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会见完蒙古王宫的康熙,拍着御案,身体有些轻微的抖动。
刷刷的雨声冲打着帐顶,草原上罕见的春雨袭来。
“不是让你们加红花了么?是那调配好的药出了问题,还是下手的是个废物?”
李德全大气都不敢出,这红花可是皇上的大秘密。先帝为了阻止蒙妃生育龙裔,特意从命吴良甫同太医秘制出的混药。因其以特殊手法炮制的红花为主要,顾特以其代称。
虽然这些年皇上没少用,但他就觉得这次他格外生气。
“说!”
斟酌着用词,李德全小心的回复道:“奴才一早查过,此事确实过于巧合。”
“巧合?”
康熙重复着这个字眼,他从不相信这个字眼。或者,后面有只手在帮助钮钴禄氏?
他倒要看看,谁胆子这么大。
“还真是有几分福气,既然如此,就先不用动她了。”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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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一会就停。
雨后的草原,夹杂着青草和土地特有的芬芳。
没过大腿的草丛中,远望过去,敖包尽头延伸出一条彩虹,直通天际。
“好漂亮!”
趁着天好,笑怡和四爷带着孩子们出来遛马。
瑶儿天生喜欢美丽的事物,见到彩虹忍不住惊叹出来。
“姐姐,我给你画画。”
弘晨坐在四爷怀里,一回生二回熟,他喜欢上了这种在阿玛怀里,被他保护着策马奔腾的感觉。
“好。”
瑶儿站在马前巧笑倩兮,弘晨支好命人取来的画板。
“晨儿这样,万一被皇阿玛发现了怎么办?”
笑怡不无担心,在府里还没什么。但现在可是在蒙古,他们几乎伸不进手的蒙古。
四爷将手背到身后:“草丛里全是爷的人,大概可以撑半个时辰。”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一瞬间的惊奇后,是一种理所当然。前世他可是掌控力极强的帝王,比起康熙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现在没那么大权力,但既然有心,安插部分人手还是能做到的。
“爷看钮钴禄氏那边,皇阿玛会怎么处置?”
四爷摇头:“应该,不会再出手了。”
“哦?”
“这是皇阿玛的骄傲,虽然钮钴禄氏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
“好了没,站得腿好酸。”
瑶儿娇声喊着,笑怡往画板上一看。蓝天白云下,爬着一只小乌龟。
这孩子们,强忍住笑意,她看瑶儿走过来,一把夺过弘晨的画笔。
“臭小子,敢这么编排你姐姐。”
“姐姐抓不到我。”
微风拂来,两兄妹你追我打,草原上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而笑怡,则是上前收好那副小乌龟的画作。
这种童年趣事,她会为儿女好好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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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会盟,就是双方在利益上进行博弈,最终达到一个彼此满意的结果。
康熙的算盘很好,让蒙古和罗刹互相攻击,这些年他也一直努力着。或者说,这是大清四代皇帝共同的心愿。
“天可汗,今年冬天特别冷,我们部落死了好些牛羊奴隶。如今再起战事,怕是承担不起。”
没有人是傻子,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哭穷,是蒙古王公永恒的主题。虽然他们帐子里藏得金子,都已经快流出来了,但谁也不会嫌金银珠宝多。
“罗刹人富庶,那边什么都有。”
“可那罗刹鬼太凶狠了,拿着火枪个顶个的头疼。”
上战场冲在最前面的也不是他们,康熙明白这些人是在同他讨价还价。有些恼怒,更多地则是无奈。
虽然大清富庶了不少,但南边的汉人始终是他的心病。彻底整顿蒙八旗,如今还不是时候。
“土谢土汗这几年仗打得不错,朕赏火铳一枪。”
箱子被当场抬进来,康熙用实际行动证明:想打你就打,武器我会提供。
见到火铳,王公们眼睛亮了。随后又是一番恩威并施,他们只差肝脑涂地。
“后日,銮驾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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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两天内,四爷分外忙碌。作为掌管户部的阿哥,他随着康熙一同发放着钱粮。
“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终于坐上回京的马车,孩子们有些意犹未尽。
“日后,咱们一家还会出来的。”
虽然这样劝着,但她却知道机会并不多了。康熙在位还好,四爷可是登基后从未出过京城。
“阿玛,这是真的么?”
弘晨天真的问道着,声音中有些惴惴。
四爷一愣,想起了他那一满国库的银子。背着“抄家皇帝”的骂名,辛苦攒起来的银钱,全被弘历一次次的南巡、给钮钴禄氏办寿辰给挥霍掉了。
“好,你们想去哪儿,有机会阿玛带你们去。”
这下愣神的变笑怡,她听出了四爷深层次的意思。
“一言为定。”
三个孩子却是高兴起来,与他们的阿玛击掌盟誓。
笑怡嫣然一笑,四爷的确是变了。他似乎,想开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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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选秀,府上怕是会进人。”
又不是头一次经历,笑怡早已适应了。可她却没忽略,自己听闻消息后,心中泛起的那一丝涟漪。
“应该是耿氏吧,妾身收拾个院子出来。”
四爷抬手止住了她:“无妨,安园足够大、规格也合适,让她一起住着就行。”
那厌恶的口气,完全不似作伪。难道这位向来平和的裕妃,有什么不为她知道的事?
虽然疑惑,但并不妨碍她心底的放晴。
“就依爷的。”
四爷有些欲言又止:“你,不用挂在心上,爷自会去处理这事。”
果真是她不知道的。
“爷可有什么瞒着妾身?”
笑怡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四爷拉着她进了书房。
“当年弘晖中的是一种混毒,其中一味药,是耿氏的陪嫁。”
瞳孔紧锁起来,果然后院的女人没一个简单的么?
“这事……为什么?”
“爷到最后,也没查出这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四爷的话婉转,笑怡却很能明白他的心思。在皇家,如耿氏那般无欲无求的人,是一种特例。
前世的她到最后也算手腕高杆,但愣是没查出她的破绽。她心态平和,甘当钮钴禄氏的陪衬。她的儿子疯疯癫癫,自愿跟在弘历身边,鞍前马后。
天底下多少人渴望着这份极致的富贵,蜂拥着随时准备替代他们。可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没有爷们宠爱、没有强大家世,想要在皇家混得如鱼得水,只能靠高超的手腕。
“有意思。”
勾起唇角,笑怡觉得她日后的生活不会太无聊了。
“明日去见额娘,爷要不要带些东西?”
书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不用。”
“那就一点清心明目的药丸子吧,您看如何?”
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四爷玉蝶一天没改,就一天是乌雅氏的儿子。不管是不是普通宫人,别人可以轻见鄙视,但他们却必须做足面子。
“都依你。”
声音有些停顿,他将她抱在怀里:“委屈你了。”
笑怡摇头,“委屈都是比出来的,比起上辈子,妾身很知足。”
四爷将她抱得更紧,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愧疚。
在他视线注意不到的角落,笑怡垂眸勾起唇角。
委屈?哪有那么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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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请安的日子,没带儿女,笑怡孤身一人进宫。
这些年下来,太后老了不少。即便保养得意,她的眼睛已经有些花。
给众人请安过后,她独自来到了御花园角落中的几间房内。宫中向来都是富丽堂皇,冷宫也不例外。
绕到侧房,她看到了乌雅氏。现在的她躺在床上,浑身水肿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伺候额娘洗漱。”
丫鬟们不敢违抗她的命令,麻利的给乌雅氏换上衣裳。
如往常一样,笑怡拿起镜子,端在她的面前。
“额娘真美。”
慢慢悠悠的说着,她脑中回想起昨日四爷的愧疚。
她没有委屈,乌雅氏的两个儿子,如今全都向着她。在她的潜移默化下,他们对这个额娘,除却本身的血脉亲情外,全是厌恶。
“你……。”
乌雅氏口齿早已不清楚,虽然神志清醒,但困在这四尺见方的帐子内十几年,她整个人天天被绝望吞噬着。
“是四爷孝顺你的清新丸,额娘用后,精神可以清醒些。”
笑怡递过去,被乌雅氏打翻在地。
挑挑眉,旁边的小丫鬟立刻收拾好。
“你下去吧,我劝劝额娘。”
房内只剩下两人,她盯着乌雅氏的双目。
“不想吃干净的,那就活着土一块吞吧。是吧,乌雅氏?
不用瞪我,如今你只是个普通宫人。叫一声额娘,是在外人面前客气。你知道的,我可是京城人人称颂,贤良淑德堪称典范的四福晋,怎么会留下这点瑕疵。
那丫鬟,对你想的没错,她就是乌拉那拉家旗下的。有她好好伺候你,额娘再活几十年都没问题。”
说道最后,她畅快的笑出了声。
“您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媳妇还没伺候够您呢!”
捻起一颗药丸,送入她的嘴里。入口即化,提神的成分让乌雅氏心神一震,疼痛的感觉更加强烈。
“额娘,老四是不该叫我额娘!”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嘴角竟是许久未见的张狂。
笑怡心里咯噔一下,她总觉得乌雅氏话中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