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伟见过林小芳,只有一次。
去年寒假期间,他忙于挑选另外五十个助学名额,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奔波。
林小芳忙于学习,她有时间常过来,是转过年春天以后的事了。那时候也来过几次,不巧都与于大伟错过了,他们两人还是在过年的时候,林小芳来于家拜年,才正式认识了。
林小芳辍学一年还多,重新回到学校,她又是个好强的,憋着一股劲,总想做到最好。她没有退路,这个读书机会,是她用最大的努力和诚意争取来的,她必须用优异的成绩告诉别人,她林小芳不会辜负这个机会,不会浪费这份好心资助。
整个寒假都在学习。冬天夜长日短,乡下通了电灯,可是经常停电,而且父母心疼电费,轻易也不允许点灯。蜡烛是要花钱买的,家里有两个学生,虽说日常一应用度有人资助,可日子仍过的紧巴巴,勤俭了一辈子的父母,习惯了算计着过日子。
她是女孩,要帮着做家务。家里喂了鸡也养了猪,还有一头年老有些瘦弱用来耕地的驴,十三四岁的姑娘,在乡下这地方,正经顶半个壮劳力,是不能闲着手脚不做活的。白天可以用来看书的时间有限,偶尔月光明亮的晚上,屋外又有白雪的反光,在院子里挑一个合适的地方,虽说冷了点,却也可以对付着看会书。
复习从前的功课,预习新学期要学的知识,一笔一划规规整整的写寒假作业
日子再怎么艰难,林小芳都是笑着不以为苦。可以不再重复早早辍学回家,然后嫁人生子,把一生就这样埋葬的人生,可以憧憬着充满希望的明天。一想到这些,她心里热乎乎的。
不管天有多冷,因为积雪道路泥泞有多难行,她都会抽时间去于大伟家,帮着于妈妈做些活计。
这个总是笑着、声音清亮、手脚麻俐地小姑娘。很得于爸爸和于妈妈的喜欢。
老俩口只有一个儿子,又总不在身边,实是打心里把她当了女儿一样看待。
于妈妈偶尔跟于爸爸嘀咕:“要是小芳再大点,给咱家大伟做媳妇也使得。小姑娘长的恁俊,人还勤快,性格也好,是个过日子的人。”
“小芳才多大?她跟咱家大伟差了八九岁,不般配。大伟是大学生。凡事有自己的主意,这种事得孩子说了算,我们俩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于爸爸虽说不赞同,可惜之意仍然溢于言表“要说小芳,还真是个好姑娘,咱要是能有这样地媳妇。可真是咱的福气我说孩子他妈,你可别嘴快的在她面前乱说,人家小姑娘正好好学习,将来和咱大伟一样考出去,到时候什么样的好小伙找不着?这找对象,般大般最好,再不济差个两三岁到家了,他们俩可实在差太多了。”
“小芳哪里小了?她这年纪,在咱乡下地方,要搁不上学的姑娘家。也差不多到了相人家的时候。”
据儿子讲,大城市结婚都晚。可那是大城市,他们乡下地方小也偏僻,女娃念书少,些许认几个字,早早辍学在家帮父母干活,长到十四五岁,就忙着相人家,处几年就嫁过去。
“咱家大伟要不是因为上学,指不定咱早抱上孙子了。”
于妈妈很喜欢小孩子。她只得于大伟一个儿子,膝下未免觉得孤单了些。儿子同龄的小伙伴,都已经成家做了孩子的爹和妈。哎,都说这人有出息了,子息就不旺。他们于家只有这一条根。儿子将来一定要当城里人地,城里人讲究一对夫妻只要一个孩子。万一是个女娃,那,他们于家不是就断了香火?
于爸爸也有这个忧虑,但,仍然安慰老伴道:“儿子将来在城里生活,他日子肯定过的很好,不能用咱们乡下这套去思量。”
今年的暑假,于大伟计划在家里呆一个星期,然后就启程去落实手里另外五十个助学名额。早点动身,除了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多了解一些更详细的情况,也能早点为一些家庭和孩子带去希望和喜悦。办完正事,再回来与父母聚上一聚。
听说儿子只能在家里待不多的几天,于妈妈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下地干活“现在日头可毒了,一晌午人就晒黑了,你在学校待了大半年,脸色好容易白了一些,爸妈就喜欢你身上这股子文化人的味道。”
于爸爸也道:“地里地活用不着你,我和你妈干的动。你一走就是大半年,在外面又要学习又要工作挣钱,也挺辛苦的,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一下。”
于大伟最后只得听从了父母的意见。
他干脆趁着这时间,走访了附近一些受资助的孩子,尤其是曾经写信求助的人家。
一天下午回来,刚推开院门,就看到在自家院子里喂鸡的林小芳。
都说女大十八变,可仅仅隔了半年多,于大伟惊奇的发现,这个小姑娘有了许多变化。
那丝对未来的忧虑和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学业地进步,完全消失不见。
俏生生站在阳光下,一身浆洗的十分干净的粗布衫下,正在发育的玲珑身段隐约可见。风里来雨里去,她的肤色是历经磨练后的健康的小麦色,眼底一汪浅笑,没有一点乡下女孩的羞涩,反而透着一股落落大方的亲切。
于大伟忍不住把她与董洁做比较。
两个小姑娘同龄,可是却如此不同。
一个如温室中的花朵,身体孱弱,像清雅地水莲花,也像淡然独自幽香的兰花,需要人经心呵护照料。一个如生在山间树旁的野花,也许香味不被人知。也没有令世人惊才绝艳的表相,却自顾自妖娆美丽着,透着热烈的勃勃生机。
她们都是美丽也聪明地小姑娘,小小年纪,凭着不同常人地毅力。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活出自己地个性和风采。只是比起董洁,林小芳更多了一份倔强和挣扎还有乐观。
“大伟哥哥,还记得我吗?我是林小芳。”
她笑着打招呼,手下不停,把伺料倒到鸡槽里,又舀了凉水,倒在鸡饮水用的有些残破地陶碗里。
午后太阳大。要在家里歇午,不急着下地干活。
于妈妈从屋里拐出来,招呼儿子吃饭,一边对他讲:“小芳上午就来了,帮着我们下地干活,今天的午饭也是她做的,手擀面。她擀的面条又细又筋道。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真的?我肚子正饿着呢,可要好好尝尝。”
于妈妈让儿子在厢房门口的阴凉处坐下,摆上小桌子,进屋给他端面条去了。
于大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家里不忙吗?走那么远地路过来,回家也得下地干活吧?怪累的,还得学习,老麻烦你来我们家干活,真是你能念书,是靠你自己的努力。我也没帮什么忙,你不必总惦记这事。”
“于大哥,我知道出钱帮我们念书的人不是你,可没有你,我们也没有这个机会,尤其是我。再说,我们家有两个孩子受到资助,我爸妈很感激你,于妈妈和于爸爸人好,你不在家。家里也没个孩子,我们家还有我弟呢,他也能帮着下地干活,我有时间过来瞅瞅,也费不了什么事。”
林小芳洗过手。也拿着一个小板凳坐到一边。“暑假后,我就要上初中。以后就是中学生了。”
她表现的毫不拘谨,笑的一脸灿烂“我考上了镇上的初中,听于妈妈说,大伟哥哥地初中也是在那里念的,从来没有考过第二名。真希望我也能像大伟哥哥那么聪明,可是真的很难,附近好几个小学的学生都要在那里读书呢。”
不过,她眼里可没有一丝怯意,笑容里充满信心道:“我会努力的,以后还要考进县城里的重点高中,将来,我也要报考北京的大学。”
她好奇的向于大伟打听北京的种种。
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对首都有一种发自内心地憧憬,单是一个天安门就可以问出许多问题。
两个人说的久了,那股陌生感渐渐褪去,林小芳开始问起大山的情况“听于妈妈说,出钱资助我们读书的是你的同学?他和你一般大吗?他爸妈怎么肯答应他每月拿出这么多钱供我们念书用”
说真的,她想不明白,非常非常好奇。
于大伟避重就轻,只说大山小时候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吃过没有钱读书的苦,后来自己做了点生意,有钱了就想帮助一下有过同样遭遇的孩子。
“他也有一个妹妹,正好与你同岁,我想,你们要是有机会见面,一定会成为好朋友。”
林小芳眼睛一亮“那,我可以给她写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