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温静给我来了电话。
“秀妍,今天真对不起,都没玩痛快。”她的语气含着抱歉和一丝颓意,令我不忍。
“别这么说,我觉得挺好的。”我安慰她。
温静语气颇有些迟疑的说:“秀妍,我可能真的会去深圳。”
我吃了一惊“你想好了?”
温静不语。
半晌,我才喃喃的问:“是为了那个高师兄?”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道:“不完全是,我只是想换个环境,最近觉得很心烦。”
“你和阿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隐隐觉得温静给我打这个电话是想倾吐些什么。
果然,温静唉声叹气道:“上次因为他工作的事搞得我爸爸很恼火,爸爸几次都明确表态让阿海去他公司做事,将来这份家业也肯定要他接手的。没想到阿海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自己找了份事儿做。”
“他也是想见见世面,磨砺一下吧。”我顺嘴说着,充当和事佬。
“我也这么跟爸爸说的,老要为这种事情从中斡旋,想想真是累。”
我深以为然,有些时候,反而是身边的亲人最容易让自己为难和伤脑筋,又要避免他们有冲突,发生问题还要给各自找理由来解释,一个不留心就会撞车,就象我跟自己父亲一样。
“爸爸妈妈老早就想让我们结婚,如今大家都回来了,更是催得紧,可是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决定得了的。”温静的烦心事还真不少。
“阿海是什么态度呢?”
“这种事,怎么好问呢?他如果想跟我结婚,自然会提,我若逼着他,他一定以为我没人要了呢。”温静赌气道,小丫头自尊心一向挺强。
我笑了“你们俩在一起这么久,结婚也是很自然的事,有什么说不开的。”
温静吃吃艾艾了半天,忽然沙哑着嗓子道:“秀妍,其实我没告诉你,我和阿海之间一直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呀?”我不解。
“他的心里始终藏着另外一个人。”
我的心不知为何,莫名的轻跳了一下“这怎么可能?”
温静急道:“真的,他亲口说的,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控制住自己浅浅的一丝紧张,淡淡的问:“会是谁呢?”
温静黯然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是他大学时的同学。”
听她这么一说,我马上平静了下来,暗嘲自己的荒谬。
温静打开了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她轻柔而有些哀伤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象极了午夜电台的谈心节目,我干脆斜靠在床上,静静的听她诉说。
“那时候我们才上大二,有一回同乡会组织烧烤活动,我很想参加,所以拉了他一起去。可是整个活动中,他情绪低落,一直沉默寡言,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一直到快结束的时候。那时大家都忙完了,坐在草地上闲侃,他才对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秀妍,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他,当他这样告诉我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么?所有的人都以为我跟他是男女朋友,可是他却告诉我他喜欢上了别人。”
我不觉叹息,这种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a爱上了b,可b爱的是c,爱情的模式似乎总也逃不出这俗气的套路。
“那他为什么不去找那个女孩?”我很冷静的发问。
“他说她遇到了些事情,现在不想恋爱。所以他只能等。”
我嘴角牵起一抹笑,没想到玩世不恭的钟俊海还有深情的一面。
“我也很傻,明知道他心里没我,却还固执的守在他身边,直觉告诉我,他们不会有结果的,那女孩只是在搪塞他而已。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
正如钟俊海所说,温静的确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虽然从小被爸妈宠着,却仍然善于分析,思路缜密,且极有主见,不像我,遇事冲动,还爱反悔。
我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那段无望的情感,如果当时象她这样抱定信念守下去,是否会有结果呢?摇摇头,早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我缺乏的正是温静那特有的执著和自信。
“终于毕业了,本来学校马上就有个出国的机会,可是阿海放弃了,坚持要回家工作,我记得当时钟伯伯十分震怒,但最后还是没有拗过他,我心里很明白,他是为了谁。”
“工作了大约半年后,有一天我在常去的一间酒吧遇到他,他喝得很醉,我送他回去,因为和钟伯伯关系不好,他在外面租了房子。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酗酒,他什么都不说。等我要走的时候,他却拉住我的手道:温静,你要是她该多好。我当时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我知道他又去找那个女孩了,而且一样的没结果。”
“这以后,我们好像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不久他说要出国,我也马上跟家里商量了,义无反顾的陪他去。”
“这些年,我们虽然是情侣,却总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红过脸,吵过架,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有时候看见别的恋人之间互相争执,我居然觉得很羡慕。”
我有些唏嘘,为温静,总是生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不知道为了这样的感情坚持下去,到底值不值得。
“我承认,一直以来,都是我主动,阿海只是被动的接受。可是当感情的天平过于失衡的时候,付出的那一方会很累。就像我现在这样。”
“所以,我想要改变一下,至少让我们双方都冷静一段时间,再来看这样坚持下去是否还有意义。”
“小静。”我只是喊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去劝慰,因为在感情的世界里,我其实比她更失败。
温静平复了一下心情,声音又轻快起来“你别在那里绞脑汁了,我也只是想跟你说说而已,以前碍于骄傲,一直没告诉你我和阿海其实有这么多的问题。现在看开了,才能这样自如的说出来,不用替我担心。”
一直喜欢温静这样爽朗的性格,我不觉道:“如果我是男人,我会毫不犹豫的娶你进门。”
温静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却隐约感觉她有一丝哽咽。
“小静,你不必急着下定论 。再怎么说阿海也不可能跟你说的那个女孩在一起了,他心里其实是有你的,只是人的感情不是那么快就能转变的,或者有时候,转变了却自己还不知道。你现在放弃,不是有点可惜了?”我喟然而叹。
温静淡然道:“你不是阿海,又怎知他的想法,我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结果还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况且两个人走到一起,并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有彼此的家庭,牵扯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近来,爸爸那边对钟家的意见也有点大,不光是阿海对我态度上,有些事情,钟伯伯并不是太愿意帮忙,我自然理解他是为了避嫌,可爸爸那边的思想工作却很难做得通。我也不想老是做夹心人,左右为难。”
见我没话,温静又反过来安慰我“好在天底下不只阿海一个男人。以前那么多人追我,我都没正眼瞧过,现在想想,实在可惜了。从现在开始,我会珍惜每一个对我有意的人,好好考量他们,争取早早的把自己嫁掉。”
我忍俊不禁“大小姐什么时候沦落成我现在这样的想法啦,看来我们真要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啦。”
温静随我一起直乐,末了,才悠然叹道:“我就是想试试,自己的眼里是否还能看得见别人。”
我的心一荡,她的这句话就象一片羽毛,不经意的飘落在我早已宁静的心湖上,虽然很轻,虽然掀不起风浪,却也撩动了几圈涟漪,我不觉自问,我的眼里还能看得见别人么?
那晚于是有些失眠,困扰我的另一个问题居然是:那个让钟俊海念念不忘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二天,在饭堂里又遇见钟俊海的时候,我就有点走神,天人交战的挣扎到底该不该跟他谈谈。
“你减肥么?怎么才要了这么点东西。”他看着我盘里稀疏点缀的几根青菜萝卜有点惊讶。
我沮丧道:“这两天肠子闹事,所以还是谨慎点好,我妈再三嘱咐我外面的荤菜不要吃。”
他一本正经的说:“唔,真够可怜的,都想往你盆里扔钢蹦儿。”
我扑哧笑起来“你当我乞丐啊。”
“嗯,那个”我斟酌着打算开口,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成不了句子。
钟俊海埋头吃着,见我没动静,抬头看我“你想说什么?”
我张口结舌了一会儿,才泄气道:“没什么。”
终于没说出来,毕竟现在是上班时间,三言两语也扯不清,而且,我忽然觉得他们俩的事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旁人给不了多少实质性的帮助,反而可能添乱。
他狐疑的望望我,又低头去进食。
幸好一个洋妞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两人用流利的英语交流着,我一下成了摆设。
“慢慢吃,我先走了。”我礼貌的起身先撤,一方面受不了那股能把人薰晕的香水味儿,同时也有些汗颜,我那三脚猫的英语跟他的一比,差距不是一点点。
“你吃饱没?”钟俊海还在后面徒然的叫。
我浅笑着对他扬扬手,快步离去。
下午,我接到个特殊任务,陪一个印度人katik去看病,他的无名指在印度的时候被窗子卡了一下骨折了,随身携带的葯物又在海关被没收,一筹莫展之下,只能求助中国医院。
本来这个光荣的任务是张婷的,但她现在是孕妇为大,所有要挪动尊体的事务一律由我代劳。
我们去了离公司最近的有资质可以给外籍人员看病的医院。
进了门,先挂号,然后去外科,外科大夫热情的介绍我们去骨科,说是今天有专家门诊。
鼻科的主治医师是个中年人,喜欢歪着头看人,眼睛不停的眨巴,怎么看也看不出专业二字。他打量了一下katik,语出不凡:“sit down。”
我心里一喜,总算没我什么事儿了,专家就是专家,语言当然不是问题。
三个人静默了一会儿,我正感奇怪,医生凑过来对我道:“问他一下,哪里有问题。”
我瞠目,原来专家就会一句。
把大致病情作了下介绍,医生低头作思索状。
我机灵的把katik在印度拍的片子递上,医生看了良久,才道:“嗯,印度的医疗水平还是很发达的。”然后就没了下文。
“是不是要用一点外敷的葯啊?”我谨慎的建议。
“没用的。”医生很干脆,一句话拍死“先去验个血,再拍张片子吧。”
验血处的美眉是个实习生,比病人还紧张,她努力的让katik握紧拳头,以方便把血挤出来,全然不顾katik这条手臂下方那根很受伤的无名指。
见katik始终不得力,美眉表现出了无比的敬业精神,她打算帮人帮到底,主动把katik的手掌握成拳头。
katik快疯了,痛得嗷嗷直叫。
“护士小姐,请注意,你捏到他受伤的手指了!“我不得不郑重的提醒那个微微冒汗的小姑娘。
折腾完验血,又去拍片。
冷漠的医师看了一下单子,就示意katik亮出手掌,然后捏住食指反复摆弄,越摆弄越蹊跷,没问题啊,这个。
我赶紧解释,是无名指。
医师皱眉又将单子反复看“是写的食指啊!明明白白的。”
我再一次强调了一遍是无名指。
医师这才非常不满的把katik的无名指搞过来拍了片子。
等报告时,我和katik坐在楼梯口的椅子上闲聊,两人就两国的人口政策,风俗习惯做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听说印度穆斯林的男人可以娶七个老婆,我好奇起来“那他们不是要打起来?”
katik一笑“maybe。”
我跟进一步“你有几个老婆?”
katik忙道:“我就娶了一个。”
我无意瞥到katik的病历封面上注明的他的生日,没想到他还是一80后,遂道:“我比你大。”
katik作惊讶状“是吗?看不出来,你很年轻,顶多象20岁出头的样子。”
我禁不住得意的偷笑。20出头?那可是好多年前的事咯。
报告拿齐,也快5点了,两人飞快的回到主治医师的房间,医生正在噼里啪啦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对我们的再度出现有些呆愣。但还是接待了我们。
哼哈半天,就是没给出个明确的治疗方案,我一时急了“好歹来一趟,总得给个说法吧。他晚上疼得都睡不着觉。”
医生这才道:“那就开点止痛葯吧。”提笔疾书。
顿一下“消炎葯也来点吧。”
“不是验血报告说没发炎么。”我奇怪道。
“消炎葯又不要紧的,没炎症也可以预防下的呀!”
我再一次住口,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他在这里呆多久?”医生的一根筋突然转了过来。
“两周。”
医生马上眉开眼笑“那不结了,先对付着,过了两周让他回自己老家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