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得有些癫狂,就像是……就像是要疯了!
王敬忠脑中电光一闪,终于回过神,再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唐榆怎么死都不打紧,若倩贵妃真的疯在这里,下一个死的便是他了!
“哈哈哈哈哈……”徐思婉犹在放声大笑,耳闻他的脚步远去,才吸了口气,回过身,将唐榆紧紧抱住,“走了。”
“咳……”唐榆又咳嗽起来,更多的血点被呛在地上。
她那一刀刺得不够深,不足以直接致命,可他也撑不了太久了。
徐思婉的眼泪扑簌而下,沾湿羽睫,一滴滴溅在他背后。他虚弱地笑了声:“思婉,别哭。”
“对不起……”她轻声说着,“对不起,我……我没能救得了你。”
“是我愿意的。”他费力地抬起胳膊,抚在她的背上。他早已十指寸断,手上使不上什么力气,仍在认认真真地做着安抚的姿势,“你没有对不住我,思婉……”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了,“是我愿意的。”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得更凶,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的声音也哑下去:“我会给你报仇的。”
“报什么仇?”他又笑了声,“我要你好好活着。最好是……最好是把我忘了,千万不要……不要为我去涉险……”
“唐榆……”她感觉到他的气力愈发虚了,紧紧咬住牙关,咬得薄唇生疼,“我要告诉你件事。”
“你说。”他还是那样语中带笑,恍惚间让她觉得,他在哄她。
“我……我其实不是徐思婉,我不是徐家的女儿……”她想将话一口气说清楚,却哭得凶狠,不得不缓了缓,“爹爹只是救了我,他以为我不记得,可我什么都知道。我……我是秦丞相的孙女,我哥哥叫秦恪,秦恪你记得吗?你们曾经一起读书的!我叫……”
“秦菀?!”唐榆惊呼出声。
“对,我是秦菀。”徐思婉连连点头,忽而有了些笑意,好像在高兴他还记得她。
唐榆哑然半晌,忽而失笑:“那个小丫头……”
他说着,眼前泛起了一些明亮的白光。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些旧事,他浑浑噩噩地觉得穿过那片光就能回到过去,回到在丞相府读书的日子。
“我就是那个小丫头。”她喃喃道,“那时候,我总给你和哥哥捣乱,还好你们脾气都不错。所以,唐榆……”
她的双臂一分分还紧,拥着他,却像是要给自己力量:“有些事,我总是要做的,秦家的仇我不能不报。你……别为我担心,我大概……大概捎带着就替你把仇也报了!”
她口吻执拗,他禁不住又笑起来,笑音之后,无话了好几息。
或许是因为已将大事说出,徐思婉心中突然平静了。她听着他的呼吸声,想他若还能说话也好,若就此睡过去也罢,都由着他便是。
忽而他又笑了声,再启唇时,气息变得更弱:“秦家的事我劝不住你,但阿菀……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他渐渐疲惫得撑不住,眼皮沉沉垂下去:“你好好活着,我只想看你好好活着。”
她不再与他多争,只说:“我会的。”
他便也没有余力再劝了,含糊地扯了个哈欠:“你知道吗……”
“什么?”
他衔笑:“你入宫后,我才觉得日子明亮了些。”
她说不出话。
“我这半生的快乐,都是你给我的。”他的声音已几乎微不可寻,“我嫉妒卫川,是真的……”
他喘了口气。
然后他想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可他动了动口,却已发不出声了。
下一瞬他便又庆幸,还好这句话没有说出来。这样的话说不出才好,若说出来,要让她怎么办呢?
还是让她慢慢忘了他吧。
又或记得也好,但不要让他在她心里有太多的分量。她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秦家的仇恨已足够压得她喘不上气了,不必再多一个他。
他觉得这些年,都是她关照他更多一些。他没帮上她什么忙,总不能在他死后的岁月里,还在接连不断地给她添麻烦。
他没有什么遗憾了。
若非要说点什么,唯一惋惜的便是她给他挑选的那处宅子,他终究没有住上。
他本不在意那个宅子,甚至有些抵触,不愿去设想那样孤独的日子。可她尽心尽力地操办了那么久,他不知不觉也就上了心,进而有了些奢想,想她这么聪明,若来日做了太后,他们或许还能有机会在一把年纪时一同坐在那个院子里喝一喝茶。
现下看来,倒是他担忧得太多。
一切喜怒哀乐,在此时就要了结了。
他没活够,他还想陪着她再多过些年,但这时候走,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那就这样吧。
他脑中渐渐混沌起来,四周围都像在起雾,眼前的那重白光也变得更为刺眼。
他自顾又笑了笑,隐隐觉得有些冷,便下意识地往身边的温暖处靠近。一股熟悉的清香忽而清晰起来,是她身上熏香的味道,她素日出门在外都喜欢用些招摇浓烈的香,私下里却喜欢茉莉花的味道,他也更喜欢那样清淡雅致的气息。
徐思婉怔怔地拥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好像连时间都停滞了。
耳边的气息虚了一阵、急促了一阵,又再度虚下去,最终归于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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