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路的,是一名俏美的丫鬟,约莫十五、六岁,却是无比沉稳。她见于曦存边走边欣赏着将军府的景色,便不置一词,直到带她至书房坐定,才将手上食盒里的东西摆上。
“现在是将军早上练武的时间,见到姑娘的酒便停下了,等会儿将军休整沐浴妥当后便会过来。这里是一些点心茶水,请姑娘先用些。”
小丫鬟话说得十分得体,让于曦存再一次佩服大将军的治理有方。
“谢谢。”于曦存坐在海震的书房,环顾起他从小到大读书的地方,她和他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进到这里。
越看,越想用力摇头。
说是书房,但书却没几本,倒是墙上挂了几把刀剑,摆了一些枪戟,甚至还有一把巨弓,据她估计,大概也只有海震那种怪力能拉得开。一切摆设都和书房外头假山流水的优美景象格格不入,倒像一间兵器展示室。
小丫鬟见她看得出神,不由得替她介绍起来“这些兵器,都是将军从小到大的收藏,别看它们擦得发亮,事实上这些全都是将军使用过的兵器,有些还是跟着他从边疆回来的呢!”
“我知道他武功高强,只是不知道高强到这个程度。”
要使得动这些东西,还要能拿来杀敌,需要下多大的功夫去练?而他又是费了多大的心思,在战场上留下多少伤痕,才能让他的兵器和他一起回来?
于曦存淡淡一笑,几天前两人的争吵,原本让她很生气,但经过时间的沉淀,再看到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心中受到触动,她对他的芥蒂,也比较能释怀了。
毕竟,她很了解他,看起来英伟勇敢,事实上却是个莽夫,说话根本不经思考。纵使几年的历练磨得他比较圆滑沉稳了,但那也只是表面,事实上他高高在上的架子还是有,牛脾气还是在,不过变得较会隐藏而已。
才这么想着,那莽夫便砰的一声,推开了书房的门,把小丫鬟给吓了一跳。
海震进门看到于曦存还在,随即舒了一口气,挥挥手命小丫鬟退下,直接坐到于曦存对面。
于曦存好整以暇地和他对视,也不先开口说话。而海震却是心里有愧,不知从何说起,两人之间的沉默,让他豆大的汗又慢慢由额际流下,表情也越来越不自在。
最后,是海震肚子的一阵鸣叫,让于曦存忍不住没好气地一笑。
“你刚练完武,肚子饿了吧?我又没让你不准吃!”她指着满桌的食物。
她说话的方式,一点也没把他当成将军,却让他莫名放松下来。横竖是她叫他吃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便埋头苦吃。
等他吃了一个段落后,于曦存才幽幽地道:“大黑熊,你是不是欠我一个道歉?”
海震一口桂花酥差点梗在喉头,用力地咳嗽起来,灌下几杯茶后,才能缓过气,苦笑着道:“对不起。”
因为在外他装模作样太久,只有在她面前比较放松,好不容易回京和她一叙,海震什么话都敢讲,尤其在酒肆里两人是在吵架,却没想到口不择言的结果是伤了她,他早就后悔不已。
连找了她几天都吃了闭门羹,今天她自个儿送上门来,当然要及时留住,好好赔罪一番。
他这错认得倒是老实,于曦存忍不住笑了,故意撇过头哼一声。“你以后要再犯一次,看我理不理你!”
“我没事干么自讨苦吃。”他咕哝了一声,无意瞥见她横目的娇美神态,不禁心中一动,愣愣地直望着她。
于曦存见他直瞪着她的方向,不由得左顾右盼,确认他的确是盯着她不放,便伸出手到他眼前,拉了下他的右颊。“大黑熊,你瞪着我做什么?”
“看看也不行吗?”他苦着脸,却不敢学她的动作,虽然他也很想碰碰她白嫩的颊,但他做错事在先,只能什么都认了。
唉,她简直是吃定他了,小时候如此,长大了还是如此!
“你该看的不看,不该看的却猛看!”于曦存啐了一声,把话转回正题“我拿来的酒呢?我叫你立刻看的,你看了吗?”
海震一愣,他一听她来了,哪还管得了什么酒,只记得先叫人去追她,至于酒“呃,不是搁在那儿吗?”他不着痕迹地环视书房一圈,指了指柜上的竹篮。
于曦存却摇摇头“你根本没看里面的东西!那才是我来的目的啊!”“什么目的?不是特地来找我碴的吗?”所以他才乖乖地道歉啊!
“我才没那么无聊!”她走到竹篮边,翻开盖在上头的花布,由里头拿出一张纸条。“这才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
“是什么?”他好奇地接过纸条,张开一看,脸色一变。“这是”
“我直觉这是很重要的讯息,才会想偷偷传讯告诉你,你恐怕要找人去查一查。”于曦存也皱起眉。“那三个突厥人,形迹太诡异了。”
“你说的对。”海震又问明她昨日听到的情形,任何细节都没放过“我马上派人去处理这件事。”
“那我要回去了,酒肆正忙着呢。”她和海震一起出了书房“对了,请你带我到后门吧,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今儿个来找你——尤其是那些突厥人。”
“何必这么麻烦?”两人刚好行至围墙边,海震一个弯身,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双脚轻轻一点,便越过了墙,来到明月酒肆的后院。
“瞧,我一向是这么进出的,多么方便啊!”他抱着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地不肯放,索性低头朝她得意地笑着。
于曦存被他突来的一招吓得脸都白了,直到落地,心跳才能缓和一些。瞧这大黑熊笑得这么可恶,那双贼手还搁在她最羞人的位置,让她不禁又窘又气。
“大黑熊,放我下来!”她动了动,臀部感受到他大手的温度,不禁涨红了脸。
“你脸这么红做啥?该不会是害羞了?”他难得有机会揶揄她。
“害羞你个头!因为你的手”她根本说不下去。
因为她的话,海震大手不由得抓了抓,那丰润滑嫩的触感,立刻让他知道自己摸到什么,雄躯一僵。
“呃,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不敢再放肆,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立刻将她放下,可恶的是他放下她后,还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方才吃尽嫩豆腐的手。
于曦存才刚“脚踏实地”见状不禁为之气结,伸出纤手,往他左颊狠狠一捏,便气呼呼地走回酒肆。
海震呆立当场,只能乖乖被捏。眼前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但纤指在他脸上滑动的触感,还记忆犹新。其实她的力道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他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欢这滋味,还是讨厌这感觉。
忍不住哀了抚颊,海震有些古怪地自言自语道:“这小酒虫,长大了也没温柔一点,还记得捏不同边呢,但身材倒是不错”
海震对于曦存提供的情报不疑有他,立时将此事密报皇帝,朝廷反应极快,隔日便大肆搜索京城,比较可疑的胡人全被抓走审问,虽然这件事做得隐密,但京城里敏感的人仍是嗅到异样的气息,一阵风声鹤唳。
“你还敢在我这里讨酒喝?不去帮忙抓贼,不怕言官随便状告你个怠职?”虽是这么说,但于曦存仍将海震安排在酒肆里唯一一间雅室,也就是上回三个突厥人密会的地方。
海震不客气地吃着她做的菜,喝着她酿的果子酒,有些无精打采地道:“查了这些天也没个结果,我都担心皇帝说我是危言耸听了”
“此事千真万确,又不能不查。”于曦存皱起细眉,质疑他不就等于质疑她?
“朝廷一天查不到这事儿,我明月酒肆可也开得提心吊胆的。”
“放心吧!除了几个负责调查的中枢人物,没有人知道是我说的,自然也查不到你身上。”海震懒洋洋地眯眼看着窗外的风光“最近那个蔡增还有再来烦你吗?”
“可能被你吓怕了,从那天之后就没来了。”于曦存毫不在乎少了一个客人。
这种找麻烦的家伙,能不见最好就不见。
“我不在的这几年,你身边围绕着这么多无聊的男人吗?”突然直起身,海震攒着眉问。
“死缠烂打的不多,求亲的倒是不少。”于曦存意有所指地暧昧一笑“怎么,你介意?”
“我我介意什么?”海震清了清嗓子,像在掩饰什么般喝了一大口酒。
“我只是想,难道这么多求亲的,没一个好东西?”
“条件好的倒是有就说巷口的李员外吧!丧妻之后,他求过好几次亲了,媒人婆也换了好几个”她偏着头回想着。
海震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那老不羞!他已经有三名小妾了还想做什么?”
“还有一个太学生叫方崇年,去年才高中,在他得知被分派到外地做官后,曾派人来探我的口风,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他必择日迎娶”
“方崇年?听这名字就知道没啥前途。翅膀都还没长硬就想娶老婆,教他在外地乖乖蹲着比较实在。”什么太学生,手无缚鸡之力也敢向于曦存开口!
“噢,还有你的同僚黄郧啊!你走了之后,他来得挺勤的。前一阵子他父亲替他捐了一个官,在大学士府抄书的,有了官样后,他也气派地来求亲啦!”
“什么?黄郧那家伙敢跟你求亲?很好,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他死定了!”
海震拳头握得咯啦咯啦响,连黄郧都敢来插一脚,看来是太久没被揍,忘了他海震拳头有多大了!
“黄郧你也不喜欢啊?还有户部里有一个”于曦存像是没看到他愠怒的表情,还想继续说下去。
究竟还有几个?海震听得火气越来越大,耍赖般地打断了她的话。“算了算了,都和蔡增一样,全是些獐头鼠目的家伙!”
于曦存闻言不由得偷笑。獐头鼠目都是他说的,那些向她求亲的人,他根本没一个看得顺眼,只要到他口中,就算是太子也会被他说成狗熊!
“向我求亲的你个个都不满意,那你觉得什么人才适合我呢?”于曦存支着腮,歪着头看他。
“第一个,当然要武艺高强,才能够保护妻子啊!”海震昂起下巴,说到武艺高强,他可是自信得很。
“嗯嗯,武艺高强,那一般武师也成喽?”
“那不行!至少要有点背景,要不得是个官,有点权力才能在京里站得住脚。”
“还要当官啊?不过,还真的有皇宫里的侍卫长向我表示过”
“皇宫里的侍卫长苦哈哈的,俸禄才多少?家里至少要有点底子才行。”
“样貌呢?”
“白面书生绝对不行,至少要英武挺拔,体格也要强健才行。”
“个性呢?需不需要温文儒雅,文质彬彬?”
“那种成天之乎者也的软脚虾有什么好的?豪迈英武、潇洒不群的人比较好!”“那我挑个饱读诗书的可以吧?”
“百无一用是书生你没听过?宫里那群腐儒,老是将孔孟释道挂在嘴上,也没见他们谈出一只鸟来!书读得多没屁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