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许蜜语低头看着手机出了半天神,然后终于放下她的包,起身准备向外走。
他赶紧先走一步,提前赶到露台的茶室外,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尽量做出一副很悠哉的样子,很没什么的样子。
许蜜语来了。
他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向茶桌对面的椅子努努下巴,示意许蜜语坐下。
茶室的服务员端来了茶壶,给纪封和许蜜语各自倒好一盏茶后,识相地退下去了。
许蜜语垂眼看着茶盏,不动声色。
纪封先沉不住气,叫了她一声。
许蜜语。冷冷淡淡的声音,平平板板的语气。
许蜜语抬头看他,回了声纪总。
纪封立刻皱紧眉心。
好好说说吧,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许蜜语,声音比刚刚又冷掉三分,突然就提分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仔细的说法。
许蜜语垂下眼眸,抿抿嘴唇。
她再抬起眼看向纪封时,含着些抱歉地对他说:是我的错,对不起。
纪封的眼神里一下来了神采。
那和好吗?他几乎是立刻就问。
许蜜语慢慢摇摇头。
纪封眼睛里那抹神采消失了,随之换上的是被伤到的愤怒。
许蜜语不再躲避他的情绪,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说对不起,是我也知道分手提得突然,没有给你缓冲,所以觉得对不起。
但她没有想复合。
和他分手,她很难过,可整个人也好像轻松下来了。
再也不用时时刻刻地担心着,他是不是嫌弃自己结过婚离过婚,她是不是年纪太大比他还要大半岁,她是不是和他差距太大离他的标准差太多,她是不是不够好不够优秀不够完美配不上他。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她喜欢归喜欢,但也在渐渐变得煎熬和难以承受。
就像偶然得到一条昂贵的漂亮裙子,她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穿着它出去干活。可昂贵的漂亮裙子是应该配给养尊处优在家里的大小姐穿的,不是配给她这种劳作人的,而她非要穿去干活,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不仅她不舒服、要处处小心、处处拘束,而活也干不好,裙子也会最终脏掉破掉。
所以哪怕再喜欢,如果不适合,也是负累。
其实分手后她很难过。
很难过很难过。
但越难过,她越明白这难过是和纪封之间的差距造成的。
明白了这一点后,她擦掉眼泪,开始化悲痛为力量去努力工作。
分手后她本来打算辞职,打算离开斯威酒店去找其他工作。但企划部的田经理接到她的辞职申请后苦苦挽留她,说最近一年企划部的业绩对比去年前年同期在呈现下降趋势,如果到年底前还不能好转,明年部门就会被裁员。他本来觉得部门被裁员已经板上钉钉了,可没想到许蜜语竟是个福将,她到企划部以后帮着拿下好几个原本拿不下的活动大单,一下就让部门业绩升起来了。
田经理几乎是恳求她,希望她不要现在辞职。如果她实在想辞职,也希望她能待到年底再走,这样就可以帮他把今年的业绩再往上拉一拉,明年就不用担心部门会被裁员了。
许蜜语想着自从自己到企划部以后,田经理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在她和纪封冷战那阵子,企划部就像她的避难港一样,而这里的每一位同事也都对她热情友善。如果待到年底,能帮助他们明年不被裁员,许蜜语想,那她就待到年底吧。
于是最终,她在企划部留了下来。她把所有心思都花在工作上,把对未来的期望也都投射在工作上,不让自己再去过多感怀那段刚结束的感情。
因为她知道,她和纪封,他们的关系确定得实在不是时候在她还没有完全塑造起自己的自信心时,在她的自立和能力只是刚刚冒头还不够强大时,她答应了和他在一起,于是他们之间过大的差距就反复来摧毁她还不成型的自信心。
也是分手后她想明白一件事情。女人的自信,终该是从实现自我价值中得来的。
而她能够实现自我价值的地方,就是工作。
于是这段时间来,她努力地工作,专注地工作,竭尽所能地工作,用在工作中做出成绩来塑造自己的自信。
此时此刻,她看着眼前的纪封,再次郑重地、认真地说:
对不起,是我的错。
对不起纪封,因为不够自信而分手,是我的错。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复合。
对不起纪封,我喜欢你,但我还是不能跟你复合。在我不能塑造起自己的自信前,在我不能变得很优秀前,我承受不了我们的关系,我会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对不起,我还有事,我该走了。
对不起纪封,再和你面对面地坐下去,我应该会哭出来。所以我得走了。
许蜜语最后使劲冲纪封笑了下,然后起身离开。
纪封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动。
直到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走远、消失,他如梦方醒般,这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们真的分手了。再也没有任何误会和幻想的余地,是确凿地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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