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元原同意在摩诃池上建水殿,本是意为避暑消夏之用,却不想王昭远、尹审征为讨保元欢心,竟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更建议用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皆采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此议一出,先招致太后的不悦,太后自来俭素,保元亦不是喜奢华之人,故而王、尹二人的提议一直未得保元应允。
楠木柱、沉香栋已是完工之设,也不便再行拆除,只能维持原样,只是那珊瑚窗、碧玉*户、琉璃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造的,为此保元也私下叱责过王、尹二人,不过并未问罪。
如今旧事重提,我确实要好好想一想,如何让保元不为这些动摇国本之事所累。
因我一番劝阻,保元再次驳回了尹审征装饰水殿之请,只命他在今夏来临之际,重新更换一架新的水车,并着修葺修葺屋顶。
正当我为着此事开心之际,却听闻保元于四月丙辰(十八日),命令知枢密院王昭远巡视检查北部边界的城镇营寨和武备。
北部?那便是秦、凤二州之地了。
保元为何要派王昭远去巡边,难道真的会打战吗?
王昭远巡边回来后,将秦、凤二州形容得固若金汤,而那里镇守的将士更是训练有素,能以一挡百。
保元听了王昭远的奏报,心情大好,直向我道:“无论天下如何纷乱,我大蜀都将不受其害。”
我不想扫了他的兴致,可是这些边防的消息从王昭远的嘴里说出来着实让人觉得不安。我既当心又忧虑!
果不其然,五月,柴荣便为谋划攻取秦州、凤州展开了实际的行动,他命宣徽南院使、镇安节度使向训与凤翔节度使王景、客省使高唐人昝居润率军向秦州而来。
戊辰朔(初一),王景从散关出兵直奔秦州,连攻拔黄牛等八个营寨。
戊寅(十一日),保元接军报后,任命捧圣控鹤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李廷为北路行营都统,左卫圣步军都指挥使高彦俦为招讨使,武宁节度使吕彦珂为招讨副使,客省使赵崇韬为都监率军迎战。
周、蜀两军交战于秦、凤二州,各有胜负,战事陷入拉锯,保元遂又以韩继勋为雄武军节度使,前往凤州支援。
后客省使赵季札请行,保元乃以季札为秦州监军使,往前线督战。
不想,这个赵季札,方到达德阳,因听说周军入境,便恐惧不敢前进。更上书请求解除守边任务返回京城奏报情况。
保元接其奏报,怒,不允其回朝。可这赵季札却先遣送了他随身携带的包裹箱笼和妓女侍妾向西返归。
更于五月丁亥(二十日),单人匹马奔入成都。
见他仓惶奔逃之象,成都城中百姓皆以为他是仗败逃回,再兼有好事之徒谓百姓周军攻城,一时间城中百姓莫不震惊恐慌。
赵季札回朝后,保元问他军机事务,他都答不出来,引得保元更勃然大怒,下令将其关押在了御史台。
随后才遣高彦俦、李廷珪出堂仓以拒周师。
是月甲午(二十七日),保元下令将赵季札在崇礼门斩首。
六月壬寅(初五),军报谓周朝西征军与李廷珪所率蜀军在威武城东交战,为我蜀军大败,排阵使濮州刺史胡立等人被蜀军擒获。
而西路大军高彦俦却为周军大败,不得已败走青泥。
一时间秦、成、阶、凤四州岌岌可危,保元思虑再三后,于六月丁未(初十),派遣密使前往北汉和南唐,与二国主商谈共同出兵遏制周之对策。
五日后,南唐国主李璟派人送来了答应出兵的国书,而送信之人还附带来了六王子从嘉与我的一封书信。
从嘉在信中提及去岁年满十八,父王为其纳开国重臣周宗之女周宪为妃。周宪小字娥皇,出身世家,娴静聪慧,诗画双绝,能歌善舞,且尤其擅长弹奏琵琶。新婚之后,娥皇又得父王钦赐“烧槽琵琶”。
因她深谙音律,与从嘉情趣相投。自与入宫以后,夫妻二人竭尽心力,一心整理大唐《霓裳羽衣曲》的残谱。从嘉于南唐朝政里长兄弘冀与叔父晋王景遂的皇位之争中全身而出,不理世事,一心与娥皇做一对神仙眷侣。
从嘉又与娥皇双双礼佛,深信世间因果,更希冀佛法可救度乱世中人,熄灭战火还世间和平与安宁。
读完此信,我嘴角不禁扬起微笑,为从嘉可得一心人而安心,又为其慈悲众生之心而倍感欣慰。多日愁忧暂时隐去,这一夜睡得比平日都沉实。
自得北汉、南唐皆愿出兵相助的消息,保元一直以来紧绷着的神情也略见松缓。这日在长春殿中陪我用过午膳,便道传了家兄徐光溥到御书房议事,随即起身回了重光殿。
虽已是六月末的天气,可依旧酷热难当,因记挂着保元素来怕热又加之国事繁忙,故而特意煮了些去暑生津的甜汤亲自送往重光殿。
方到得御书房外,远远地便见梁守珍倚靠在书房外的廊柱上,抱着拂尘有些犯困。
茗儿见状,小声向我嗤笑道:“姐姐快看,小梁公公也有‘老虎站岗打盹’的时候”。
我见状忍俊不禁,掩口笑道:“还记着他奚落你当职犯困的事儿呀?”
茗儿皱了皱鼻子,道:“就许他编排我,看我不上前臊他一鼻子灰去。”
我忙笑着拉住茗儿,劝道:“这些日子皇上忙于政务,想来小梁也是一直陪着熬着,咱们就别去寻他的麻烦,悄悄儿的从边门进去就是了。”
茗儿见我这样说,顺从地点了点头,陪我从回廊的右侧转到角门旁的小门,这个门是保元特意为我进出书房留的,旁人都不知道。
刚进得房中,只听得里间传来兄长徐光溥浑厚的声音:“臣恳请皇上三思!”
“光溥,此事朕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再劝。”保元的语气透着坚定。
“君上之意实系天下苍生,皇上如此决定,臣实觉不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兄长的话语中透着焦急,全然不似他往日淡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