瞟到【生命科学】四个字,他眼皮动了动,对着项目计划书,问眼前这位叫做“卫波”的小伙子:“你这个项目的种子用户是?”
貌似无心的试问,却把还没准备妥当的小伙子问得张口结舌。
算了。
前车之鉴让他心惊,太危险。
付明月将绵延的思绪收回,手放在口袋中握紧佛牌:“小卫,我一直记着你。”
巨大的惊喜掠上心头,冲破了一直以来的重重顾虑。卫波想着俞汉广的项目,第一直觉便是趁热打铁更进一步。
可他实在不是会套近乎的性子,心里哪怕有十个念头,嘴上最多只能冒出两句。话一出口,带了些笨嘴拙舌的喜感,仿若头天上班就带着客户看房的新手中介:“付总,既然我们如此有缘,您是否可以考虑一下……”
付明月笑了笑,不疾不徐道:“爱梦的‘暴露疗法’医疗游戏项目,BP我已经看过了,计划不算太坏,我们中天资本可以考虑。但有一些附加条件——”
卫波直起腰,急切出声:“您说。”
“条件比较苛刻,我会给你和小俞留些斟酌的时间。”付明月道,“第一条,也是一票否决项,你和小俞的关系摆在这里,哪怕是考虑到舆论影响,你们也不能同时参与项目。”
录综艺时,卫波在摄像机前几乎是向全国观众出了柜。付明月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见,只是不得不提防可能到来的风险:“我的硬性原则是,合作伙伴之间最好不要有情感纠纷,你早几年在爱梦工作过,应该知道当时杨总和孟总的事情,这就是最好的教训。”
当年杨烨摆了他一道,妄图藉他的手挑起爱梦内斗,继而取代孟艾。之后他听闻了坊间的风言风语,每每想来,心里都像被猫抓了一下似的不舒服。
他清清嗓子,继续道:“别把恋人变成同事。”
卫波的心情本就如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此刻闻言更是呆在座位中,原本升起的期待,如突然没了燃料的热气球,直线下坠。
付明月这八个字几乎封死了他的出路。
从乌顿回来后,他始终没有找新工作,其实就是想在俞汉广成立新公司后,重新回到爱人身边。即使不能和他并肩一席,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即使只是当一个冲在一线的技术小兵;他也甘之如饴。
他在一年的异国生活中、在连天的烽火中明白,两个人若是心意相通,最重要的是“一直在一起”。
有无边患难和漫漫岁月做“竞争壁垒”,经过彼此筛选的人,不会轻易松开对方的手。
不是不明白“别把恋人变成同事”的重要性。
不是不知道“夫妻店”的坏处。
两个人相好,在苍蝇小馆炒炒菜,在街边小卖部卖卖可乐冰棍,日常的柴米油盐,多一斤短二两,商量着解决都不是大事。有情不光饮水饱,同样也能让小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但固定资产、组织架构、经营报表、计提坏账……不是两个人红口白牙轻易商量得来的。
除了互相帮助,更要互相制约。
他和俞汉广之所以放心大胆地无视这条弊端,是因为彼此知晓,自己和对方在工作中不会感情用事。
可此事缘迹不缘心,他无法说服付明月。
“没有商量的余地?”卫波好半晌,才稳住自己上下摇摆的神思,心虚地问,“付总……我……”
他可以和俞汉广分处两个独立部门,如果资方不放心,他甚至可以签协议。
付明月切回了一口不容置喙的坚定语气,重新带好黑超,起身准备离开:“没有,我说了这是一票否决项。我后天回京州,你和小俞想好了再来找我。”
末了,又意味深长地追了句:“强扭的瓜不甜。”
卫波眼神闪烁。
俞汉广也对他说过这句话。
“付总,可以,我接受。”他手指蜷缩了一下,忽然道,“我不会参与后续项目。”
现下是初冬,宜州正处于旅游淡季;而再过两个月也才是商务应酬暴增的年节时分;因而利兹卡尔顿的咖啡厅里,除了因为遭遇美颜暴击而还在犯花痴的几名服务生,便只有卫波和付明月这唯一一桌客人。
卫波这句“我接受”,如锋利的匕首,戳破了混着花果咖啡香的静谧空气。
付明月本来已经走到门口,闻言驻足,随后折返回座位:“你确定要退出?那你以后做什么?”
“重新找工作,”卫波这才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气泡水润了润喉咙,“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他故作轻松,眼角也扬了起来:“退一万步说,我还可以去参加《荒野生活》第三季。”
话音未落,他自己也发觉,饶是咖啡馆空调开到了三十度,这玩笑也能重新让室内结冰。
不过付明月平素打交道的,都是一帮削尖了脑袋想从自己口袋搂钱的精明创业者,鲜少听到这么直眉楞眼的大实话,不由得一哂。他转而叹了叹,竟有些如释重负:“你退出项目,再好不过。”
卫波心里无端生出些不舒服:“?”
付总快人快语,确实也有些过分了——摆明了就是在怀疑自己的能力。
付明月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迅速抄起桌上盛着气泡水的杯子,往地上狠命砸去。
那玻璃杯在地毯上弹了几下,磕到了大理石桌腿,边缘无端裂了条缝,气泡水很快顺着缝隙汩汩地渗入地毯,转瞬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