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爷关怀。”福晋确实身有微恙,只不过还没到生病的程度,说这话只是委婉想让他来看看自己。自从回府,他连踏入正院给自己一个体面都没有,下人们都看在眼里。
她卧在榻上看着送来的那棵山参,神色有些黯然。这样的东西她是最不缺的,自己的库中都有好多根,他不过是敷衍而已,甚至连过来看自己一下都不愿意。
福晋觉得胸口更闷了,敷了粉都能看出憔悴,觉罗氏进府来看到很是心疼,“我们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摇头道:“没什么事,前几日没注意被冷风扑着了而已,歇两日就好。”
觉罗氏看着旁边伺候的吉香,“瑞香呢?没伺候好?”
出了手帕沾药粉的事,瑞香是不能再放在跟前了,免得主子爷见着又发难,她就给调到后间去干活了。
不过这事没法跟人说,即便是自己的额娘,福晋只含糊道:“也染了风寒,在后头养病呢。”
觉罗氏让吉香出去以后才说:“吉香这丫头在家中就不大伶俐,你身边这样缺人手,要不还是把全嬷嬷叫回来吧?”
她对女儿放了全嬷嬷走这件事还是不大赞同,全嬷嬷可是她当初为女儿精心挑选的,现在哪里还有机会能塞好用的人进来,能有得用的怎么能放走。
福晋只要一想起全嬷嬷当初劝自己低下头跟耿宁舒交好的事儿,心里就不痛快极了,哪里会同意,“全嬷嬷是告老还乡享天伦的,哪能硬要人家回来,额娘别担心,这偌大一个亲王府还怕找不到一个合用的人?”
她岔开话题道:“那丫头人呢,额娘没带来?”
觉罗氏轻蔑地扯了下嘴角,“在外头呢,也算有眼力劲,知道我要同你说些话,没跟进来。”
顿了顿,她再一次确认,“你真要用她?我瞧着不是个省心的货色。”
福晋却笑着道:“越有能耐越好,要真有本事让爷幸了她,左右不过是个侍妾。”
这话说的也是,现在她们共同的敌人,是雪绿阁里住的那个。耿宁舒马上就要生了,总是不好伺候的,她正好在这个空档横插一脚。
觉罗氏在这待到傍晚就回去了,乌拉那拉·惜凝则以照顾堂姐为由留了下来。
李氏见福晋这边有了动作,也不示弱,提起了三阿哥抓周礼的事,之前因为四爷不在办了也没什么意思,现在人回来了她立马要求办起来。
“真是不消停,”福晋听到传话就冷了脸,她按着额角想了想,吩咐吉香,“就说我这阵子病了精力不济,唯恐办得不周到,就让她先拟一拟章程,到时候到我这领银子和人就行。”
李氏听到她放权,顿时眉飞色舞地得意起来,“乌拉那拉氏也有今天!她那身板子健朗的很,当初马上要生了都管这管那的,能有什么病呀,就是钮祜禄氏那事怕爷怪罪装的。”
不过福晋不掺和正好,她还怕委屈了自家儿子呢。抓周的用具和礼品都选最名贵的,宴席菜色也全是山珍海味,邀请的都是京中权贵名门,写了满满当当的一沓纸。
连田进禄看着都觉得不妥当,小心劝道:“主儿,您要不先写少些?正院那心思深着呢,指不定要去主子爷跟前编排您奢靡。”
李氏不以为然,“主子爷现在可是新晋的亲王爷,三阿哥又是有福祥瑞之身,每样都使最好的有错吗?”
“这个自然,”田进禄呵呵笑了两声,“只不过奴才觉着正院那位定没存什么好心思,怕这里头有什么套儿。”
李氏瞪眼,“我还怕她?一个无宠无子的纸老虎罢了!”
田进禄左说右说的怎么都劝不住,暗自叹气,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不会触怒四爷了。
厚厚的一沓纸跟本书似的送到正院,福晋略翻了两下,嗤笑,“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了次权就抖成这样,一个庶出的阿哥周岁,搞得比太子生辰还铺张。”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这头晕眼花的,免得看差漏掉了什么,还是先给主子爷过过目吧。”
吉香把单子送到了四爷那,他看了一页就皱眉,“这是福晋拟的?”
“不是,”吉香低着头道,“福晋最近头疼脑热的,整日睡多醒少,担心出纰漏委屈了三阿哥,就让李侧福晋先拟个草稿。”
四爷眼底闪过一抹冷然,李氏哪里会操持这些,福晋这是故意挖了坑让她跳,她还真纵身跳了个彻底。
“既是补办就不必大肆宴请客人了,自家人庆贺一番便是。至于菜色和礼品,也不必过于奢华,免得折了孩子的福气,照着从前二阿哥的单子来便是。”
李氏愚蠢,宁舒又大着肚子分不出神来,福晋这是想告诉自己,这后院只能靠她来掌着吗?
四爷面色愈发冷了,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道:“福晋既病了无法操持府里事务,那这阵子后院就由张嬷嬷来管吧。”
他本就不满意福晋这两年的做派,正好给她点压力,让她知道这掌管后院的人并不是非她不可!
李氏那边听回话很不高兴,“必定是福晋在爷那说了什么,她没有儿子办抓周宴,就不许我们三阿哥出点风头?”
福晋听了四爷的安排,直接愣在了当场,她搞这一出只是想让四爷知晓一下,自己管家的疲累,根本没有想要将权力放下的意思,四爷竟然直接让张嬷嬷接手了?
她现在没有宠爱也没有孩子,只剩下这点管家的权力了,要是这都削减了,她这嫡福晋做的还有什么意思?这满后院的妾室和下人,又有那个会再听她号令?
福晋捂着胸口一口气没上来,这回是真的病严重了。
*
从前在宫中阿哥所张嬷嬷就是一手管着四爷院子里的事,在宫里都游刃有余,现在管个后院更是小菜一碟,妥帖地将抓周宴安排好了。
有四爷在,耿宁舒也就不用再继续关在雪绿阁里,一同前去参加了。现在肚子里揣着一个,她也先熟悉下流程,免得明年会会抓周的时候自己两眼一抓瞎。
临出门她叫来白果,“去膳房抓点热乎的爆米花给我带上。”
耿宁舒前两天看到自己种下没吃完的玉米被晒干脱粒,忽然就想到这不是做爆米花的好原料么,直接教袁有余做了。上头还裹了巧克力酱,香甜美味,是吃瓜看戏必备,比嗑瓜子省力多了。
核桃在旁边戳戳她,“主子爷在外头等着呢。”意思是让她别顾着吃了,先走。
耿宁舒会错了意,“白果你出去的时候顺便跟主子爷说一声,让他先去好了,不用等我。”毕竟自己去不去都不重要,他才是必须去的那个。
白果依言去了,四爷却进门来,“又饿了?”
耿宁舒笑嘻嘻道:“是会会饿了。”她现在甩锅给孩子这招已经非常得心应手。
四爷听到这话哪还有脾气,只能等着白果回来再一同去了。
到了西院耿宁舒才发现,惜凝居然也在,这样冷的秋天,她穿得依然是纱裙,轻飘飘如弱柳扶风。一双翦水秋瞳看着自己,哦不,是四爷的方向,含情脉脉。
她什么事来的,来干什么?现在不是问四爷的好时候,耿宁舒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准备等结束了再说。
四爷一到,抓周宴就正式开始了。
三阿哥被李氏抱出来,他今天打扮得跟福娃似的,穿着红衣裳戴着红帽子,胖嘟嘟的还挺可爱。
耿宁舒没往前凑,小孩子扭来扭曲是天性,万一动起来踢到肚子,到时候自己还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不成?连四爷都不好说什么的,这种闷亏她不吃。
长寿面是最先吃的,李氏特意没让乳母喂奶,三阿哥一口口吃得很是顺利。紧接着就是戴金,三阿哥的脖子上多了个四爷给的长命金锁,福晋给了个金项圈,耿宁舒给的是一对小金镯子,当然,是四爷出的。
一系列流程到了最后才是正经的抓周环节,八仙桌上铺了块绣了吉祥图案的红绸布,上头摆了印章、书籍、笔墨纸砚、弓箭、如意等等好寓意的东西。
李氏今儿是半个主角,特意打扮得鲜亮了,抱着三阿哥放在桌上,特意在他耳边叮嘱,“弘时好好抓,记得额娘教你的。”
她已经训练了三阿哥很久,要左手书籍右手弓箭,抓个文武双全给四爷看。
耿宁舒看得起劲,摸了爆米花吃,现代不太讲究这个她还没现场见过,她很是认真地在旁边看。
三阿哥迈着小短腿朝着自己熟悉的东西爬过去,书和弓箭刚好是放在相邻两个位置的,只要拿到了额娘就会给他奶糕吃。
李氏看着他朝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越来越靠近,脸上的笑容不断放大,心里给他鼓劲,再往前一些,马上就能抓到了。
一步一步的,眼看着三阿哥已经到了两样物件跟前就要伸手,他却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耿宁舒的方向爬过去。
第131章
李氏愣了一下,就这几秒钟的工夫,三阿哥已经抓起桌沿边上一颗白乎乎的东西,心满意足地一屁股坐下了。
那东西太小,也不是原本桌上放好的,大家一时都没看清是什么,耿宁舒也是懵的,那好像是……一颗爆米花?
她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袋子,自己一颗颗摸出来吃的,抓的时候有被牵连的掉到地上还有可能,自己都没靠近过八仙桌,怎么桌上会有?
人群后方的惜凝拿帕子点了点嘴,掩住了嘴角的笑。耿宁舒那零嘴又甜又香,三阿哥一被抱出来就闻见了,吃长寿面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往那边瞧,她早就留意到了。
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她借着捡帕子蹲在地上捡起了两颗,经过桌边时丢了上去。虽然就这么两颗,可有耿宁舒手里那一袋子在,不愁引诱不到他。
小孩子心思是最简单的,任由之前额娘再怎么叮咛嘱咐,还是不如甜点来的诱人。李氏没在这上头放任何吃食又如何,她能帮忙创造一个。
“弘时,弘时,抓东西呀,在这边。”李氏着急地连声叫起来,想要把他给叫回来,可惜三阿哥充耳不闻,飞快将爆米花塞进了嘴里,当场嚼了起来。
李氏大惊,她都没瞧见是什么东西怎么就给吃了?她连忙过去捏三阿哥的嘴,将里头的东西抠出来。
三阿哥才长了五六颗小乳牙,嚼不烂爆米花,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耿宁舒刚才在吃的小零嘴,不爽又嫌弃地甩到地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放嘴里,也不怕吃出毛病来!”
四爷听着这话眉头微蹙,看了眼耿宁舒,见她没有被这话给堵了心才把目光又放回李氏母子身上,只不过眼中多了几丝不悦。
惜凝含笑出来打圆场似的说着好听的话,“三阿哥抓着了吃食,想必这辈子吃穿不愁呢。”
紧接着就有几个声音跟着附和起来,“可不是么,都说能吃是福,小孩子要多吃才能长高。”
“三阿哥以后是个有口福的,想来是要吃遍天下美味。”
李氏听着这些虚假的恭维,脸色非常难看,生在皇家哪有愁吃穿的时候,这明摆着就是说三阿哥以后只有混吃混喝的份儿了。要从这时候起就给四爷落下这么个印象,以后还能被爷看重?
她忙道:“弘时咱们不要被影响了,先抓东西。”
三阿哥却是扭着身子不肯,他刚尝了两□□米花上巧克力的甜味就被夺走了,伸长了手去抓李氏的手,想把好吃的拿回来,嘴里急地“啊啊”直叫。
刚过周岁的孩子小小只,手劲却不小,李氏抱着他没有防备,发髻都被他抓乱了,上头为了今日特意插上的镶了红蓝宝石的金簪和挂着珠串的孔雀开屏步摇都是分量重的,没了支撑直接摔到了地上。
田进禄赶忙踢了乳母一脚,乳母上前把三阿哥接过来,以免事态更加糟糕。
李氏狼狈不已,四爷在这她不敢朝着耿宁舒发火,只敢委婉了语气,“耿妹妹怎的故意用吃食引诱三阿哥。”不过谁都能听得出来她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武格格立马就替耿宁舒说话了,“奴才一直站在耿侧福晋身旁,可以为她作证,不是她做的。”
李氏对她就没有这么好声好气了,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你跟她是一伙的,自然这么说。”
耿宁舒打断她,“李姐姐言重了,我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爆米花是怎么上去的,只当是自己真的不小心飞过去的,她拍了拍手把爆米花递给后面的白果,“要不重来一次好了。”她也不想顶个欺负小孩的名头。
四爷本来要开口替她解围,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也就没有反对,点了头。
李氏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嘛,刚那个东西都不是桌上的物件,算不得数的。”
她拢了拢头发,翠儿立刻上来给她重新把发髻给弄好,田进禄也很乖觉地把红绸布上重新清理过,这才示意乳母将三阿哥放回八仙桌上重新抓周。
一回到桌上,闹脾气的三阿哥就没再挣扎了,快速蹬着腿又一次到了方才捡爆米花的地方,爆米花上巧克力那醇厚香浓的甜味是奶糕都没有的,他还想继续吃。
可左摸右找的,怎么也没找着,李氏脸都绿了,强行给他摆正,把头冲向弓箭和书籍的方向。
三阿哥惦记吃糖怎么也不肯,还把桌上原本放着的东西全都推到地下去,李氏又急又气地按住他,语气就严厉了一些,“弘时!你听话!”
本就没找到糖很是委屈的三阿哥被她这么一吼,小嘴咧开登时就“哇哇”大哭起来。
小孩子的哭声尖锐又刺耳,四爷皱着眉打断,“行了,就是个仪式罢了,把孩子弄哭干什么,知道饿了也是个好事。乳母呢,把三阿哥抱下去喂点吃的。”
李氏面色讪讪,自己提前做好了这么多的准备,本来想趁着这机会风光一把,好让四爷记着他们的三阿哥,别只盯着耿氏肚子里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
结果呢,不仅被当众下了面子,还惹得四爷不高兴了,简直难堪到了极点,她狠狠瞪着耿宁舒,气得眼睛都冒火。
耿宁舒没做亏心事,也不怕她瞪。她能理解李氏望子成龙的心情,但更觉得没啥必要难为孩子,毕竟历史上还没有哪个帝王因为小时候抓周抓得好而登上皇位的。
抓周礼本是件让大伙儿开心的好事,搞得这么扫兴,四爷就道:“摆宴吧。”早点弄完结束好回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