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之前,乌鸦手机收到了车宝山约见的具体位置。
「明天下午四点,西贡火石洲,空难纪念碑。」
这一出鸿门宴,特地选在火石洲这片无人禁地上,车宝山这家伙,明显就是做好了让他有去无回的准备。
已经将近一天一夜分离的焦虑,乌鸦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般的恼怒,当时何勇带着几个保镖拼尽全力都没能碰到林舒雯一寸,几人现在被打成重伤住进了医院,Rayna也被车宝山手下的人吓得不轻。
从笑面虎被杀的那一天开始,车宝山就计划好了一切。
回到泰国的那段时间,他四处寻找陈浩南的下落,费尽周折,最后在老挝边境找到了他。
陈浩南在老挝开了一间小酒吧,好友太子和大头仔,在他离开洪兴后没多久,也跟着来到老挝,两人在当地经营一家拳馆,几人倒是过得悠闲随心。
已经退隐江湖的陈浩南,并不想再参与任何纷争。
车宝山向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世,陈浩南得知后有些惊讶,但他似乎很满意眼前的生活,也看淡了一切恩怨情仇。只是告诉他,杀死蒋天生的是笑面虎吴志伟,乌鸦参与了谋划,当时陈天雄想要杀的,是自己。
回到香港后,车宝山秘密联系到了O记的梁子铭,他知道这男人一直在背后搜集陈天雄的罪证,但却收效甚微,虽然现在手里掌握的证据不是很完整,但也足够把陈天雄逮捕起来扣留两天,为自己的计划争取时间。
他提前安排好了那位新加坡女富商和林舒雯见面,那女人的公司和胜洪一直都有频繁的业务往来,帮这点忙不过是举手之劳。
至此,具备了调虎离山的一切条件,只要能把林舒雯掌握在自己手里,玩弄乌鸦,再搞垮东英,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傍晚时分,乌鸦已经在何勇病床前坐了许久。
床上的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额上缠着纱布,手脚打着石膏,尚未苏醒。这次他也已经是舍出性命去救护,可事发突然,对方人数太多,局势也难以转圜。
离开医院之前,乌鸦嘱咐了几个手下好好照顾何勇,周身浓浓的杀意让周围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他回到浅水湾别墅,实在是很累,却也不敢轻易卸下自己的疲惫。
想起昨天早上,两人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林舒雯边给他系领带边说,下个月想要一起去听Leslie的演唱会,他笑着答应说好。
走两人的卧室里,还有她淡淡的、铃兰混合鸢尾的香水味,仿佛她只是精心装扮后出门一趟,过一会儿就会回家。
乌鸦不敢想象过去的二十多个小时,车宝山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会对她做什么。
那个每晚都被自己搂在怀里才能安然入睡的女人,要怎么渡过对她来说同样煎熬的痛苦时光?
这种再度失去的感觉,他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
第二天下午四点,乌鸦独自乘船,到达了火石洲的空难纪念碑。
这座岛上并没有居民居住,是港岛少数的禁地之一,附近的海面皆为火石洲的操炮区,平时作为训练使用。
空难纪念碑位于榄湾角洞附近,40年代,当时一架客机由上海飞来香港,在浓雾中失事堕下火石洲,全机33人罹难,其中包括几个国际名人,所以岛上至今仍竖有空难纪念碑。
火石洲有大量六角形岩柱、大排狭窄水道、海蚀平台等,这些平时看起来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观,此刻却充满一种恢诡谲怪的危险气氛。
海风猛烈,刚登上岛,乌鸦就看到纪念碑附近站满了一群人,个个面目狰狞,不怀好意。
“哈!想不到东英龙头这么有胆量,居然敢单刀赴会,真的很有种!”
站在众人最前面,理着一头莫西干红发的黑壮男人开口,眼神里的戏谑嚣张毫不掩饰。
“少废话,车宝山那个缩头乌龟在哪?”
“别急啊,我听说你很能打?不如先进来跟我们做点热身运动?大佬他稍后就到。”
红发男人身后的那群人立即让开一条道路,一个废弃已久的军火仓库出现在眼前。
车宝山那家伙没有出现,乌鸦心里虽然极其不爽,但他没有迟疑,跟着众人进入仓库。
一进去,巨大的八角笼映入眼帘,炽烈刺眼的顶光笼罩在铁质的巨笼中央,水泥地上的废尘随着海风吹入被扬起,空气变得浑浊不堪。
仓库占地非常宽阔,加上地下室,总共有三层,大概可以容纳一两千人,四周都是废弃的武器箱,箱子上的人或坐或站,正在赌博或是饮酒玩乐,但是现在,众人的双眼都直视着跟着神仙可进来的这个男人,有人吹起挑衅的口哨,也有人发出嘘声。
无一例外,他们都想见证这个称霸港岛地下世界的男人,今天会以何种姿态死在这里。
这场景,真是久违的熟悉。
让乌鸦想起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走进地下拳赛赛场的那段晦暗时光。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不被看好的赛场新人,黑瘦的体格看起来就是毫无胜算的样子,直到他经过一番苦战,将对手打得半死,他才第一次收获了属于自己的掌声和欢呼。
而现在不同的是,他来到这里,是为了照射进自己生命中那道曙光,为了那个自己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拥进怀中的女人。
此刻乌鸦体内躁动不安,迫切想要燃烧释放愤怒的血液。
只见刚才那个红发男人脱了上衣,露出内里黝黑结实的块状肌肉,看向乌鸦的眼神充满挑衅。
一直听闻东英龙头是地下拳手出身,几乎没有败绩,面对这种实力强劲的对手,他内心的兴奋难以言表,周身肌肉都开始迅速调动起来。
神仙可走到乌鸦面前,打量着这头快要被激怒的凶兽。
“陈天雄,我一直都很想试试你的身手,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从无败绩。”
乌鸦也脱掉了紧身黑色T恤扔在一边,嘴角微微扯了一下没有说话,他在心里评估着对方的实力,车宝山将这男人作为先头部队牵制自己,绝不是那么轻易能解决的人物。
仓库内嘘声和呼声此起彼伏,铁笼四周观众已经围满,全是车宝山和洪兴门下的人。
好一场请君入瓮,可为了林舒雯,他也愿意走入这个可能生还无望的八角笼中。
两人站在擂台中央,灯光照射着两具凶悍无比的肌肉,仓库外海浪翻涌,气氛开始变得异常紧张,铁笼外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一场无人生还的比赛即将打响。
林舒雯看着窗外逐渐变暗的天色,心里的慌乱和忐忑也越来越明显,车宝山半小时前离开了别墅,没有跟她说去哪,但她看到男人有些不同以往的凝重脸色,便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一定是陈天雄。
别墅内的安保措施比她来的那天还要严密,车宝山又加派了人手,她现在就像一只被折断双翼囚禁起来的鸟,可她不能坐以待毙。
火机和Mike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看到林舒雯下楼,两人立即站起身礼貌的叫了一声“阿嫂”。
经过那天惊心动魄的截人行动,他们才知道自己大佬竟然钟情这个女人多年,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林舒雯并不理睬两人,甚至白了一眼。
她自顾自的走到厨房,准备倒水,找杯子找了好半天。
车宝山那个神经病,居然把家里的玻璃杯全都收起来换成了纸杯,刀叉变成塑料的,餐具也换成了不锈钢的…
喝水时她又四处游荡观察,看有没有什么衬手的东西可以当作武器,就算是能拿来防身也好,大不了就再以死相逼一次,她一定要逃出去。
身后两个男人一直盯着她可疑的动作,已经知道这女人在打什么主意,慢慢走到她身后。
林舒雯察觉后转过身,看向两个男人,表情淡漠。
“帮我叫医生,我的手很痛,我要换药。”
火机和Mike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大佬出门之前交代过,她要什么都必须满足,除了利器和手机之外。
Mike无奈,只好开车出门去找医生,林舒雯上了楼,又把自己反锁在房间内,气得要命,用力摔了床上好几个枕头泄愤。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开始落雨,几秒钟后,雨势渐渐变强,别墅外巡逻的众人通通开始四处躲避。
林舒雯望着窗外逐渐被大雨吞噬的风景,灰暗天空边,几声闷雷响起,伴随着楼下凄厉犬吠哀嚎,院子里的地砖上开始出现大片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后,又接连出现更多的血迹…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整个人趴在窗户上努力寻找着血迹源头。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激烈打斗声,她有些害怕,刚刚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诡异太突然了!
正当她慌乱时,打斗声好像变弱了,接着就是房门被急促叩响的声音。
“林小姐,快开门!”
林舒雯莫名其妙,但这泰国味道十足的粤语,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房门就被粗暴的一脚踹开。
她捂住嘴,差点叫出声,定睛一看,面前那个高大的男人,一头金色长发,眉心一点红色朱砂痣,不是大梵还会有谁?!
“大梵!你怎么会来!?”
林舒雯顿时面露喜色,恨不得冲上去抱住他。
“快走!现在没时间解释!”
大梵一把拉住她就往楼下跑,客厅里还有两个男人。
只见火机已经头破血流的躺在地上,他身旁站着的那个男人,头戴着鸭舌帽,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周身充满浓浓的血腥味。
“佐维!?”
这回更加惊喜了,佐维抬眼看了她一下,礼貌微笑,一点都不像刚刚杀过人的样子。
离开别墅时,她看到了刚刚还在避雨的人全都倒地不起,满地血迹不断被雨水洗刷,别墅外不远处,车里的Mike也已经被被一枪爆头。
她终于离开了这噩梦般的地方。
还没从一波接一波的惊喜和惊吓中缓过神,林舒雯已经被两个男人迅速带到别墅外的一辆轿车,驾驶位的四海见几人无恙,暗自松了一口气,立即将车开往南丫岛最近的码头。
“阿海!天雄他在哪?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舒雯和大梵坐在后座,心里着急万分,现在也顾不上自己湿漉漉的身体和还在滴水的头发。
“阿嫂,我们现在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大佬交代过,你别担心。”
四海也有些紧张,努力平复着情绪。
乌鸦单刀赴会的计划实在是太过冒险,但目前只有这样才能将车宝山引开,也不知道现在火石洲上情况如何。
“不行!他在哪?我一定要见到他!告诉我你们的计划!车宝山那家伙实在太危险了!!”
雨势开始渐渐变小,车沿着环海公路向码头行驶,四海面露难色,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给你发薪水!年终奖也没有!我说到做到!”
林舒雯趴在驾驶位后面,在四海耳边大声嚷嚷。
男人实在是拿她没办法,边开车,边把计划全盘托出,谁叫她是东英大佬的大佬…
几分钟前,埋伏在附近小岛上的古惑伦收到林舒雯被成功解救的消息,已经带着东英大批人马前往增援。
林舒雯坐在后座上,先跟林柏兴报了平安,接着迅速拨了几个电话,又调度了家里的几艘游艇和快艇赶往火石洲,轿车极速行驶,一直往最近的码头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