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氏眼光老辣,从四爷的细微态度上多少能猜出太子当下的处境。
笑怡却没有如此发达的政治头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虽然仙丹效果神奇,可主要是加强原有的技能,朝堂之事她向来一窍不通。
送走额娘三人,走在回正房的路上,她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
“西北并不如爷所说的那般危险吧?”
“恩,蒙古骑兵虽骁勇善战,但满八旗也不是孬的。”
“那爷为何如此?”
四爷单手搂过她的肩,笑怡有些紧张,刚想不动声色的闪出去,却听他开口。
“西北太扎眼了,皇阿玛帮太子收拾了烂摊子,心里却留下了个疙瘩。先前两人就有芥蒂,如今这节越来越大。”
笑怡有些疑惑,前世康熙多宠太子,她还是知道的。怎么这辈子,全都变了。
“可他毕竟还是太子。”
这正是笑怡所担心的,虽然没有政治头脑,但她却不是傻子。有大阿哥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废太子时康熙的愤怒,她多少还是知道的。
正因为四爷基本没有搀和,而且一直在支撑太子,才得到了皇上的好感,顺利被传位。
“索额图可不是太子,明珠退下去十几年,朝上他一人独大。皇阿玛,怕是快要不耐烦了。”
笑怡回忆着前世:“索额图不会乞休?”
四爷长叹一口气:“先前他不也是祈休了,可只要索党一天存在,就一直是插在皇阿玛心口的一根刺。”
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笑怡垂眸,托合齐找阿玛,“乌拉那拉家不会被掺进去吧?”
四爷将她搂得更紧:“这你不用担心,岳父聪明着呢。西北向来是军事重地,此刻五格去了,定会被各方势力拉拢。反而西南,不显山不露水,却也不可或缺。”
一般情况下,四爷是不会说谎的,笑怡总算放心。
“外面冷,进去爷跟你细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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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怡吩咐人摆膳,支开下人听四爷分析当下的局势。
自从大阿哥转变态度后,康熙对他越发满意。而这段时间,太子状况频出。此消彼长之下,原本就不太牢靠的父子情谊,如今更是到了危险的境地。
“太子不想办法转圜?”
四爷托着额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此刻放低姿态,就是承认自己过往的失败。大哥排行摆在那,不敬长兄刚愎自用,这罪名足够摧毁他经营多年的礼贤下士形象。
但再前进,皇阿玛却容不得一个强势的太子。归根结底,这就是皇权和储君权不可调和之处。你没经历过,可能理解不深。”
笑怡有些明悟,通俗说起来,这就是一山不容二虎。
静坐在一旁的弘晖脸色越来越差,听到最后一句,直接跳了起来。
“所以,这就是阿玛不立弘历为太子的原因。您可真是独一无二的慈父,比皇玛法好多了。”
他这一说,笑怡也想到了那处。虽然密立储制度出来时,她就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儿子的不愿,还是让她非常不好受。
“爷,听说钮钴禄·棱柱家的嫡出格格聪慧异常。待过两年长成,妾身……。”
四爷坐过来,声音有些愠怒:“说那些做什么?”
见阿玛凶,弘晖有些不乐意了:“儿子可听弘历说过,阿玛能当上皇帝,都是因为皇玛法喜欢他。祖传孙不合适,所以才传给了有短寿之相的你。”
与弘晖有一样的经历,四爷当然知道这传言。初听到时,以他帝王那么多年的涵养,还几乎被气到魂飞魄散。现在再从亏欠许多的长子口中听到,他难受极了。
愧疚、愤怒、难堪都有,掺杂在一起,分不清哪种感情更为强烈。
最终,他只能长叹一声。
“弘历此子,是爷人生中最大的败笔。晖儿可想要那帝位,若你想要,阿玛可以为你拼一把。有现成的经验,阿玛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此言一出,母子二人惊呆了。就连笑怡旁边一直瞌睡着的弘晨也醒过来,睁眼见到阿玛还在,他翻身继续睡去。
难道四爷猜中了她的心思?笑怡有些不确定,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弘晖想当皇帝,她就逼着四爷去争。虽然没想到怎么逼他,但无非就是哪几种方法。
而弘晖则有些接受无能,虽然见到弘历高高坐在龙椅上,他也嫉妒过。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到那一步,他只想保护额娘。
“爷,弘晖还小。”
四爷环住二人,对笑怡认真的说道:“他不小了,该明白的事也该明白了。”
目光与弘晖对视,他低声慢慢解释道:“晖儿可明白,帝王是什么?”
“就是像皇玛法这样,掌管着天下大事,决定着每一个人的生死去留。”
四爷本准备循循善诱,但他着实没想到,儿子竟然能理解到这一步。虽然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但他还是想让儿子全面了解。
“就是这样,人活于世都要经历酸甜苦辣。帝王高高在上,看似人人羡慕,却也有自己要背负的责任。比如阿玛,就要保护咱们一家子,赚钱养育你们长大。虽然先前阿玛做的不够好,但现在也在弥补。
而帝王却没有弥补的机会,他们肩上是江山社稷。一个错误的决定,小了毁掉万家幸福,往大了说可能动摇江山社稷。
他们享受着天下万民的供奉,掌握着主宰一切的权力,却要对这一切负责。
这,就是皇帝。”
酸甜苦辣么?笑怡有些明悟,前世生活虽然不愉快,但她做格格的日子还是无忧无虑。虽然四爷对她不够好,但新婚燕尔之时,两人还是有那么一个月的幸福时光。
是不是,她该宽容些。
毕竟花开花谢,这辈子是一个新的轮回。
笑怡陷入了深思,一旁的弘晖却仿佛天生懂这些似得,他点头:“其实阿玛说的也不全对,皇帝可以享受这一切。至于负不负责,就看他是明君还是昏君。”
四爷噎住了,话糙理不糙。
“的确是这样,但阿玛觉得,凡事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弘晖略过了这一条,“如果当不上的话,我们家会被人欺负吧?”
四爷摇头:“那倒不至于,阿玛有信心……。”
话没说完就被弘晖打断了:“八叔多有本事,还不是被阿玛打击的抬不起头。最后过得怕是比不上普通旗人。儿子只相信,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不要额娘和弟弟受欺负,不要姐姐看未来姐夫一家的脸色过日子。
阿玛,你问我想不想要,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想。”
弘晖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软糯。但他的话语和神情,却是无比的坚决。
笑怡终于从回忆中走出来,一把将儿子搂在怀中:“额娘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弘晖抓住她的衣服:“我也要保护额娘。”
母子俩亲密的抱着,中间没有任何缝隙。四爷站在一旁,却发现自己无法插足。有些丧气,但瞬间他又斗志昂扬。
山不来就他,他去就山。像方才一样伸开双臂,他将母子二人圈入怀中。
将所有的想法在脑子中过了一遍,他闷声说出了决定。
“弘晖喜欢,阿玛就去帮你争。不过这事,没有反悔的余地。”
弘晖微微离开额娘,清脆的答道:“阿玛,儿子不会后悔的。”
笑怡还是不放心:“晖儿,你真想好了?”
对着额娘,弘晖解释的很充分:“儿子想的很清楚。只有掌握了至高的权利,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然一道圣旨下来,奋斗多年都可以化为乌有。”
乌拉那拉家家风平和,笑怡从没有太强的争抢之心。一时间,她无法完全理解儿子的这种想法。
反而是抱着两人的四爷,与弘晖有相同的感受。人活着就得争,如果他不争,以他包衣之子的身份,乌雅氏还在一旁拼命拖后腿,怕是他现在连件可心的古董都买不起。
这辈子原本他想着,掌握海外情况,选个合适的时机带妻儿远遁。可无数次午夜梦回,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忘记那座紫禁城。派去南边的探子已经打探清楚了,如今大清是世界上最大的帝国。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手,稍加整顿再做什么都很简单,踏平邻国不是梦。每每想到这,他都心动不已。
原本他想借着太子的手完成这一切。可十年下来他彻底失望了,太子自顾不暇,对他旁敲侧击的提议嗤之以鼻。如今他进退维谷,昏招频出,已然与前世无异。
这几年他一直在想,究竟要不要争。笑怡的秘密,压制住了心底的那抹悸动。他该补偿他们一世平稳,所以他将多数心思,用在了陪伴他们身上。
可如今儿子竟然说,他想要那把椅子。看笑怡的态度,八成会支持弘晖。他们都想要,他自己也想要,那为什么不能争一争。
如果太子注定要被皇阿玛压制而后毁掉,那兄弟中谁坐皇帝,可就各凭本事。
想到这,他坚定起来。
“晖儿说得对,男儿志在四方。既然你想要,阿玛就为你取来。”
弘晖眼眶微红,原来阿玛对他也是不错的。或许,他不应该那么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