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一篇地名真实人名化用的真假参半文章悄然在空间和博客两个平台发布。
篇幅不长的文章讲述了一个家境尚可成绩优异的高中女生,如何被残暴富二代盯上,追求不得就发疯毁掉,逼得女生在一个雨夜从高楼坠下。而逼死女生的始作俑者却在舆论的风暴中隐身,最后只用了二十万就让其他人替他顶下一切,凶手始终逍遥法外享受着大好人生。
家境尚且不错的独生女,面对权贵滔天的凶手,都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丧女的父母只能拿到富二代羞辱性的封口费,不敢为女儿伸张正义——富二代的势力,有无数种方式让他们活不下去。
这件事发生在上海,国际化大都市的上海。
文章发布在有些粉丝积累的匿名账号,这个账号偶尔会爆料些娱乐圈边角料,大多数经得起验证,因此有一批热爱深夜八卦的读者群体。
这群人在网络上高度活跃,声量高、关系网庞杂,在大部分还在深眠的时刻,就能够把话题发酵到成熟的地步,以便第二天一早抢占网络舆论热点。
按照预想的,文章刚发不出去,消息栏就弹出了评论提醒,已经有粉丝来抢占评论区前排。江忆然在页面里守着,另一边敲击着一篇新的文章,半小时后再看,评论区留言从毫无意义的【打卡】变成了义愤填膺的怒火。
【这居然是二十一世纪的上海发生的事情?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有钱真好,二十万就能买别人替自己坐牢】
【x中前五十,多好的苗子啊,家长得多心痛啊!】
【当年闹这么大的事居然是这种结尾?我说怎么感觉富二代没坐牢,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小姑娘心里太脆弱,这么点事就结束自己生命,对得起父母养育吗?而且富二代凭啥看上她,指不定背后有啥内情,说不定就是价钱没谈拢呢】
回:【你心里不脆弱,你过来我让你尝尝屁眼开花的滋味,看看你心里脆不脆弱】
回:【你路上被车创死一定是因为你勾引威震天】
回:【清纯女学霸哎,搞起来应该很带劲,这位富二代今在何处,能不能借一部说话】
回:【借你妈批,我这有你爹被人捅屁眼生你的,借不借】
眼看着评论区吵了起来,右上角的消息数不断攀升,江忆然果断关机睡觉。
之后的事情不用她亲自盯着,舆论的发酵有时只需要一根导火索,她在引线旁放了根火柴,余下的就交给神通广大的网民朋友。
赵春南用舆论逼死张雅鹿,又封了她父母的嘴,赵恺安仗着电脑技术强悍威胁她许久,害她隐姓埋名躲躲藏藏。
如今网络加舆论,这滔天的声浪掀起尘封的冤屈,不知道赵家母子是否有这个本事,压下几亿人的民意。
如江忆然所想,网友很快就扒出这篇真真假假文章后的真实信息。
受害人张雅鹿,父母是开小工厂的老板,丧女之后变卖了在上海的家产,回到老家做起了小本买卖。两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正是最志得意满的年纪,却满面愁苦一头白发。
张雅鹿家里没什么好讨论的,仇富才是这个时代的主题,在传声水军的有意引导下,赵恺安的身家过往很快全都被扒了出来。
海外名校、计算机精英、互联网安防大赛冠军,同时还是广业证券合伙人的独自,坐拥过亿家产,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
然而这样完美的人生,也腐化了人的灵魂。
当生活太过顺遂,平凡的日常不能带来任何波澜和刺激,那么人性会滋生出无限制的恶。
在他第一次打伤同学,而赵春南用钱摆平一切,甚至连检讨都不用做,受害者还要给他道歉时,赵恺安知道,他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于是,雇佣打手校园霸凌、调戏女生到强奸女性、深夜飙车拖拽交警导致其终身伤残、利用电脑技术盗取他人信息从事非法活动……这些黑色的灰色的,立案的未立案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被网友扒了出来罗列在评论区,甚至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竟是他曾经的合作伙伴透露出来的。
赵恺安的罪状,可谓罄竹难书,有网友统计了他的恶性,并且自费咨询了律师,一时间关于“恶魔在人间”的声讨甚嚣尘上。
网上的争吵影响不到在拘留所断网的赵恺安,即便是他看到这些对他的谩骂,也会嗤笑着说一群蝼蚁,而后动动手指黑掉那些不顺眼的账号。
但是有些事情是他没有办法删掉的,比如机器开动后发往全国的报纸。
在网络纷争热闹之际,某日报记者赶到张雅鹿家里,和张雅鹿父母促膝长谈,连夜赶了稿子登在头版头条。作为全国发行量前十的报纸,这张纸的影响力不可估量。
纸媒不同于网络,反复推敲的登报文章深入探访了张雅鹿案件的真相,大费笔墨描述了张雅鹿父母对抗金融巨头的渺小与绝望,手眼通天的富豪和势单力薄的平民,好一出现代版《白毛女》。
这个时代互联网还只是少数人的狂欢,纸媒才能点燃人民群众的怒火。
日报销量暴涨,顺势做起跟踪调查,有企业高调宣布承担张雅鹿父母全部上诉费用,电视台也涌进张雅鹿家里,试图拿到一手资料,争取不到就去采访当初案件的经办单位。
一时间,赵春南和她的那些关系网,全都如坐针毡,想尽办法撇清关系,不敢在赵恺安的事情上再帮忙。
江忆然再次见到江安明,是四天后,在乐石的会客室。
好友里合作商太多,一一通知不过来,江忆然干脆群发邮件+更换签名,说明了自己换了东家的情况。江安明大概是从这里看到她在乐石,才直接找了过来。
上一次要打她,结果自己闪了腰,这回江安明没再动手,见到女儿进来连屁股都没抬一下,低头看着手上的报纸,正是有张雅鹿案件报道那期。
“有事说事,我很忙。”见面没动手,来之前的热身白做了,江忆然站在沙发旁扶着椅背,并不打算坐下谈谈。
“你的礼貌都进狗肚子里了吗?你妈就这么教你的?”
报纸被拍到茶几上,振得一旁的茶水微荡,江忆然依旧斜站着,并起手指看着修剪整齐的指甲,反问道:“你说哪个妈?是养出强奸犯那个,还是送我上女德学院那个?”
江安明起身欲打,但被茶几拦住,只能手指着江忆然“你你你”半天。最后无奈叹气,想起此行的目的,换了柔和的语气,拿出为数不多父亲的慈爱,道:
“然然,都是一家人,小安坐牢对大家影响都不好,你就别再去拘留所了,让他们母子见一面,好吗?”
为了防止赵春南带律师和赵恺安串供,这几天江忆然天天起个大早去拘留所探监,等到赵春南带律师来时,江忆然已经坐满时长,没给他们留一丝机会。
“江畔股价还好吗?”江忆然没理父亲的请求,反而明知故问起了公司股价。
随着赵恺安的黑历史被扒出来,广业证券的股价一跌再跌,投资者纷纷要求撤资中断合作。赵春南作为合伙人,她儿子的行为影响公司形象,公司很难对她作出令人信服的处理,一时间没能给出回应,连带广业证券信用跟着受损,证监会开始进驻观察。
这段时间赵春南北京上海两头飞,忙得焦头烂额,却两头都得不到进展。
赵春南和江安明的黄昏恋不是秘密,连带江畔电器的股价也跌了几天,股东不满的电话都打到江忆然手机上,要求她爸早点割席。
“小孩子管这些干什么!这不是你该问的!”
一如既往地轻视,明明江畔电器是他和妈妈一起创建,但功劳簿上没有她。明明她是第一继承人,但公司的事情处处瞒着她,宁愿相信一个幼儿园小孩,也不愿相信她和专家一起的提议。
“那你最好解决好这个问题,给股东们一个合理的交代,为什么和江畔完全无关的舆论事件却影响了江畔的股价。”
“离婚就能解决的事情,你还要损失多少才肯做?”
“你懂什么?股价有波动很正常,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点涨跌就一惊一乍,成不了大事。”江安明大手一挥,仿佛几个亿的亏损在他看来完全不是事,但眼神间的心疼还是暴露了他的本色。
“我和春南在你妈之前就认识,要不是你妈当初……”
“停——”
江忆然打断了父亲的青春回忆。
她对两人的爱情故事毫无兴趣,而且江安明多半要往她生母头上扣屎盆子,明明自己趋炎附势又花心,但总爱给自己编写痴情过往,不用停都嫌恶心。
“赵恺安的牢坐定了,广业证券暗箱操作不少,这次证监会进驻少说要脱层皮。作为女儿,对默许继兄强奸我的父亲没什么好说的。作为公司股东,我有权要求你尽快发布离婚通告,否则我会找人清算股权,并启动董事会弹劾程序。”
“爸,你能做董事长,是因为你的42%里,有我的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