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肚子里的孩子刚到九个月时,便喊着肚子疼,稳婆匆匆进了产房,听到消息的福晋也跟着过来,尾随者还有李侧福晋、钮祜禄氏以及宋氏等人。
李沐是在年侧福晋一个时辰过后还没有生下孩子时才过来的,产房里的情况依旧很糟糕,福晋暗自念经,“无论如何都得保住一大一小的命。”
要是不能保住,先保住大的也好。福晋心想。
只是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能由她说出口,毕竟在皇家唯有皇家子嗣最金贵,哪怕年侧福晋生下的是个格格,都没有保母弃子的做法,但福晋想得更多,这孩子一看就是要夭折的,哪怕保下来也极难活着,还不如保住年侧福晋的命,有年侧福晋在,这后院就不必再进一个姓年的侧福晋。
福晋可谓是有远见极了。
福晋听说年羹尧的庶出长女距离能选秀的时候只差五岁罢了,与其让那不知性情的年羹尧之女进门,不如就让年羹尧之妹活久点,至少这个年氏是好对付的。
好在福晋保大的话没有机会说出口——年侧福晋在一个半时辰后就顺利生下孩子了,孩子是个阿哥,模样瘦小极了,哭声像小猫儿,让人闻之不忍。
这般小的婴孩要如何活下来。
但在场的妻妾可不管这点,只要看见年侧福晋顺利生下孩子就行,至于孩子会不会夭折这种事就归年侧福晋来管了。
后院没人会有多余的心思怜悯其他人,都自顾不暇了。
见年氏生完孩子,李沐心情还算不错,见着一个新生命降世,哪怕这孩子最终会因为体弱夭折,那是后来的事,当然现在危机解决了,她就不必留在侧院了。
最终还是险些没气的年氏勉强睁开眼睛,听身边奴才说是个小阿哥便彻底宽下心了,她孩子是个阿哥,她能在后院立足了。
而当晚,四爷得知此事时心情还算不错,他心里最糟糕的设想是年氏在怀孕时就没了孩子,没想到还能熬到这个时候,还生下了一个小阿哥,尽管那孩子身子极其虚弱,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惊喜了。
能生下就行,今后好好养着孩子,说不定就能长大成人了。
当晚年氏便隔着屏风得到了来之不易的安慰,她喜极而泣,雍亲王态度温和,看了两眼孩子,对年氏没有过去那般不耐烦了,毕竟年氏在这几个月里辛辛苦苦就为了保住孩子,这他是看在眼里的。
因此这晚上他留下来了,而年氏好似恢复了以往的风光,若不是这是在坐月子期间,她大有在所有妻妾面前耀武扬威的举动。
瞧见四爷如此,李沐不禁沉思自己的做法是哪儿错了。
她心里是有些难受的,哪怕知道雍亲王对年侧福晋温柔安慰,留在年侧福晋房里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她确确实实是在这三年里对雍亲王一心一意,仿佛眼里只有他一人,可怎么四爷就只对年氏一人破例。
她不在意四爷去谁的屋里,事实上她也不能在意。
在前不久,她还以为雍亲王心里面最起码是有一点她的地位了,可是在面临年侧福晋平安生下孩子这事,雍亲王还是不顾年侧福晋是在坐月子而留在年侧福晋屋里,这种区别对待让她不禁想了更多,毕竟据她所知,雍亲王都不曾在福晋坐月子时留在福晋屋里,年氏是头一个,也是唯一破例的一个。
在此刻的雍亲王心里面,应该是能给他带来助力的年羹尧之妹年侧福晋最重要吧,她在这个时候缠着雍亲王实属不合时宜。
当晚,雍亲王在年侧福晋屋里待了多久,李沐就在窗边看了月色多久,她在思绪,奴才在她身后担忧的看着她,最终李沐看着晨光微晓便起了身,让一些陪她守夜的奴才睡下。
她该去请安了。
等请安归来,李沐又沉思,玉晴忍不住劝她,“主子,您得睡了,不然您身子消受不得。”
李沐摆手,没有应声。
不睡对她来说算什么事,她要是不弄清楚雍亲王心思,她要如何做好任务。
在经过整整一夜的思绪和挣扎后,李沐最终将对雍亲王产生的些微感情摒弃,她想做任务,她想回家。
要快刀砍乱麻了。
她深吸一口气,泛着血丝的眼睛紧紧握着手上的玉雕——那是四爷给她和弘昼各自做的,是啊,雍亲王能因为她做的事情而对她心生好感,也能因为别的妻妾做的事情泛着情意,她这算不上独一无二,也算不上在走任务进度。
以往雍亲王就不会因为李侧福晋和福晋等人对她的好而心生暖意吗,她能让雍亲王对她产生一样的感情,但这不一样!
她要的是不一样的情感。
李沐躺在床上,逐渐冷静下来,心里突然来了困意,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而一旁的奴才见她终于安寝,总算一颗心放下来了。
玉晴轻轻嘘声,让其他人动作更慢些,而她则是亲自给主子盖上被褥,眼里闪过担忧,主子都能因为爷昨晚去年侧福晋那里伤心难过,若是今后主子对四爷感情更深了,该如何是好。
如今主子已有弘昼阿哥了,等弘昼阿哥长成了,主子就不愁没有福气了,没必要再讨好主子爷了。
但主子对主子爷实在上心,她都不知如何劝主子是好。
没过多久,前院由苏培盛亲自送来的赏赐搁置在偏院里,玉晴当面谢过苏培盛,苏培盛却奇道:“怎么不见耿主儿。”
玉晴轻声道:“主子还在睡。”
苏培盛若有所思的看了里面一眼,他点了点头,也轻声道:“得嘞,我这就回去了,等耿主儿醒来后,你再知会我一声吧。”
“多谢苏公公。”
苏培盛路上思绪,他感觉耿主子不大对劲,以往每逢遇到主子爷的事,耿主子总是第一个出来的,怎么今儿还睡着了,而玉晴姑娘的态度也不大对劲,好似对前院没有那般热络了。
这种感觉只是他个人的感觉,实质上他要是说玉晴姑娘对前院不够热络,那也不对,毕竟前院是主子爷待的地方,雍王府怎么可能有人对主子爷不够热络。
他回了前院,胤禛主动问起他耿格格那边什么反应。
苏培盛只得摇了摇头,“主子爷,耿主子睡着了,奴才没见着她。”
“睡着了?怎么会睡着了。”
他呼吸一窒,挺郁闷的,他昨儿去了年氏院子里,今早回来时才想起耿沐兴许再等他,毕竟他说过他回来总会去她院子里看看的。
于是今早才送去赏赐,以表他的歉意。
苏培盛神色犹豫,胤禛见他如此,心里不知为何起了一股烦躁感,“你直说罢,在爷面前遮遮掩掩做什么?”
苏培盛这才说出自己的怀疑。
“在回来时奴才心里有些怀疑,问起在正院的奴才,那奴才说耿主儿今早过去请安时不声不语,见着五阿哥也不笑着了,不久后便回了偏院,奴才怀疑耿主儿可能心情不好吧。”所以才不见爷,大抵都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
至于为何心情不好,苏培盛用手指头想都想的到是什么缘故,无非是因为主子爷去了侧院的事。
任苏培盛再怎么怀疑,都想不到李沐是整整一夜都不睡,回来时便倒头就睡,哪有可能是故意冷待前院来的人。
她哪怕对雍亲王旧情不再,也时时刻刻惦记任务的事,冷待前院的奴才这种蠢事不至于发生,毕竟她还想要完成任务。
可误会就是这么误打误撞成了的。
胤禛不解耿沐为何会为这种事心情不好,年氏怀了他的孩子,又辛辛苦苦给他生下孩子,他去看年氏不是应该的吗?年氏是府邸侧福晋,他再怎么生年氏的气都不可能一直冷待她的。
耿沐难不成想着霸占他全部恩宠了?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他对她格外看重一点,又在一早给她赏赐向她服软,他从前还没有对后院任何一个妻妾做过这种事,他实在不明白了。
不明白的事他不会一直憋在心里,于是他站直身子急匆匆过去偏院,苏培盛急忙跟在他身后,偏院距离前院很近,胤禛不一会儿便到了,偏院里的奴才一见着他便起了慌张,而玉晴赶紧进屋去叫醒格格,主子爷冷着脸的模样实在吓唬人,她不该为了让主子睡久一点而迟迟不叫主子醒来的。
玉晴心里的悔意越发浓重,被她叫醒的李沐刚撑着一双险些睁不开的眼睛起来,便看见四爷冷着脸出现在她面前,“四爷?”
她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梦境了,她彻底醒过神来,屈身请安,“婢妾给四爷请安。”
四爷依旧冷着一张脸对着她,李沐看了一眼神色急得快要哭出来的玉晴,让她们退下了,她有些好奇四爷怎么过来了,还那般生气的模样。
她照旧软着声音问道:“爷,您怎么了?您过来也不告诉婢妾一声。”
胤禛看着她,问道:“你就因为爷昨晚不去看你才心情不好?还是因为爷昨晚去看年氏了才闷闷不乐的?年氏为爷生儿育女,爷去看她一眼也不为过吧。”
李沐凝神看着他,摇了摇头,“婢妾不知爷为何突然过来了,但婢妾能说,婢妾绝无这种意思,四爷想去何处都不要紧,婢妾就在这里等着爷。”
见她模样平静,胤禛心里又生了一些慌意,“可爷今早派人过来你怎么不出来?”他有些害怕耿沐对他不复旧情了,若是寻常时候,耿沐起多晚都行,只是昨儿让他心慌慌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她就说雍亲王怎么会无缘无故过来,李沐思绪,看来她今后御下手段还得再严些了,遇到这种事哪怕是要打她几巴掌都得将她弄醒,“婢妾是真不知此事,还请爷原谅我好不好?”
她说话语气还是那么温软,只是她神色不似过去那般温柔。
李沐仍以为自己像过去一样,不曾想她昨晚一夜不睡,再加上想清楚一些事了,有些表情就做不出来了。
胤禛愣了一下,不知不觉中也放低声音,“是那些奴才刁难你吗?”他在知道自己误解后,便只能想到这一方面。
李沐摇头,“婢妾是真的睡了,昨夜睡得不大好,今早便起不来。”
“所以你还在为昨晚爷留在年氏屋里念念不忘?”昨晚睡不着,估计还是为年氏的事介意,他眼里有些失望,“爷都说了,年氏为爷生儿育女——”
“婢妾知道。”李沐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
“婢妾从来不是在介意这种事,婢妾只是觉得婢妾在爷心目中的地位不过如此——
爷从未去过月子期间的女人屋里,但昨晚四爷毫不犹豫便去了,婢妾不在意四爷回来不去见婢妾,年姐姐辛辛苦苦生下孩子,爷去陪年姐姐多久都可以,婢妾不会在意这种事,只是婢妾最担心的便是年姐姐在爷心目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这种事终于发生了,甚至爷可以为年姐姐破例,婢妾只是为婢妾在爷心目中的地位不过如此难过罢了。”
她说着说着流下泪了,她又快速擦去泪。
李沐心里骂道,她最讨厌这种无缘无故的找上门问责了,哪怕是她要攻略的人!
“爷,您先出去吧。”李沐擦去泪,模样又变得冷淡了,她将愣神的四爷推出去,然后关上房门。
她飞快的擦干净眼泪,面无表情又恶狠狠的无声道:她今后要是再做多余的事,她就退出这个任务!
在今天之后,李沐能肯定一件事了,便是她之前为刷好感做的一切任务都没有意义了!因为雍亲王对她一个格格还是这般没有情意可言,她还得再转变方法,先前那种方法不可用了。
整整浪费她三年时间,心疼死她了。
胤禛被推出门外,他彻底愣住了,他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他好像不光误会小格格了,还做出让她伤心绝望的事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在外边敲着门,但里面的人仍旧是无动于衷。
胤禛大可强行打开门,只是他怕这样会让事情更无回旋之地。
玉晴见主子都关上房门不见四爷了,是真的哭出泪来了,她怕主子因为她的缘故而被四爷迁怒,她怎么就不多想想呢,四爷派人赏赐,主子不亲自出来迎接怎能行!
她哭的稀里哗啦,“主子爷,都是奴才不好,是奴才没有告知格格的,您要怪就怪奴才好了,格格昨夜一晚都没睡,今儿奴才只想让格格睡久一点才做出这种错事的,还请您原谅格格吧,都怪奴才。”
胤禛闭了闭眼,道:“你们退下吧。”
“可格格——”“这里有爷在,你们还不退下!”
“是、是!”玉晴依依不舍的看着屋里,但在身边人的拉扯下,只得退下了。
胤禛在院子里坐着,他也让自己带来的奴才退下了。
他时不时看着屋里,心里一种从没升起的后悔在胸膛里升腾着,他咽不下来,便只能任悔意蔓延。
小格格昨晚一晚没睡是不是一直在伤心难过,然后今儿他过来质问她,让她彻底伤透心了,看向他的眼神才那么冷漠。
胤禛以为小格格一直在介意他去年氏房里的事,原来不是为了这个,只是觉得年氏在他心里格外不同而难过,他想解释不是这样的。
年氏那是因为她是年羹尧的妹妹,于情于理,他应该去看一眼,若是知道小格格这般难受,他就不留下来了。
先前他没有在小格格坐月子时找过小格格,那是因为他那时候还不曾知道小格格对他用情居深……哪怕他现在想得再多,他都有一种无法弥补的感觉了。
如今小格格在他心里地位跟以往不同了,只是他察觉太晚了。
胤禛在院子里坐着,直至中午的到来,他没有动作,李沐也不知他在房外待着,在房间里用笔书信,先前一直紧紧攥在手心的玉雕被她狠狠给砸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只给四爷弄一个玉雕,她那个砸了,弘昼那个已经送去正院了。
什么一家三口,四爷胸怀后院妻妾无数,她想得太多了。
碎成七八块的玉雕搁置在桌面上,李沐觉得它有些碍事了,她还在写信给原身的家里人,让他们专注差事,既然四爷看重后院妻妾家族势力,那她就想办法在这方面增幅,以后总能派上用场的,在写了一会儿后,那玉雕总是碍着她写信了,也可能是李沐看那玉雕不打顺眼。
她在写完信后,便将玉雕给丢了,已经碎掉的东西没必要再拾起。
将信纸放进信封后,李沐就困了,昨晚一晚没睡,今早请安后又被叫醒,她要睡到天昏地暗,这次谁都别想叫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