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慧芝一直在思考吴海清的话,来了几个理发的客人,都是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走了。
王旭升干坐着,无聊得很。这是认识任慧芝第一次碰到的场面,快吃晚饭时,不情愿地走了。
赵一菲知道儿子喜欢上任慧芝,一百个不愿意,她跟王旭升说:“你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理发的?她来路不明,又是一个农村的,她根本配不上你,配不上咱家。以咱家的条件,你起码也得找个爸妈是当官的,就算是工人家庭,家是城市的,我还不乐意呢。男婚女嫁讲的是门当户对,两个人两个家庭的各方面条件都差不多才行。两个人结合在一起,从小的生活习惯,生活环境,家庭氛围,家庭教育至关重要。你看看,在城市找农村对象的都是些什么人,在咱这儿周围的邻居,小石耍流氓,调戏姑娘被劳教了几年,放出来都三十好几了,他这才从农村找了个对象结了婚,那是因为城市姑娘根本不可能跟他,他被判过刑坐过牢,也只有农村的才不嫌弃他。再有个李二瘸子,小时候打错了针吃错了药,还是得了什么小儿麻痹症,咱也没弄明白,反正是瘸着条腿,满马路晃悠,像他这样的也只能从农村找一个。农村没户口,为了弄个城市户口,这些姑娘才嫁给城市里的这些人,缺胳膊少腿,政治上人品上有问题的。农村的,没户口没正式工作,谁敢要?像咱家这种条件,许多城市姑娘打着灯笼想找恐怕还找不着呢。你看好了个农村的,要是和她结婚娶进门,这要是让我和恁爸的同事知道了,让咱家的亲戚知道了,俺俩的脸往哪儿放,俺俩怎么跟人家说?怎么解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问题呢?让别人在咱们背后戳脊梁骨吗?让人家说三道四,议论纷纷,谁受得了?还让不让这些人活了,你这是把我和恁爸往死路上逼。这事不行,绝对不行,说什么也不行,你连想都别想,想了也没用,我是不会同意的,你爸也不会同意。我们不可能让她进门,我们更不会认她这个儿媳妇。”
王继业听赵一菲讲了儿子恋爱的事,他说:“你要是不放心,你去跟那个女孩聊聊,理发店离咱这儿又不远,下了班顺路从那儿走,进去跟小姑娘说说话,探探口风,心里不就有底了。这个女孩要是没有长处没有吸引人的地方,咱儿子也不可能被她迷住。年轻人嘛,懂个啥?女孩漂亮好看,再会勾引人,抛个媚眼,撒个娇什么的,男人有几个不被迷昏了头?想当年,你不就是抛媚眼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这才娶了你来家做老婆,那时候追我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
“哦哟,把你给美得,还追你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臭美的你,追我的有多少?你知道?现在还有不少呢?男人没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老婆都是人家的好。一样,男人也是别人家的好,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一大群男人围着我屁股后面转,你信不信?”
“好了好了,跟你开个玩笑,你看看把你激动的。明天下了班,抽空去看看你那个宝贝儿子相中的对象,要是两个人不小心再种上种儿,你说咱怎么办?承认不承认咱未来的大孙子?”
“想想就吓人,我这儿吧,就是害怕他们来这一手,要是有可能的话,我跟她聊聊,摸摸她的情况,可别让她把咱儿子给勾引走了。你看看你那个儿子,现在的魂都在理发店里了,有事没事就喜欢往理发店跑,一坐就是大半天,那里快成他家了。书也不看了,以前就爱看书,现在就爱去看那个姑娘。”
“了解了解这个姑娘的特点,咱以后也好照着这个类型的给他找,万一他要是认了死理儿,咱可怎么办?”
“就是嘛,咱可怎么办?”
第二天,赵一菲提前下了班,她站在理发店门外往里张望。
任慧芝刚送走了一个客人,正在清扫地上的碎头发。看到门外的赵一菲,笑着招呼道:“阿姨,你来理发?屋里坐。”
“不,我不理发,从这儿路过,顺便看看。”赵一菲看着任慧芝,从脚往上一直看到头顶。她听任慧芝说话挺客气,心想是个懂礼貌的女孩儿,从穿戴上和气质上看,从骨子里往外散发着一个农村姑娘的那种淳朴和单纯。
“阿姨,你进来坐会儿。”任慧芝扫起碎头发放下扫帚走过来。
“不了不了,我还要回家做饭,有空,我再来。”赵一菲并没有走,依旧站在门口打量着任慧芝。
任慧芝觉着这个阿姨真是奇怪,既不理发也不走,站在门口上下打量她,把她看羞了,她红着脸调皮地朝赵一菲笑着。
“你认识我?”赵一菲问道。
“阿姨,我看你眼熟,好像是在哪儿见过,想不起来了。”任慧芝搓着手,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儿好了。她已经习惯了男人们这么盯着她看,她可以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权当这些男人不存在。可是眼下,这么一个打扮漂亮,端庄文雅的阿姨,奇怪地盯着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哦,你不认识我,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呢。我是王旭升的母亲,王旭升你认识吧?”
“万旭升?我不认识,他是干什么的?”
“王旭升,王爷的王,帝王的王。”
“噢,王旭升,我也不认识,他是干什么的?阿姨你找他有事吗?我可以帮你问问,这里来的人多,也可能别人认识他。阿姨,你进来坐吧。”
赵一菲走进来坐在沙发上,眼镜始终没有离开任慧芝,她接着说:“他经常来你这儿,一坐就是好长时间的那个小伙子。”
任慧芝摇着头努着嘴努力地想着,“阿姨,我想不起来。这里每天来许多人,很多人,我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我听王旭升说,他还给你借书看,这会儿,你该想起来了吧?”
“哦,阿姨,是不是那个在单位里干团支部书记的,平头,圆圆脸,胖乎乎的。”任慧芝站在赵一菲的对面,乐呵呵地比划着。
“就是他,你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我是他妈,常听他说起你来,就过来看看。”
“他说我干什么?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没告诉我。阿姨,我从来不问别人叫什么姓什么,来这里的客人太多了,再说我是个理发的,不可以随便问客人名字的。阿姨,我给你倒杯水吧。”任慧芝端起暖瓶,可惜没有多余的水杯,屋子里只有她的一个掉了许多瓷的铁杯子。
任慧芝想摆脱眼前的尴尬,从这个阿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摸不透她来到这儿,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用了,我不渴,你坐下,咱俩聊会儿天。”
“嗳。”任慧芝放下暖瓶,拉过小方凳坐在赵一菲斜对面。
“你家是沂蒙山的?”
“是,阿姨,临沂的。”
“父母是干什么的?”
“种地的,爹没了,娘跟着哥哥在南方大城市。”
“你还有个哥哥?干什么的?”
“做生意,当老板,做文具买卖。”
“你哥哥是老板?还做生意?做的买卖大吗?”
“不知道有多大,哥哥没跟我说,我也没问。”
“你怎么不跟着你哥哥干呢?”
“我哥哥倒是想让我跟着他干,可是我不愿意,想自己闯荡闯荡。南方潮湿,吃米饭吃辣椒,我想我不习惯,也不喜欢。北方好,尤其是咱这个城市最好,有海有山人也好。”
“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在城市里闯荡,能行吗?无依无靠,你不害怕吗?不孤单?”
“没有啊,我觉着挺好的,这里的人可好了,都对我好。我为什么要害怕呢?没什么可害怕的呀,我一点也不孤单,这里每天来那么多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可热闹了。阿姨,你要是有空儿,就过来坐坐说说话,来这里的人都和气着客气着哩。”
赵一菲和任慧芝越说越近乎,赵一菲把她来的目的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喜欢上任慧芝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了,只可惜是个农村的,没有户口,“该死的户口!”赵一菲往家走的路上,恨恨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