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梁慧研和梅梅把尸块留在贪官家,是为了嫁祸,是为了报仇。
这一具显然不是,否则不会扔在马路边,现场勘察也不会一无所获。
结合字迹非常相似的十几份笔录,韩均几乎可以确定是系统内有人想跟他“开玩笑”。 只不过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不仅对死者不尊重,对他也是极大的不尊重。
干扰公安部“滚雷行动”总顾问办案,市县两级公安局同行没这个胆子。省厅刑侦总队长去江城观摩过江省的第二轮积案清查,该问的在江城全问过了,并且对他们而言清理积案是第一位的,不会开这么低级的玩笑。
难道是部里的人,想到这些他突然油然而生起一股被监视、被窥视的感觉,同时这是一个圈套,一个专门针对他的圈套!
如果现在点出来这具尸体有问题,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摸了摸口袋,故作若无其事地问:“小谭,初查组是怎么查的?”
“针对这种没头绪的无名尸案,他们没更好办法,只能在周边及个市县发布认尸公告,同时把尸检结果作为一条线索,重点摸排周边市县医院,调查过去三年内接受过治疗的溶血病患者。”
谭雁冰是从基层出来的刑警,同样感觉这个案子很奇怪,又日有所思地补充道:“可能北湖同行对命案太敏感,在身份和死因没查清之前,不敢轻易把事主猝死与被抢劫当成一种巧合。”
“你是说在其它地方不会立案?”
“至少不会当成命案,毕竟没证据显示死与被劫有直接关联。”
撒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来圆。
韩均相信设计这个圈套的人应该准备得很充分,去问“专案组”成员肯定问不出什么,毕竟人家同样是警察,甚至有领导干部,既不能采取强制措施。更不能对其测谎,或许躲在暗处的家伙就等着他立即拆穿这一切。
诡异能力不能被发现,否则后悔不堪设想。
他越想越愤怒,真有股立即辞掉刚被任命的巡视员。带着妻子女儿远走高飞的冲动。
然而只能想想,因为这是在国内,或许复查组中就有人在监视,不管哪个国家都不会轻易放走一个已变相证实具有“超能力”的人,他们会毫不犹豫采取强制措施。甚至会把他当成一只小白鼠来慢慢研究。
情况非常明了,对方肯定注意到有尸体的案子能破,没尸体的案子破获率却不高,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想通过这种方式证实其推测。
曹维清有没有参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面对。
韩均权衡了一番,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打算怎么查?”
谭雁冰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除了扩大范围调查死者身份,我们没更好办法。另外真正的死因也是一条线索,可惜初查组的刑事技术专家检验过。结果跟之前的几次尸检差不多。”
肖晨雨不明所以,禁不住说:“这不一定是命案,却让我们当命案查,当我们是法医啊!”
孙大勇接过话茬,摇头苦笑道:“人命关天,他们这也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
想起处长的那些专家朋友,谭雁冰欲言又止地问:“处长,您能不能请甘教授帮帮忙,她是法医检察官,或许能从尸检报告上看出点什么。”
在国内侦办过那么多起命案。对国内法医的水平韩均非常清楚,抱着双臂道:“让‘死尸说话’,必须具备完善的法医鉴定系统。美剧里那些法医常给人留下专业素质高超、工作负责的印象。但现实中的美国法医鉴定体系,并非像剧中描述的那么规范完美。”
“处长。您是说美国法医不一样比我们的法医专业?”
“可以这么认为。”
韩均回头看了看从未打过交道的几个复查组成员,微笑着解释道:“在美国,法医鉴定这一领域对医科毕业生吸引力并不大。要成为合格法医,医科毕业生必须在一家法医鉴定办公室,接受为期一年的解剖训练,然后通过为期一天的考试。但与其他医学领域职业相比。这一行业薪酬太低。
一个能做手术的脑外科医生,年收入不会低于50万美元。要是稍有点名气,赚上百万都有可能,有更好的出路,谁傻乎乎的去做法医?所以全美估计只有四五百名全职法医,而每年平均死亡人数超过两百五十万。
由于人员短缺,一些验尸官和法医鉴定办公室只能雇用没有通过法医资格考试的医生,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兼职,他们压根没参加考试的想法。用纽约法医办公室首席法医科克斯的话说,获得法医资格认证不是硬性指标,只是‘个人追求’。”
谭雁冰将信将疑地问:“请他们帮忙没用?”
“他们的检验设备可能先进一点,但对这样的案子没多大作用。”
韩均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不想再浪费时间,再次看了一眼尸体,小心翼翼地拉上装尸袋,回头道:“按你的想法去查,我暂时没更好的办法,肖处长,去看看夏处长忙完没用,忙完了我们就去下一站。”
“命案必破”只是口号,只是一个追求,在不具备侦破条件的情况下非要“命案变破”,只会搞错冤假错案。
况且“801”要知道侦办的命案堆积如山,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工作,肖晨雨并没有感到失望,毫不犹豫地答应道:“是!”
他像什么都没发现一般走了,潜伏在复查组里的刘教授非常奇怪,借故出去买烟,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拨通了黄元良电话。
“就这些?”
“就这些,没任何异常,负责协调这几起积案的小谭,刚让各县区公安局把尸体运回去。黄主任,你说我们是不是太多疑了。”
黄元良真有些失望,想了想之后有问道:“另外几起有尸体的积案呢?”
“跟以前一样,很快确定侦查方向。不过那些都不是无名尸,并且他的想法和推测,专案组和初查组确实没想到。”
“又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确实有两下子。不得不服。”
当怀疑上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怎么做都感觉是可疑,黄元良认定韩大教授“有问题”,面无表情地说:“老刘,另外几起能确定方向。唯独这一起没有,你不感觉奇怪?”
“从这个角度看是有点奇怪,但我们又能怎么做?”
“是啊,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观其变。”
…………
谁也不喜欢被人算计,韩教授怒了,但为了不引起更大怀疑,仍硬着头皮继续指导侦破,只是速度更快,效率更高。原计划三天的行动,两天半便结束了。
回到五汉,他并没有立即带家人去找野人,而是找了个借口把夏莫青和邓南晴带到一家五星级宾馆。
走进装修奢华的总统套房,二人赫然发现不仅张祥来了,连江城市局刑侦局副局长吴卓曦和生姜都来了,正围坐在小会议桌边低声讨论着什么。
秘密调查了两天,结果不容乐观,吴卓曦暗叹了一口气,点上根香烟问:“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知道后悔了?”
夏莫青更糊涂了,急切地问:“吴局,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在监视你们老板,而且来头不小。”
“谁。为什么?”
“妒忌呗!”
师傅被算计,徒弟很生气,姜怡指着笔记本显示器,愤愤不平地说:“这个人叫向明玉,西川省人,死亡时21岁。在医院死的,死后尸体直接送往殡仪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所谓的案发现场,我们被人算计了,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看着照片上的死者,邓南晴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小谭负责的那起无名案吗?”
“是,但不是无名尸,案卷全是假的。”
夏莫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问道:“处长,您早发现了?”
韩均微微点了下头,坐到徒弟身边面无表情地说:“这个局设计得不错,差点把我蒙住,可惜设局的人不接地气,没在基层干过。不知道像这样的案子,在破案压力比其它地方更大的北湖,是不太可能立案的。并且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既然是假的,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除了县局不太可能立案之外,您发现了什么?”
“字迹,笔录上的字迹,一个人一天做十几份笔录,他要走多少路,走访询问多少人?”
吴卓曦摇头道:“韩老板,你这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事实上你也不接地气。”
“什么意思?”
“你徒弟干过内勤,你可以问问你徒弟。”
“生姜,我真想错了?”
姜怡像瑶瑶一样耸了耸肩,一脸苦笑着确认道:“师傅,有些一线办案人员的笔录不是很规范,所以内勤会重新写一遍,再去找接受询问的人签字按手印,不然不好入档。”
吴卓曦从桌上拿起一块似曾相识的儿童手表,似笑非笑地说:“不过这事你干得漂亮,省了我们很多麻烦。”
夏莫青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问:“处长,您用这块手表跟踪尸体?”
韩均微微点了下头,轻描淡写地确认道:“当时感觉可疑,趁别人不主意把忘了给瑶瑶的手表偷偷塞进尸袋,然后给吴局、老张和生姜各打了一个电话,请他们过来帮我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
张祥点了点鼠标,指着一张张照片忧心忡忡地说:“吴局负责跟踪尸体,我负责复查组的人,生姜负责案子,结果发现尸体被送到横林县殡仪馆,发现这个案子在当地很多人知道,在酒宴上倒下的,送到县人民医院没抢救过来。
县局领导对尸体为什么出现在集中办案点一无所知,只知道一星期前接到一个命,让他们配合‘滚雷行动’指挥部专家组的工作。我们也让跟过去调查的秦超龙拉虎皮当大旗,给县局领导下了封口令。”
“专家组,我怎么没听说过。”
韩均淡淡地说:“我在电话里旁敲侧击问过曹维清,他应该不知情,因为专家组不归他管,也不参与清查。”
窝里斗,双方都动用了很多资源,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夏莫青意识到想占据上风,必须把案子查清楚,毕竟“801”就是来清查积案的,如果能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就师出有名,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凝重地问:“生姜,案子查得怎么样?”
“尸检报告你们都看过,死因看上去很蹊跷,其实只要下点功夫并不是很难查。掌握到基本情况后,我立即让李思进带人赶赴gz,找死者男友了解情况,调查死者在gz的社会关系。
结果发现她随男友来北湖的前一天,曾去另一家饭店看望过一个一起去gz打工的同乡,也是个女孩。那个女孩在后厨催菜时,碰上厨师在杀一条眼镜蛇,由于厨师操作不当,由于她站得位置不好,一不留神被眼镜蛇喷了一脸毒液。”
姜怡从手边翻出一份刚从gz传来的笔录,不无惋惜接着介绍道:“向明玉在这家饭店打过工,遇到过这种事,知道怎么处理,就拉着老乡去水池用水冲。正常情况下不会有问题,关键她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伤了,有一条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伤口,基本上可以确定,蛇毒就是这么通过伤口进入血液,造成溶血的。”
吴卓曦补充道:“秦超龙在县局配合下找法医秘密检验过尸体,用放大镜找到了那个伤口。并且其男友证实,她回北湖的前一天曾无意中提及,手指不知道扎了什么东西,有点疼。”
“死因搞清楚了,符合逻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就是请大家来的原因。”
韩均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我不知道那个专家组出于什么目的,也不想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只知道他们涉嫌滥用职权,妨碍公务,干扰甚至误导我们办案,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