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丝不挂,尤弈棋一把推开怀中的马思迁,举目四望,寻找十方筠的踪迹:
“筠儿!”
马思迁趁势往地上一倒,呜呜地哭了起来,万分委屈道:
“少侠昨晚强冲督脉,以致阳气暴走,性命岌岌可危。迁儿想起吉弘益修习元阳子经的方法,冒死饮下慕宫主给的寒酒,用身子为少侠泄了阳气,这才保住了少侠的性命。”
说到这,马思迁一挺胸,正对尤弈棋:
“少侠癫狂失神,泄阳之时一掌将迁儿打伤,如今少侠得了便宜,不感恩也就罢了,还一把将迁儿推开,真是令人心寒。”
尤弈棋一瞥马思迁胸前的伤口,急忙转过脸去,双手抱头抓狂,运转一念心经,探知体内的变化。
手足三阳与督脉皆通,焚经决真气在督脉中平稳地运转着,体内的阴阳暂时趋于平衡,但督脉仍然像一座不甘寂寞的活火山,随时可能将其中浩瀚的阳气喷发出来。
发觉过剩的阳气确实被泄,尤弈棋又侧目望向马思迁胸前,见确实是自己的掌印,脸憋得通红,脑袋中如豆腐乱晃,心中自喃道:
“若马姑娘真的以吉弘益之法,泄去我体内暴走的阳气,那岂不是……”
想到这,尤弈棋六神无主、乱步踱走,狠狠地锤击地窖的石墙。
马思迁看出了尤弈棋心中所想,故作娇柔委屈:
“十方姑娘见尤少侠与我行了夫妻之实,悲痛气愤之下,带着下木一起离开了。十方姑娘临走时说,祝少侠和迁儿百年好合。如今,迁儿的清白已经给了少侠,少侠可不能辜负了迁儿。”
说完,马思迁紧紧地将尤弈棋抱住。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尤弈棋根本无法接受,又一次推开马思迁。
马思迁往地上一坐,紧紧捂着胸前的掌伤,暗发内劲,又逼出一口鲜血,旋即瘫倒在地。
痛苦本有六七分,到了马思迁脸上,那便是十二分有余。
见马思迁重伤未愈,痛苦万分,尤弈棋于心不忍,只得上前一步扶起马思迁,以蝾螈劲为马思迁疗伤。
伤势渐愈,马思迁见奸计得逞,立即如水蛇一般地缠向尤弈棋,想要巩固自己的战果。
两身香汗暗沾濡,阵阵春风透玉壶。
可尤弈棋哪是贪恋风月之人,再一次推开了马思迁。
尤弈棋抱了十方筠三次,推了马思迁三次,但马思迁并不恼怒,十方筠已除,来日方长,机会有的是。
马思迁清楚,以尤弈棋的性格,不可能不对她负责,只是需要给尤弈棋一点时间,打开心结。
两人穿好衣服,马思迁微微试探道:
“弈棋,到了蒙日城之后,你有何打算?”
尤弈棋连忙说道:
“马姑娘,我不去蒙日城了,我要回平北城!”
马思迁自然知道,尤弈棋怀疑薄无行掳走了十方筠,想要找薄无行报仇,同时打听十方筠的下落,于是刻意将话题岔开:
“弈棋,事到如今,你还要称呼我为马姑娘吗?”
马思迁一脸娇媚,尤弈棋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马思迁故作善解人意之态:
“弈棋,事出突然,你一时间难以改口,迁儿不怪你,迁儿愿意等你,但你不要让迁儿等太久。”
尤弈棋仍然一言不发。
马思迁知道尤弈棋的心在十方筠那里,更知道尤弈棋依赖十方筠为他谋划,于是学着十方筠的口吻,为尤弈棋出谋划策:
“十方姑娘离开的时候向北而行,弈棋你向南折返平北城,岂不是南辕北辙?要我说……”
尤弈棋抬起头来,马思迁接着说道:
“弈棋,你不妨修书一封前往平北城,让井坊主和慕宫主多加提防薄无行。迁儿陪着你快马向北追寻十方姑娘,若十方姑娘愿意,迁儿愿意让你坐享齐人之福。”
见尤弈棋的脸色稍微缓和,马思迁趁机挽住尤弈棋的手,温言道:
“弈棋,横刀帮弟子千万,我们先赶往蒙日城分舵,迁儿让帮中弟子一起寻找十方姑娘。”
尤弈棋点了点头。
两人到达蒙日城横刀帮分舵之时,一轮残月已挂于半空,马思迁抱着枕头走入了尤弈棋的房间:
“弈棋,如今木已成舟,你一直拒迁儿与千里之外,迁儿以后还有何面目见人?”
尤弈棋心里咯噔一声,地窖中的场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若不对马思迁负责,确实有违侠义精神,可……
正当尤弈棋烦不自胜之际,马思迁已经躺在了尤弈棋身旁:
“弈棋,若帮中弟子知道我失身于你,却仍与你分房而睡,一定会在背后冷言冷语,迁儿难以自处。”
说完,马思迁静躺片刻,见尤弈棋没有开口让她出去,于是一个侧翻压住尤弈棋,媚态尽显,使出了浑身解数……
这一晚,尤弈棋虽然像个木头,一动不动,但马思迁清楚,男女之事就像老和尚偷食,刚开始万分排斥,可一旦沾染了荤腥,只会变本加厉,根本停不下来,没有人能够安之若素、坐怀不乱。
马思迁并不担心没办法驯服尤弈棋,她此刻最心忧的是,若尤弈棋运转焚经决再度暴走,没了慕葶苈给的寒酒,她根本无能为力,到时候,蒙骗尤弈棋一事就要露馅了。
一夜惴惴不安,天一亮,马思迁急忙召集分舵中所有的高手,协助尤弈棋打通任脉,可难度却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任脉属阴,乃阴脉之海,若是以至阳至炎的焚经决强行冲穴通脉,必然会适得其反,落得和金家父子一个下场。
可蝾螈劲和一念心经温和缠绵,并不适宜冲穴通脉。
打通任脉毫无进展,尤弈棋颇感沮丧,在马思迁的提议下,两人前往市坊逛街散心,同时打探十方筠的消息。
两人行至闹市深处,忽闻一沧桑沙哑之声:
“阴阳顺逆妙无穷,天地都在一掌中。两位年轻人,问姻缘吗?”
尤弈棋对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因此没有理会这个算命的老头,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去。
算命老头身旁有一个颧骨微突的小弟子,见尤弈棋离去,急忙呼道:
“小哥,你身边的姑娘对你怀有二心,不来问一卦吗?”
马思迁正欲发火,叱呵小弟子为招揽生意而胡言乱语,却倏地看见一道熟悉身影,在前方的人群之中卖弄神通,脸上杀气骤起:
“历昊空,你今天可真是自寻死路,待本小姐看看,你到底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这历昊空,正是当日在寨山镇之中,偷袭暗算马思迁之人。
但见历昊空向围观百姓吆喝道:
“我天罚帮恭行天罚,专收世上恶鬼。听闻这市坊中潜入了一只千年蛇妖,我历昊空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说话间,历昊空手舞足蹈,左一拍、右一拍,接着手指一晃,指尖上竟出现了一团火苗。
旋即,历昊空饮下一口清水,喷向燃烧的手指,火苗瞬间变为熊熊烈焰。
在火焰即将消失的瞬间,历昊空对着一张泛黄的符纸用力一拍,符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血手印。
市坊之中一片哗然,围观之人纷纷称奇。
“我已经将蛇妖降服,现在便让这蛇妖烈火焚身而死。”
正说着,历昊空将一根灯草裹入符纸之中,放入煤油灯中点燃,只见灯烟升起,一条烟蛇摇摇摆摆腾空而出,历昊空大叫一声:
“不好!灯火太小,烧不死蛇妖,这蛇妖想乘烟逃走。”
说话间,历昊空踏出罡步、摆阵作法,舞动桃木剑挥斩灯烟,与蛇妖展开了激烈的搏斗和较法,最后将蛇妖重新收回符纸之上,厉声喝道:
“大胆蛇妖,方才我一时大意让你逃走,现在便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为恶。”
历昊空再次点燃手指,以指尖之火焚烧符纸,只见符纸上出现一个黑洞,黑洞不断扩大,最后化作一条蛇形。
历昊空将出现蛇形的符纸含入口中,旋即点燃蘸满煤油的棉团,将其含入口中,闭嘴闷烧蛇妖。
片刻之后,历昊空将棉团从口中取出,符纸已经烧为灰烬,而历昊空的唇舌却分毫未伤。
市坊中沸腾了起来,围观百姓对历昊空捉鬼的本领心服口服。
到这时,历昊空才洋洋得意地说道:
“诸位朋友,我天罚帮的神通你们都见识到了。近日,我天罚帮欲在蒙日城设立分舵,为黎民百姓斩妖除魔,若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想要加入天罚帮,我历昊空无比欢迎!”
历昊空此话一出,围观百姓皆是争相报名,甚至有人为家中的幼子预定名额,一些年纪稍长者,也是慷慨解囊,恳请历昊空上门捉妖。
马思迁微微一笑,打消了复仇的念头:
“历昊空这家伙,功夫不行,招揽帮众的本事倒是一流,区区天罚帮舵主之位,还真是憋屈了他,不妨想个法子,将他招入我横刀帮。”
“恭行天罚?笑死人了!”
正在马思迁盘算之际,算命老者的小弟子嗤声一笑:
“前朝利用宗教鬼神统治百姓,称法律是神意的体现,执行法律是奉天之命进行惩罚,这才有了恭行天罚一词。
小弟子义正言辞,一指历昊空:
“如今朝廷摒弃迷信之说,恭行天罚即指天子用兵,你这个没文化的江湖术士,用一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在天子脚下妄称恭行天罚,岂不是贻笑大方?”
正说着,算命小弟子一跃站上算命的案桌,大声说道:
“诸位朋友,捉鬼降妖皆是障眼之法,看我来拆穿这个江湖术士的把戏。”
小弟子立于桌案之上,有板有眼地说道:
“这骗子腰间的几个小袋子里,分别放着樟脑粉、硫磺粉、磷石粉,他将这些粉末涂在手指之上,樟脑易挥发,硫和磷容易燃烧,接触空气就会燃烧,且不伤手指。”
历昊空脸色渐沉,小弟子视若无睹,接着说道:
“此外,这骗子口中喷出的也不是水,而是酒。大家若不信,可以让这骗子将布袋和水壶中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臭小子瞎说什么?”
见自己的把戏被拆穿,历昊空恼羞成怒,一个健步上前,要将小弟子狠揍一顿。
小弟子在人群之中奔跑穿梭,以躲避历昊空的追赶,抓住机会就冒出一句,且语速极快,模样极为俏皮:
“甘蓝汁遇醋变红,故而有血手印出现。”
“灯草以蛇血浸泡,阴干后点燃就会出现蛇形。”
”用硝石粉溶液在符纸上画出蛇形,晾晒之后点燃符纸,有蛇形的地方就会先行燃烧,形成蛇形黑洞。”
“口闷蛇妖更是简单,石榴皮水有麻醉、收敛、耐高温的作用,让我吞火我也不怕!”
……
“大家都是混江湖饭吃的,问卦算命也不过是街头骗术,你这个臭小子,何必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老底被揭了个精光,气急败坏的历昊空不再顾及颜面,施展出武功,要收拾这个不讲规矩的臭小子。
闹市之中动手,必然会引来官府,不过尤弈棋哪里顾得了这么多,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马思迁见尤弈棋欲对历昊空动手,连忙生拉硬扯地将尤弈棋拦了下来,悄声道:
“弈棋,不必着急为迁儿报仇。我横刀帮与朝廷亲近,在闹市之中出手伤人,恐有越俎代庖之嫌,容易惹人非议,还是等官府来处理为好。待历昊空到了人少僻静之处,我们再下手报仇也不晚。”
历昊空一直追不上小弟子,怕引来阿卑狼兵,想要速战速决,连忙大声呼援。
但见几十名天罚帮弟子从人群中窜出,将小弟子团团围住,历昊空怒喝道:
“臭小子,你不讲江湖规矩,就不要怪我不讲江湖道义了。”
就在天罚帮弟子出现的同时,浩浩荡荡地狼兵从街头巷尾赶来,为首之人是一壮一少两名男子。
青年男子指挥狼兵捉拿天罚帮众人,壮年男子则施展轻功踏着人头飞来,一把将小弟子从人群中拖拽出来,纵身跃上一旁的阁楼,恭声道:
“公主殿下,狼主三令五申,说街头算命乃是下九流的骗术,不准您与那些算命的骗子厮混在一起,并吩咐微臣照看好您。您隔三差五地就从皇宫里溜出来,微臣真的很难办,请您多多体谅微臣。”
“宰桑叔叔,你从小看着我长大,这张口闭口的微臣、微臣,多见外呀。我给你讲,这算命有六字真言,谓作敲、打、审、千、隆、卖。”
公主先是撒娇,尔后一副授业解惑的模样,大谈心得体会:
“敲,就是旁敲侧击,套取真话;”
“打,就是突然发问,使对方措手不及,仓卒之间吐露真情;”
“审,就是察言观色,判别真伪,由已知推未知;”
“千,就是刺激、恐吓、威胁,向要害打击;”
“隆,就是赞美、恭维和鼓励;”
“卖,就是在掌握了对方情况之后,从容不迫地用肯定的语气一一摊出来,让对方惊异和折服,自愿拿出钱财孝敬。”
见宰桑频频点头,公主接着说道:
“十千九响,十隆九成,先千后隆,无住不利,有千无隆,帝寿之材,故无千不响,无隆不成,可执其端而理其绪,看一隅而晓三隅,随机应变,鬼神莫测,分寸已定,恣意纵横。”
这算命口诀虽寥寥几字,却道出了揣度人心的精髓,公主学的是算命骗术,悟的是帝王相人之法。
宰桑见公主讲得头头是道,啧啧称赞:
“狼主的乌日娜长大啦,不再是那个整天让我讲故事的小女娃。公主冰雪聪明,能够触类旁通、以小见大,今后必定会成为运筹帷幄的女英雄,替狼主分忧。”
阁楼之下,阿卑狼兵很快便将天罚帮众人擒住。
事情本来到此平息,但尤弈棋却突然发现,指挥狼兵的青年男子竟然是十方星火!
十方星火是十方筠悲惨命运的始作俑者,尤弈棋火冒三丈,哪还顾得上这是皇城之地,怒喝一声,挣脱马思迁向十方星火暴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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