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正忙着改造车间的小唐生拉硬拽的拖到三号会议室,并严肃的警告他,这个项目是我老板的命根子,要是你胡乱对待,捅了篓子,只怕他能拿把菜刀直接从香港杀过来取你的命。
小唐马上脸色有点难看,我赶紧补充“当然,顺带也会捎上我的,我给你垫背。”
我把自己做的那个得意非凡的方案投影出来,然后慷慨激昂的介绍。
小唐对方程式赛车的图片颇感兴趣,我马上解释道:“我们要兼具owner的态度和f1换轮胎的细致和速度,把这个项目”
小唐朝我一摆手“打住,打住。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哦,我老板也是这么跟我们打的比喻啦。”
我顿时没了兴致,原来老板全是一个德行,再不然就是他们集体参加过f1管理模式训练班。
略一闭眼,我接着道:“行,既然如此,我也省了很多的口舌。”
我刷刷跳过前面激励士气的几页,直接进入冗长的checklist“这里列出了我和老板还有两位美国专家所想到的必须要提前做好的所有准备工作,我会在制定的日期逐项检查,一旦全部ok,”我走过去,笑眯眯的一拍小唐的肩“我们就开始换轮胎。”
那天下班回家,意外的看到来家里躲难的秦丽。
她是我堂姐,大我两岁,算得上我们这一辈长得最出色的女孩了,因此早早的就结了婚。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十岁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奶奶因此特别疼她,一直放在自己身边养,结果继承了她老人家一模一样的蛮横火爆。记得读书那会儿去奶奶家,奶奶开了个西瓜给大家吃,秦丽居然把每片西瓜都舔一下,然后声称都归她所有,其蛮横程度可见一斑。
秦丽的老公赵凯,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当初他俩谈恋爱,赵家也是风闻秦丽的彪悍,唯恐儿子将来吃亏,死活不肯同意,后来秦丽自己上门求情,声泪俱下的表示她是真心喜欢赵凯,一定不会欺负他的,加之赵凯也是摆出了一副非卿不娶,寻死觅活的架势,才无奈点了头。
谁知结婚没满两年,吵架已成家常便饭,隔一阵就要闹点别扭,如今秦丽儿子都五岁了,两人还跟小孩子似的打打闹闹,把离婚当成了口头禅,整得家里鸡犬不宁。
所以我见到她就颇为头疼,妈妈虽然也有些为难,但终究不好赶人家走的,只悄悄对我说了句:“你劝劝她吧。”
我忙了一天,早就头重脚轻的想躺倒了,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可进了房门,却见她正抹着眼泪,一副梨花带雨的神情,心又软了下来。
“大小姐,这次姐夫又犯什么错了?”我叹着气在床沿上坐下。
秦丽气哼哼的说:“还不是他跟他爸妈合着伙的欺负我。”
接下来,我自然就成了垃圾筒,由着她畅快淋漓的倒了个痛快,听来听去也无非是生活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扯出来的恩怨是非。我也懒得劝,深知她不过是为了倾诉,并不需要解决方案。头几年我还挺认真的跟她做过探讨,并曾经一度狂热的研究过结婚心理学之类的课题,结果发现完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这里还顺藤摸瓜的找解决途径呢,她那边早擦干了眼泪相携着手去买吵架时打破的电视机了。简直比喜剧还喜剧。
晚上,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我因为不太喜欢跟人合睡,就有点辗转反侧。
秦丽发泄痛快了,又没事儿人似的聊开了别的。
“你跟你爸爸的关系现在好点没?”
我恹恹道:“还不是老样子,同在屋檐下,却老死不相往来。”
“也不能怪你爸,你都这么大了,老不结婚,他能不急嘛!”
我头痛不已,没想到她八完自己又来八我,就有点口不择言“要象你似的结了婚还闹成这样,我宁愿一直一个人好了。”
秦丽也不生气,叹了口气道:“也是,想想结婚真没什么意思,当初好的要死要活的,如今让生活给磨得就剩鸡零狗碎的烦心事了。”
我只得道:“遇到问题大家都退一步不就行了?别老是争来争去的,都是一家人,有必要嘛。”
“哼,等你自己经历了就知道了,秀妍,我跟你说,找老公千万别找家里条件太好的,否则会有压力,他也不会太宠你。”
我失笑“当初那么多人追你,你说什么来着,找老公除了看他本人外,家世也很重要。”
“唉,我那时年轻不懂事,现在才开始明白了。”
她隔三差五就能明白些事理,可惜于解决现实问题一点用都没有。
“拜托拜托,早点和好吧你们。”我又累又困,苦不堪言。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象馋猫盯着耗子洞似的监督着小唐,他因为我的威胁,也不太敢怠慢,事情倒也是做得有条有理。
这天在办公室刚煲完和老板的电话粥,小唐的电话就追来了。
“秀妍,你们订的那批工具到了,供应商在门口守着卸货呢,可是我这边工地上脱不开身,你要不直接去仓库的吴主管那里借他的叉车和人用用,把东西挪到你们一楼再说。”
我马上答应了,挂了电话就直奔仓库。
吴主管是新来的,正好在,我特别客气的跟他提了要求,他眼皮都没抬一下道:“哦,知道了,我们有空会去卸货的。”
我怔了一下,陪笑道:“能马上去叉一下么?供应商在门口等着呢。”
吴主管也回笑一声,反问我“按照规定,用叉车要提前预约,你约过了吗?”
“没有,我也没想到供应商这么快就运来了,所以”
“没预约就只好等了,叉车组的人很忙的。”
我眼睛在周围转了两圈,看到叉车工小周就在不远处,于是忙道:“吴主管,我跟小周挺熟的,这样你看行不行,我去问问他,如果现在不忙,就先帮我运一下,不会超过二十分钟的。”
“对不起,我们只按公司的policy(政策)办事,不靠私人关系。”
我气得转身就走,靠,没见过这样拽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一点不懂人情世故。
可是生气是一点用也没有的,还白白的伤肝伤脾,我定了定神,匆匆忙忙的跑去工厂找老宋帮忙,他们是关键部门,只怕这位仓管还能通融通融。
我在车间狂奔了一路,没看到老宋的身影,估计他在二楼的办公室,于是又往楼上蹿,今天蹬了双职业女鞋,跟又细又高,跑起来颇费劲。早知道要做百米冲刺,我会穿双球鞋来。
上了二楼,走得太急,在过道的转弯处不小心脚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就要向前扑去,心里又羞又急,今天怎么诸事不顺,看来以后连上班都得查查皇历。
幸好横空伸出一只援助之手,及时有力的挽住了我的腰,将我扶稳。
我感激的转过脸去,看到的却是钟俊海。
“想什么呢,走路都这么心不在焉的。”他微蹙着眉道。
我略扭动了身子,巧妙的挣脱他的手“多谢。”
罢一挪步,钻心的疼就袭了上来,那只脚根本无法自如的走动。我的脸不由自主的扭曲了一下。
“脚崴了?”钟俊海见状问道,同时弯下腰去查看。
我下意识的把脚往后面藏一点,掩饰道:“没事,你先走吧。”
棒着长长的裤管和皮鞋,压根看不出什么。他直起腰来,略一思忖,猛的一把搂起我就朝走廊那头走。
我惊吓到口吃“喂,你,你要干什么?”
他侧过脸轻蔑的瞟我一眼“别拿这种遇到匪徒的眼神看我,青天白日的,你以为我能干什么?”
我脸忽地红了,轻语道:“那你放开我。”
他却并不理我,径直朝前走。幸好是在靠近扶梯的侧廊,来往人很少,我才不至于太窘。
那样近距离的接触,让我有点莫名的紧张,很奇怪的,每次只要他靠得太近,我就会有不自然的感觉。
他应该是不抽烟的罢,身上的味道干净清爽,有点淡淡的香,但绝不象任何香水的味道,许是浴液,很清新。
一直把我挟持到一间无人的会议室,将我小心的扶进了一张椅子里他才松了手。
“我刚才一直在你身后,叫你都不理我。”他说。难怪能这样及时的出手相救。
“遇到点麻烦,想去找老宋帮忙来着。”我轻轻的解释。
他突然在我面前半跪下来,直接要去脱我的鞋“让我看看。”
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要!”感觉耳根都在烧。
怎么说脚也是很私人的部位哦。
他便停下来,仰头看着我“你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么我送你去医院,一来一回后,你可以直接下班;要么我现在帮你看看,也许就可以顺带治好。”
我狐疑的望着他“你怎么会治?”
他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左脸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以前一直没留意到。
“我们祖上是医学世家。”
我不信“你蒙谁呢?”
“就蒙你呢!”他刚说完这几个字,就神情一肃,沉声道:“把脚给我,以前又不是没见过,稀罕呢!”
我只得不情不愿的伸了过去。
他缓缓的卸掉我的皮鞋,然后迟疑了一下,就要去脱我的袜子,白净的脸上居然也是微红。
我慌不迭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他的手指纤长白皙,很适合弹琴,是我最羡慕的一种手型,总觉得有这样一双手的主人,应该是聪慧而优雅的。掌心很温暖,轻轻的握住了我冰凉的脚,一圈一圈极缓慢的转动。
他略低着头,可我仍能看到他黑黑的睫毛下无比专注的眼眸。
我一时有点失神,想起物流部几个小姑娘有次评价他说,钟经理虽然不是我们公司最帅的,但绝对是最有气质的男人,尤其是他跟人讨论问题的时候,那种犀利幽默以及专注的神情简直能迷得死人。我记得当时自己在心里很不屑,气质?迷人?想起他穿开裆裤的时候被我耍得团团转的情形,我就暗暗好笑。现在看起来,还真有点道理,连我这个对他知根知底的人也差点被迷惑到了。
“你现在还练毛笔字吗?”我突然没头没脑的问。
他抬头奇怪的扫了我一眼“早不练了。”
我便没再发问。暗自嘱咐自己收敛心神,不去看他。正在想着一会儿怎么去找老宋呢,忽然感觉他的手稍一用力,有骨头碰触的“圪塔”一声,我还没来得及惊叫,他就已经放了手,笑嘻嘻道:“好了。”
我愕然的扭动了一下脚踝,果然没再有牵绊的感觉,然后站起来,赤足走了两步,真的没问题了,只是仍有点微微的疼。
“刚才有点脱臼,现在正了位,但还是要小心点,注意休养。”
我彻底服了,好奇的问:“你们家真的是医学世家?”
他吃吃的笑,然后才道:“当然不是,只是我对医学一直比较感兴趣,所以闲时读过几本医书。”
“那你为什么不报考医学专业?现在的好医生实在太少,你去做,应该不差的。”
“我听说读医大,还要抱着死人睡觉,有点那个怕怕。”
我噗嗤笑起来“真是个胆小表。”
“是啊!”他这次没反击,叹道:“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胆小的。”他的目光就那么深深的投过来,仿佛有别样的意义,我突然就胸闷气短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是那句,诸事不顺。
好在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耸耸肩道:“我得走了,还有个会要开。”
“哦,好,我也得走了。”我如梦初醒般的道。
我终于在办公室逮到了老宋,由他出面,果然顺利的把事情搞定了,吴主管,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