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记忆是逆流而来的,她最先记起的不是她们的相遇相知,不是异世艰苦,而是她奉心的那日。祀兽嘶鸣,她的心被撕扯出来,她恨她入骨的誓言。
她深深爱着川兮,可她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灵魂,她无法控制的灵魂,在怨愤她的爱人。
“没有灵念,我也能憾古。”千也低喃,像最后的挣扎。
她已又有了四面八方而来的上万将士,还会有余非晚的军队,还会再有数以万计的启明生灵来投奔她,随她一起憾古,为何她一定要能御发?
“可你没有冷焰幽火,怎么对付祀兽。”遥岑午的怜悯之情在蠢蠢欲动,虽已过去数月,她还是不太会驾驭这种感觉,有些烦躁。
“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实话跟你说,先前的条件是骗你的,我原本没有救她的办法。”
“你诓我!”千也生了怒,冷冽的眸子似冰刀一般摄向遥岑午。
“我说原本!原本!”遥岑午后退一步,“现在有了。”
“再骗我,千璃也救不了你!”千也一步向前,步步紧逼,将她推到巨石上。
曦光照射过的巨石是暖的,坚硬热络,遥岑午撇开眼,“不骗你,只是,我有私心。”所以这么久才来找她。
“说!”
“私心不能说,亲情爱情,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抉择。”
千也审视的眼眸深深探进她闪躲的眸子里。亲情爱情,抉择……她如此在意,那定是跟千璃有关。
牺牲千璃,保全川兮,或者保全千璃,牺牲川……不是,她说能保全川兮,那……便是她会牺牲了。
牺牲千璃,保全她的爱情,抑或……牺牲她,保全她们所有人,可川兮会失去她。
不过须臾,她已知她意思。
“我的亲人不多了,”退开身子,千也看向蛮荒亘古的荒凉,昔日羌狼族的烟火气都消殒了,她的亲人,只剩了千璃和闻少衍,“唯一能自私的,只有自己。”若躲不开这生死的劫,她唯一能自私牺牲的,只有她。
“我希望你们能照顾她,而不是延天却。”
“只有延天却才够狠心。”只有他才能狠得下心困住川兮,凌云什么都听川兮的,哪怕十年前千也将她推给她,最后她依然亲自送她回来,带着十里红妆,护送她来提亲,哪怕知道送她回来,她生死不明。川已心软,若川兮一心求死,随她而去,他终会放过她。谁都做不到留住川兮,只有延天却。
“姐姐,若你我生在同一个部族,这个部族的生存习俗是食伴,你会如何?”方才,她还这样问过她。她说,她会将她拆吃入腹。姐姐不愿让她做那个独活的人。
“其实,她随我去,才是最好的结局吧。”千也转头看向羌狼族的墓园,喃喃自语,“可为什么,我依旧想让她活着。”原来送走一个人,如此之难,姐姐能承受的痛苦抉择,对她来说太过艰难。
“千也,其实下一世……”
“我会尝试御她丝发,唤醒冷焰幽火,你放心,千璃会好好活着。”下一世,她此时就已感觉到,或许不会再有了。就算姐姐继续活着,她也不会再出现了。
可她若不战胜祀兽,千璃会殒,这无需犹豫,她的抉择是要千璃活着。
“那……延天却?”遥岑午看着她落寞空寂的背影,有些犹豫。
“我不知道,我不想把她交给他。”让姐姐再次失去她,独活于世,守着不爱的人,空等一个不再转世的她,她怎忍心。“可我,亦不想她死。”
像姐姐那般卓绝的人,未经人世乐,随她苦楚半生后告别这世间,连烟火的烂漫都享受不了一刻,她不愿她是这结局。她忍不住想,她有三百余岁的寿数,在她漫长的生命里,是不是还能遇见一个人,弥补她前半生的颠沛流离,抚慰她半生苦楚风尘,给她一个真正幸福快乐的家。她一直未能给她的,五彩斑斓。
她曾许诺她的五彩斑斓,何时真的给过她?那是不是还会有一个人出现,一个真正给她幸福的人。若她命定的缘分另有其人呢?
下山的路是孤寂的,没有身旁素白的身影,听不到她温柔的说“回家”,世间孤寂苦楚,她出走半生,孑然一身,空余恨。
狼堡已然掌起烛灯,诺大的城堡里灯火通明,温柔宁静,等待她的归来。
千也推开虚掩的拱门,厚重的木门擦过门栓,吱呀的声响唤醒了厅堂中孤独等候的人。
那人站起身看过来,一身烟蓝的喜服随着她急切的动作旋起烟霞的凄美,看到等待的人回来,周身孤寂静默的气息一扫而空。
她微笑着,温柔开口:
“千千,我们成婚吧。”
第90章
“千千,我们成婚吧。”川兮的眼底有恐慌,掩在温柔的笑意下,似感应到了她会丢下她一般,“就明天。”
她穿着她用自己烟蓝毛发织就的喜服,于昏黄的烛灯下向她走来,仿似久远的古画,遥远的温柔,让千也感动中生出一种宿世已安的错觉,她们一起走过了漫长幸福的一生,终将善终。
这画面,像极了双双老去时回首往事,在记忆深处跃然而出最动人的回忆。
她没有回话,抬手抚上她温润的玉面,划过玉面映着的烛光,落到她耳上。自她戴了玉面,她便习惯性的去触摸她柔软的耳,两相温热的触感下,去感受她的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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