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得吐血了,真漂亮。唐榆死前也曾有过,每一声咳嗽都有血点呛出来。
做完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场,徐思婉就回了霜华宫,屏退旁人,独自进了唐榆的卧房。
若从他入诏狱开始算起,他其实已离开很久了,但她一直没让人动他的房间,每日只有底下的小宦官进来简单清扫,也就是做做擦擦桌子扫扫床一类的事情,其余的一应物件都还保持着原貌。
因为她一直心存侥幸地相信,他或许还能回来。
可他终是回不来了。
她缓缓地环顾四周,便看到桌上摊着的书还没看完,书旁还有几页纸,草草地写了些什么,应是读书时记下的。
原来他读书时是这个样子。并非潦草地打发时间,而是认真在读,就像许多读书人那样,会去斟酌思索。
她于是忍不住地想,若是唐家还在该多好呢?那样在他这个年纪,应该正忙于科举,亦或已然考取了功名,这会儿正外放做官吧。
倘是那样,他们应该也会认识。因为他的父亲是她祖父的门生,他们之间总会有走动的,那大约就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他便不用妒忌卫川了。
接着,她又注意到他放在案头的九连环。
那副九连环在他身边已很久了,许多地方都在一次次地拆解过程中被磨出了痕迹,亦或变得锈迹斑斑。徐思婉沉吟了良久,将它拿起来,收进腰间的荷包中。继而转过身,满处找水。
他案头放着砚台,砚台里的墨经了这么多日已经干了。她想将它们再释开,想写些东西给他。虽然还没想好写些什么,倒不妨碍先调好墨。
她就这样在他房里待了很久,漫无目的的味道。她将每一个角落都看遍了,用那些墨胡乱写了很多东西,又扔进炭盆尽数烧了。
厚厚的一沓纸,烧也要烧上一阵子。她蹲在炭盆前凝望着火苗,暗想自己现下应该接受了,接受她再也不会回来。然而下一瞬她被飘开的烟雾呛到,习惯性地就想说:太呛了,唐榆,开窗通一通风。
她便又意识到,她根本没适应他的离开。
不知不觉间,阳光已然西斜。徐思婉一整日没用膳,却也不觉得饿,花晨来问了几次都被她敷衍了过去。
她烧完了写的那些东西,就坐回了桌前,无所事事地摆弄那副九连环。但这东西她是不大会玩的,折腾半天也解不下来一个,倒惹得自己心头生恼。
这般又过去不知多久,外头响起迟疑的一唤:“姐姐?”
徐思婉抬眸,思嫣立在门边。
自从思嫣带发修行以来,她们姐妹就没再见过。现下冷不丁地见了,都有点不自在。
思嫣穿了一身宽大的海清,头发简单却规整地挽上去,又用布帽遮住。
徐思婉打量她两眼,淡声启唇:“你怎么来了?”
思嫣下意识地睇了眼侧旁,花晨心虚地低下头,思嫣解释道:“花晨怕姐姐出事,去找了我。”
徐思婉犹自坐在书案前,垂眸没说什么,思嫣迈进门槛,走到她身边:“姐姐,唐榆走了,我知道你难过,可你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我……我欠你的,你若想拿皇后出气,不如让我去办。”
徐思婉一听,便知花晨将白日里的事尽跟她说了。
这没什么不对,因为那样的大事本也瞒不住人。她便只笑了笑,摇起头来:“我不会把自己搭进去的。我答应了唐榆,要好好活着。”
“那姐姐还那样去欺辱皇后?”思嫣黛眉紧蹙,“她到底是一国之母,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此事只怕不能善罢甘休,姐姐太心急了。”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徐思婉靠向椅背,阖上眼睛,“你放心,我从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如今多了唐榆的仇,我就更加不是。”
思嫣无法理解:“可是姐姐……”
“你不要问了。”徐思婉轻笑,“我现在没什么心力解释。等日后有力气了,再慢慢跟你说吧。”
思嫣拧着眉一味地看她。
她的举动让人心惊,便是她这个当妹妹的,都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被唐榆之事所伤,有些疯了。可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又看起来很平静,似乎运筹帷幄,一切都是她的算计。
思嫣一时不知该怎么劝,只得有气无力地又说了一句:“那姐姐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便去找我。我……知道咱们姐妹之间已没有多少信任可言,姐姐只说自己想告诉我的便是了。”
“好,那你这就帮我个忙。”徐思婉笑笑,美眸睁开,视线落在她清素的脸上,“出去的时候帮我跟霜华宫门口的宫人传个话,告诉他们这就关了宫门,我谁也不见。”
“谁也不见?”思嫣凝神一想,“那若陛下……”
“自然包括他。”徐思婉抿唇,“去吧。”
这话反倒令徐思嫣彻底安心了。事关皇帝,可见她真的在算计。既还有心算计,那就不必担心太多。
徐思嫣于是帮她沏了盏茶就安安静静地告了辞,徐思婉不紧不慢地品完了那盏茶,便也回了前头的寝殿,命人将唐榆的卧房落了锁,什么也不许动。
回到寝殿,她就让花晨去传了话,命张庆顶上唐榆的位子,为霜华宫掌事宦官。这原本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在唐榆之下最得力的就只有张庆。
但张庆却是个老实人,又被她白日里的举动惊着,进来谢恩时大气都不敢喘地道:“下奴自知比不了唐榆,不如将掌事的位子空着,下奴……做副掌事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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