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会,店伙打来脸水,又沏了一壶茶送来,一面问道:“客官还没用饭吧,要不要小的去吩咐厨下,给你老准备?”丁少秋道:“好吧,天气很热,我不想上街去了,你就叫厨房里给我做一两样菜送来就好。”伙计又道:“客官喝不喝酒?”
丁少秋笑道:“大热天,喝丁酒岂不更热,我只要饭菜就好。”伙计连声应是,又退了出去。丁少秋掩上房门,取下面具,洗了把脸,再戴上面具,就坐在北首窗下,倒了一盅茶,慢慢喝着,心中想着:“李贤弟会不会去花字门?还是回丐帮去了?花字门总舵是在扬州,丐帮总舵是在河北大名。
这一南一北相隔不下千里,自己该去那里才好?”房门启处,伙计已经提着食盒走人,陪笑道:“饭菜来了。”把食盒放到地上,取出两盘热炒,一大碗汤,在桌上放好碗筷,和一桶白饭,然后巴结的道:“客官请用饭了。”返身退了出去。
丁少秋吃过午饭,漱了口,就上床睡觉,直到上灯时分,耳中听到有人走近门口才醒来,只听伙计在门口叩了两下,说道:“客官,该用晚餐了,你老睡醒了没有?”丁少秋起来打开房门,举步跨出,含笑道:“我出去吃,不用麻烦你了。”
伙计连连哈腰道:“是,是,小的还当你老睡熟了呢,哦,小店隔壁不远的状元楼,可是地道豫菜馆,在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你老去过就知道了。”丁少秋点头道:“好,我去试试。”
出了客店,不过十数步路,果然有一家状元楼,金字招牌,十分显眼,五开间店面,楼上楼下,装潢得金碧辉煌,十分气派。
楼下是普通座,一般贩夫走卒都可以进去,人声嘈杂,流晶也较杂,楼上雅座,才算清静,客人也都是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丁少秋跨进门,一名伙计就站在门口,抬着手道:“客官请高升。”
迎面就是一道宽阔的黄漆楼梯,光可鉴人。丁少秋走上楼头,另一名伙计立即迎了上来,招呼道:“客官请到这边坐。”
他把丁少秋领到靠窗的座头上落坐,送上茶水,一边陪着笑问道:“客官要些什么?”丁少秋道:“你给我要厨下做几个拿手的送来就好。”伙计问道:“客官要喝什么酒?”
丁少秋眼看大家都在喝着酒,自己既然上了酒楼,怎好不喝,就随口道:“花雕半斤。”伙计应着退了下去。
直到此时,丁少秋才有时间朝四周打量,酒楼有五间门面,自然相当宽敞,此时华灯初上,食客却并不很多,大约只有六成座头,还有不少桌子空着,所以并不嘈杂。
这时有一名伙计领着二老一少三个人在左边不远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因为这三人每人身边都带着一个长形布囊,分明是随身兵刃,才引起丁少秋的注意。两个老的一个年约七旬开外,须眉俱白,脸色红润,精神奕奕,十分健朗。
另一个有六旬光景,两鬃花白,个子较为瘦小,都穿着麻布长衫。年轻的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面貌白皙,斯文之中,另有一股英挺之气。伙计送上酒莱。丁少秋就自斟自酌,喝酒吃菜,只听瘦小老者喝了口茶,低沉的道:“闻老三约我们今晚初更到茶庵去,这是什么意思?
师兄弟见面,不正大光明的在白天,还要约在初更时分,真是岂有此理?”白发老者轻喟一声道:“我们师兄弟都是过了花甲的人了,应该是名利之心早已淡泊才是,闻老三的个性和大师兄一样。
听说护华剑谱落在护花门,十年来,一直明察暗访,不肯罢手,依愚兄推测,护花门极可能是青衣庵一脉,总是咱们同门,愚兄也一再劝闻老三,不可再和大师兄一样,造成不可收拾之局”
瘦小老者道:“二师兄是掌门人,闻老三应该听你的话才是,但他偏激成性,肯听你的吗?”
白发老者淡淡一笑道:“他也是为了本派,立意未可厚非,听不听愚兄,愚兄并不在乎,只要他能不违背祖训就是了。”
丁少秋听到了他们谈到了“护华剑谱”自是更留上意,心想:“他们口中的闻老三,大概就是闻九章了,那么这两人,也就是华山派的人了。”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伙计又领着六七个人走来,在右首桌上落坐,要过酒茶,伙计退去之后,这七个人就拿起茶盅喝着茶,但却没有一个人互相交谈,这一情形,自然极为特殊,上酒楼来的食客,那有互不说话之理?
丁少秋有此发现,自然要对他们稍加注意,这一注意,才发现他们七个人都是四十出头、体型壮建的汉子,分明都是有一身极好武功,而且每人身边也都有一个长形布囊,自是他们随身兵刃无疑,心中不禁暗暗奇怪:“他们会是什么人呢?”
不多一会,半斤花雕已给喝完,吃了三碗饭,就下楼会账,回转客店,伙计送来一壶清茶,披襟当窗,正在喝茶之际。
只听一阵脚步声从迥廊传来,三个客人进入小天井左首一间厢房之中,听他们口音,正是酒楼上遇见的二老一少,华山派的人。心中暗自忖道:“他们方才曾谈到“护华剑谱”又说闻老三约他们今晚初更到茶庵去,莫非这三人是闻九章约来的帮手,可能又要到莲花谷去寻衅了,自然既然遇上了。
倒要跟他们到茶庵去,听听他们商量些什么?是不是有不利护花门的行动?”想到这里,就熄灯上床,静坐调息。
一会工夫,耳中听到左厢三人已有声息,他们居然开门走出,从小天井纵身上屋。丁少秋也就悄悄披衣下床,一手提起长剑,从后窗穿窗而出,飞身上屋,凝目看去,果见三条人影朝东掠去。
也就展开身法,一路尾随下去,他因对方二个老的一身造诣极高,不敢逼得太近,只是远远的跟踪。越出城墙,前面三人奔行了不过二十来里,已可看到一片林间,隐隐有灯光透出,那是庙宇竖立的天灯,前面三人就朝林中投去。
丁少秋不敢怠慢,急忙长身掠起,悄悄跟了进去,原来这片竹林是在庙的右首,等穿林而出,已可看到庙前有一片空地,左首是小山坡,种着一片茶树。前面三人走到庙前,便自停住,年轻的一个走上几步,正待伸手叩门。
只见山门呀然开启,走出来的正是闻九章的儿子闻汝清。他左臂被废,下垂着无法举手,看到年轻人立即含笑道:“是齐师弟。”一面慌忙迎了出来。
躬下身去,恭敬的道:“弟子叩见二师伯、四师叔。”原来这两个老者,正是华山四灵的老二齐逸云、老四夏天放。
华山四灵的老大闻九皋和老三闻九章是同胞兄弟,闻九皋四十年前为了争夺“护华剑谱”和青衣庵启衅,双方死伤惨重,依然没有得到“护华剑谱”
五年前闻九皋去世,照说该由老二齐逸云继任掌门人,但齐逸云说得好,华山派传到现在,已经二十有四代,二十五代的掌门人,应该由下一代弟子接任,不该由二十四代同辈人接任,他只肯暂时代理掌门,过几年等门下弟子稍有成就,再行挑选继承人。闻九章一直希望找到“护华剑谱”就是存有私心,希望他的儿子闻汝清能够当上下一代的继承人,才到处探听护华剑法的下落。
终于给他打听到护花门就是青衣庵的后人,才率同子侄找上莲花谷去的。闲言表过,却说齐逸云目光一注,朝闻汝清问道:“汝清,你左手怎么了?”闻汝清躬身道:“弟子和堂兄汝贤,都是被护花门的人点废了手臂经络”
齐逸云微哼道:“你们两个少年气盛,一定是得罪了人家,人家能点废你们手臂经络,要取你盯住命,也易如反掌,这是人家手下留了情。”
他虽没亲眼目暗,却也说得一点没错,这是看到闻汝清手臂被人以剑尖点废经络,可以想像得到的事。丁少秋心中忖道:“这白发老者倒是个正直之士。”
“哈哈,二师兄、四师弟远来,小弟失迎了。”闻九章含笑从山门中迎出,连连拱手道:“小弟推想你们下午一定可以赶到的,怎么到这时候才来?”夏天放道:“三师兄信柬上不是约我们初更到这里见面的吗?”
闻九章哦了一声,笑道:“那是兄弟和一位朋友约在初更见面,顺便也可以给二师兄、四师弟二位引见,小弟就住在这里,自家兄弟,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的了。”
那年轻人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直到此时,才走上两步,躬下身去,说道:“小侄拜见闻师叔。”闻九章呵呵一笑道:“你是少云,七八年不见,你倒长得更俊朗了,一面抬头朝齐逸云、夏天放两人连连抬手道:“快请里面坐。”一同往里行去。
茶庵占地不广,一共只有两进屋宇,前进是大殿,后进中间一问,就是客厅。闻九章领着齐逸云三人进人客厅,丁少秋悄悄越墙而人,隐人暗陬。齐逸云在中间落坐,闻汝贤立即趋了上来,躬身道:“弟子叩见二师叔、四师叔。”
闻九章挥了下手,此道:“你们还不出去,给师伯、师叔去沏茶?”闻汝贤、闻汝清二人慌忙应了声“是”匆匆退下。
齐逸云转脸朝闻九章问道:“三师弟约我们到茶庵来,不知有什么事?”闻九章干咳一声道:“第一件事,自然是护华剑谱有了下落,为护华门据为已有,护华剑谱是本派镇山剑法,本派非收回不可”
齐逸云徐徐说道:“本派自从百年前剑谱遗失之后,当时第二十代掌门师祖引咎退位,在后山面壁思过,此后第二十一代师祖就曾立下一条遗训,凡本派中人找到剑谱子,即可立为掌门人,意思是代二十代掌门师祖找回了失物”
他口气微顿,轻轻叹息一声,又道:“说实在,静因师叔也是本派中人,她得到剑谱,原是本派一件喜事,却没想到大师兄继任掌门不久,好大喜功,找上青衣庵,逼着静因师叔交出剑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