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子元很早便想见林渺,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如今他终于见到了林渺。
东郭子元见了林渺,有些激动,纳头便拜,而这个时候,小刀六才知道,东郭子元居然是天机神算东方咏的弟子,曾在东方咏门下学艺五年,后因某种原因而回归家门。
算起来,东郭子元还是宋留根的师兄,这让林渺和小刀六都感到意外。
小刀六一直都知道,东郭子元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知其身分后则为之恍然,同时有点庆幸,自己居然能得东方咏的传人之助,确实很是意外。
林渺自不是第一次听说东方咏,更知道此人乃是与三叔武皇刘正并称的惟一奇人。
若说二十年前天下有人能与武皇刘正并肩而立于江湖,那这个人便是天机神算东方咏。
得其传人相助,自是让林渺欢喜,而更让林渺激起心中波澜的却是,东郭子元是因为新星才找到河北,更称林渺便是那颗真的紫薇新星,这与姬漠然的说法似乎不谋而合,甚至也符合昔日天机神算东方咏的预言。
而这预言乃是刑风所说的,这几个人之间并无关联,但是其口吻竟不谋而合,难道自己真的是天命所归?这让林渺兴奋,也让林渺充满了无限的斗志和漏*点,而大日法王的事情,也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近日来,枭城确实热闹了许多,傅文也自父城赶来见林渺。
昔日结义,傅文最小,但却最是天真,而傅文更带来了冯异。
冯异也是父城的名人,林渺曾在聚英庄住了数日,便与冯异极为投缘,此人本是颖川郡任郡椽之职,但后来却被贬父城,在父城县长苗萌府上,而与林渺相见恨晚。
数月前,父城失守,他便入了绿林军,但并不得志,在未被重用的情况下,便与傅文北上来投林渺。
冯异不仅是自己来投,更带了同邑人铫期、叔寿、段建、左隆等一干人同来枭城,依附林渺。
[注:冯异,字公孙,颖川郡父城县人(今河南郏县南),王莽末年任颖川郡郡椽之职,后投刘秀,名列东汉中兴功臣云台二十八将之一,被光武帝封为应侯,为诸将中最先封侯者。]
林渺再得如此多的人才,自然是欢喜异常,立刻授冯异为偏将,以恢复刘室江山为名义去河间招兵买马。
林渺自回枭城之后便立刻以汉室正统自居,更以恢复汉室江山为名向河北各县散发楫文。
废旧制,免苛税,在北方仍有许多汉室旧臣,而且林渺已有任光与耿况的支持,因此都不敢反对。
何况林渺所定的新制对各郡县的大小官员并无影响,同时也是让各豪族百姓皆受益,所以人人都愿意接受新制。
林渺最大的优势便是任光的支持和耿况的支持,这在北方结成了一个铁三角。
耿况虽未明确表示支持林渺,但与林渺交好,这是不可否认的。因此,林渺以刘秀的身分说话便有了资本,出有了分量,否则仅以枭城的力量尚不足以震慑北方,这是可以肯定的。
林渺不加征讨,便是想先巩固义军之外的汉室旧臣的力量,因为王郎也在极力争取这些人的支持。
王郎处心积虑了二十载,其财力和兵力到目前为止绝对比林渺强,而且其以汉成帝之子的身分也能对各地的汉室旧臣取到诱惑。
此刻天下呈四面之势,东面樊祟拥有绝对的威慑力,南面和中原,已成了更始政权的天下,惟西面和蜀中尚为旧汉的割据势力,北面则是义军与旧汉朝廷杂居之地,形势最为特殊。
尽管义军横行河北,但各州府的兵力仍不能小看,无论是谁,若得了他们的支持,必能够雄据河北。
林渺不能不全力施为,以加重对这些旧汉势力的影响,以对抗邯郸的王郎。
值得庆幸的是,林渺得到江湖正道力量的大力支持,又有湖阳世家和舂陵刘家在暗中施以影响,使其在许多方面都拥有极大的优势。
单凭林渺自身的力量自是不够,但林渺最擅利用外在的形式。
尽管林渺此刻部下中能人众多,但在紧要时刻仍觉人手不够用。
便连贾复也正在赶回枭城的途中,而此刻傅文、冯异来得正是时候,只是二哥傅俊地在更始军中为将,不曾来,而老四宋留根也不知道踪迹何方。
有冯异等一干豪杰前来相助,在人手之上,便能有更充分的安排。
林渺现在需要运作的并不只是北方的一切,更有整个中原的庞大生意网和情报网。所幸,中原有姜万宝这颗智脑,其作用绝不逊色于小刀六。
而这次姜万宝更传来消息,将有一百万两银子由贾复北运而回,这是昔日与王常的赌约所得。而眼下,宛城和南阳早定,王常自然要赴赌约,便是刘玄也不能反对,因为当时下江兵众将都在场,也都是参与赌注的人。何况当时如果没有姜万宝在困难之时免费赠送的天机弩,绿林军根本就不可能有今日的更始政权,因此,下江兵诸将皆愿赌服输。
这些人也输得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张卯、成丹诸将无不是更始政权中的支柱人物,有王常、张卯、成丹说话,这事自然是真。
这一刻更始政权得了整个南阳,又岂在乎这区区一百万两银子?
姜万宝是个细心的人,他知道王常、张卯和成丹这些人是不会出尔反尔的,但刘玄却难说。因此,他把这个任务交给贾复,他相信只有贾复亲自出手,才会更安全。
刘玄脸色铁青,他也知道这次运送银子的人名为贾复,更知道此人智计过人,因为他派出去劫银的人,全都空手而回。
第一拨人马劫银,劫了个空,第二拨人反而被贾复设计耍了一通,第三拨人马却中计被天虎寨的人杀个落花流水,只有最后一拨人找到了贾复,找到了那一百万两银子,但是贾复身边的力量却大大地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血战之后,贾复依然扬长而去,这些人想追,却有点心虚,因为接应贾复的人马已经赶到了。
贾复的人马过了济水,便不会再给更始机会。
刘玄也不得不叹,自己仍小看了林渺手下的人。他知道姜万宝是个极为厉害的人,但却知道这次送银子的不是姜万宝,因此他可能是有点估计不足,在姜万宝的手下也有这般人才。
刘玄知道,他应该狠力去关注林渺留在中原的力量了,不过,他不觉得林渺会是最大的威胁。
最大的威胁来自天魔门,当刘玄对天魔门知道得越多,便越觉得其可怕,这股力量甚至已经渗至了更始政权中的许多骨干之中。在更始政权之中,有许多人便是天魔门之人。
刘玄自不是昔日的刘玄,而是舂陵刘家的刘仲,以其野心,绝不想让天魔门操控了自己的力量。因此,他必须清除各处的天魔门力量。
天魔门的人绝想不到此刻的刘玄已不是昔日的刘玄,也绝不会想到出卖其所有内部消息的居然会是他们的护法。
而要对付天魔门,刘玄则是借邪神的力量。
邪神也是刘玄所要清除的对象,但他只会对邪神表现得极为谦恭,至少,在没有除去天魔门的威胁之前,他对邪神只会以最谦恭的姿态出现,因为邪神便在他的皇宫之中。
天魔门也知道四处劫杀他们弟子的人便是邪神门徒,但是邪神门徒也如同天魔门一样神秘,极难对付。
因此,在江湖之中,尽管天魔门的力量要强过邪神门徒,却似乎陷于敌暗我明的不利地位,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刘玄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当邪神门徒与天魔门两败俱伤之时,他便可以凭借自己培养起来的亲信力量而毁去这两股力量的残余,那时,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做大汉天子了。
林渺自枭城写来表析,这让他有点意外,猜不透林渺心中想的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回复,更把降表遍示群臣。因林渺乃是舂陵刘家之后,也是汉室正统,又雄居北方,自然不能不封。
刘玄心中却是另有打算,他先给林渺一个名分,然后让林渺前来京城授印信。但他绝不想林渺再活着返回北方,因此他并不怕给林渺一个什么很高的虚衔。
刘玄传旨,因刘秀在昆阳之战中立有大功,等同于刘仲,因此封为阳武侯,更行大司徒之职持节过河,招抚河北诸州郡,让其回京授印持节。
刘玄的圣旨快速传出,这确实极具诱惑,但有许多人都很明白,林渺只要来京城便是有来无回。至少,也会永远软禁在京城之中,因此并没有人争议。
另外,有许多人都认为刘寅本是更始政权的大司徒,林渺是其亲弟弟,而且若昆阳之战中没有林渺,便不会有绿林军的今天,所以,刘玄对林渺的封赏并不过分,而让林渺行大司徒之职过河招抚河北诸郡,只怕没有人比林渺更适合担此任务,因其在北方本就有自己的力量,更是名动北方,极有影响。
九月中旬,洛阳举城而降,刘玄大喜,立刻决定自宛城迁都洛阳。
而此刻长安城也是在风雨中飘摇,王莽几乎已无可派之兵,九虎将有六人或死或逃,另外三人也是在京师苟延残喘,现在连守长安城的兵力都不够,而义军已经逼临城下。
李松、邓晔等已整合了华阴所有的攻城器具,准备对长安城强攻。
王莽已无法可想,只得出最后的下策,赦免狱中囚徒,让其拿兵器上阵打仗,但让他想不到的却是这些囚徒还没出城,便一哄而散,根本就没有人愿意上阵送死。
王莽几乎已经绝望了,而长安城外的进攻便要开始了,他几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惟一可做的便是坐以待毙。他已经数日未食未眠,精神几近崩溃,内心深处,已经感到深深的绝望。
老天并没有帮他,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似乎在恨他,突然之间,他觉得让人恨也是一件痛快的事,深深的孤独使悲哀深深地种入他的心海,数十年的浮华到头来只好孑然一身,便连自己的儿子都选择了背叛,更别说是外人了。
也是该作一个了结的时候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虽然这对王莽来说算不了什么,以他的功力,如果真的想活下去,只怕很难有人能找得到他。但是,如果天下的人都已经抛弃了他,他又何必要再苟合?不如与自己的王朝一起埋葬,这也是王莽不离长安的原因。
生与死,对于王莽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想自己三十八岁辅政,独霸朝野,五十一岁摄政,更时无人能迎其然,虽为武皇刘正几乎逼上绝路,但他终还是没死。
被武皇刘正逼上绝路这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试想,当年的天下,又有谁能是武皇刘正之敌呢?此人只能是武林的一个神话,即使是两百多年前的西楚霸王和汉高祖都无法与之相比,江湖中三百年所未曾有过的绝世奇才。放眼当今江湖,虽也有武学奇才辈出,可是无人能出武皇刘正之左,更不会有人能够在江湖之中取代他的地位。
王莽并不以为耻,他这一辈子也够了,尽管五十四岁时才真正称帝,但也做了十四年的大汉天子,让天下有十四年的时间是姓王的!他不后悔。
死,至少他比许许多多的帝王都要让世人瞩目,同时也相信,古往今来,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能力,尽管他无法在武功上与武皇刘正相提并论,但却在另外的方面胜过了武皇刘正。他霸占了刘家的江山,主宰了刘家命运二十载,王莽满足了。
刘玄定都洛阳,其声威更是大振,更始军已经成了天下所瞩目的对象。
洛阳一得,长安便已在指掌之间,恢复汉室江山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但另一件事却比刘玄迁都洛阳更让江湖惊咋,那便是玉皇顶决战。
玉皇顶决战,代表正与魔的两大顶级高手,也是一个神一般的人物与另一个神秘莫测,却足以让天下震撼的人物。
武林皇帝与天魔门的宗主。
天魔门的宗主,二十年前与武林皇帝秘密决战的神秘人物。那时候,没有人知道这神秘人物的身分,但今日天下皆知。
天魔门的宗主,昔日天下第一妙手秦盟。
秦盟,乃二十年前侠圣秦鸣的兄长。
有人传说,因秦鸣为王莽杀害,而秦盟便偷入皇宫盗走了王莽的数件重宝,后来也在皇宫的高手围杀中死于乱刀之下。可是这一刻,却有人传说当年死于皇宫之中的人竟在这一刻成为两度对决武林皇帝的人,这怎不让天下惊咋?
二十年前泰山绝顶神秘一战为天下人所错过,而与武林皇帝错失二十年,但这次却没有人愿意错过。
事实上,任何关于武林皇帝的消息都可以风行江湖,何况是武林皇帝复出后的天下第一大事?
决斗,永远都是江湖之中一个不老的话题,永远都能成为人们所向往的事情。
因为漏*点,因为热闹,也因为神秘,所以江湖人喜欢决斗,喜欢看决斗。
当年武皇七破皇城已成了神话,而今日,又能创造出什么样不巧的神话呢?
江湖中都快淡忘了那个昔日的第一妙手秦盟,皆因为这些年来,江湖太乱了,天下也太乱了,江湖中的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没多少时间去想其它的事情,也便渐渐地把这个昔日在江湖中虽有名气,却并不是太显眼的人物记在心上。
昔日秦盟虽极为有名,但昔日江湖中名人太多,诸如武皇刘正、邪神、杀手盟每一个人都比秦盟张扬,另外各大门派的高手极多,诸如崆峒派,还有湖阳世家、天机神算之类的,而秦盟只不过较之七大剑客名气要响一些而已,比三圣都要差一截,所以江湖中人都几乎将之忘记。
可是此人在二十年前便可以成为武林皇帝的对手,可见江湖中人是怎样小看了此人的存在,这让江湖中所有人都感到惭愧难堪。
而更让人难堪的却是,秦盟居然还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组织之一天魔门的宗主!此人隐忍二十载不发,可见其是如何的深沉。
每个人都在好奇,当年也曾有许多人与秦盟有过交往,还记得秦盟的模样,但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今日的秦盟会是什么样子。
毕竟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二十多年一切都变了。
今日的秦盟会是昔日的样子吗?还是昔日的第一妙手吗?
这些年来,他又去了哪里呢?为什么销声匿迹那么多年又重出江湖?
许许多多的疑问,让江湖中所有人都为之困惑。
林渺没有困惑,他只是在完成另外一件事接回梁心仪!
林渺要接回梁心仪,不管梁心仪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是他的妻子。
如果给林渺机会,他会杀死大日法王。
内丘,北近太行,南近邯郸,东对巨鹿,此地并未为义军所占,但却是在义军的活动范围之中。
内丘县令拥小城而立,因其无甚重要意义,倒也在夹缝之中生存了下来,抑或是因内丘县令做人圆通老到之故。
城北是一片起伏的山岭,接太行而自成一脉风景。
北望城是在这起伏的山岭之中的一片清静地。
不过,北望坡近来却因王郎与马适求的交战而变得不安静了,空气里似乎仍有点淡淡的血腥和冷杀。
秋风中,仿佛尚可听到隐约的征杀之音,让这片静谧的天地更多了几丝诡异和神秘。
或许,并不是征杀之声,而是刀声,金属的杀伐之音,不是因为战场,而是因为一柄插于坚石之中的刀!
刀锋,没入坚石三寸,刃口迎风,自然杀意凛然。
卓茂,立如山垣,在冷风中一身长衫悠然盘于石上,目视刀身,仿佛在领悟一种禅机。
他在等人,等大日法王的到来!
林渺对梁心仪的事绝不会袖手,只是他并未出现在这里,因为大日法王也没有来。
来的人是空尊者!
空尊者的影子在骄阳之下拖得很长,但他一出现的时候,那插于石上的刀锋便发出了一阵阵轻啸,仿佛有股强大的生命力在其中激荡澎湃。
卓茂缓缓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空尊者,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相撞,表情都稍改,或是有点惊愕。
空尊者的伤势显然已经好了,不过,脸色似乎仍有点发黄。
“就你一个人?”卓茂淡淡地问道。
“你是谁?”空尊者冷问。
“卓茂!”卓茂应了声。
“刘秀为何不来?你是他什么人?”空尊者有些恨恨地问道。
“那大日为什么不来?”卓茂冷冷地反问。
“你算什么东西?让刘秀跟我说话!”空尊者怒叱。
“就凭你这秃驴还不配让我们主公看上一眼!”卓茂没有说话,他身边的两人便已说话了。
空尊者大怒,其脾气火爆,却没想到竟被人如此说,怎会不让其大恼?不过他却知道今日自己处于被动,是不可以在正事未办成之前便太过激的。
“你不用再说太多的废话,如果就只你一个人前来,那我们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卓茂很冷然地道。
“那你们的人可带来了?”空尊者也冷然反问道。
“我们先要看到梁心仪,见了她之后,我们自然会把人带出来!”卓茂淡淡地道。
“哼,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在耍诡计?”空尊者冷问道。
“我们没有必要耍诡计,我会让人和你一起去证实梁心仪的存在,而且在这十里之内,我们会让你看到无常尊者和祭水的存在。”卓茂道。
空尊者脸色一变,怒叱道:“那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耍的诡计?”
卓茂冷冷一笑道:“大日根本就没有一点诚意,因为他已经决定放弃无常了,根本就不会交换人质,你不过是来试探而已。”
“放屁!”空尊者大骂。
卓茂却并未生气,反而笑了。
空尊者突地发出一声长啸,声振四野,那插于石上的刀也跟着发出一阵轻吟。
卓茂看见了一群人,而在这群人之中却只有一个人能吸引他的目光。
一个女人,一个极美的女人,就像暗夜里的一颗明珠,让整个空荡的山野蒙上了一层涌动的生机。
女人,清丽,忧郁,修长婀娜如一株绽于水中的芙蓉。
略显苍白的脸色,淡而忧伤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恬淡从容的坚强,那透体的灵气有种逼人的震撼。
卓茂呆然,但他身后的两人却脱口轻呼了声:“心仪!”
“心仪!”卓茂低念了一遍,顿时回过神来,他知道眼前这女人便是梁心仪。
这绝不会错!林渺选择这两人跟他同来,是因为这两人也同样是生长在天和街,与梁心仪一起长大。
梁心仪,卓茂终于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女人,让林渺心伤却永远都无法忘怀的女人!他的心意有点激动。
在见林渺的时候,卓茂便有点激动,那次林渺刚自平原大胜获索和富平军之后回枭城,林渺比他的想象更要让人尊敬,而此刻在见到梁心仪时他竟有同样的感觉。
不是因为梁心仪那不可逼视的美丽,而是那忧伤中透出淡定而坚强的眼神,仿佛是在劫火之后依然盛开的一朵小花,在一片灰烬之中仍保持着娇艳的颜色,以至于使卓茂忽略了那一群伴在梁心仪左右的人。
“你要的人我带来了!我们的人呢?”空尊者冷冷地打断了卓茂遐想的思绪。
卓茂悠然而立,立在刀锋之后,那三尺长的刀锋衬着他高颀而完美的体型,竟自然生出一股凛烈的肃杀之气。
空尊者的眸子里暴出一缕淡淡的讶异。
梁心仪身边的人也都似乎感受到卓茂身上的那股气势,而梁心仪依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许她只是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本就不曾注意这个高立于青石之上的人。
“请问夫人可是宛城梁心仪?”卓茂吸了口气问道。
梁心仪一怔,神色间微有些错愕,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复杂起来,她打量了卓茂一眼,却发现了卓茂身后的两人。
“心仪,是阿渺让我们来的。”那两人上前两步,急切地道。
“我师兄呢?”空尊者身子向前一横,怒叱道。
梁心仪的脸色顿时显得更苍白,眼中的神色更忧伤。
“他呢?”梁心仪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反问道。
那两人不由一怔,目光投向卓茂,似乎在征求卓茂的答案。
“主公就在附近,只要夫人跟我去,便立刻可以见到主公了。”卓茂语气平静,却很恳然地道。
“你们要的人我已带来了,我们要的人呢?”空尊者冷问道。
卓茂笑了笑道:“我们自然不会怠慢你们要的人!”说完甩手打出一道旗花,在空中炸出美丽的星星点点。
旗花炸开,便有一阵急促的蹄声响起,在地平线的另一方土坡之上,一队快骑迅速出现在众人的眼下,再以飙风般的速度赶至阵前。
空尊者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来人正是狄猛与狄英豪爷孙俩及另外一群枭城的好手。
在人数之上,双方似乎并不相上下,而且枭城多为马上战士,其高手也甚众,只怕是三大尊者齐至也不会占到什么便宜,而林渺却依然没有出现。
林渺为什么不出现?他又去了何方?难道他不想急于见到梁心仪?
“你要的人来了!”卓茂指了一下被捆在马背之上的无常尊者和祭水上师,淡然道。
“好了,也不用多说什么,把人送过来吧!”卓茂吸了口气道。
“你休想什么诡计!”空尊者显得微有些警惕地道。
“没想到大日也有你这样怕事的手下,如果你们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又何必要约定与我们在此地交换人呢?何不干脆让我们将人送去邯郸王郎府上不就得了?”卓茂不屑地笑道。
空尊者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卓茂一眼,他与卓茂斗口,自然是有败无胜。卓茂文武双全,这也正是很快被林渺委以重任的原因。
事实上,如卓茂这等人物,能收归己用确实很幸运,林渺和朱右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绝不会浪费这等人才,更要留住这等人才。
枭城虽小,却是藏龙卧虎之地,因其处于特殊的地域,又有特殊的环境营造出一种特殊的氛围,而使其商业发达。另因人口众多,其农业也渐兴起。
在枭城之外开荒种地者极多,这使得枭城之外的大片沃土得到开发利用,屯粮积兵的效果极妙。
就因为这些有利的因素,这才使得枭城拥有特别的吸引力,让许多的豪杰愿意前来投效。
当然,另一个原因也是因林渺这些日子来所建立的声誉,试问谁不想投效明主,找一个有潜力的主子?如此在这乱世之中创出一番大业也更容易些。
卓茂便是因此而前来投效的。
而朱右重英雄识英雄,重用了卓茂,林渺归返,更是对卓茂礼待有佳,这使卓茂自是愿以身相报,竭力而为。
无常尊者的神情略有些颓丧,成为别人阶下囚的这些日子,确实使他的信心受到了强大的打击。
但这一切能怪林渺吗?都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若换了他,对林渺也会是这样。
刀便架在无常尊者的脖子上,天机弩全部上弦对准了无常尊者,这是让空尊者诸人知道,如果敢耍诡计的话,无常尊者依然只是死路一条。
送梁心仪出来的是一匹战马,而那群随梁心仪来的人,也随时有射杀梁心仪的准备。
梁心仪没有被束缚。
无常尊者与祭水也在马背之上,但他们似乎已经无法运功。
枭城军见梁心仪打马而来,也松开无常尊者和祭水的马缰,而在阵前走马换将。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紧张,如果有一方松弛的话,人质必将会死于乱箭之下,是以谁也不敢乱动。
梁心仪的表情依然有点木然的冷静,看不出其心中的喜忧,但眸子里那淡淡的哀伤却依然为卓茂捕提到。
三匹战马渐渐走近,每个人的心中都很紧张,谁都知道,如果此刻发生变故的话,谁也不敢放箭,若放箭必会误伤己方之人,尤其是梁心仪不会武功,其结果则是更难预料。
无常尊者不敢乱动,他根本就不知道背后有多少支箭对准了他的心脏,也许只要他稍动一下,便立刻会被利箭穿透。
祭水却是积下了一肚子的火,他居然在枭城受了近半个月的虐待,在水中被人所擒,这确实是奇耻大耻,是以他绝不想让林渺好过,他早就暗暗发过誓。
战马错身而过,祭水便在此时动了,反手抓向自己擦肩的梁心仪,尽管他的功力被封住了,但动作依然快捷之极。
卓茂一声怒喝。
祭水突然发现自己的胸前穿出了一截箭尖,冰凉的感觉极快地漫遍全身。
梁心仪惊呼了一声,好看见这支箭自她的身边擦过,如电光一闪而没,然后,祭水的手便停在空中,仅刹那间,她便听到了祭水那恢复意识似地一声尖厉的惨叫。
空尊者一声怒吼,他知道祭水死了,也看见了祭水的动作,尽管祭水未安好心,但祭水终还是死了,死在一支不知自何处射来的怒箭之下。
准得骇人的一箭,一击而杀!没有任何多余的悬念。
无常尊者的身子倏地滑至马腹之下,空尊者一方的箭矢也立刻飞洒而出,全都射向梁心仪。
梁心仪感到后面弦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根本就无法躲避,也躲避不了,但便在此时,她突然发现身前的地面之下竟快速无伦地隆起一条土埂,仿佛有一只巨硕的大鼠在地面之下奔行。
“轰”梁心仪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时,身后便已爆起了一团巨大的土尘。
泥土如箭雨般飞射而出,在空中竟仿佛筑起了一道巨大的屏障。
梁心仪骇然回首,她没有发现那追射而来的箭矢,而是发现身后竟展开了一面墙。
一面泥土筑成的墙,混沌,朦胧一片,如一方巨盾,箭矢没入墙中即被绞碎。
祭水的马和尸体竟自空中落下,是被这自地底爆出的力量冲上了虚空。
连尸带马冲上了虚空。
空尊者骇然,王郎的部下也都骇然,为这突然而生的变故,为这突然出现的强大杀机。
梁心仪定神,她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看到了那懒懒的笑意自那张脸上扩散开来,亲切而淡定,焉焉的有种厌世的感觉,却绝对真正。
老人向梁心仪笑了笑,牙齿很黄,然后梁心仪便觉身形一紧,已被那老人揽住了腰肢。
“归鸿迹”一道焦雷般的声音自虚空响起,一条人影若秋雁般掠过虚空,直扑向那自土中钻出的老人。
“大日法王!”狄猛惊呼了一声,于是,天机弩的利矢全都射向了那自虚空落下的身影。
大日法王终于出现了,他没想到来救梁心仪的人不是林渺,而是天下第一遁归鸿迹!
这个二十余年都不曾现身江湖的邪道第二大高手,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确实让人感到意外。
大日法王识得归鸿迹的武功,天下间也只有归鸿迹的遁地**能有这般诡异,所以,他再也不能不出手。
大日法王绝不想让梁心仪走,没有男人舍得把这样的女人送给别的男人,因此,他早就有所安排。
而这个安排是针对林渺!
对付林渺,并不只是大日法王一个人的想法,王郎也是如此,而这次却是大日法王与王郎的合作,每一步计划都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安排。
怒矢在虚空之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罩住大日法王飘下的每一寸空间。
梁心仪的脸色也有些惨白,她知道大日法王是一个怎样的人,也知道此人如何可怕,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她便无法不紧张。
大日法王大袖一挥,那弩矢大网竟调头,所有的弩矢全都倒射向归鸿迹。
归鸿迹一手抱起梁心仪,旋身,另一只手在虚空中划了一个半弧。
梁心仪惊讶地发现,那许多的弩矢竟然如被吸入陷涡的蝗虫,全都没入半弧之中,然后便飞洒向奔来的空尊者诸人。
大日法王如一片暗云般罩下,地面之上只有一片阴影。
“小心!”梁心仪不由得惊呼,只觉眼前尽黑。
归鸿迹冷冷一笑,却不伸手相抗,便在此时,突地在黑暗之中亮起一道刺眼的电火,如撕开虚空的极光,自地面爆射而起。
虚空顿时割碎,连梁心仪的声音也被割碎。
是一柄刀,一柄惊世骇俗、惊天泣地的刀!
一刀出,风云变色,天崩地裂。
出手的人竟是滑至马腹的无常尊者!
无常尊者的刀!
无常尊者竟然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刀法,如此惊世骇俗的力量!
空尊者脱口惊呼出了一个名字林渺!
是的,是林渺,一个深深烙入空尊者灵魂的名字。
空尊者更不是第一次见识林渺的刀,所以,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一招是林渺的刀招,也只有林渺的刀才有如此可怕的爆发力和震撼力。
无常尊者根本就不会拥有这样的手段和功力。
梁心仪看到了这一刀,看到了那道破空的弧迹,但她却不知道这一刀从何而出,向何而去。
归鸿迹笑了,一切都在林渺的计划之中。
大日法王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便是他根本就忽视了林渺在哪里这个问题。
在归鸿迹要抢走梁心仪的那一刻,他便再也顾不得隐身,抢着出击了,但这正中了林渺的诡计,也陷入了绝对的被动。
林渺要么不出现,若出现,一定会出现在他最该出现而又是大日法王最不想他出现的地方。
大日法王在济水之上暗算了林渺,这一刻,林渺要连本带利追回来,所以,他绝对没有一点犹豫,绝对没有任何仁慈可讲。
战争本就是没有道理可讲,乱世的原则便是强存弱亡,不管你用什么手段。
林渺向来都不讲究手段,只要能杀敌!
大日法王想改变攻击方向,想在空中挪动位置,但是他的速度又怎能避开林渺这全力一击?一个是以有心算无心,一个是根本就没有料到,等他发现不妙之时,便只能勉强移开致命的要害。
大日法王在空中连连变换了一百三十八个方位,但最终仍未能避开林渺这闪电般的一刀。
刀,没入大日法王的胸膛,但大日法王的掌已将刀身斩断,右掌却印向林渺的胸膛。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轰”林渺倏然出掌,刀断之时,他的掌已与大日法王的手掌相接。
强大无比的气劲在虚空中激起一股翻腾的尘暴,地面裂出巨大的土坑。
在强大的气流相冲之下,大日法王胸间刀伤之处竟射出一股血箭,其硕大的身躯倒跌而出。
林渺也倒跌而落,着地之时又再倒退八步方才稳住身子,手中依然握着半截断刀。
大日法王跌落之时,竟踉跄坐倒地上,林渺这一刀伤得他实在很重,在受了重伤之下再出掌,其功力自然大打折扣,居然在林渺那浩瀚的掌劲之下不支。
林渺的功力之深厚,让大日法王难以置信,其体内似乎涌动着无限的潜力,掌力阴寒之中又似夹着罡烈的火劲。
论功力之纯正,林渺确实不及大日法王苦修了数十载所得来的功力,但是大日法王受伤在先,功力大打折扣,这一击,林渺自然占了优势。
“杀!”林渺立稳身子,挥臂一呼,卓茂诸人的天机弩如雨般飞洒向空尊者一方,那队劲骑更是如风般狂卷而出。
空尊者与那群王郎派来的高手几乎都一下子蒙住了,大日法王竟一出手便被林渺暗算致以重伤,这场仗还用打吗?
林渺朗声道:“大日,前次你偷袭了我,这次便当是还给你好了!不过,还要还回我的本钱!”
说话间,林渺错步如风般再一次撞向挣扎着起身的大日法王。
如果给林渺一个机会,他绝对不会让大日法王这样的对手活下去。
越是危险的对手,便越要一击致命,否则,只会后患无穷。
林渺更明白,如果再想找到一个如此对付大日法王的机会,那几乎是不可能,所以,他绝不会放过一切可能存在的机会。
杀大日法王,更是因为林渺恨这个曾占有梁心仪的男人。
在林渺自梁心仪的眸子里看到那哀伤的神彩之时,他的心都碎了,他要杀大日法王!
刚才那一刀并不是太致命,尽管有可能让大日法王一命归西,但林渺却希望看到大日法王死在自己的眼皮之下。
“杀,杀”突然之间,四面喊杀之声倏起,无数的呼声自四面的坡上传来。
尘土扬上天空,如云似雾,蹄声使整个天地都在震颤。
王郎的大部人马如潮水般向北望坡狂涌而至。
林渺的脸色变了!
林渺变了脸色并不是因为这自四面如潮水般涌至的王郎大军,而是一柄剑!
一柄剑,一柄古玉长剑,如惊空的闪电,竟比林渺的速度更快一筹地截在大日法王之前。
剑截住了林渺的刀,但却似乎是刺入了林渺的心中。
林渺从未遇到比这一剑更可怕的感觉。
剑不是来自真实,而是来自心里,仿佛是一直潜伏于内心深处的某地,然后便在刹那间爆发出无可比拟的杀伤力。
不仅仅是摧毁林渺的刀招,更要摧毁林渺存在的生机和斗志。
林渺没看到这一剑来自何处,也没有看清出剑者是何人,但他却退!
退,林渺一退五丈,犹如一阵疾风!
林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发现了剑的主人。
一个须发皆白,却红光满面的老头,皮肤有如婴儿般粉嫩。
林渺并没有发现剑,但他知道,这个老头自己便是剑,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爆发的剑。
剑,只会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而林渺所感觉到的并不只是这个老头,而是一团燃烧的生机。
生机,嵌入大自然之中,与天地浑为一体。
老头已不是老头,是剑,是天地,是大自然中的风或是每一种生命。
林渺感到手心竟微有汗珠渗出,丝丝凉意在心中不断地扩散。
“王翰!”归鸿迹的眼里却爆出一丝惊惧,低低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鸿迹,你老多了。”那老者突然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林渺为之愕然的话。
林渺的脸色变了,他知道这老头的话是对无名氏说的,而无名氏正是当年苍穹十三邪之中最可怕的归鸿迹。
“你是王家老祖宗?!”林渺突然想起了白善麟曾讲过的话。
那老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意,淡淡地笑道:“年轻人,你确实很了不起,居然避过了老夫一招心剑。看来,江湖中的传闻尚小看你了。”
“心剑?!”林渺骇然,他知道眼前之人是什么人了,更知道眼前这个老头乃是出自无忧林,更是怡雪师叔祖一辈的可怕人物。
无忧林的武功,江湖之中没有人能知,其深奥之处,几到不可揣测之境,眼前这老人出手的竟是闻所未闻的心剑,这更证实了这个老头的身分。
王郎居然动用了这个几可与昔日武皇相匹的绝世高手,可见对林渺是如何的重视。
林渺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叫苦,这个昔日暗中主持杀手盟的邪宗宗主居然为他而亲自出手。
林渺也想到了邪神,这老头与邪神究竟谁更厉害一些呢?
不过,王翰在江湖之中潜隐五十余载,这种甘于寂寞的心态,又有谁能够与之相比呢?其年龄更已达百岁,却看上去并不老。
空尊者急急扶起了大日法王,而卓茂身边的骑兵已经冲到了林渺的身边,却全都止于林渺的身后,悠然与王翰相对。
战马低嘶,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弥于虚空之中的强大杀气。
王翰一人静立于空旷之中,竟有一种接天插地的苍奇。
林渺手中已无刀,轻风中,衣衫飘洒,他已摘下了无常尊者的面具,而在他的身后则是数十高手,排成一排,以他为中心,似乎组成一道傲立于风浪之中的海岸。
数十人对王翰一人,其奔涌的杀气似乎达到了一个饱和点。
似乎并没有人在意那自四面奔杀而来的王郎大军。
“轰轰轰”而在此时,北、东、西三面响起了三声炮响,随即极速奔出两支劲骑,如利刃一般直插向王郎的大军之中。
两支劲骑足有四千之众,而且清一色的都是长刀健马。
四千精骑!
这绝不是个小数目,而在这种低丘陵之地,骑兵的冲击力是无法估计的,其杀伤力与其速度是成正比的。
骑兵绕过林渺与王翰对峙的地方,直接奔杀那群普通战士。
但林渺并没有太高兴,尽管他知道自己布下的这支劲骑一定可以以极速击溃王郎的大军,但王翰却必须由他自己面对,这是不可能有人代替的。
战王翰,将是林渺最大的挑战,一个是无忧林之主的师伯的人,就凭这一点,便足以与武林皇帝刘正一较长短。
武林皇帝是武林中的神,而无忧林则是江湖的神话。
在谈到武林皇帝之时,从来都没有人忘记无忧林的存在。
可是,天下间绝没有人知道,神话般的无忧林中却出了一个叛徒,一个让天下黑暗了数十载的叛徒!
林渺知道,有些问题终还是需要面对,某些人总会在成长的路上出现,这是不能改变的命运。
林渺有些开始相信命运了,也正因此,他对自己更自信。
经历了无数的劫难,但是依然活着,而且每一次都更成熟一些。他也相信,这个世上是没有什么不可以战胜的,包括眼前的这邪宗宗主。
邪宗究竟是怎样一个概念,江湖中人并不是太明白,因为其远没有天魔门出名,甚至江湖之中邪神门徒都要比邪宗更有名。
当然,这并不是说林渺便可以大意的对待眼前这个超级高手。
王翰并没有出手,只是遥望着林渺,像一棵枯朽的树木。
但林渺知道,王翰出手了,手未动,心已动。
剑自林渺的心中生起,以一种虚幻的形式却能爆出实质的杀伤力,这是邪法还是武功?
林渺无法说清,却不能否认这种攻击方式的可怕。
所以,林渺也出手了,先机,或许已无所谓。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决,需要先机,但当武功超越了这个范围时,一切都会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先机或许已经不再重要。
林渺与王翰之间相距五丈,五丈并不能算是空间。
一出手,距离便已不存在,心剑已入林渺的心,但林渺的刀也没入了王翰的气场之中。
杀戮是相互的,王翰欲杀林渺,却不能不接林渺这一刀。
“叮”白玉剑。
刀与剑擦身而过,林渺与王翰的身子错位之际,却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在两人初立之地击出一道焦烟。
卓茂知道,他们已只是旁观者,不可能还能在之中插手什么,于是他便完成他所要完成的任务护送梁心仪回枭城,到一个最为安全的地方去。
“夫人,请与我们一起走!”卓茂很恭敬,梁心仪是林渺的妻子,真正的过门妻子,也便是枭城的女主人。
“不,我不走!”梁心仪肯定地道,她的眼中依然是淡淡的落寞和伤感。
卓茂一怔,讶然道:“可是这里很危险!”
“我要陪阿渺!”梁心仪长长地吸了口气,表情更是落寞,却有说不出的坚定,仿佛在其脆弱的外壳中包裹的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或钢铁。
卓茂有些傻眼了,梁心仪的话并不是无理取闹,他也一样关心林渺的安危,尽管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老头的身分,就凭其一出手便让林渺放弃放弃杀大日法王,而且还被逼退,便可见这老头绝非等闲之辈。
自一个人的气势之中,卓茂可以感觉得出这个老头是个绝世高手。
“夫人,我们离远点,在那山坡之上等主公吧。”卓茂突然想到了一个折衷之法道。
梁心仪望了卓茂一眼,又望了望那神情肃然的数十高手,及那自两面冲出的数千精骑,眸子里闪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彩。
她知道,今日的林渺,已不是昔日的林渺,她从未想过,林渺居然拥有如此武功,便连大日法王也几乎丧命于林渺一刀之下。
而林渺的这群部下对她的关心,也使梁心仪看出林渺在这些人中的分量是如何的沉重,还有这数千骑兵,所拥有的实力是她昔日在宛城之时想都不曾想过的。
今日的林渺变了,别过近两年,林渺确实变了,梁心仪知道自己也变了,但是她的变化却不像林渺这样,成了另一个极端,于是她心中涌出了莫名的悲哀。
“心仪,那边还有人在等你!”说话的是两名昔日虎头帮的弟子。
梁心仪认识他们,但这两人也似乎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再有昔日的痞气,却多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朝气。
“谁?”梁心仪的目光不由向那方的土坡之上望去,却见那土坡上多了一杆大旗。
旗上迎风招展着一个斗大的“刘”字!
那土坡之上居然还有一支人马“刘”字自然是枭城军。
枭城军全都打起“刘”家的旗号,因为林渺乃是舂陵刘家老三刘秀,打起刘家的旗号是名正言顺的。
梁心仪的目光并不是落在那杆大旗之上,而是落在旗下那个人的身上。
一张熟悉之极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孔,梁心仪口中不由得低念了声:“六子!”
“六子!”梁心仪的泪水便滑了出来,她终于是见到了亲人。
亲人,这是怎样的一个概念,当一个人完全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两年,受尽欺辱之时,亲人对他们来说又是怎样的一个概念?
小刀六的马蹄如飞,就像天空迅速聚笼的密云。
小刀六的身后百余骑也如一阵风般卷了过来。
“心仪!”小刀六振臂而呼。一句亲切而又熟悉的呼唤,梁心仪突然发现自己流泪了。
“噼哗”梁心仪心神狂震之时,一道闪电便劈落在她的身边。
卓茂吓了一跳,吃惊地呼道:“夫人,我们快离开这里!”
梁心仪也回过神来,却发现天已经全都暗了下来,密积的电火将地面劈出一个又一个焦黑的坑洼,而林渺与那老者竟完全纠缠在电火之中,已经分不出彼此,只有两团火焰一般闪烁的光芒借着电火的光华挥出惊天动地的异彩。
梁心仪被镇住了,不由得惨呼了一声:“阿渺!”
梁心仪从没想过世间居然会有如此场面。
林渺听到了梁心仪的呼唤,心神竟然松了一下。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一战,却无法忘掉对梁心仪的爱,那是烙在心灵深处的感情!
卓茂脸色变了!在梁心仪呼出声的那一刻,他想阻止都不可能。他知道这可能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卓茂所猜到的后果果然应验,林渺的身子自电火中游离而出,却在虚空中洒下了一口鲜血。
腥红**的鲜血,在电火之中化为红色的气焰,林渺的身子牵扯着两道电火,如划过虚空的慧星。
坠落之时,手中的刀寸寸而裂。
“阿渺!”梁心仪更急。
“夫人,不要让主人分神!”卓茂惊呼,他一把拉住梁心仪肃然道。
梁心仪一怔,她看出了眼前这个很沉稳的男人眼里竟有一丝恼怒和责备,不由心中一颤。
“林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王翰像是空中虚无的风和气,已在林渺落地之时飘至。
“天地怒”林渺突地再一次立直身子,手中竟又多了一柄刀。
林渺身上的刀似乎无穷无尽,却没有人知道林渺的刀藏在哪儿,但林渺确确实实自身上掏出了三柄刀。
刀,接上虚无的天空,数十道猛烈的光束自暗云之中射下,接在林渺的刀尖之上。
刀锋霎时变得如明珠一般光华流溢,那道光华更自刀身透入林渺的身子。
林渺也如刀一般,散发出无可比拟的亮彩,如爆炸的恒星一般,形成一道无形的光云,吞噬了林渺的刀、林渺的人及其身边的每一寸空间。
光华更以四面八方辐射的形式侵入每一寸虚空,吞噬了王翰。
“六道无间”王翰也在虚空中暴吼了一声。
云层顿如撕裂了口的海堤,大水直倾而下,化成飘泼大雨在天火交错之中幻成奇异的形态。
仿佛有亿万生命在狂舞!
所有人都看呆了,便连远处奔来的小刀六也呆了,天空似乎在突然之间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混沌之中。
光和电吞噬了天地之中的一切,并以林渺与王翰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
“快走!”卓茂想也没想,抓起梁心仪打马便向光芒副射的相反方向狂奔。
卓茂身边的人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立刻夹马狂退。
战马似乎也意识到了死亡的气息,惊悚之下,长嘶而逃。
每个生命都具备对危险走避的天性,战马自也不例外。
天地变得异常混沌,在奔逃之中,每个人似乎都忘记了身边的每一件事,包括那倾下的风雨,和整个充斥着杀机的世界。
天亮了,因为电火;天暗了,因为那倾天而下如暗云似的大雨。
黑暗之中似乎有无数张狂野性的嘶吼。五识六觉在刹那间静止。
将人心神再次引入现实中的是风啸、马嘶!
黑暗远去之后,众人恍然发觉天地一片萧瑟,一片宁和。
战场之上硝烟依然袅袅而起,尸首狼藉,破车败旌,四处可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搜寻,寻找那混沌的源头,寻找那制造混沌的罪人。
冷风中,林渺立成一株凋零的树,悠然静立在一片废墟的大坑边。
王翰已不在,在林渺的面前只有一个巨大的土坑,归鸿迹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于另一个人的身上,那是一个极为高大魁伟的背影摄摩腾!
是摄摩腾,并不只卓茂识的此人,但是没有人知道摄摩腾是何时出现的,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赶到了现场,而且出现在林渺的身边。
王翰又是去了何处?在刚才那无法知晓时间的片刻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出现了什么意外?
谁胜?谁败?
所有人都怀着强烈的疑问。
林渺没动,摄摩腾也没动,归鸿迹仿佛是在叹气。在漫天降落的尘埃之中,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模糊。
没有人知道是喜是忧,是悲是愁。
王郎的大军在数千骑兵的冲击之下,已经开始溃逃,而王翰的突然消失,使他们的精神也似乎在刹那之间崩溃。
而在那尘埃犹未落定之时,王郎的大军已经若潮水般退却,有点莫名其妙,但所有人都似乎意识到一个问题林渺的力量占了上风,王翰走了!
王翰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死去,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退走!
王翰走了,为什么而走?难道林渺不想将他留下?难道林渺就不能将他留下?许许多多的问题,也许只有林渺明白,但没人问。
王郎的大军疾退,枭城和马适求的骑兵势如破竹,追杀十数里。
马适求的大军一直都受王郎的压迫,恨极王郎,无奈王郎势大,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机会让王郎尝尝厉害,这次林渺的出手则是给了他一个机会,是以杀得极为痛快。
当然,这次前来的不只是马适求的义军,更多的是枭城军与信都的战士。
梁心仪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林渺确已经证实了他已不再是昔日的林渺,而是一方霸主,一代高手,手下更是战将如云。只凭这数千骑兵,便足以让天下人不敢小视林渺。
梁心仪觉得林渺有些陌生,尽管依然是昔日那个模样,依然是那般热烈,但是在梁心仪的眼中,两人之间已经存在了极大的距离和反差。
她不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林渺的身边,尽管林渺便在她的身前,那是一种只有心才能抵达的距离。
相聚,重逢,梁心仪心中极度伤感,她也不再是昔日冰清玉洁的她,也不再是昔日高傲纯情的她。
造化捉弄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