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那年,故乡连续大旱两年,粮食颗粒无收,父亲死在了等赈灾粮的路上。那天早上,我娘在粥棚端回家一碗清粥,哥哥姐姐都去抢着吃。我娘把我拉到院里,给了我一个夹肥肉的馒头。”
“我问她为什么只给我一个人吃,她说宫里来的太监看中了我,想带我去过天天都有大鱼大肉吃的好日子。我说我舍不得你们,我不想去。”
“她说,阿鹿,你最乖了,娘和哥哥姐姐都好饿,你听娘的话,去宫里做太监吧。你去了,娘就有钱了,就能带着哥哥姐姐搬去镇上买吃的,咱们都能活下来。”
“我说好,那我就去吧。我那个时候,哪里明白什么是做太监。带我走的高太监物色了二三十个像我一样大的男孩,九死一生阉割之后,我成了侥幸活下来的十一个男孩之一,从此之后就成了太监。”
“我原本以为就这样了,没想到高太监还会在小太监中甄选容貌最出众的,暗地里送到一些好娈童之癖的权贵府上。整整七八年的时间,我都不记得我被多少人用多少种方法折磨过。”
“后来,我终于抓住机会攀上了宫中得宠的宦官,成了他的亲信。得势之后,我找人绑了高太监,折磨了他三天三夜,直到他死。这些年来,凡是当初折磨过我的人,只要我能惹得起的,通通都一一报复了回去。”
晏知鹿平静的说完,看了一眼坐在床榻边低头不语的陌清蝉,说道:“我听说你今天在街上碰到以前身边的小丫鬟了,要不要我找人把她带来,还留在你身边陪着你?”
陌清蝉摇摇头:“不用了。”
晏知鹿会意:“也好,看到以前的人,只会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
“谢谢你。”
“不必,倒是我应该谢谢你,观音寺那帮欺负过你的恶匪,我派人去查过,他们是当初阻挠武皇登基的叛党余孽。以前让他们侥幸逃脱,遁入空门多活了几年。我将此事上报之后,得了不少嘉奖,理应有你一份,”看到陌清蝉神色逐渐变黯,晏知鹿话到此处就不再说了,过去的事就此翻篇,再不提起,“这些日子,在这里过的还习惯吗?”
“挺好的。”陌清蝉道。
这句话倒也不假,比她在家乡好多了。在这里,外面的人不认识她,青崖居的人不敢问她过去的事,没人对她冷言冷语,也没人敢把鄙视白眼给她。
晏知鹿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恶人,但唯独对她,确实是仁至义尽、体贴入微。
陌清蝉道:“这里这么冷,你今晚要睡在亭子里吗?”
晏知鹿:“过会儿就回去,明天不当差,多喝点了酒,不小心在这里睡了一会儿。”
陌清蝉:“嗯。”
晏知鹿:“你要回去了吗?已经很晚了。”
陌清蝉摇摇头:“我睡不着,过会儿再回去吧。今天从外面回来,看到管家拉一个女子出去埋,人……还没死。”
晏知鹿毫不在意:“不必管她们,不过是来巴结我的人,投我所好送来的取乐玩意罢了,死了以后还会有人接着送的。”
陌清蝉眉头有点皱,晏知鹿生气道:“我叮嘱过管家,不让你见到这些东西,听到这些风声。”
“偶然撞到的罢了,管家也不是故意的,你别怪他,是我今天从后门进来,刚好撞上了。”陌清蝉咽下了尝试给以后可能会进入月阁的女子求情的话,先解了管家可能惹恼了晏知鹿的事。
“好吧,”晏知鹿不再追究,又躺在了床榻上,说道,“让我枕一会儿你的腿吧,枕头掉地上浸了酒,喝酒喝的这会儿头疼的有点厉害,想枕高点。”
陌清蝉把手收紧,腾出腿来给晏知鹿枕,晏知鹿就这样闭目睡了起来。
陌清蝉看着他,就像是母亲在看一个孩子,也像是透过他的脸,在看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