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是家乡的规矩,只说是自小媒妁之言,如贺含真。十里红妆送李会卿出了温都,去往长平。李府连酒席都不曾办。
“这下你该放心了吧。”贺含真看着消失的队列,眯了眯眼,“能睡个好觉了。
“但愿吧。”
李会卿腊月十六便离开了温都,轿子里坐的不是她。
进了卫州,轿子落了地,盖着喜帕的大高个新娘被牵引着坐在床边,房里早已有人等候。
“让我看看是哪个娇美娘啊~”李会卿掀开喜帕,笑眯眯地看着他,“原来是我们尔岚姑娘啊。”
“会卿!会卿会卿会卿。”尔岚扑到她怀里,捧着她的脸狂亲,“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就知道你会带我走。”
说着说着又掉了眼泪。
“我真以为你不要我了,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再哭以后这招对我就不管用了哦。”李会卿顺手就用喜帕擦走他的眼泪。
“对了。有人要栽赃李元卿刺杀太子。”尔岚紧张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带我来的那些人可信不可信,没敢说。”
一听便是温都会那群又疯又莽撞又ai抱团的神经做的计划。
李会卿紧皱着眉,掌根拍自己的额头。她真是傻了,半句话都没给贺含真透。太平会都觉得南国没救了,长平在四处点火,温都肯定要谋权篡位。李元卿忠君,又是能臣,和太平会已经是对手了。
“你先跟我走。”她让他换了件常服。
看到漆木大桌后正在凝眸沉思的李兰正,尔岚的脸se有些不太好。
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眉目间还有几分儒雅,微微上挑的眼尾昭着风流。长这么好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啊,这就是妹夫吗?”见到他们,李兰正立马起身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眼他,眼中都是满意和欣赏,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和你绝配。”
尔岚要收回方才他的判断,并且要道歉。何止是好人,这分明是伯乐。
听李会卿三言两语说完后,李兰正沉思半晌,面se凝重,却抬眸笑看尔岚。
“妹夫初来乍到,还什么都不知道吧。我叫小崔带你到处看看,给你介绍介绍。”
这是要支开他的意思。
“会卿啊。”李兰正关上门,挠挠头,真不知道要怎么说起。
“这个计划可以由上面叫停,但绝对不能是泄露后被b停。我可以告诉李元卿,但这样,我很可能会被处罚,即使能留,也很可能不再得重用。你想说的是这个,对吗?”
“对。”李兰正说,“李兰中应该还在温都,我可以让他去和那边磋商。但不一定会成功。考虑到妹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间,很可能已经…你得做好准备。”
“做准备,说的是即使会里对我的至亲下手,我也不能心生怨怼,不能从此消极。是吗?”
“呃…”李兰正抿着唇,只剩一字,“是。”
“因为这个计划,除了李元卿是我的至亲外,几乎没有问题。所以没有停止的必要,是吗?”李会卿的眼眶泛红,水雾弥漫。
其实是有的,李元卿已经识破了这是宁家的借刀杀人计。
只是,此时此刻李元卿已经被太平会的人绑架了。刺杀太子的计划也已经失败了。
“是。”李兰正说。
李会卿的眼泪应声而落,她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早已经做好了牺牲李元卿的准备。她没那么难受,流泪只是下意识的,只是因为已经接受。她能想到李元卿看着自己的喜轿出李府时一定是终于松了口气,能想到她一定在为她感到高兴。
但她,真的早已做好了失去李元卿的准备。
在每个李怀远和李新化叫她名字的瞬间,在每个她一次次被辜负后看着书房上的题字敛眸叹息的瞬间。十三年前,陛下亲自给她写下横渠四句,被jing裱、勤擦拭的御字时时刻刻悬挂在她的头顶,落下如枷锁镣铐般的黑影。
含元殿伸出的触手已经牢牢抓住了她的灵魂,国子监在那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收紧那条勒得她流血的铁链。
船大难掉头。她的灵魂已经渗进了含元殿,就算si,也不会是因为其他。
只会是因为含元殿。
怨不得其他人的。
李会卿会替她报仇的。
“会卿,会卿。你没事吧会卿。”
李兰正看着捂着自己的心口,扶着桌边,一一点点蹲下的李会卿,神se紧张,语气焦急。
她深皱着眉,指甲掐进桌腿,额上和背后冒出密密麻麻的汗。她好慌,好难受,心脏像被毛巾一样正在被人拧紧、榨出汁ye。
‘当初第一眼我只看见了李元卿。她灵魂中有令人难以言说的材料,让我总觉得,我会在某一日以相当惨烈的方式会失去她。’
旧到如前世的记忆里,贺含真的这句话不知从哪翻涌而出。
李会卿几近跪在地上,低着头,汗止不住的流。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血ye中喷薄而出,好像自己在坠入无间深渊,又冷又热。她捂着自己的心口,颤抖着。
咯噔一声。
李元卿赠她的蝴蝶簪从发间跌落在地,纯白的银在墨青se的砖上犹如一道月光。
‘我小小的蝴蝶,要飞向光明的远方了。’她曾笑着说。
“元卿。”李会卿哆哆嗦嗦地去捡那银簪。
指尖碰触到蝶翅尖的那刻,从内脏泛起的剧痛如cha0拍岸,再无法抑制,鲜血从她口中洒落在银簪上。
‘我小小的蝴蝶,要飞向光明的远方了。’
“元卿。”
李会卿再无力支撑,昏倒在地。垂落的手搭在银蝶上,一半的蝶翅落在y影下。
‘我小小的蝴蝶,要飞向光明的远方了。’
这句话回荡在李会卿此生无数个梦里。她再不敢见贺含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