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安全,小心点。”
“情况怎么样?”
“患者被小巴车底摔进来的摩托车卡住了右脚,胸口也被挡风玻璃碎片刺伤了,生命体征不稳定,嗜睡状态,左侧呼吸音减弱,可能还有血胸,需要立刻做胸腔闭式引流。”车底光线不足,蓝泽让消防人员找来好几台照明灯对准车辆缝隙。真纪一边剪开患者的衣服,一边不断地和他讲话试图让他保持清醒。
“医生……”男孩的声音很虚弱,“我、我爸爸……怎、怎么样了?”
真纪手一顿,咬了咬牙。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那个海老名和这个男孩竟然是父子关系。
父亲居然抛下生死不明的儿子不闻不问,甚至连消息都不告诉救援人员,这算什么父亲啊?她恨不得现在就能暴打那个人渣一顿,总算是忍住了。
“嗯,你父亲是海老名先生吗?他只是有点骨折,已经成功获救送往医院了,你不用担心。现在,请你只专注自己的事情,听从我的指挥配合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好吗?”
引流管插入,大量鲜血从胸腔里流出来,男孩发出痛苦的□□:“好痛……医生,这、这是……做什么?”
“你的胸腔因为剧烈撞击所以有内出血,我们需要把这些血液排出你的体外,请稍微忍耐一下。”长时间卧趴做手术让真纪的呼吸急促,满头大汗,但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平稳冷静,不想让自己的紧张影响到患者。
“你做得很好,接下来再坚持一小会儿,很快就可以成功了,要加油。”她不断地给男孩鼓劲,但事实上,情况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
他的脚上压着超过100公斤的重物已经超过两小时,又有大量血胸,在这么痛苦的时刻,居然还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父亲。这么好的孩子,真纪真的不忍心告诉他实情。
“浅井。”蓝泽催促的声音响起,那双锐利而富有压迫感的眼睛盯着她,让真纪狠狠地攥住了自己的手指。
“勇树君。”她从没有觉得说话是这么一件困难的事情,看着眼前男孩痛得发白的年轻的脸,真纪心如刀绞,“你的右脚,被一辆摩托车卡住,骨折了,肌肉也被撕裂,现在,已经完全坏死了。”她喉咙发干,声带有种涩涩的痛感。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从损伤处释放出的叫做肌红蛋白的毒素,就会蔓延至全身,那样的话你就没救了。所以,我们必须给你截肢。”
才15岁,人生还没有开始,正是要迎接未来无限可能的年龄,她却对着本人说出要截肢这样的话,真纪无法不感到悲痛。
男孩闻言愣住了,他努力抬起虚弱的眼皮,不敢置信地盯着真纪。
良久,他凄然一笑:“什么啊……那我以后,还能打网球吗?”
真纪无言以对。
反倒是勇树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医生。”他重重地喘气,很费力地冲真纪微微笑了笑。
“我是手冢选手的球迷,现在,还被他的女朋友救,我,其实很好运了……”他像说服自己一样自言自语,“这么严重的事故,我还以为肯定要死了,结果,还能被救,还可以活着,已经很幸运了。医生,你说是不是?”
“就算截肢了,我……还可以装假肢吧?还可以……复健,然后,再打网球吧?那……就拜托医生了……手冢选手说过,敌乃己身,如果努力,终、终会有收获……我,我会加油的……”
真纪眼眶发热,她狠狠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用力握住勇树的手:“你要坚持住,我一定会把你平安救出去,让你再一次站在球场上打球的。如果你努力复健,我还可以让手冢国光做你的教练,所以你一定要有信心。”
“谢、谢谢……医生……”
“已输入2单位红细胞,血压没有上升。”蓝泽的声音隔着重重障碍传过来,真纪深吸口气,艰难地匍匐着挪动位置,开始截肢。手术刀划下去,电锯嗡动,右小腿以下逐渐与躯体分离,真纪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不要把眼前的肢体看成一个完整的人。
不然她真的会无法下手。
“勇树君!勇树君?”蓝泽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皱起眉头,“浅井,意识水平下降了,得快点开胸止血。”
长时间卧趴在坚硬冰凉的水泥地面上,让真纪的肋骨生疼,背肌几乎要痉挛。膝盖上的护具早就在不断变换位置的时候移位了,失去了保护的右膝磨得发僵,但她的动作却前所未有的利落。
“出现缺血性心肌痉挛了。”毕竟胸口刺入玻璃那么久,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虽然给予了输血,但是失血量太大,似乎没有起到什么效用,“蓝泽医生,找不到出血点。”
“别慌,冷静下来。”蓝泽也半跪下来,从缝隙里看进来,“试试徒手直接按摩心肌,如果还没有恢复,夹闭主动脉应该可以缓解。”
“止血钳。”
两把止血钳紧紧夹住大动脉,可是出血量并未减少,心肌挛缩毫无改善,真纪不死心地继续按摩心肌,却只感受到两手滚烫的血液。
主动脉弓断裂了。
回天乏术。
“负重移开了!”消防那边传来一阵惊喜的欢呼,沉重的钢铁被移开,暴露出勇树被压迫的右脚。
已经被截断了,孤零零地躺在他小腿下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