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之战的结果让天下人皆惊,整个玉皇顶夷去两尺,玉皇顶上的草木更是化为灰烬。
整个泰山都似乎颤抖了,天空中洒下一阵石雨,便连山脚下都有飞自玉皇顶上的石末。
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武皇与邪神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而是因为秦盟点燃了一种奇异的东西。
南天门在巨大的冲击之中毁去,而武皇和邪神及秦盟都在惊天动地的巨爆中化为碎末,抑或是葬身绝崖之底。
南天门外守候的高手也无法抗拒那巨大无匹的冲击,或伤或走,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杀伤力。
几乎是每个人都为之傻眼了,若非能上南天门者无一不是超级高手,否则只怕被那强大的冲击波和碎石冲击得不死也是重伤了。
泰山之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并没有多少人真的知道,没能上南天门的人还以为这是武皇刘正与天魔门的宗主秦盟交手所引起的超强杀伤力。
泰山之顶本就是天象大变,武皇和邪神两大高手交手,也是百年难遇的一战,尽管二十年前邪神的武功排在武皇之后,但相去也不是太远,而这二十年来,武皇因走火入魔,武功大打折扣,而邪神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长进,相较之下,邪神与武皇也有一战之力,即使武皇能胜,也要至千招之后了,但他们却忽略了秦盟。
秦盟早就料到此战局,是以早在玉皇顶埋下了火药机关,只待武皇和邪神交手时,在其无暇分神之下,引爆火药,以求与这两大无敌高手同归于尽。
秦盟以求同归于尽,自然是为了秦复,因为在此之前,他已将功力全部传给了秦复,包括其毕生所学的武功。他知道,如果让这几大无敌高手同时消失,那么,天下间能成为秦复对手的几乎没有或是少之又少,这一番安排可谓是用心良苦。
事实上,谁也没有想到秦盟会有这一手,在临死之际,尚要拉这两大无敌高手下水。
武皇因走火入魔,思想有些混乱,神志并不是太过清醒,所以并没能发现秦盟的阴谋。否则,以武皇的绝世天资,想暗算他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邪神是清醒的,却苦于被武皇缠住,根本就没有办法抽身去管其它,这才中了秦盟的暗算。
泰山之战,孰胜孰负,已没人知晓,在江湖之中,只有一种传闻,那便是同归于尽。另有一种传闻却是天魔门的宗主秦盟与邪神两人联手战武皇刘正一人,这才使得三人同归于尽于泰山绝巅玉皇顶。
事实究竟是怎样,便是那些守候在南天门的高手也不是完全知道,他们也是看得糊里糊涂,但最后是三个人同归于尽的结果他们并不否认。
这些人也不会轻易在江湖中以讹传讹,更难得有人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真实的消息。因此,结果如何,只能是江湖人自己去乱猜了。
但无论这三大无敌高手是如何死的,都足以成为江湖中的一段神话。
武皇刘正本就是武林的神话,其神圣的地位无人能及,他的死,自然也让许多人为之惋惜,而刘家子孙则更是悲痛之极。
刘正是武林的神话,同时也是刘家的守护神,如果不是刘正的存在,王莽当年早已杀尽所有刘家正统的子孙,就是因为武皇刘正的存在,这才使得刘室子孙得以保存,以至于在二十年后有重复汉室江山的力量。可以说,汉室中兴,没有武皇刘正,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刘正战亡,便像长安城破、王莽身死的消息一样,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
传到枭城之时,已是泰山之战后的五天。
林渺得知此消息,也是心神大震,不无悲伤之情。尽管他与武皇刘正只有两面之缘,但武皇对他却有授艺之恩,甚至将其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林渺,这才使林渺的武功能够极速地提高。
尽管武皇亲自指点的机会几乎没有,但以林渺聪颖的天资,按照书册上所写习练也同样拥有绝佳的效果。否则,只怕当日根本就不能与王翰正面相抗。
林渺没有太多的悲伤,因为此刻他正准备大举与王郎作战。在前线,他的部队在王郎的大将李育的手下连败了两阵,如果不是信都刘植和耿纯带来宗族子弟兵相援,只怕这一战会败到枭城了。
耿纯亲自督战,大战李育,又借来信都的骑兵,这才稳住战况。
信都周围的诸郡之长都表示臣服林渺,是因为林渺此刻代表的身分是汉室的大司马,由刘玄任命的招讨使,更是汉室正统,又是北方一大势力。
林渺近日派人去各郡征集兵源,更调集各郡国的材官和骑士为兵,并亲领兵先向北强攻中山之卢奴(今河北定县)。
枭城军在此时才表现出其超常的作战力,平日训练在这一刻有所体现。
林渺亲自挂帅征战,仅用了三天便大破卢奴,又在五校军的支持下攻克常山之真定,与大枪义军短兵相接。
五校军是不得不降于林渺,一来,林渺势大,又是邻居,若不降,最先受到攻击的将是他们;二来经过十余月的经营,临平与枭城几乎成了一体,五校军许多利益都与枭城军唇齿相依,因此选择臣服和合作乃是最为明智的。
北定卢奴后,林渺便立刻与耿纯合兵,在马适求的指引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元氏(今河北元氏县西北)。
此刻,林渺的声势已大壮,大枪军避走太行。他们本与王郎结成一气,但林渺却让大军封锁房子城(今河北高邑西),断其与王郎联系的通道,等于是将大枪义军孤立了起来,以至于其不得不避走太行。
高湖、重连两军欲夹攻林渺,但却遭黄河帮的精锐自背后偷袭,吓得只好回护老巢而不敢轻举妄动。
富平的义军几乎已归附到黄河帮旗下,而获索则领一些人降于赤眉,其地也逐渐为黄河帮吞噬。
迟昭平所使的正是昔日林渺定下之计,整个济水北部数郡都已经在黄河帮的控制之下,其兵力已达五万之众,足以称雄一方,但黄河帮却是枭城的最强支持者。
迟昭平是无条件支持枭城军!形成南北联手之势,对王郎确实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压力。
王郎也想出征黄河帮,但有黄河相阻,想出兵,却不能不惧黄河帮的水师。
黄河帮的水师战船神出鬼没,速度之快,几让王郎吃惊,他的水军与黄河帮一触即溃,便是湖阳世家的船也不能与之相比。
而在此刻,湖阳世家的船也迟迟无法运到北方。
当然,王郎虽然势大,也不宜多方作战,此刻北方林渺攻势凶猛绝伦,他也不敢不小心。
林渺部下大将极多,诸如郑志、耿纯、刘植、卓茂、朱右、李度,还有一些新加入枭城军的新人。
林渺绝不是一个吝啬给人才机会的人,贤才都能在其手下发挥作用。
让邯郸军头大的却是枭城大将铁头,此人确有万夫莫敌之勇,力大无穷,每次出战必身先士卒,一身铜皮铁骨,普通刀剑难伤其皮毛,数战之下,立刻扬威沙场!
大战才开场,林渺便迎来了一群亲密的战友,景丹、坚镡还有戚成功也纷纷来投,一时之间,其帐下更是大将如云,人才济济,最让林渺痛快的却是邓禹的赶来。
邓禹是在林渺兵困房子城之时赶到的。
邓禹是去枭城找林渺,但扑了个空,于是便将柳宛儿安置在枭城,单枪匹马便来到了房子城外找寻林渺。
知邓禹赶来,林渺出营五里相迎,前几日他尚念叨着,如果有邓禹为他出谋划算,那后防也不会混乱了。
朱右在处理情报和天下太平之时或能主持大局,但对整个形式的把握仍是不当,以至于粮草诸方面并不协调。
邓禹之名早已天下闻名,而在其单枪匹马解昆阳之围后,其名气更是如日中天,让天下人为之敬仰,其才华在多年前便得到了人们的认同。
“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愿赌服输,邓禹若是不守信义,只怕也无颜活于世上了。”
“邓兄何用说此话?你能来助我,乃林渺之福!”林渺抢下马。
邓禹一笑,也跃下马背,迅速跪于林渺身前,恳然道:“邓禹愿以此身听城主差遣!”
“邓兄何以如此?”林渺忙扶起惊问道。
“我既已输,自然无话可说,一切听城主的吩咐,邓禹无敢不从!”邓禹肃然道。
“哈,邓兄不必如此,咱们依然是好兄弟,你来得正及时,我正需要你为我打理后防之务,走!我们去营中细细商量。”林渺客气地道。
王郎极为震怒,林渺连夺他数城,这时他才真的感受到来自林渺的威胁。
昔日感到的威胁并不直接,但此刻却是绝对直接。
尽管邯郸的兵力比林渺更为强盛,但是林渺用兵莫可揣度,更以奇兵著称,现在又听说邓禹这等人才也投奔了林渺,使林渺声势大壮,不仅如此,邓禹更以数千战士以极速大破乐阳。
邓禹破乐阳,便与林渺的大军几乎是自三面合围邯郸之势。
所幸,王郎有坚城为凭,尚可与之相持,但枭城的粮草储备极足,各方面的物资则由小刀六的商队源源运至信都,又有域外的马匹补充,其后备力量确实极强。
王郎甚至有些嫉妒林渺拥有小刀六这样的人物相助,尽管他也经营了二十多年,但比起各地的生意网络,甚至不如小刀六,而且在中原之地,他的商队完全受到绿林军的干扰,难以运进物资。
绿林军此刻在中原势大,刘玄自命汉室正统,但王郎却在邯郸称帝,这自然让刘玄极为震怒,尽管刘玄对林渺不至洛阳受封有点恼,但至少林渺已经称臣,更说明了原因,同是刘家子孙,因此,林渺与王郎交战,刘玄虽不发兵助林渺,却也不会让王郎在中原运去太多的物资。
刘玄知道林渺与王郎开战,立刻发诏收以示嘉奖,自是想借林渺之手除掉北方对他最有威胁的王郎。
在各方的形式之中,林渺都占着极大的优势。
刘玄的心情确实是极好,长安已破,旧朝的文武百官都愿奉其为君,准备迎其迁都长安,汉室二十多年的灾难终于能在他的手中终结,这确实是让刘玄引以为傲。
光复汉室,这是多大的功业,如同高祖创立汉室天下。
最让刘玄兴奋的是赤眉军的降服,樊祟及其一群将领正在前来洛阳的路途,少了赤眉军这样的劲敌,这个汉室江山便是十余九稳了。
想到汉室的中兴,刘玄没有理由不欢喜,他身边的功臣良将如云,而讨他欢喜的人也极多,尤以廖湛和杜吴为最。
廖湛和杜吴可以说是他最忠实的心腹,杜吴在江湖之中打理一切,更为其送来百名绝色美女的大礼,这使得刘玄心花怒放。
刘玄本非不识大体之人,但因天下已在掌握之中,再无顾忌,心怀大放之下,自然不再收敛,而且此刻他乃大汉天子,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是无可厚非的。
曾莺莺为刘寅所杀,真刘玄的妻妾被他以天下未复、不提男女之事为由打入冷宫,压抑了太久的他,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杜吴这一百名绝色美女正是火上添柴,使得刘玄的性情也在无形之中改变。
若是昔日的刘仲,绝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但是此刻刘仲已经是刘玄的面孔,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以刘玄的标准去做。
尽管成了刘玄之后,刘仲得到了想要的虚华和权力,得到了万人的尊崇,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刘仲内心的痛苦。他活着,却不是自己,不是真实的自己,便像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恶梦!
昔日以刘仲的身分,尽管没有太大的权力,但至少仍是他自己,是一个真实的自己,有自己的思想和个性,但改变了容颜之后,他便只能出卖自己的灵魂,抹去自己的个性,以一种虚假的姿态出现。因此,在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却无法填平内心的空虚,是以刘仲无法不痛苦。
在这种心灵的折磨之下,刘仲这个假刘玄的性格也在慢慢地改变。
刘仲自己也不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出现,抑或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自己性情的细微变化。
但是刘嘉注意到了,旁观者清,刘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却开始痛了。
刘嘉心痛同样也是为自己,他活成了刘仲,但却没有了自己,这种感觉让人疯狂!但他没有疯狂,因为他尊重刘仲,为这个昔日的三哥出力,他心甘情愿,所以他仍清醒着,更为汉室的复兴而骄傲,为舂陵刘家能主宰天下而欢呼,这,只是属于少数人的秘密,因此刘嘉在意假刘玄的每一点变化。
所以,刘嘉找刘玄谈过几次,但是刘玄不但没有接受他的提议,反而训斥了刘嘉。
刘玄是当今天子,而刘嘉只是一朝臣子,他无权说太多。
刘嘉无奈地退下,他已经感觉到刘玄心性的变化,但更多的却是感到无能为力,他似乎成了角落中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色,背负昔日昆阳大捷的虚名,却难再有建树,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刘仲,更不能如昔日刘仲一般放手大干一番。
倏然间,刘嘉想到了刘秀,那个居于枭城的舂陵刘家老三!
“仲将军何以郁郁不乐?”
刘嘉正心神不定之时,倏闻一声质问,不由得心神微震,抬头看时,不由得笑道:“刚才被圣上训斥了一番。敬国公何时返回洛阳,而与大司空同来见圣上,定有要事发生了吧?”
“哦,圣上近日心情不好吗?”王凤讶问道。
“敬国公见过圣上自然知道!”刘嘉并不想与王凤多说,昔日刘寅之死,多少与王凤这些人有关。因此,刘嘉对这群妒贤嫉能的人极为不屑,尽管这些人无一不是顶级高手。
“报皇上,敬国公与大司空求见!”一名内侍禀报道。
刘玄似乎心情尚未好转,道:“让他们在门外候传!”
“皇上,敬国公说有要事禀于皇上!”那内侍有些犹豫地道。
“好吧,传!”刘玄也有些无奈,王凤与陈牧所代表的是军方中的两根支柱,而且此二人在新朝中的分量绝不小。
“臣王凤、陈牧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平身,不知两位爱卿有何事呀?”刘玄道。
“谢皇上,臣此来是因樊祟之事!”王凤直截了当地道。
刘玄神情立肃,关于樊祟之事,自然是大事。
陈牧的目光却投向殿中的内侍和宫监,刘玄努了一下嘴,那些宫监和内侍知趣地退了出去。
“有事便禀上来吧!”刘玄道。
“臣派出的探子回报,樊祟在前来洛阳之前,便在赤眉军中作下极度秘密的安排!”王凤语出惊人地道。
“什么安排?”刘玄吃了一惊。
“赤眉军的前锋营移至东郡附近,大有西进之势,且赤眉军各旅有积极备战的动向,皇上不能不小心呀!”陈牧出言道。
“哦,竟有此事?难道樊祟此来投降有假不成?”刘玄大为震怒地问道。
“依臣看,樊祟此来确没有安什么好心,皇上还是小心为上!”王凤提醒道。
“那朕便在他入长安时,斩了他们,我倒要看看赤眉军没有了樊祟,逄安那些人还有什么作为!”刘玄冷杀地道。
“此事万万不可!”陈牧忙道。
“有何不可?”刘玄反问。
“樊祟此贼虽贼心不死,野心勃勃,但此次是以臣服为名来我洛阳,若是皇上在没有他们想造反的证据之前,便杀他们于洛阳,只怕会让天下人寒心,往后,谁还敢臣服于皇上?因此,樊祟绝不能杀!”陈牧道。
“嗯,大司空所言极是!”刘玄并不糊涂,在大局之上,他依然不会不明事理,眼下正是天下反王军纷纷臣服的关键时刻,如果他没有理由而杀了樊祟的话,那只怕会使天下反王势力各自为朕,谁也不敢来洛阳受封了。到时候,战乱仍将无休止地延续。
“那以二位爱卿的意见,认为该如何处理樊祟?”刘玄反问道。
“臣以为樊祟不能杀,我们还要封其官职,但却不能让其拥有实权,更永久留在洛阳,只要樊祟留在洛阳,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便不怕他飞上了天,而且赤眉军也会投鼠忌器,天下各路反王军自然也便无话可说!”王凤提议道。
“敬国公是说软禁他?”刘玄立刻明白其话意,反问道。
“皇上圣明,臣正是此意!这样一来,既可堵天下人之嘴,二来又可防患于未然,天下自然轻易可定!”王凤肯定地道。
“大司空的意思呢?”刘玄的目光转投向陈牧,反问道。
“臣之见与敬国公相仿,臣认为敬国公之计确实妙极!”陈牧附和道。
“很好,朕心中有数,此事待樊祟来朝之后再议,你们二人先行退下!”刘玄吸了口气道。
“臣先行告退!”王凤与陈牧顿喜形于色,弯腰而退。
刘玄却陷入了沉思。
“主公,属下幸不负所嘱!”贾复兴奋地道。
林渺极喜,问道:“怎样?”
“王凤和陈牧果然中计,劝说刘玄。刘玄封樊祟及其所领的二十余位大将为列侯,却没有实权,更将其安排在一片府第之中,不许私离洛阳,等于是软禁于洛阳,想来樊祟必不会长久受制于人,受此闲气。”贾复笑道。
“做得好!刘玄啊刘玄,你杀我长兄,这天下自不应是你这无容人之量者之物!”林渺恨恨地道。
“主公,贾复愿为主公身边之先锋卒,为主公平定河北效犬马之劳,恳请主公恩准!”贾复诚恳地道。
“哦?”林渺微讶,打量了贾复一眼,反问道:“你想行军打仗?”
“不错!大丈夫当以征战沙场变荣,还请主公给我这个机会!”贾复肃然道。
“好!我就封你为偏将,编至邓禹军师的帐下!”林渺悠然道。
“谢主公!”贾复大喜。
林渺心神突觉有些恍惚,情绪没来由地波动了一下,不由得抬头,却见一道幽风吹入帐内。
林渺一惊,不由得低呼:“怡雪!”
帐中已多了一人,林渺身边的狄龙与狄英豪立刻出手。
“住手!”林渺低喝。
狄龙和狄英豪一怔,他们不知道这突然不告而入的神秘人物是谁,但他们最先想到的却是林渺的安危。
“怡雪,怎会是你?”林渺大喜立起。
入帐之人正是与林渺一别数月的无忧林传人怡雪,这怎不让林渺欢喜异常?
怡雪的神情极冷,声音有些冷漠地反问道:“我究竟应该叫你刘秀,还是林渺?”
林渺一怔,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地道:“林渺是我的过去,刘秀是我的现在,名讳只是一个代称而已!”
“你错了,名讳不只是代表一个代称,更可以定格一个人的地位和权势!”怡雪冷然道。
“你怎么了?为什么今天说话这般怪?你不知道我很记挂你吗?还没谢你上次相救之恩呢!”林渺惑然道。
怡雪漠然一笑,道:“你记挂的只是权力,只是私欲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林渺有些莫名其妙地道。
“你应该明白,我以前看错你了,以为你是一位只为天下百姓着想的大英雄,是一位救万民于水火的好汉,但是你却为了一己私欲,挑起刘玄与樊祟之间的战争,使本可以平静生活的百姓再次陷入水火之中!”怡雪有些怒意地道。
林渺哑然,错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难道不是你让人去游说王凤和陈牧的吗?”怡雪反问。
林渺吸了口气,与怡雪对视半晌,才道:“不错,是我安排人去游说的。但即使没有我的游说,王凤和陈牧之辈也不会让刘玄真个接纳樊祟,我只不过是为一件本来就会发生的事添了把火,使之加速进行而已!”
“你知道若是绿林军和赤眉军交战,将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丧命于战乱吗?”怡雪冷问道。
“你以为赤眉军降了,天下便会太平吗?百姓便可以安居乐业吗?现在赤眉军屯于濮阳,并未与绿林军有任何冲突,你看看,百姓都安居乐业了吗?你再看看赤眉军的动向,樊祟在入洛阳之前便已经准备了退路,你以为他这是真的降吗?”
顿了顿,林渺又道:“此刻,河北未定,南方只要有一把火就可能重新动荡,巴蜀的公孙述自立为王,根本就没有降意,陇西有隗嚣,这些人未定,谁敢称天下太平?依我看,这次赤眉军的举动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如果刘玄与公孙述或是隗嚣交战,樊祟必趁机攻击后方,那时南方秦丰也必反,绿林军才真的是背腹受敌,我这只不过是想刘玄先平定中原和东海而已!”
“狡辩,如果樊祟降服,公孙述和隗嚣何以敢战?虽巴蜀有地利可凭,但陇西却如何能挡百万大军?”怡雪斥道。
“没有发生的事情,谁能预料结果?”林渺反问。
“但你不该火上添油,刘玄毕竟是你族兄,也是人心所向,你如此做分明是想趁乱自得天下,满足你的私欲而已!”
“不管你怎么说,我刘秀做事都是有自己的原则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多伟大的人物,我只是一个混混出身,不知大义,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赖也好,我并不在乎,只要我问心无愧,就不怕人骂!”林渺也有些恼火地道。
怡雪冷冷地望着林渺,半晌未语。
狄氏父子有些错愕,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但他们并没能看到怡雪的面容,却知一定与林渺有某种特殊的关系,而让他们吃惊的却是,这女子进入帅帐却没有惊动帐外的护卫,这使得他们为之愕然,同时也明白此女绝非一般人物。
对于天下大局诸事,狄氏父子自然不太懂,也插不上嘴,但他们是林渺的亲卫高手,自然以林渺的安危为主,任何人若要对林渺不利,必须先要放倒他们!
但是此刻林渺并没有让他们出手,而且也不宜出手。
“我们今日可不可以不说这些?这些尚很遥远,谁能说得清其中的变数?为了这件未能预料的事伤了彼此的和气,值得吗?”林渺吸了口气问道。
“你变了!”怡雪道。
“我没变,只是我更清楚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林渺肯定地道,顿了顿又道:“你来找我便只是为了这些吗?”
“你知道,无忧林的弟子之所以出山,便是为了找寻天下的明主!”怡雪道。
狄氏父子吃了一惊,这才知道眼前女子的身分。
“是的,我知道,难道你已经认定了刘玄?”林渺问道。
“你以为天下谁比他更合适?”怡雪反问。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我来北方?”林渺吸了口气质问道。
“那是往昔!”
林渺不由得笑了,道:“不是我变了,是你变了,如果你认为刘玄是明君的话,我无话可说,但你不应该将你的意见强加于我,我并不这么看,所以,让你很失望!”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怡雪说完,转身便向帐外行去。
“站住!”林渺脱口道。
“刘元帅要擒下我吗?”怡雪反问道。
“怡雪,我们就不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谈谈吗?难道刘秀真的就这般不屑吗?”林渺大步走到怡雪的身旁,恳然道。
“我此次下山,除了天下百姓之事,不谈私事!”怡雪冷然道。
林渺的脸色顿显沉郁,吸了口气驳斥道:“难道对无忧林的叛徒王翰你们也可以置身事外吗?何为天下百姓之事?真是笑话!无忧林口口声声为天下百姓,何以天魔门大行其道?何以邪宗祸乱江湖?何以至今天下武林尚是若一盘散沙?无忧林做了什么?在江湖战乱纷起之时,无忧林的人去了哪里?人说防患于未然,何以当初无忧林的人不出手,到祸及了百姓才以救世之主的身分出现?很伟大吗?很崇高吗?解救万民于水火,就凭你们无忧林几颗脑袋、几双手?就你们几个人能够让天下百姓幸福起来吗?”
“谁说只有我们几颗脑袋、几双手?谁说只有我们无忧林的几个人?难道天下的有志之士和千万百姓不是人吗?”怡雪反问。
“天下的有志之士会再追随无忧林吗?千万百姓会再随你们揭竿而起吗?现在的江湖已不再是昔日的江湖,那些散落的江湖游侠们也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和功业打算,也都在为自己的幸福和退路谋划!你们现在在江湖中可以聚集起来的高手,还不如绿林军中的高手多,甚至比赤眉军中的角色都要少,凭他们能行吗?”林渺反问。
“我自然知道,但我为什么要去江湖号召?我为什么不可以去声援绿林军?”怡雪冷笑道。
林渺也笑了,不置可否地道:“你确实可以声援绿林军,但他们却并不一定会接受。别忘了,天魔门和邪宗无孔不入,你们的初始目的不应该是天下百姓,而应该是这祸乱江湖、害苦百姓的邪魔外道,即使刘玄得天下,这些邪魔外道不除,必像白蚁一般,大房总会有倾塌之日,难道你们去绿林军便可以清出魔门余孽、邪神门徒?”
怡雪哑然,尽管林渺语锋犀利,却不无理据,也让人难以反驳。
“无忧林尊为天下正道之首,为苍生谋福是义之所在,却不是治天下、平天下的组织,治天下、平天下要的不是武功,而是军队的武力,是制约天下的王法,是能给黎明百姓的礼仪道德!因此,天下之争,无忧林不要忘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更不要逾越了自己的角色,否则只怕会像当年无忧林叛徒王翰给天下所带来的创伤一样,发生无可挽回的悲剧!”
顿了顿,林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想成为罪人,也希望这个天下不会出现那样的罪人!”
“元帅”“不要放走刺客!”
帐外的护卫似乎有所觉,大队人马迅速赶了过来。
鲁青和赤练剑急步奔入帐中。
林渺一摆手,打住了鲁青诸人的动作。
“雪姑娘!”鲁青显然认出了怡雪,有些错愕。
“你们全给我退下!”林渺吩咐了一声。
赤练剑和鲁青诸人望了一眼,连狄家父子也都跟着退了出去。
大帐之中惟有林渺与怡雪相对,显得异常安静。
“我不希望你以太世俗的眼光看我,至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卑劣!”林渺叹了口气道。
“我也希望你能像你说的那样,今天换作是我师姐,她会杀了你,因为她不想有任何人破坏刘玄一统天下的大业,至少在这一刻,天下已有七分在刘玄手中,他坐拥天下的可能性远远超过你!”怡雪道。
“如果无忧林的传人都像她这么武断,那这个天下也便了无生趣!既然我选择了这一条路,就已经想过会有人欲杀我而后快,但你放心,便是王翰想杀我都无功而返,而这个世上拥有王翰这等修为者不会超过数人!”林渺自信地道。
怡雪也吸了口气道:“那你好自为之,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做出了什么对不起天下百姓的事,我同样会来杀你!”
“你觉得我会吗?”林渺反问。
“你说过,将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没有发生的事,是没有人知道会不会的!”怡雪吸了口气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突然改口道:“怡雪要不要到我的军营中去看看?”
怡雪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却道:“王郎的横野大将军刘奉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这次两军交战,你要小心了!”
“谢雪儿关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曾研究过此人所有战斗的用兵,此人确可算是个将才,不过,我心中早有数,过几天可能要下雪了,北方的冬天总是特别的冷,你也要注意了。”林渺坦然道。
怡雪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道:“今日就此别过!”
“你要去哪儿?”林渺忍不住问了一句。
“天大地大,去该去的地方。”怡雪道。
林渺心中一阵莫名的伤感,怡雪的冷漠让他不无伤感,但却知道,他无权挽留怡雪,此刻的他并非孑然一身,而他能为怡雪留下一个什么位置呢?他没办法把全部的身心全都给怡雪,那便不配奢求换来怡雪的爱,是以林渺无语。
“我送你出营!”林渺吸了口气道。
“陛下,横野将军来信,请求运送战备粮草!”刘林吸了口气道。
“横野将军难道只想死守任城?”王郎一听,立刻反问道。
“横野将军正是此意,再过些日子便已是大雪封冻之时,刘秀大军此刻连战皆捷,必士气正旺,若与之硬拼只怕难以讨到好处。因此,横野将军想先避其锋锐,再游击其后防,刘秀之兵必退!”刘林解释道。
王郎的眉头微皱,吸了口气问道:“刘秀的大军真有如此凶猛吗?”
“臣仔细研究了刘秀的每一战,此人擅用奇兵,擅利用形势,兵行险招,却又无迹可循,极为诡变,对付他,只有稳打稳扎,步步为营,方能有胜算!”刘林道。
“是啊,当日刘秀这小子化名梁渺混入邯郸便是兵行险招,这小子确实诡变!”山西恶鬼恨恨地道。
“而这次大日法王之所以身受重伤,也是因为这小子太诡诈,横野将军携城稳守应该是一个好策略。”张参也道。
“他需要多少粮草?”王郎问道。
“两月的军粮!”刘林道。
“好,明天由义飞亲自押送!”王郎道,他也知道林渺绝不好惹,这个年轻人能在一年余的时间内飞速崛起,除了机遇之外,也确实包含了其自身的智慧、能力在其中,当日独闯邯郸便可见一斑。
“臣代小儿张义飞接旨!”张参忙挺身道。
“嗯,很好,另外让人告诉高湖与重连两人,让他们各抽出两千精锐,随时待命,以备急需时用!”王郎肃然道。
“臣稍候立刻去办!”刘林道。
“朕就不信斗不过一个黄毛小子!”王郎自语道,旋又问道:“大日法王的伤势如何?”
“法王所中之刀几乎透入心脏,只怕月内无法复原,尽管有太皇的圣药,也仍需数月时间调养。”
“林渺这小子好狠!”王郎不由得吸了口冷气,以大日法王的武功,却险死于林渺的刀下,可见此人的武功确实已经不再是昔日大闹邯郸时所能相比的。
“邪神居然在泰山之顶与武皇同归于尽,你们可有查出是什么人杀了玄剑和雷霆威?”王郎神情极为凝重地道。
“料来不会是刘秀的人,刘秀的人没去过泰山,听说与聚贤庄庄主赵飞飞有关!”刘林想了想道。
“天下间能同时杀死他们二人者不多,便是林渺只怕也没有这个本事,武皇已死,秦盟、邪神也亡于泰山,天下间哪里还有这般可怕的高手?”王郎质问。
殿中众臣皆无语,谁也不知道天下间哪还有这般可怕的高手,有些人并不知道玄剑和雷霆威的武功,却听说过,昔日与武皇战于长安侥幸存活下来的天下最可怕的杀手,却在一日间被人杀了两个,这怎能不让人心惊?
“陛下何不问一问太皇?也许太皇知道是何人也说不定!”张参提议道。
“哼,太皇正在闭关,此事何能惊扰他?好了,此事朕自有主张,你们先退下吧。”王郎微有些不悦地道。
“邯郸秘报!”阿四急速赶至林渺的帐中,沉声道。
“何事?”林渺讶问。
“邯郸来的飞鸽传书!”阿四亲手送上一只灰色的信鸽。
林渺接过信鸽,解下其足下的纸条细看,神情微变。
“传我口谕,让诸营将士小心防范,尤其要小心绝杀的刺杀!”林渺沉声吩咐道。
“杀手绝杀?!”赤练剑吃了一惊。
“不错,就是昔日杀手绝杀,你去告知邓禹诸将军,让他们小心提防!”
“属下这便去!”赤练剑自然知道杀手绝杀的厉害,当日杀手绝杀在林渺手中救走了玄剑和雷霆威,其武功之诡,确实让人无法不惊,更何况昔日苍穹十三邪的威名依然震慑江湖,无人敢忘。
“另外,主簿去通知卓茂带一千骑兵随时待命!”林渺又道。
朱右应声而去。
林渺却皱起了眉头,近些日子发生的事确实太多,而且连连征战,忽略了许多江湖之中的事,但这些事情却又都是不能够忽略的,如此看来,自己身边的机制尚不够健全,还有待改进。
尽管此去的枭城军,商有小刀六和姜万宝,文有欧阳振羽、朱右等人,武有林渺自己、邓禹、贾复、卓茂及数十员猛将,但是这些并未完全健全,有些尚有待完善,就比方说江湖中的动静,枭城军的反应就极慢,可是江湖之中许多事情都能左右整个战局。
正思忖间,卓茂全身披挂大步行入帐中:“主公传末将有何吩咐?”
“刘奉要与我们打一场持久战,而且王郎已让张义飞押运大批粮草赶往任城,我要你去截这批粮草,哪怕是点火将之烧了,也不能让其送到任城!”林渺肯定地道。
卓茂一怔,肃然道:“末将必不让主公失望!”
“另外,你必须利用好此次机会,诱刘奉出城!”林渺道,旋又摊开一张地图,道:“你可以在官庄口埋伏,最好让刘奉知道你在截粮草,这样,刘奉必会派人前往接应,此时你们便可”
林渺一阵密语,卓茂神色数变,随即露出喜色,却又有些困惑地道:“可是”
“其它的事情我会安排,你只须依计而行!”林渺肃然道。
“末将领命!”卓茂恭敬地道,对林渺的计划他从不敢抱怀疑的态度,尽管尚有些疑惑。
“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攻下任城只怕要到明春了。因此,若是有失,军法处置!”
“末将明白!”
“好,你立刻去准备!”林渺道。
樊祟极为郁闷,这一切并不出他的意料,刘玄并不是真的就不惧他樊祟。
当年韩信贵为楚王,还有英布诸王,皆因势大而为刘邦所忌,这才招致杀身之祸,而他樊祟前来洛阳臣服又能有什么结果?
刘玄之所以不敢杀他,是因天下未定,担心影响诸路反王军的情绪,一旦天下大定,他樊祟又岂能逃过刘寅当日的下场?
不过,樊祟也无怨,因为他并不是因为刘玄才来投奔洛阳,而是因为秦复,他不知道秦复此刻怎样了,却相信秦复有能力定下大局。
以此刻秦复的武功,应该不在寿通海之下。
当然,樊祟绝不会低估寿通海的力量,这个能与他齐名天下的超级高手的武功只怕还要胜他一筹,尽管秦复得到了秦盟的全部功力,但若想除掉此人绝非易事。
刘玄软禁了樊祟,但仍是小视了樊祟,如果樊祟想要离开洛阳的话,并不难,但是与他一同前来洛阳的赤眉军将士只怕会受到牵连,他也不能抛开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独自离开,因此,他必须等待一个机会。
机会并不是没有,而且已经快了,樊祟自然已经听说刘玄要迁都长安的消息,若是迁都,刘玄绝不可能顾及得了这么周全,那时,他便可与众赤眉军将领冲出洛阳。
邪神死了,武皇死了,便连秦盟也过世了,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挡他?若说昔日绿林军中还有一个刘寅可与他一决高下,但今日绿林军中的高手若论单打独斗,只怕无人是他之敌,尽管刘玄也是极为超卓的高手。
洛阳城外的消息依然能很快传入樊祟的耳中,而对每一条消息他都不会放过。
在洛阳,听得最多的还是关于北方尚在持续的战况。
战争,仅限于刘秀与王郎之间。整个天下,就只有北方的争战是最激烈的,其余的各地虽有零星的一些争战,却根本就是强弩之末,而中原则已全在绿林军的统治之下。因此,关于河北的消息自然是最为抢耳的,且一切正在开始。
樊祟并不是很看得起王郎,但是他却被刘秀耍了几次,而且刘秀在河北所做的一切,他都有准确的情报,包括以少胜多败铜马退王校,更大破富平、获索,使得黄河帮几乎统一了济水以北、黄河以南的数百里方圆。另外更与马适求的义军合击,大败王郎的军队于内丘,这使得天下人无不为之瞩目。
而最让樊祟刮目相看的,却是刘秀在短短的十月间,使得枭城和信都成为北方的商贸枢纽,让枭城的百姓安居乐业,上下一心。
樊祟曾派人前往枭城购买过战马,而且特让部下观察了一下枭城内外的构造,但带回的消息却是让他极度的吃惊。
本来一座小小的枭城,居然向外扩展了十数里,由村堡组成的外城形成了极坚固的工事,可见枭城确实具有强大的凝聚力和号召力,更能得到百姓的信赖。
对枭城整体的规划也应是出自高人之手,因此,使那些村堡可以军民两用。
枭城中的每一位百姓和战士都似有着一股积极向上激昂的精神,这也给赤眉军的探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一切都逃不过樊祟的掌握,因此,刘秀虽然尚处于弱势之下,但樊祟绝不敢小视此子,甚至觉得刘秀才是北方最具潜力和威胁的人物。
樊祟征战天下多年,而在江湖之中也浪迹多年,看人是不会错的,在枭城和信都城中存在着极多的人才,而这些人才足以让刘秀成为北方之主。
刘秀曾向刘玄自动讨封,更表示臣服,却未到洛阳受封,自此之中,也可见刘秀的聪明。
昔日凭林渺之名便已经名动天下,而后又转为刘秀,成为汉室正统,再出现刘秀请封之事,樊祟不能不佩服刘秀的心计。
刘玄封赐刘秀,这便等于代表天下所有刘家的人承认了刘秀为汉室正统的地位,承认了刘秀有资格成为汉室子孙。
这并不只是单凭心计,更说明刘秀深具远见,知道成为汉室正统这个身分的重要性,所以才会委曲求全。
樊祟知道,刘秀并不是甘于人下的人,至少,不会甘于刘玄之下,因为刘玄与其有杀兄之仇,而刘秀深具远见的安排,便足以证明其极具野心。
眼下的天下四分,一为极西王莽的残余,二为河北数十路尚各自为朕的义军,另一线则是东面的赤眉军和具备一统天下条件的绿林军。
极西的王莽残余不足为患,最多就只是割地自居,而东方的赤眉军势力虽强,但樊祟却选择降于刘玄,惟一只有北方乱成一片的众义军是一股潜力绝不可小视的力量,如果谁能一统河北,以其丰饶富足的土地和塞外源源不绝的物资,足有逐鹿中原的本钱。
樊祟这才会对北方的人物极其留意,而在北方所有人物,若不是刘秀如一匹黑马般奇迹般崛起,王郎倒也是个人物,但是刘秀却在短短十月之中一跃成为北方最有影响的人物,锋芒盖过了所有人,足以与经营了数十年的力量相抗衡。
当然,刘秀的特别,还在于对中原的经营,关于他的组织靠冶造兵器迅速崛起,将资源成倍地增长。
所有的这一切都像是奇迹,尽管刘秀与小刀六多少有点不择手段,有趁浑水摸鱼之嫌,但在这乱世之中,能够成功谁又会在乎手段?
事以成败论英雄,如果不计刘秀在河北立下的功业,单凭经商耍手段,他与小刀六也足以傲视天下。
如此人才,不仅仅是樊祟为之恻目,天下各路反王军又有谁不惊羡?
刘秀与王郎大战,一开始刘秀处于下风,但近来,枭城军却未败一阵,王郎的大军节节败退。
这一切并不出樊祟意料之外,何况又有了邓禹这般人物为林渺出力,便是刘玄也有些眼红。
事实上刘玄确实有些眼红,邓禹居然去枭城助刘秀!他自然最清楚自己这位兄弟的才华和能力,但他却无法阻止这一切,因为他不能告诉邓禹他便是昔日的刘仲。
这让刘玄有些痛苦,但得到了权力,却无法不为之付出代价,他让人去各地寻找风痴和火怪。
刘玄只想在某些时候恢复自己的样子,失去了自我的感觉,会让人疯狂,而掌握了太多的权力,则会有更多的权力受害者。
有时候,刘玄甚至怕见刘嘉,因为刘嘉拥有着他昔日的面容,看到刘嘉,刘玄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昔日的洒脱,想起往昔的情结,这几乎让他想痛哭一场,所以刘玄在迁都的前夕,封刘嘉为汉中王离京而去。
无论如何,刘玄都把刘嘉当作最好的兄弟,因为他知道此人绝对忠诚,两人一起长大,更因为他而让刘嘉付出了太多,封其为汉中王,也是对刘嘉的一种补偿。
张义飞很傲,因为他是王郎的弟子,而王郎又是汉王。他身为骠骑大将军,又有一个好父亲,自然很傲。
兵书,张义飞读过不少,武功也绝对不错,但自小受尽宠爱,所以对待兵士并不将之记在心上,因其目中无人,常让手下的将士敢怒不敢言。
当然,张义飞并不太在乎这些,他是骠骑大将军,手中掌握生杀大权的感觉确实很美妙,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此次由他亲运粮草,可见王郎是多么看重他。
他所到之处,各城的城主都极尽心招待,各路守将则是对其礼敬有加,谁不知道张义飞的身分和其父亲在王郎身边的分量?
当然,张义飞的武功也是人尽皆知的,确有万夫莫挡之勇。
在王郎的众多弟子之中,张义飞最受宠也是因为其极具天赋。
“将军,如果我们再行的话,可能要二更才能到任城,不如我们先扎营,待天亮再赶路,这样也安全一些!”一些督军望了望快要西下的夕阳,吸了口气道。
“前面是什么地方?”张义飞淡淡地问道。
“官庄!”
“官庄?那好,便在官庄休息!吩咐人去通知横野大将军,让他派人前来接我们的粮草!”张义飞吩咐道。
“将军,官庄到任城不过二十余里,要劳烦刘将军,只怕不好吧?”那督军有些为难地道。
“这里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张义飞不悦地道。
“是!”那督军一脸悻悻然地道。
刘奉有点恼火,张义飞居然让他派人去官庄接应。
此地距官庄不过二十里地,即使是亲自送至任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张义飞却要他接,这摆明着是不把他看在眼里!摆出这种臭架子,刘奉自然恼火。
刘奉自不会真把张义飞放在眼里,他们虽同朝为将,但若张义飞不是沾着与王郎的关系,又算什么东西?
“骠骑将军是不是晚上寄于官庄?”刘奉淡淡地询问那报信的督军。
“晚上道路不好走,所以骠骑将军才想明日天亮再动身。”那督军道。
“区区二十里路,即使真的不好走,急赶一程又何妨?分明是在路上耽误了时间嘛!”
“尹将军!”刘奉叱了一声。
尹长生顿时噤口,他为任城的偏将,对刘奉确实敬服,不过他一向看不惯张义飞的为人。
当日伊长生居于邯郸王府的时候,便与张义飞打过交道,那时他只是王郎府中的一个客卿,后王郎起事,为其东征西讨,立下了赫赫战功。
王郎极欣赏此人,因其性子直爽,不附风雅,更拥有一身横练硬功与解甲拳,在江湖中颇有身分,战场之上更是有万夫莫敌之勇,这才升为偏将,助刘奉拦截刘秀的南进。
“你回去告诉骠骑将军,我会派人连夜赶去官庄接受粮草!”刘奉冷冷地道。
“连夜押送?”那督军讶问。
“有何不可?”尹长生反问。
“哦,没有”
“好,长生,你便带五百战士随他前去官庄,负责护送粮草回任城。”刘奉道。
“末将明白!”尹长生应了声。
官庄并不是一座城,而只是一个诸如驿站般的小镇,但在镇外却有高墙,如同一座巨大的庄园,对于普通盗贼的入袭有着极强的防御能力。不过,这一切并不适合对付大队的攻城军。
不过,此地距任城仅二十余里,到刑台也只数十里,在刑台、任城、内丘三地之间。
有那呈三角形的三座城池相护,官庄倒也极平静,至少到目前为止,战火尚未燃到此地。
张义飞选择此地寄宿,也并非没有原因。
官庄的里正在张义飞驻于此地之后,便立刻下令关闭四面的庄门,不许有闲杂之人出入,这也是为了安全。
张义飞对里正如此谨慎很是满意,这也让他省心不少。
官庄里正是个很识趣的人,而对张义飞的事自然也曾说过,是以早已准备了好酒好菜为张义飞洗尘。
因此,里正的府院之中倒也极为热闹。
“报,庄外有一队自称是任城来的人马,特来迎护粮草!”一名护卫极速奔入庄中向张义飞恭敬地道。
张义飞一怔,眉头微皱道:“怎么如此快?”
“小人不知,是以来报将军,还请将军定夺!”
里正也微愕,尽管任城距此不过二十余里,但是探报一来一回没有两个时辰绝不行,而且那还要是半刻也不停。
夜里的道路极难走,如果任城兵将前来,绝不会有这么快,是以这确实让张义飞、里正感到意外。
“让下官出去看一看吧!”里正极乖巧地道。
“本将军和你同去!”张义飞吸了口气,抓起一旁的剑大步行了出去。
官庄之外亮起了大片的火把,一队人马在官庄之外密密地排开,为首者顶盔戴甲,极具气势。
张义飞站在庄门的楼上望了一眼,微吃了一惊,庄外的战马并不嘶鸣,显然是经过专门训练过的战旅,而至少有三四百人之众。
“来者何人?快报上名来!”里正在庄楼之上高喝。
“你没长眼睛吗?本将军前来接应粮草,快开门!”为首的战将一带马缰,来到庄门之外。
火光之中,城楼之上的张义飞和里正立时看清了战马之上的人。
“是尹将军!”里正立刻认出战马之上的人正是任城的副将尹长生。
“快开门!”里正哪敢得罪尹长生?忙下令。
“慢!”张义飞却出言相阻。
“将军?”里正微惑。
“尹将军,你可有遇到我派去任城的探子?”张义飞的目光在尹长生的骑兵之中扫了一下,问道。
“我等是得探报说将军不日即到官庄,是以受元帅之命,提前动身由大路来此,并未见到将军所遣的探报,或许是在路途错过了。”尹长生道。
“你们怎会知道本将军会歇息于此?”张义飞又问道。
“末将乃是顺大路一直迎接,直到此地才知将军已驻于官庄,便前来叫门,难道这也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尹长生大惑问道。
张义飞眉头微皱,尹长生的话中确实没什么破绽,只是并没见到他派出的探子相随,他这才有些奇怪。
“将军,难道尹将军您还信不过吗?”里正也有些奇怪,他自然识得尹长生。
尹长生乃是战功赫赫的猛将,更是任城的副将。官庄与任城相隔那么近,自然与尹长生打的交道也比较多,里正与尹长生甚至还有一些交情,此刻张义飞不让尹长生进庄,他自然是不解。
张义飞冷冷地看了里正一眼,他自然也识的尹长生,只是在有些时候,他尚是一个谨慎的人,而且,他也想给尹长生一点下马威,不过此刻倒也不适合摆谱,因此只好挥挥手道:“开门!”
庄门缓缓打开,尹长生带着三百余骑大摇大摆地快速进入官庄之中。
张义飞似乎在突然间感到微有点不妥,正想不起来之时,尹长生手中大刀一挥,高喝道:“杀啊!”张义飞大惊,那三百骑兵已经如潮水一般直杀入官庄之中。
骑兵以极速冲入,而庄外的树林之中更窜出数百快骑,极速冲向官庄。
“关门!关门”里正大声吼道,但此刻哪里关得了门?
门口的王郎军和官庄的庄丁已经被冲入的骑兵斩瓜切菜般杀得一个不剩。
王郎的护粮军尚没弄清怎么回事时,便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
“尹长生,你反了不成?”张义飞如云雀一般掠下城楼,落于马背,连杀数人赶上尹长生怒喝道。
“自然是反了,纳命来吧!”尹长生冷笑一声,大刀疾挥,一时风声如雷,映着火光,有若一道乍起的冷电。
“你不是尹长生!”张义飞大惊,他识的尹长生,而尹长生绝没有这般犀利的刀法。
“不是又怎样?”说话间,尹长生与张义飞已连换数招,战马错开。
尹长生并没有放过张义飞的意思,几匹战马迅速向张义飞围攻而至。
张义飞大惊,也大怒,这一刻他似乎也明白了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任城的兵将,而极有可能是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