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要让林图那样看好闻隐的人逮着是他送她过去,天都得翻个儿。
所以她决定先回清荷镇老街。
到了个距祖宅还算远的路口,她主动说:到前面停吧,我自己开回去就行了。
闻隐开车如性格稳当,他说:你帮我这么大个忙,送你回去是应该的,待会儿打个车再回来也不麻烦。要是这趟出来那么快回去,老爷子该呲我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要不也该对我们俩的关系起疑。
听他说得有理,孟朝茉也就心安点。
说起来这趟不能算帮忙。她收下古画替他办事,时薪比她开公司划算得多。想到这,孟朝茉勾唇笑。
闻隐以为她在笑男朋友这个越界的词,然而启唇,又阖上,在此刻并没有选择解释,以缄默代替所有。
孟朝茉那边脑子里想到时薪,又想到了她的公司,想到了林图介绍闻隐给她认识的另一个目的。
闻隐是以餐饮起家的,后来慢慢做成连锁,又往酒店方向发展,目前也是商场那块的新起之秀。
孟朝茉的工厂去年冬至刚扩建成功,说起来这个节点选得并不对,扩建耗费了资金,然而春季淡期的盈利并不足以弥补窟窿,而主张原创设计的逸室又刚起步,产品不温不火,盈利也不乐观。
她的算盘不由打到两人的合作上去。
于是坐直了问:大过年的能和你谈点工作吗?
闻隐先是哈哈一笑,然后说可以。
孟朝茉提前做过功课,这会说起来颇具说服力。她谈工作的时候不拈带人情,只讲利益。闻隐偶尔打断她提出个问题,她也都能答上来解决方案。
车程仿佛一眨眼就到底。
下车时,闻隐替她开车门,她迫不及待问:闻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闻微微点头,嗯,不错。
只是有一点。他关车门后补充。
孟朝茉顿了步伐,紧张问:哪一点?
又叫错了。
孟朝茉挠腮,纠正:闻隐。
这幕落在路旁车内商俞眼底。
莫多衍握了下方向盘,一时后悔自己要来当他的司机。还没斟酌好该说点什么缓解低压的气氛,就见旁边商俞利落解了安全带下车。
孟朝茉昨晚上楼去。李园清双膝摊开书本,还问她怎么没玩牌了,笑让她拿橱柜里码的现金下去玩个痛快。才知道李园清没找她。
所以孟朝茉垂睑看着面前的红包,不至于太意外。
红包是商俞递前的,轻薄,里头应该是支票。
而闻隐与莫多衍二人回避在对面不远处,就当是回应商俞从辆车里下来后的朝朝,我有话和你借一步说。
商俞接下来说的话也在证实她的猜想,他说:昨晚你输的钱,商兰牌品烂的死,这钱你本不该输。
当商兰问他能否先欠部分钱时,他一口否决。
他心情欠佳,也没这份好心。
孟朝茉不甚在乎,踢开块圆石头。
输就输了,哪有从你这要回来的道理。
沉默片刻,商俞点头,撤下手。
然而看得出他是生生抑制了满腔的话。
旁边的莫多衍追着从路旁往车那边返回的商俞,知道结果不乐观,觍颜说:她不要给我,我昨天帮你那些事儿,今天还当你司机,不得封个红包给我?
随后捧住商俞随手丢他怀里的红包。
又回头望向对面的孟朝茉,朝茉真不要哪?他在你输的钱后边添了两个零。
见她淡淡摇头,嘿笑一声,揣自己兜里了。
从始至终,商俞也没开口问孟朝茉关于她与闻隐,大概他终于觉得自己没有插手她任何事的立场。
商俞。还是闻隐叫住了他。
第32章
商俞回想起,早几年前在远商,李园清时不时来电敲打他对孟朝茉的冷厌态度。他怀疑是孟朝茉告的状,亦或是李园清在留集团里的心腹转头泄密。又一次接到类似的电话时,他径直掐断,在楼道点了支烟。
饶是这样躲僻静的地方。
还是逃不开孟朝茉的魔爪。
楼下隐约是孟朝茉的嗓音。
还有另个男性,磕磕巴巴,在告白无疑。
听了半道,商俞咬着烟嗤笑,就这么朝声源处拾级下楼。说不上什么心理,可能偏偏想欣赏孟朝茉被表白时,被他撞见的精彩反应。孟朝茉那时候确实承受太多他骨子里的顽劣。
果不其然,孟朝茉眼底掠有震惊,随即追了出来。
而商俞就躲在拐角一扇墙后,听她来回找寻的脚步声,抽完了那支烟。
同样的事情发生,孟朝茉再没那种慌乱,还有闲心去踢开颗圆石头,而商俞更是无从开口去询问。
被闻隐叫住那刻,孟朝茉在原地又踢了颗石子玩。
商俞心情蓦地钝重。
闻隐走过来和他解释:朝茉帮了我一个大忙,我送她回来。
他其实不是会在意世俗眼光的人,哪怕某天家人知道孟朝茉曾是表侄妻子他也毫不担心,家人并不死板。再且,他以为离婚后又是自由的个体,至于之前和谁在一起关说闲话的人什么屁事儿。
只因对方是商俞,所以他才解释。在异国他乡他看着对方一点一点成长,由泪兮兮变成不符年纪的坚定沉着,倾注了不少的感情,看不得商俞对现在场景误会点什么。
商俞深深目光在孟朝茉身上。她在对面铺子买海棠糕。
老板问数量,她弯曲拇指,比出个四。
算上他在内,这儿共四人。
商俞心情又拨开一点点乌云,陡然转晴。
也能语色尚缓问道:她帮了你什么忙?
闻隐说: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别误会就行了。
倘若被商俞知道是假扮女友,他那点漠视血缘亲情的调调,定然不管是你父亲病情不乐观之类的原因。他只听得见你让他看重的朝朝扮了女友。就像商俞还是小菜牙的时候,闻隐说要回趟国参加爷爷葬礼,并把闻翘接去父亲和姑姑所在的另个国家,两周不能陪他睡小床。商俞眼睛盯着你看,就只听得见你不陪他了,接着生气掉泪,抹也抹不完。管你是因为什么天要塌下来的大事,总之结果是你不陪他了。
偶尔气极了还会砸东西,但只是砸出代表泼天怒气的声响名堂,并不朝人,有时你走前去,他便掉个方向砸。
这是闻隐收拾狼藉时找出的一丢丢慰藉。
这种性子其实过于自私、坏脾气、丝毫不具同理心。闻隐一直教商俞改过来,然而自从他被血缘至亲丢在国外学习冗杂课程,就注定会结出这样的果。闻隐的耐心教诲自然等于喂了狗。
一别多年,也不知道他改没改那么一丝丝。
闻隐想。
他不能做到的,孟朝茉也许可以做到。
转念间,孟朝茉朝他们俩走来。
手里提着四个海棠糕。
商俞眼看孟朝茉先伸手递给闻隐,他心说,没事,有四个,怎么轮也能轮到自己。然而后续令他脸黑。
孟朝茉把整袋一股脑儿递给闻隐,带回去给你父亲和姑姑们尝尝,这家铺子快有百年了,很正宗,正好你父亲不是说小时候才吃过,很想念这口味道。就当谢谢你送我回来。
商俞脸黑得更沉。
年后复工,孟朝茉与闻隐签订了一年的订单合约。
临近元宵,孟得安的电话打进孟朝茉那,她原以为又是要催她回孟家聚餐,正欲以忙工作为名推拒,不期然听到孟得安一下子苍老数十岁的声音:朝茉,爸爸的投资的药企出问题了。
孟家少见的低气压,连封如玉也噤声不语。
孟朝茉卸了挎包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关于孟得安投资药企,她也只是略听他提过几嘴。说是和封如玉的亲弟弟一起投资的。封如玉除夕夜那晚也对孟赴约说过:小舅舅公司做得好,还和你爸投资药厂。
孟朝茉是有耳闻的。
有人出了事,药有问题,证书也没了,已经上市的药全被召回,爸砸里面的那些钱有一半是抵押资产借来的。还没回本全打水漂了。孟得安双手撑头,长叹老气。
孟朝茉心惊,你投了多少?
孟得安颤巍伸出两根指头,又补充:前后加起来,差不多这个数。
本想说她这里能支出一千万给他周转,但他投了十倍不止,让孟朝茉倒抽凉气,刚和闻隐以及除夕夜那两个客户签约,闲钱都投在前期生产周转上,一千万是极限,再多她也拿不出来。
她不免疑惑,你做了那么大半辈子生意,不是一向小心谨慎,老拿稳妥二字教育我,怎么会把资产抵押了去投资?孟得安所谓的那些资产,应该是清荷镇中心广场的地下小商城和村里的种植地,还有在箜市和清荷镇各处置办的房产、名下的车。
孟朝茉话语一出,对面的封如玉手心磨了磨膝盖。
讪讪的簌簌声。
她瞧见,便猜到,和封如玉的枕边风脱不了干系。
也就没兴趣追问下去。
只是说:我能支出一千万给你先。
封如玉在旁边细腔哀调说话:一千万哪里够啊,连这套现在住的房子都拿不回来。你总不忍心看你爸安生了半辈子,还去挤几十平的小房子吧。
孟朝茉反问:不然你以为我这一千万为什么给?难不成是舍不得你去挤一室一厅吗?
孟得安对她好歹有生养之恩,起步的工厂还是他拨给她的。有工厂盈利才有后续成立公司这一切,所以这一千万就当是还恩情也该给。
但封如玉,即使睡大街她也不会多瞧一眼。
封如玉于是重归无声状态。
头回夹起尾巴做人。
她心里头门儿清,是她听信了亲弟的劝说,才在孟得安面前时不时提起投资药企的事,拿亲弟教的话去复述。然而孟得安好歹是生意场上磨砺数十年,是亲自考察又考量,这遭投资失败,也怪倒霉在这。但总归这个头是她牵的,腰杆子一时也硬不起来。
孟朝茉的目光不多留半秒在她身上,我再想办法多筹点,爸你之前那些常一起打牌吃饭的朋友呢?能不能借到些?
跑得比狗还快孟得安猛然从双掌抬脸,朝茉,你不是认识闻隐?听说上次你外公寿宴,他和你坐的一桌。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不忍开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又忙保证:只要让我把抵押的拿回来,我迟早会还清他的。这次爸一定一定不再乱投资,就好好做老本行。
爸对不起你,这把岁数了还让自己的事情麻烦你
孟朝茉从孟家出去时,步履沉重,绊到久不打理的杂草,一个趔趄摇晃,回头去看,这栋别墅似乎辉煌不再。
暂且不论她拿不准闻隐是否会借。
现在,她其实处在帮与不帮的左右拉扯中。
于情来说,孟得安是她亲生父亲,生她养她,除却过去和稀泥、粉饰太平的做派让她在家受委屈,待她的物质条件是胜于大部分人的优渥。于理来说,他出轨后还把封如玉取回家门,这种做法足以膈应她一辈子,再说,封如玉间接造成的后果,凭什么要她来买单。
等她四处筹够钱,抵押的房子资产赎回,封如玉与孟赴约又大摇大摆住回去?重新过上不知愁滋味的富生活?
孟朝茉自问,她还不是个活菩萨。
做不到对谁都救苦救难。
所以,要她筹钱可以。
但封如玉这边也该算清楚,彻底料理。
得到决定,孟朝茉先在自己相熟的朋友处借到一千五百万,孟启峰知道她家境遇,借了五百万给她,说是帮侄女儿度过难关尽一点绵薄之力。
再后来,她揣着颗忐忑的心,拨通了闻隐的电话,但显示对方已关机。于是她顾不上叨扰长辈,来到箜市闻家祖宅,敲响祖宅院门。
来开门的是年初二在这处做事的阿姨,还记得她,像是没料到这时她会寻来,朝茉小姐?
又要迎她进去。
不用了,闻隐在吗?孟朝茉仍立于门外。
阿姨脸上闪过丝怪异,闻老先生前天病情恶化,连夜转去了原先在国外的医院,一家人都去了,包括闻先生。他没和朝茉小姐说吗?
实在不像男女朋友该有的状态。转念又释然,毕竟病情陡转直下过于突然,没来得及告知也有可能。
病情恶化。
有阵风吹过,孟朝茉骨头一阵寒意。
对联,门口贴的对联呢?
孟朝茉问的莫名。
哦,对联啊,我看它总是被风揭下一大半,耷耷拉拉的,黏了隔天又垂下来,索性给它全揭了。反正也快出元宵了。
阿姨的话回响在耳畔。
孟朝茉来时忐忑,去时也忐忑,不过所为两件事。
孟得安的事不知从何种途径传到了邓竹耳中,邓竹汇给商俞,包括对方想见面谈的恳求也一并汇报。
商俞当时正在处理文件,听后仍是一贯清泠,未起波澜,眼梢也没动丝毫,只是问:她怎么样?
邓竹如实答:在筹钱。
商俞顿手抬头,应了见面请求。
然而商俞前往见面的咖啡厅,走近看清坐对面等候的人,不由拧眉。
第33章
孟赴约并无商俞的任何联系方式,之前实习,是径直去远商集团大厦前台自报家门:商总前妻的弟弟。那时他对商俞尚且有用处,所以对方见他,并给实习机会。
这次不同,孟赴约于商俞并无益处,故技重施对方定然不会再见他。
趁孟得安失魂落魄出门筹钱之际,孟赴约瞧见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忆及孟得安手机里存下的号码。
他渐生念头。
以孟得安的口吻发信息给那个号码,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对方竟是比邓竹还要低数级的助理。好在助理兢兢业业,一层层汇报。而邓竹调查核实的孟家现状确实如他所言,商俞又确实给过孟得安一个工作号,所以不觉有异。
孟赴约终于把商俞盼来了。
但对方显然不乐见他。
姐夫,坐吧。孟赴约说。
对于他谄媚的称呼,商俞不置一词。他并不看好这位封如玉生养出来的儿子,尽管孟朝茉从前待孟赴约真心,但直觉使然,商俞总认为他披着羊皮。之前会由他实习,不过是利用。
各取所需而已,商俞并不记他好。
更别提对方将他诓骗来,没调头走就已是极大耐性。
只因想听听孟赴约能说出怎样一番花样来,重点是否掺杂关于孟朝茉的只言片语。
孟赴约的确很能拿捏住商俞想听的,开头一番话便是:我爸投资失败,四处借不到钱。只有我姐能筹钱,我爸知道她认识闻隐,所以而她也确实想去找闻隐帮忙,这个点应该找上门了。
姐夫一定不想看到她去向闻隐开那个口吧?
然后呢?
商俞没答是否,眸色从他身上游移开,兀自端起咖啡抿了口,然而奶量与糖量过多的腻味令他蹙眉。他确实大意,在他鲜少的印象里,孟得安饮酒饮茶,唯独没见他品咖啡,又怎会约在咖啡厅。
你帮我们家渡过难关,我姐也能免于向闻隐开口。有了人情牵扯,自然就难断干净,况且,这点钱对于姐夫来说,九牛一毛。孟赴约笑了下,在我心里,只认你这个姐夫。
商俞眸色沉定。
右手指节的一起一落,乍然叩在了孟赴约紧张的心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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