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帖子的讨论热度以比池橙预想的还要高。
她没想到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依然有人乐意往里投入大量的精力去挖掘。
不过两天的时间,已经有人扒出那个女生也是a大的校友,比陆闻舟低一届。
周一上班,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姜夏都转着椅子凑到池橙跟前,开口就是,“陆闻舟的瓜吃不吃?”
茶叶蛋的外壳在池橙手里碎成了渣渣,她低头剥那些碎壳,佯装平静地开口,“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昔日大神竟也有落魄困顿的时刻,激发了大家的好奇心。”姜夏见她兴致缺缺的模样,又把椅子转了回去。
池橙咽下一口蛋白,望着电脑屏幕发呆。
深感观众好奇心的强大。
强大到可以改变人的真实意愿。
“你也不要觉得尴尬,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先谈一个月的恋爱。”
那场晚会她挽着陆闻舟的手臂走下台,赵瑜在观众席快把手拍烂,耳边一阵盖过一阵的欢呼声。
她从白炽灯走到月光下,在无人的角落松开他的手,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陆闻舟盯着她看了许久,像是很为难,给出这么个好心方案。
“可以吗?”他问。
一句话,让她憋了很久的情绪彻底收不住,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
陆闻舟还在说。
可她哭到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隐约抓住最后落下的一句“你考虑一下。”
哭够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胸口起伏得厉害,嘴角一点苦涩的咸,她低着头,小声开口,“你……你带纸巾了吗?”
对面高大的人影晃了晃,陆闻舟沉默了两秒,从上衣口袋找到裤子口袋,最后递过来一截手臂,“……没带,要不袖子给你擦?”
被拒绝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尴尬,她望着那只黑色平展的袖口,莫名其妙的冲动涌上来,低头,重重地咬下一口。
“假好人。”
余光瞥见陆闻舟抽搐的嘴角,她咬完扭头就跑。
发尾扫过他的衬衫,前所未有的畅快。
只是畅快不过两秒,回到宿舍,叁道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她扛不住,借着上厕所的名义,给陆闻舟打电话,前所未有的谄媚,“对不起,我不该一时冲动。”
电话那头良久沉默,她再开口,对方直接挂断了。
赵瑜拍着玻璃门,“好了没有啊,池橙?我瓜子都买好了,你搞快点。”
她闭上眼,再次拨过去,“真的对不起。”
“如果还是为了冲动表白的事,我不接受。”
欸?
她是想说刚刚不该咬他。
池橙卷着睡衣的边角,头摇得像拨浪鼓,完全忘记这不是在视频,陆闻舟看不见她这份坚定否认的决心,“不是这件事。我是想问……”
“可以。”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哦,那你说。”
“你刚刚说假装谈一个月恋爱的事还作不作数?”
假装?
陆闻舟抬头看向五楼还亮着灯的宿舍,握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你还想跟我谈恋爱?”
“……嗯。”
“作数。”
其实,在宋诗云刺激下说完那句话,被她牵住走下舞台那个瞬间,他就后悔了。后悔拒绝她,后悔让她哭得那么伤心。
可又拉不下脸说出反驳自己的话,别扭地找着借口,只想先把人圈在身边。
后面,再慢慢哄。
“那说好了,明天我室友要见你,你记得配合我。”
他听见听筒传来清晰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陆闻舟收回视线,说:“好。”
陆闻舟很配合她,尽心扮演一个好好男友的角色。刚踏进餐厅的大门,指节就穿过她的手指,紧紧扣住。贴心地为她的室友准备礼物,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连晚会没到场的陈妙言都深信不疑,笑眯眯地恭喜池橙得偿所愿。
可惜,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假的。
是陆闻舟怕她下不来台给她的好心“售后”
池橙把桌面没用的杂物扔进垃圾桶,一抬头,视线撞上推门进来的赵先和。
她下意识勾起嘴角,想要问个好,赵先和却错开视线,越过她走向姜夏,“姜老师,我有个听课记录要写,放到你今天那节课上了哈。”
池橙表情慢慢僵住,她擦擦手,拿上课本去上课,把声音屏蔽在身后。
她没想到从教室出来,又碰见赵先和。
这次池橙学聪明了,她面无表情地越过他。
赵先和却又莫名其妙地叫住了她。
“池老师。”
池橙停住。
赵先和继续开口,“我们聊聊吧,聊聊你和阿舟。”
酒吧这种环境,最适合讲一些稍微隐私的话题,因为比起那些灯红酒绿下纸醉金迷的快乐,根本没有人会注意你说了什么。
“想不到你这人还挺狠心。”
赵先和给自己倒了杯酒,没给她倒,酒瓶推过去,“你和阿舟的事,我听了一些,我们也算认识过。我就直接说了,池老师,你不该又去招惹他的。”
池橙不解,疑惑地看他一眼。
赵先和吞了口酒,目光死死锁住她,像在审判逃犯的警察,“一开始,我心疼他放不下,甚至动过撮合你们俩的心思。可渐渐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离谱。”
他顿了顿,“那帖子是你发的吧?”
“自导自演这么一出,你让别人怎么看他?”
昨天他打电话约陆闻舟去喝酒,破天荒的,陆闻舟没有骂他不务正业,反而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他家楼下,两人一直喝到凌晨两点。
从酒吧出来,他看到了那条讨论的推送,这才知觉陆闻舟今晚的异常是来源于哪。
“你就不该回复的,不然也不会发酵起来。”
周师傅识趣地合上后排挡板,陆闻舟眯着眼看他,苦笑,“我犯得着去回那种无聊的帖子吗?”
“那是谁回的?见鬼了?”
陆闻舟不说话了。
舆论一边倒,除了起初几个探讨甩了陆闻舟的女生是谁的回复,剩下更多的是人们对于完美学霸不堪的另一面的窥探。
赵先和看得青筋直跳,他大学旁听过两节刑法课,始作俑者往往是利益的既得者。他自动认为,这件只涉及两个当事人的风波,是某一方一手策划的。
池橙没接那瓶酒,自己要了瓶新的,倒满一杯,“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是个老师,还是个女老师,我要那种桃色八卦方面的称赞,对我有什么意义呢?让人因此质疑我的专业能力,觉得我不是个合格的教师?”
“好,你说我是利益既得者,那我得到的利益在哪里呢?那条顶着陆闻舟本人学号的回应,总不能是我潜入他家里,登上论坛就为了演上这么一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戏码吧?除了这些,我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不如你说说看。”
酒精在胃里翻滚,池橙条理清晰地字字句句让赵先和沉默了。
他确实冲动了,前因后果都衔接的勉强,全凭个人臆测就把罪名强加给她。
赵先和抿下一口酒,龙舌兰凶烈的口感在喉咙里蔓延,像烧着一把火,他几次张口也没发出一个音节。
池橙懒得听他辩解,拿起酒瓶寻了个靠角落位置坐下,酒是她自己花钱买的,不喝完都对不起大老远跑过来受的一肚子气。
她大口大口地喝酒,喝到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人影重迭。
池橙掏出手机想给赵瑜打电话来接她。
酒吧灯光闪烁交错,晃得她头晕得更厉害,通讯录里拢共就那么几个联系人,她没有备注,眯着眼确认前五个数字是正确的就拨了过去。
嗡嗡两声过后,池橙脸贴着听筒,“我在星月,好像喝醉了,你来接我一下吧。”
她从挂了电话就开始等,酒吧里的人走了一波又进来。
她没等到赵瑜,却等来了陆闻舟。
风尘仆仆,微微笑的陆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