生意的吧。”
“不清楚?”何朔又一次疑惑,都说关系不错,为什么这些就不知道了呢?
“他很忙,我们很少见,向来都是养母陪着我,照顾我。”他回答,“好像收养我也是养母的意思,所以养育的责任也在她身上了。”
何朔就当是吧,毕竟现在也没地方去追查:“所以,你同意回来了?”
“当然啦,作为孤儿最害怕的是什么?”梁景突然问何朔,何朔只是略有木讷地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复。
梁景又笑了一下,招牌的笑容灿烂却又心酸起来:“要么习惯孤独,要么害怕孤独。”
何朔莫名地跟着寒凉起来,默默地在心里念叨了一遍:要么习惯孤独,要么害怕孤独。
“我就是那个害怕孤独的人吧,所以才会答应他们,只要能和他们在一起,我当然愿意回来。”梁景说完,仔细地看着何朔。
何朔牵强地笑了笑,顺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现在,陈玫也回到我身边了,至少我还不是孤独的,对吧?”他笑着问何朔,这让何朔如何回答,只能点头。
“那么,何警官呢?”梁景突然问。
何朔张大了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我怎么了?”
梁景笑了一声,用玩笑的口气说:“我看何警官一个人生活,是习惯了孤独吗?”
何朔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无措地苦笑了一下:“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