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
雪弥漫被困山村情难抑悲无子嗣
东北的冬天是寒冷的，尤其到了三九天，凛冽的北风刮来，脸上会有一种粗砂磨过的痛感，然而凌峰真正的愄惧却是来自心理上的，其来源于一个追求精致生活的女人。
凌峰每天上午八点就上课，八点前行走在四道村的沙石路上，一股股煤烟的气息袭来，这股气息已经很多年没有闻到过了，会带来些许童年的记忆。但是，自从外甥女魂归天堂以后，凌峰对煤烟气息就厌恶得不行不行的，好在冬季风大，有些呛人的气味被吹得七零八落而不致于太影响心情。有时凌峰就会想，那炊烟袅袅的乡村风光在文人笔下是那般的恬静美好，那一定是在远观，如果近距离的融入，是否还有那闲情雅致。
凌峰现在的乡村执教生活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表面上看每日有美女美食相伴何其逍遥快活，但实际上，凌峰早已嗅到了危险，而且每过一日，危险就增加一分。冰人那越来越温柔的眼神，越来越亲热的话语，都让凌峰如坐针毡，是该到了好好谈一谈的时候了。
这一日早上醒来，凌峰发现房屋、街道都披上了一层白纱，下雪了，而且还在下。
凌峰喜欢冬天，绝对是因为雪的缘故，那晶莹剔透的精灵落在手上、脸上，凉凉的、冰冰的，还有那天使般的舞姿，飘逸精妙，惹得凌峰这个木讷的人都想翩翩起舞。凌峰心情大好，愉悦的开始了乡村的旅程。
由于下雪，坐公交车的人比往日多了一些，公交车开得也慢了一些，等凌峰到了四道村已是迟到了。有曹校长在，扬帆辅导学校的教室是会早早开放的，但学生们又怎么会辜负这漫天大雪，他们正在学校前的街道上，伴着飞舞的雪花追逐跳跃。凌峰到了，领学生们进教室上课。今天，凌峰课讲得尤为卖劲，学生们学得也格外认真，室外的雪花也怕惊扰学生似的下得安安静静。
丝帆老师和小杨老师的课一个上午一个下午，课节每天不一，有时候还会休息，但她们不似凌峰年前突击完事，她们年后还会有课。凌峰的忙碌，也早已为学校的收益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可以说整个辅导学校已处于良好的上升期。
整个上午雪一直在下，丝帆老师早早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开车离去。中午，冰人也如约而至。
“冰人，这么大的雪你就别来了呗?”凌峰有些过意不去。
“我不来，有人会想我的，来，快吃饭。”冰人摆上餐具打开四个保温饭盒。
“我想的是这几个保温饭盒。”凌峰纠正道。
“好好好，你这个人就不能说点我爱听的，只要不是吃饱了再想我就行。”冰人似有意也似无意的说道。
“冰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这句话她不可能不知道，她是在暗示我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吗?是的话就谢天谢地了，就怕她话是反话，情是真情。”凌峰胡思乱想吃着饭。
“今天这大雪下的，雪后必寒，多吃点，多储存一些热量。”冰人说着往凌峰的饭盒里夹着菜。
这类以的场景，凌峰已熟知，各种的借口让自己多吃。
“这么大的雪，吃完饭你赶快回家，走晚了怕大雪封路不通车了。”凌峰好言相劝。
“别老惦记我，你呢?不赶紧往家返吗?”冰人反问道。
“我不能走，学生们的钱已经收了，课得坚持上完。”凌峰回答道。
“那你就不怕大雪封路回不了家?”冰人继续追问。
“我没事，回不了家就在这儿住一宿，休息室那屋有火炕。”凌峰已想过万全之策。
“你没事，我也没事，我在这儿陪着你，你可别多想，我不是陪你睡觉，只是陪你聊天，我有表妹家。”冰人闪烁其词。
“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多好，有美人相伴谈天说地，赏雪寻梅，那该多惬意。”凌峰的思维有些飘忽。
“是呀，如果年轻二十岁，我未婚嫁，你未娶妻，我们做一对真爱鸳鸯那该多好呀！”冰人的目光已投向窗外那万点雪花深处。
“凌峰啊凌峰，你是不是欠揍，你感哪门子慨呀?这冰人早已不是那冷若冰霜的美人了，她那炽热如火的心，你干嘛还要往里添柴呢?”凌峰暗自骂着自己。
冰人好像也意识到刚才的失言，已收回目光，低头吃着饭，但她那略显慌乱的神情已暴露了她的心迹。
“那年冬天，你离我而去。”刚吃完饭，凌峰的电话音乐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丝帆老师，有事吗?”凌峰从来电显示中已看出是丝帆老师。
“凌峰老师，小杨老师刚刚打电话来说因雪大封路了，她下午的课上不了了，麻烦你通知一下她班学生，另外看情况，可能的话下午我去接你。”电话那头传来丝帆的声音。
“丝帆老师，看这情形下午雪也停不了了，你就不用费心来接我了，一会儿我给媳妇儿打电话告诉她我今天晚上就在班里住了。”凌峰说得很平静。
“那也行，我马上给曹校长打电话，让她多关照你一下，另外晚上睡觉时，注意一下炉火，小心煤烟。”丝帆老师嘱咐着。
“放心吧，丝帆老师，我能应付，况且不是还有曹校长呢吗?”凌峰话意是让丝帆老师放心。
对于点炉子，凌峰可以说也是个行家里手，近几年虽然不点炉子了，但结婚前住在老房子时却是经常点炉子的。
“你电话铃声挺特别呀，一定有故事吧?”冰人也已吃完，想窥探凌峰的隐私。
凌峰笑笑，拿起饭盒去刷，没有理冰人的问话。
“谁给你打的电话，什么事?”冰人不气馁，继续问道。
“丝帆老师打来的，她说大雪封路了，这回你想回都回不去了。”凌峰告诉着外面的路况。
“那太好了，这回有借口不用回家了。”冰人喜笑颜开起来。
“这你居然都能高兴起来?”凌峰说着已拿回刷好的饭盒。
“今天晚上你想吃啥?我现在就去采购。”冰人边把饭盒装包边问道。
“我吃啥都行，不是酸菜就行。”凌峰说着已掏出钱来。
“不吃酸菜，你是东北人吗?”冰人疑问着推回凌峰的钱。
“老让你破费，又出钱又出力的，也该我来了。”凌峰执意要给钱。
“跑不了你，我还指望你请我吃顿好的呢。”冰人说完拎起饭盒扬长而去。
酸菜是东北人每家必腌的冬贮菜，每家腌制出的口感虽然略有不同，但也大同小异。凌峰不吃酸菜不是忌口，也不是挑食，而是有一种思母情结在里面。
母亲在世时，节俭惯了，家里腌制的酸菜一丝一毫都舍不得扔。同时，母亲又说她很爱吃饺子。于是，母亲把一些酸菜帮子洗洗剁碎，放点盐，油也舍不得放。凌峰就是那时学会擀饺子皮的，一盘水饺很快包完煮好，凌峰夹起来吃了一个，那个难吃呀，而母亲却吃得格外香甜……
凌峰趁下午班的学生们还没到，出门清雪，就见大地一片苍茫，雪落无声。
下午的课上得繁忙，听隔壁教室有声音便赶快出去接待，一忙活时间便过得飞快。
四点一到，学生们跑跳着离去，凌峰也便移至隔壁小教室，填煤压火，找抹布擦拭休息室火炕，一切都弄利索了，天也黑了。
东北的冬天，天黑得格外早，下午四点半天已黑透。凌峰给雅君打了电话告知处境后又出门清起雪来，夜幕下片片雪花泛着灰影从黑幕里挣脱，摇摇晃晃如酒后淑女，醉也婀娜。雪花快到地面经灯光一闪露出欢快的笑脸，就那样与兄弟姐妹们团聚在了一起。
时近傍晚五点。扬帆辅导学校门前的积雪已清理得差不多了，凌峰抬起头正看见冰人从雪幕里钻出。
“唉呀这大雪，走路都费劲。”冰人说着话连跺脚带拍打着上衣。
凌峰也走上前帮着冰人把落在身上、头发上的积雪清理干净，然后把冰人让进小教室，在室外呆久了再进入并不十分温暖的小教室却感到了一股暖意。
“我刚才往这儿走，踉踉跄跄的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水浒传》中风雪山神庙的场景，那林冲雪夜中行走也不过如此。”冰人进了教室首先说着刚才的感受。
“你愿意看《水浒传》?女人不都愿意看《红楼梦》吗?”凌峰说着自己的感觉。
“谁说的，我就不愿意看《红楼梦》，哭哭泣泣的，没有《水浒传》中行走江湖、快意恩仇那般过瘾。”冰人表述着自己的观点。
正所谓听言听音，凌峰听出冰人是个崇尚自由、我行我素、家庭观念比较淡薄的女子。
此时，冰人已将包内四个保温饭盒取出，并一一打开。当凌峰看到第一个保温饭盒中的红烧鲤鱼时，突然想起了宋朝刘将孙所作的那首《沁园春》，便随囗吟了出来：
十月雪堂，将归临皋，二客从坡。适薄暮得鱼，细鳞巨口，新霜脱叶，月步行歌。有客无肴，有肴无酒，如此风清月白何。归谋妇，得旧藏斗酒，重载婆娑。
登虬踞虎嵯峨。更凭醉攀翻栖鹘窠。曾岁月几何，江流断岸，山川非昔，夜啸扪萝。孤鹤横江，羽衣入梦，应悟飞鸣昔我过。开户视，但寂寥四顾，万顷烟波。
“好，我就喜欢你这出口成章的样子。”冰人不禁拍起手来。
“你这人，刚才还说喜欢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呢，这会儿怎么又喜欢文质彬彬了，有肴无酒，我去买酒。”凌峰借口逃出教室。
扬帆辅导学校旁边过一条小胡同就有一家小超市，凌峰买了十瓶啤酒、一包花生米和两根哈尔滨红肠回到了小教室。
“买这么多啤酒，我要是喝多了可不走了。”冰人说道。
“没事，喝多了我背你回走。”凌峰连忙表态。
“看把你吓的，放心吧，我已跟表妹说好了，她十点来接我，顺便给你带被褥，再帮你弄炉子。”冰人说道。
“来吧，开喝吧，我都饿了。”凌峰催促着。
晚饭开始了，冰人精心做的菜很可口，而冰人喝起酒来也是很豪爽。
“冰人，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真名叫什么?能透露一下吗?”凌峰问道。
“名字就是一个符号，叫什么不行，你还是叫我冰人吧，我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冰人回答道。
“前几天听你说过，你重现实轻虚幻，那你怎么对一棵树的离开那么留恋呢?”凌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因为觉得跟一棵树谈得来，知音难觅，所以也就坚持挽留了一下。”冰人解答。
“冰人，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我听你表妹说你想跟你老公离婚，有这么回事吗?”凌峰酒后直言。
“跟他过够了，整天在一起，也没有个话，无聊死了。”冰人说道。
“那你俩怎么不要个孩子呢?”凌峰问道。
冰人没有回答，而是潸然泪下。凌峰知道刚才自己的话触碰到了冰人的伤心事，也不便劝，只能静待冰人自己平复情绪。
过了良久，冰人低声说道：“谁说不想要孩子啦，可是始终没有呀，看到别的女人抱着孩子我就羡慕的不得了，什么聊qq，我那实质是无聊憋的。”
看到冰人在发泄着心中的怨恨，凌峰明白了，冰人根本就不是生活在虚幻中，而是生活在孤独中。
“那你们去医院查了吗?是谁的问题。”凌峰问道。
“是我老公的毛病，让他去治他又怕丢人，我以离婚相要挟，他才去医院，可大夫最终给下的结论却是我们不能有孩子了。”冰人说完又流下了眼泪。
“所以你就提出离婚，整天的不着家。”凌峰道。
冰人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一把抓住凌峰的手，说道：“你能帮帮我吗？我想要自己的孩子。”
凌峰呆住了，都是成年人，懂得冰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