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下雨了吗?
感觉到一滴跟着一滴宛若雨点般的鲜血落在自个儿的眼皮上,咬牙闭眼等待那把大刀扫至的落离久候不至该有的疼痛,她小心翼翼地将眼皮拉开一条细缝。
哇,怎么入眼的尽是一片的红?
透着那片红雾,她仰望着一脸忧心的南宫修文,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倏地袭至。
这个人好眼熟喔!
眼熟到她忍不住一瞧再瞧,就这么呆愣愣地瞧了,可就是想不起自己曾在哪儿见过他。
她不放弃的想了又想,一双灵动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心中的熟悉感更盛,可偏生她就是想不起来。
落离呆愣愣地拚了命的想,直到南宫修文用衣袖拂去落在她脸上的血迹,这才终于让她回过神来。
“起来吧!”南宫修文见她像个娃儿似的赖在地上不起,他朝她伸出手来,开口说道。
不该是这样巧合的,原不该相见的两人却因为她的鲁莽而再次打了照面,纵然他只想尽快离开,立时割断这不该有的缘份,可,怎么放得下呵!
“文大哥,你很眼熟耶!”没有伸手去握住他那厚实的大掌,她反是出人意表地冒出这一句话。
她的话顿时引来他一阵激动,深幽的眸中倏地闪过一丝精光,但那抹期待旋即因为她接下来的话而隐匿。
“可是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
“普天之下相似之人很多。”
他的声音虽然很冷、很淡,可窜入耳际她却觉得好听极了。
咦,就连他的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带给她浓浓的熟悉感。
这感觉是怎么回事呢顿时落离又完全陷入搜索记忆这件事之中,压根忽视了南宫修文那只停在半空中等待的大掌。
他苦笑一记,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自己已有耐性十足的内敛,哪知在旁人眼中瞧来已是高深的修为只要一遇着她,所有的理智与耐性全都乱了套。
她没动,他索性弯下腰身,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扯,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人拉起来的同时,寂静的夜也响起一阵毫不遮掩的哀痛声。
“痛痛轻点”
“你怎么了?”瞧着她那几乎皱成一团的小脸,他不忍地放轻手劲,放柔语气探问道。
面对他那关心的询问,向来大剌剌惯了的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低下头,她红着一张俏脸,极度不好意思的喃道:“脚,扭伤了。”
很丢脸耶,她方才还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他,可没想到没保护到还不打紧,反而粗心地弄伤了自己。
“你”南宫修文无奈地说不出话来,真想仰天长叹。
他背过颀长的身子在她身前蹲低,然后等待着,那举动自然得彷佛他常常这么做似的。
不明所以地瞪着他宽阔的肩膀,落离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来啊!”久候不至她的动作,他回头,深邃的双眸依然平静,不注意的话不会发觉那浅染的失落。
“我?!”反手指了指自己,她面露诧异。
虽然她平时粗枝大叶惯了,但是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她可也是谨记在心。
就这么跳上一个男人的背,不太好吧!
“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南宫修文没好气的反问,语气之中的失落跃然而出,只是她不懂。
这个举动以前他们常做,可是她现在却忘得一乾二净,尽管明知不该怪她,然而他心头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夹杂着怒气的酸涩。
“呃”落离举目四望。也对,这里的确是没有别人了,不过有没有鬼可就不知道了。
咬了咬唇,她略略偏头思索了一会儿,就算心中觉得不妥,可是脚踝处传来的阵阵疼痛,正清楚地告诉她,这好像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脚已经疼得不能走了,她若不让他背,难不成单脚跳回借宿的徐伯家吗?
在南宫修文炯炯双目的注视之下,她伸出手,攀上他的肩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突地跃上她的心头。
奇怪了,这感觉怎么会这般熟悉呢?
她与他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既是第一次,那熟悉的感觉又从何而来?
忍不住微偏着头,看向他的侧面,突然间,他的侧脸和记忆中一张曾经突兀出现过的脸竟互相迭合。
他好像真的好像是那一日她在南宫荒宅昏过去前所见的那张脸,就是那只鬼!
可是,现在背着她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啊!有温度、有形体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
落离的小脑袋瓜子拚命的转转转、绕绕绕,但转绕半天,没得到答案,只觉得一阵阵的昏昏欲睡不断袭来。
她知道自己不该任瞌睡虫侵蚀自己的神智,然而心头泛起的那股好安心、好安心的感觉,却直催着她将眼儿闭上。
“离儿!”
蒙?间,她彷佛听到有人好温柔、好温柔地在喊她,可眼皮却已经沉重得再也睁不开了。
“离儿”
就这么背负着她,重温旧时光的感觉让南宫修文忘情的喊着她,只是,他的呼唤没得到丝毫的响应。
微偏着头,感受到她拂在耳际的均匀气息,他薄抿的唇忍不住向上弯勾起来。
呵,又睡着了!
原来人不管怎么遗忘、怎么分离,许多东西还是不会改变的啊!
* * * * * * * *
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朝着躺在床上睡得正沉的人儿拂去。
胭儿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低声地喊道:“小姐,该起身了。”
“唔,让我再睡会”还兀自陷在迷糊状态中的落离连眼都没张,喃喃说道,忽然,像想到什么,那迷蒙的双眼猛然大睁。
“胭儿?!”瞪着眼前的人儿,她惊诧的大喊。
胭儿怎么会出现在这呢?她是在徐伯家没错吧?
“是我,小姐!”几日不见主子,胭儿心疼的发现她清瘦了不少。她心中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地帮她补上一补。
“我怎么会在这?”自柔软的床榻上猛地跳起来,落离活像是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儿一般激动。
“自然是有人送你回来的啊!”胭儿理所当然的道。
这几天,整个仓府为了小姐的失踪弄得鸡飞狗跳的,三位少爷更是差点没把杭州城整个翻过来找人。
就在大家都心慌意乱地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昨儿夜里竟然有个人背着小姐回来,交给门房之后就径自走人,只留下姓氏──文。
这样施恩不求报的人害得少爷们想要好好答谢对方一番都不行,所以现在少爷们又忙着找那个姓文的公子了。
“是谁?”
唉,其实也不用问啦!铁定是那个文书生,枉她还那么相信他,没想到他竟然坏了她的好事。
落离想来心里就呕,不悦的嘟起红唇。没事带她回来自投罗网干么,当个打更的多自在啊!
再说,她这次出去,就是想要查探为什么几个哥哥们会对南宫荒宅的事这么在意,她一直觉得这其中一定藏有什么秘密。
“好像是个姓文的读书人呢!”一边忙着打理主子的仪容,胭儿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哼!就知道是他。”落离哼了一声,气上心头,忍不住忿忿地说道:“那个姓文的最好不要再让我遇到,否则绝对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小姐”听着她撂下的狠话,胭儿惊呼了一声,跟着嚷道:“你知不知道你离家这几天,少爷们寝食难安,差点儿没把杭州城给翻了过来,要不是文公子,只怕少爷们的心还是不能安呢!你怎么还能把他当成仇人呢?”
闻言,落离的细柳眉一挑,颇是不屑地应道:“怎么,不把他当仇人,难不成要把他当恩人喔?”
“当然啊,少爷们正全力在寻那个文公子,说是要好好谢谢他呢!”
“找着最好,我还怕找不着呢!”
嘟嘟囔囔间,落离心头蓦地又起疑惑。奇怪了,她不记得自己有告诉那个文书生,她是谁、家住哪儿,为啥他会把她送回仓府来?
真是怪极了!他到底是谁?
还有,他和南宫家的鬼有啥关系?又怎会知道她住哪儿?还有那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不行,她非得弄清楚一切才行!
心中的谜团宛若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她决定先把南宫家打听清楚。
反正现在她被送了回来,大哥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来关住她,短时间她一定闲闲没事做嗯,不如就从几个哥哥们那儿开始吧!
* * * * * * * *
“三哥,你跟我说嘛!”
娇滴滴的声调,双手拉着仓潜离的手左摇右晃地,落离只差没像三岁娃儿一样趴上他的膝头撒娇了。
“说啥?!”对帐已经对得天昏地暗,双手不忘忙着拨弄算盘的仓潜离明显地只花了一分的心力在妹妹的身上。
“就说说那南宫家的故事啊!”她软言软语的要求着,还顺口提示道:“那南宫家听说以前出过一个状元郎,挺是风光的,怎会成了现在这副落败的模样啊?”
这是她这两日打探出来的消息,但大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线索。
南宫这个姓在仓家简直是个禁忌,一些向来疼她、宠她的老仆佣只要一听她提起这个话题,全都左闪右躲的,让人觉得奇怪。
“那还不是要怪那个南宫修文心高气傲,一时少年得志粗率地得罪了当朝的相国,所以人家随便安个罪名给南宫家,自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惨状喽!”
说起这个,仓潜离像是有满腹的牢骚似的,说到激动处,差点连算盘都忘了拨。
落离再问道:“那个南宫家和咱们家又有啥关系啊?”
“南宫老爷和咱爹很有交情,南宫修文和咱们几兄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顺手翻了页账册,仓潜离的算盘拨得飞快,珠子卡卡作响着。
“咦,既是青梅竹马,那我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啊?”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说是打小玩在一块,照道理她不可能对南宫家两兄弟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吧!
“你当然没印象啊,当初南宫修文惹出那些事来,差点连累了咱们,还差点害得你连小命都没了”
终于警觉到自己在说些什么,仓潜离拨着算盘的手倏地停下,原本忙碌地穿梭在账本中的目光也兜到妹妹那充满不解的脸蛋上。
“小哥,怎不说了?”她正听得入迷,可却只有前文,后话硬生生地断了,她连忙追问。
“说啥?”
“说说南宫家的故事啊!”却见哥哥神色晦暗,抿唇不语,完全没有想要继续开口的模样,她不解的再问:“小哥怎么会说那南宫修文差点害得我连小命都没了?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吗?真奇怪,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面对她的追问,仓潜离不语的直勾勾凝着她好半晌,才启口说:“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小哥说话别说一半嘛!”她的手又落在他手上,准备再次施展她的撒娇神功。
可这次她的手才刚凑近,他已经快速的避开。
“我说没事就没事,反正现在南宫家已经和咱们没啥关系了,你就别再多问了,好好地安心准备嫁人吧!”
“嫁人?!”落离惊诧的低呼。什么时候她要嫁人了?她怎么都不知道。
勾唇浅笑,仓潜离暗呼一口气,还好话题转得快,否则再让离儿这么追问下去,只怕真要露馅了。
“对啊,最近媒婆来说亲,有几个人选挺不错的,大哥已经在替你准备嫁衣,打算把咱们仓家唯一的小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呢!”
“我不嫁!”想也没想的,她激动的道。
不知怎地,当她的脑海中随着小哥的话浮现那大红嫁衣时,一阵椎心的剧痛便在她的脑海中爆了开来。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发疼的额际,脑中彷佛有什么一闪而逝。
“干么不嫁,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啊!”只当她是在耍孩子脾气,仓潜离勾唇而笑的说。
“我才不嫁人呢,我要一辈子留在仓家做大小姐,就算真要嫁,也是要嫁给”话声突断。
嫁给谁呢?!
这段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好是熟悉啊!彷佛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说似的,但是要嫁给谁呢?
好像有一个名字跃然欲出,落离水灿灿的大眼?着,她很努力地想。
可越想她的头就越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她的记忆似的,让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察觉到妹妹的不对劲,仓潜离看着一脸苍白的她问道:“离儿,你怎么了?”
“我的头好疼喔!”一阵接着一阵椎心的痛蓦然袭至,脑海中也不知怎地一直回旋着南宫修文的名字。
“头疼?!”一听到她头疼,他的心整个提到半空中。
该死的,莫不是自己刚才的那些话,触动了离儿什么思绪吧?
仓潜离心中暗暗着恼,可是什么也来不及说,落离在呼了一声痛后,纤细的身躯宛若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软倒。
“离儿?!”伸手接住她,虽然眼捷手快的没让她伤着,但他很清楚,方才自己的不经意,怕是会为平静许久的仓家带来一阵波涛了。
* * * * * * * *
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偌大的厅里静得宛若一根针掉落都能被清楚的听见。
“潜离,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虽然明知事已至此,再责怪他并没有什么用处,可是仓劲离还是忍不住的数落。
低着头,轻抚着妹妹那略显苍白的脸庞,仓潜离心中充满懊悔。
怎么会知道他的不经意,竟然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虽然不知她能想起多少往事,但就算只是一丁点儿,也绝对不是他们三兄弟所乐见的。
“大哥,现在责怪三弟也于事无补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善后吧!”不是他要替潜离说话,只是解决事情比较重要。
“唉!”长叹一声,仓劲离怎么会不知道事情得解决,只是这事棘手呵!
若是落离醒来后想不起来任何事就罢了,可若是想起了呢?
“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一时口快,离儿也不会这样。”
大掌落在自责的仓潜离的肩上,仓劲离很是公允的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当初大夫就说过了,离儿随时都有可能会回复记忆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些年,他们才会战战兢兢的,完全封锁有关南宫家的事,就怕徒然引起不必要的困扰。
“可是这些年,咱们虽然瞒得辛苦,倒也是无风无雨的过了,不是吗?”尽管两位兄长不怪,但仓潜离还是难脱自责。
“现在说这些都迟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想办法解决。”总是一家之主,仓劲离率先找回了该有的沉稳。
“说虽是这么说,若是离儿真的想起一切,咱们总不能让她再去撞一次墙,好让她再次失去记忆吧!”满心烦恼的仓跃离没好气的道。
“的确是不能。”沉吟了一会儿,仓劲离的神色突然笃定起来“但我瞧离儿若没马上回复记忆,咱们可以早点让生米煮成熟饭。”
“生米煮成熟饭?!”仓跃离低喃着,很快地便跟上兄长的思绪。“大哥的意思是,赶紧让离儿嫁人?”
“对,让她嫁,而且是嫁得越快越好。”他肯定地点点头,这是现今唯一的办法了。
一旦离儿嫁了人,日后纵然想起一切也无路可退,那么自然就得安安份份地守着夫婿过日子。
“可是人选呢?”纵是事态紧急,可也不能让他们的心肝宝贝随便嫁吧!
仓潜离提出另一个难题,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的所在。
“嗯,不是有许多媒婆来说亲吗?不如咱们就多花点精神,分头用最快的速度筛选对象,然后快些定下亲事。”
在仓跃离的心里,万事都可以放一边,唯独落离的事得摆中间,现在第一要务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一个人中之龙,足以匹配离儿的男人。
这么办事是仓卒了点,可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仓劲离点头附和“嗯,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