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作声。
“那个珀月那时候不也是把简文瀚抢走?”
“她没有。那时候我和他已分了手。现在,是我抢走了简文瀚。”
“这不叫抢!这叫做缘分。”
是吗?
“我与我男朋友那些女人,便是抢了。”
“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外面收起了个选美季军。”luna苦着口脸说。
“你查出来的?”
她摇了摇头。“他告诉我的。”
这就形势不妙了。我安慰她:“那些女孩子没内涵,他很快便会厌弃她。”
她一脸苦恼。“我要用尽一切办法赢他回来!”
“luna。”我担心起来。
“除了他太太外,他只能有我!”
我告诉简文瀚luna的烦恼,本是想他以男人的角度想办法,他却说:“被人包的女人下场就是如此。”
我为luna申辩:“他们是有感情的。”
“就算有,也是建基在金钱上。”
“可能起初真是为钱,但一段长时间以后,便会是感情,就如普通人一样的感情!”我坚持。
“她一世不会幸福!”他却以此结论。
我心生讨厌起来,马上挂了线,他怎可以这样说luna的?凡事怎能只看一面?枉他平日对luna一脸温和,原来他只是口是心非。
未几,电话铃响,是他。
“对不起,”他道歉。“公司不够人手,我太忙了,说错话,请你见谅。”
“不够人手便登报纸请人好了!”我晦气地说。
“珀月走了之后,她的account要我跟”
“算了,”我不让他说下去。“别因为别人伤了我们的感情。”
“好,”他似是笑起来。“那么周末夜,你想做什么?”
“我约了luna和她的朋友喝东西,你不喜欢的了。”
“谁说的?我也来。”
“文瀚,别勉强。”
“不会的,现在工作需要多些人事网络关系。”
因为他这么说,周六夜我便与他以及luna一班朋友到兰桂坊喝酒,然后又到97跳舞。
他们第一次见简文瀚,招呼过后便没有特别理会他。简文瀚一身t恤牛仔裤波鞋打扮,比起其他人是不够时代感,大家都以貌取人的时候,他便吃亏了。
有个女孩子对我说:“阿彗,你选男朋友着重老实!”她一说,全体哈哈大笑,简文瀚也笑,而且似乎有点自豪。但我认识那个女孩子,她说话向来有骨。她是在鄙视我。
我开始不作声。
后来他们说时装、shopping、朋友间的是非,简文瀚更是格格不入。
我不想他难受,悄悄在他耳边说:“不自在的话可以先走。”
他却说:“我很enjoy嘛。”
我有点愕然,他enjoy些什么?这一班人不见得会enjoy他的存在。
我明白他是为了我才参与这一晚的聚会,但我不想看见任何勉强的事。
他不肯走,我便开始黑起口面。
到97跳舞之时,他被守卫拦着不准他内进,他的衣着不合格。luna在门外周旋一轮,还是不得要领,我就在这一刻发晦气,拉着他离开那一带。
他跟在我身后。“你不高兴了。”
我没作声。
“是那间夜店的人白鸽眼。”
我转头说:“是你不懂规矩!”
“我衣着整齐呀!”他不肯承认。
“唉,”我发作起来。“你这种装扮,十年前读书时的确很醒目,就算在大学时代,也叫做很合适。但你明知今晚我们会去很白鸽眼的地方,干吗你不好好准备?”
他面有难色。“我不懂。”
“不懂便不要来!我一早说你不适合来的!”
“阿彗,是我不好。”
他认错,我也就没那么凶。
“我会去学。我买时装杂志参考好不好?”
我用力深呼吸,试图平静下来。
“你会帮我吗?”
他的眼神满是哀求。
“算了吧,”我收起了火。“小事。”
然后,他趋前拉起我的手。
在他送了我回家,得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才突然地反省,或许,错不在他,在我。
他们嫌弃他的衣着,这种思想和行为根本肤浅得可以,为什么我竟然不站在他那边?
是否,我也如他们一般肤浅?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们是对,而简文瀚是错?
说真的,我也介意他不追上潮流。从前读书时我没所谓,但今天,在我很重视这些细节的时候,我也希望我的伴侣能与我同步。
虽说是旧情复炽,但简文瀚与我,似乎还有一段调整期,当初真的没发现。
因为自觉对不起他,这星期我对他很好,很温柔。最好笑的是,他也自觉对不起我,所以对我更好更温柔。
他订了很高级的餐厅,与我吃一顿昂贵的晚餐,并且他穿了件绿色贴身恤衫,剪裁很前卫的那种。
“在joyce买的,好不好看?”他兴致勃勃地问。
一点也不好看,穿在他身上只有惹笑的效果。但我忍着不告诉他,只是说:“文瀚,这件太古怪了,不衬你的气质。”
他失望起来。
我于心不忍。
“我陪你再买好不好?”
他尴尬地笑了笑。
我们吃很昂贵的菜式,喝高价的酒,但我没有预期中特别受宠若惊的感觉,可能,自出来工作以后,每逢见客也吃得很好,而且后来与sake拍拖,每一餐也精巧,试得多了,便不会兴奋,只不过是理所当然。
反而替简文瀚肉痛。这阵子市道不好,他的公关公司一个月也竞争不到一个新客户,反而有三个旧的客户退出了。
我对他说:“文瀚,这种贵价晚餐,一年吃一次便可以。”
“你喜欢嘛。”
“不是的,与你一起,就算吃得普通也很开心。”
他听后显得很高兴。
“你的公司生意可好?”我关心地问。
“今个月很差。”他很忧虑。
“过两个月便会好的了。”我安慰他。
“我请不到人代替珀月。”他又说。
“要不要我介绍人给你?”
他就这样说了:“不如你来帮我。”
我一怔。“但我目前的工作很好哇。”
“我信不过外人。”简文瀚懊恼起来。
我呷了口酒。这个我真的不能够帮助他,我对他的生意没兴趣。
后来我向luna说起,luna便说她认识电台高层,可以介绍简文瀚到电台任时事节目主持人。我知道后很兴奋,急忙告诉他,谁知他却一点正面反应也没有,马上便拒绝我。
“那些空口讲白话的节目不适合我。”他说。
“怎么会?电台不知制造出多少名嘴!现在时事节目很流行,可能是新事业!”
“我还是坚持我的生意。”
“生意可退可攻嘛,现在市道差,要蚀一阵子的啊。”
“我已按了母亲的屋,注了资。”
“什么?”我没听他说过。
“这盘生意是我的前途,我不会放弃。”
既然他这么说,我怎可以再说下去?他未沮丧我便先沮丧下来,我根本帮不到他。
作为一个伴侣,我理应支持他,无限量地支持他。但我根本不想他继续经营他的公关公司。我是否太自私了?
我从没打算紧贴他的目标。
非常懊恼。我找着luna诉苦。
“我在嫌弃简文瀚。”
“啊?”她正在做facial。这次是她自己动手做。
我问她:“你的私人美容师呢?”
“炒了!”她耸耸肩。“他减少了给我的月费,所以我也要削减开支。”
“没问题吧?”
“我正密谋反攻,我准备把那选美季军的不干净底蕴告密到衷漂去。她做过夜总会小姐的!”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她怪叫。“她抢我的男人!”
“唉,”我叹了口气。“如果我像你这样义无反顾便好了。”
“你和简文瀚有问题?”
“我有太多不满他的地方。我不满他的外型、性格、职业。”
“哗,即是全部!”
“还有生活态度好像也有些格格不入。他愈是故意迎合我,我愈是不自然。”
“看定一点才作打算,你俩才一起个多月。”
我没作声,在她的大床上翻身。就是只有个多月才觉得不妥当。旧情复炽,不是应该很浪漫迷人的吗?
“sake呢?他有没有找你?”
“没有。”他真的没有找我。
“他也真是绝情啊!”luna说。
“他完全没有爱过我。”一说起他,我的心便一片凄凉。他是真的没爱过我。
“他真是奇怪的男人,怎可以这样对待你!”
我说出了真心话:“就因为他如此,我才知道简文瀚珍贵。但天呀!我居然开始看他不顺眼!”“更看不过眼才再作打算吧!”她总结。
也就是,现在我什么也不可以做。
既然决定了复合,便好歹也要尽力。从前,我们不是很好的吗?我与他一起度过了最单纯、真挚的四年。四年来,我都那么幸福,没理由在大家都成熟了的今天,反而掌握不到重来的福气。
对,我决定要努力面对。
我的二十六岁生日快到了,我要与简文瀚尽情庆祝,别辜负这个我与他重聚的第一个生日。
“二十六岁,很大件事啊!”他夸张地说。
“哈哈,不就是!所以呢,要花点心思!”
“转眼你又二十六岁了。”忽然他感叹。“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九岁。”
“七年,居然就这样过了七年。”我也不禁莞尔。“但其实自某一天开始,我便忘记了自己的年龄,相信再过多两年,你打我我也不会记得起。”
“大家都经历了很多事。”他躺在我的床上叹气。
“人生真是奇怪,是不是?”我也躺到他的身边。
“我们又在一起了。”他转过脸来望着我。
我笑,他的脸孔是这么接近,看着看着,心便温暖起来。我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他。
他捉住我的手。“阿彗,我们可以一生一世。”
“嗯。”我亲密地应了声。然后,我的肚子发出声音来。“我肚饿啊!”“我们去吃饭。想吃什么?”
今夜很想怀旧。
“去金凤!”我叫。
简文瀚灿烂地笑,他也很想去。
同样的餐厅,同样地大排长龙,看那餐牌,也只不过是涨价了十块八块,六十元有找的美味牛排餐,真是件奇闻异事。
餐厅老板已认不出我们,我们被挤到一角去坐,但仍然吃得很滋味。
“味道一点也没变啊!”我惊异。
“没变便是好。”简文瀚说。
那牛扒软绵绵的,那种软嫩滑,根本不似是肉类。就在享受着这旧有的美味时,我提议。“不如今年生日也玩怀旧!我们乘直升机去澳门!”
他定定地望着我。
“我怎样也想试一次!”
他却说:“那是个伤感的回忆。”
“今次不伤感便可以了!”我真心地说:“与文瀚坐直升机是我的心愿,我知道,我们两个都会很开心。”
简文瀚柔声回应:“那么我们便去乘直升机。”
当我正想大力点头之时,侍应忽然冒失地把一杯冻柠茶倒到我的肩膊上,我正要开口表达不满之际,那名侍应却恶人先告状:“是你坐得太近路边!”
我抹着身上的污渍,皱着眉,餐厅老板走过来,竟然也这样说:“你坐得入一点便没事啦!”
仿佛真是我错。我把刀叉拍在台面上,不想吃了。
简文瀚开口说话:“你的手刚才伸得太出。”
我气上心头。“在质素好的餐厅,遇上这种情况,赔罪的必然是餐厅!”
“这餐厅的可贵之处就是它够街坊。”
我抬起头来,我的表情极之讶异,他居然教训我。我从手袋中掏出一百元放到台面上,然后转身便往餐厅外走。
我走在这旧区的街道上,绕过身边那些卷起上衣的男人,他们在我走过的时候又笑又叫,我按着肩膊上的污渍,很狼狈尴尬,但又不能朝他们骂去,只好低头走得更急。
我很厌恶这地方。虽然,我也是穷女孩出身,但今天,我不讳言,我真的讨厌这种态度永平的东西。
既然有能力可以得到更好的,为什么不伸手去拿,要白受这些委屈?
盎裕的圈子也当然会有委屈给我受,我的上司、客户都不好惹,就算是sake,他也是阴沉和难看透的。但我宁可与这些人掩着半边心玩心理游戏,也不愿与那些街坊、街里无聊人作任何交际。
最讨厌没礼貌、以低微身份作武器的人。刚才在餐厅内,真是我不对吗?简文瀚居然不单止不替我说一句半句,还替那些人说话,这算是保护伴侣的态度吗?就算是我不对,也该在见我尴尬不满时,说些安慰我的话,但他完全没有。
回家后气还未消,便致电luna投诉。
她说:“最错就是简文瀚,对吗?”
“不就是。”我赌气。
“但如果,换了是sake在餐厅教训你,你猜你会不会听得入耳?”
一言惊醒,对啊,如果是sake。
“你一定乖乖照他的话去做,然后自己好好反省。”luna这么代我回答。
她说对了,我一时作不了声。
“阿彗,看来你真的不算太喜欢简文瀚。他太容易惹恼你,你对他毫无包容的心。”
“你这样认为吗?”我听得心寒起来。
“女人喜欢一个男人,便会愿意被他驯服,就如小王子中的狐狸遇上小王子的情景一样。嗯狐狸是用驯养这个词的呢!”
是的,无论吵得再厉害,我最终也会屈服于sake之下,甚至是从前的简文瀚,我也尽可能有理性地迁就。但如今,我似是没理性地不迁就他,也有一点点不尊重他。
“luna,谢谢你。”我感激她搞通了我一点点。
“唔,看来你真要细心考虑清楚。”
我大字形躺在床上,头就这样痛起来。电话铃响,我知道是简文瀚。
“阿彗,你回到家了吗?”真是他。
“回到了,很安全。”
现在我已有气无力,不想与他吵架。
“你是不满意我?”他问。
“对啊,你应该替我和那侍应理论嘛。”
“我只想息事宁人。”
“唉,算了吧。”我不想再说下去。
“阿彗,”他的声音很哀伤。“你会不会从此不与我见面?”
我按着额头,我心软。“别傻。”是的,我也不想做任何决定。
“那就好了!我们可以乘直升机到澳门!”他故意扮傻。
而我,眼眶热了起来。
我不会舍得。
一次又一次不满意他,但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
后来,我便去办乘直升机到澳门的事,往同一所旅行社办理数年前的同一件事,订同一间酒店,日子也同是我的生日。
忽然,连我也觉得,怎么,竟要这样来怀旧。
也衍生了很不好的兆头。我与简文瀚重新开始,是否也是一种怀旧?
是在了却一个心愿吗?
我拿着直升机的票、入住酒店的单据,心里慌乱起来。
是否。
我慌慌张张地想着。最后,还是真的与简文瀚坐了直升机去澳门。
就像之前的预料一样,我在直升机上大呼小叫,简文瀚也如我所料地紧紧抱着我俯瞰香港景色。但在叫嚷完毕之后,我瞬即收起了笑容,和原本兴奋的心情。
就像玩海盗船,玩完叫完,便没有多余的感情。
我还记得那一年我在直升机场等待他的兴奋和紧张,那一天,我由早上盼望到黄昏。今日真的实现了,却完全不是期望中的那样。
我没有说出来。然后,我与他人住豪华的酒店。
“我们来多玩一个节目如何?”简文瀚问我。
“什么?”我坐在酒店的大床上问。
“我们这两天也足不出户,只叫roomservice!”
我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与我重温那一年的国内旅行。我与他都没有参加旅行团安排的行程,留在小酒店的小房间拚命地做ài。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呢,大家都沉迷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