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在最开始,总和他说黎青梦是个特别不一样的人。
那时他总在心里很不屑,能有多不一样呢?大家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
章子虚头巴脑地说,不是那种看得见的东西,而是那种看不见的。
看不见的,但可以感受到。
而这一趟京崎的旅程,让他对于她那种模糊的感受越来越清晰。
亲自去过她成长的学校,见证她拿下的成绩,听她谈论走南闯北的回忆,坐她飙过的车,窥探到她不愿示人的伤痕。
她的骄傲,她的肆意,她的软弱,她的过去种种
他确认自己又重新认识了她一遍。
于是,那道挡在他们面前的隔音玻璃被拿掉了,他听见雷声隆隆而至,不可抗力地预感到自身在这道雷电下的渺小。
黎青梦默不作声地把衣服抱在手中,说着:你等一下。
然后她跑进房间,很快又走出来,手上拿着那套下午从画室里捎回来的画具。
我给你画幅画吧。给你回礼。她别扭地说,也算弥补下午你没能画成的那幅,但你还赚了,我画得可比她好多了。
康盂树定定地看着黎青梦好几秒,她看着他表情严肃,心里一紧。
很快,他表情一变,回过神笑得轻佻:你不会也垂涎我肌肉,还想要我当裸模吧?
黎青梦很想直接将手中的画具甩他一脸。
你去沙发上坐着!她口气不善地直接下命令,随便什么姿势都行,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换。
okok。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故意扯着文绉绉的腔调,用惯常的姿势在沙发上坐下,插兜叠腿,散漫到家。
但是,他的眼神却与之形成极大反差,非常聚拢地望着前方她的方向。
雷电是令人恐惧的,却也是迷人的。它是天空的异像,是并不常见的偶然,是一次具有爆发力的意外。所以在恐惧越发加深的同时,那层感叹它与众不同的迷恋也会随之加深。
因此,他很难控制自己看向其他方向。那么趁有正大光明可以肆意看的时候,就看个过瘾吧。
黎青梦刚放置好工具,抬头去看康盂树时,就和他猛然对视到。
那眼神就是一个无底黑洞,拢聚了所有磁力,让人不受控制地被摄入。
她迅速低下头,一边说:你头要这么摆吗?
那岂不是画画的全程都要对上他的眼睛?这还画得下去?
康盂树扬了下眉:这个姿势不行?
不行。她搓着画纸平整的左上角,仿佛那里起了难以捋平的褶皱,你正脸没有你侧脸好看,你还是把头扭过去。
闻言,康盂树大受打击。
真的?!
她一本正经地撒谎:真的,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侧过头!
康盂树立刻掏出手机前置,对着镜头正面和侧面各自拍了一张,摸着下巴寻思:靠,明明都这么帅。
黎青梦见状,忍笑得快拿不起画笔,小声咕哝: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康盂树收起手机不满道:什么我自恋?你教康嘉年那什么画线比例我也知道点。我这比例难道不是很标准吗?
标准?
黎青梦突然放下画笔,居高临下地走到他身边。
她的手指虚虚地点上他的额头,慢慢往下,往下,点到山根,往下,越过鼻尖,再往下
干什么?
康盂树被她的举动惊到。
她的手指根本没碰到他的脸,但带起的气流却在浮动。被扫过的地方无一不发痒,痒得他轻皱了下鼻子。
黎青梦的视线停在他鼻尖皱起的两三层小褶皱上,眨了下眼睛。
我在
手指堪堪停在嘴唇上方的人中,没有再往下。
她蓦地撤回手说:我在专业地测量你的脸是否标准以此反驳你。
康盂树下意识地舔了下刚才崩成一条直线的嘴唇:结果呢?
她很严肃地回答:刚刚你皱起鼻子的时候,刚好短了一点点,那个比例最标准。
那我接下来就这样好了。他说着保持着皱鼻子的姿势仰脸看她,你就这样画我是不是最帅?
黎青梦忽然跑了神。
他这个神情,近乎于像是在冲她撒娇。
心脏又在寂静的深夜跳个飞快,她生怕离这么近心跳声就会被听到,赶紧退后两三步,佯装镇定道:你不怕脸抽筋随便你。
逗你的,这样我不累死。他放松表情,把脸转开看向窗外。
两边都沉默下来,黎青梦开始收拢思绪,盯着他侧脸的线条,在空白的画纸上开始下笔。
但其实,她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么专注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就已经惯性地走势着每一根线条的起承转合。
仿佛她已经画了他很多次似的。
她试探性地闭上眼睛,康盂树蓬乱的头发,康盂树流利的眉峰,康盂树深邃的眼睛,康盂树英挺的鼻梁,康盂树不笑时也会上挑的唇畔,康盂树的每一个毛孔,都清晰地在她深黑的视线里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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