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屁孩犹豫了,可是这儿只剩下七个西瓜了,拿走五个,就剩下两个了,会不会太多了点?
怕什么?
领头的麻利拧断枝条,取出一个瓜翻了个白眼,主君那病秧子身体如何会关注这些,怕什么?
快点吧,多拿点,咱们好几天就不用愁了。
其他小孩儿听他这么说,都觉着十分有道理,毕竟曾经偷了这么多瓜也没被抓过,于是更加起劲了,就在他们又准备再扭一个瓜的时候,冷不丁听见一声,差不多就够了。
够什么够,还差的远呢!领头的小孩儿一点也没听出这说话的声音不对,还在兴奋摸地里的瓜。
另外几个偷瓜的倒是听出了这声音,僵硬回头。
主屋朝向地里的那扇窗户不知何时被支了起来,一位头戴玉冠,穿着金丝白衫的青年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沉沉注视着他们。
领头的小屁孩发现周围没了声,也觉出点不对味来,身侧的人拉了拉他,他回过头。
瞧见青年的一瞬间,小屁孩脑袋空了,手中抱着的西瓜啪地一声砸在地上裂开炸成几份,露出红红的内里。
几个小屁孩抖着唇喊,主,主君。
主君咳嗽几声,白皙的面上血色又稀薄了几分,他透过窗户瞧着外边几人,前几日本君不说,那是想着你们确实饿过了头,容忍你们取了一个又一个瓜,若你们今日也是只取一个,本君不会说话,但是你们贪心了。
没有能力,还想贪多?
主君的声音不大,也并不严厉,只浅浅说,外边站着的几个小屁孩却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了,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
从今儿起,你们再不许偷此院任何一样东西,若是还想要吃的,主君指了指外篱笆的大门,走大门,进来把院子打扫干净了,干了活,本君也能分你们一口吃的。
小屁孩们慌乱点头。
正巧这时外篱笆门响了一声,一股浓浓的杀气从小孩儿们的脚底窜上头顶,他们僵硬站在原地,连头都不敢回。
视线里出现一袭黑袍,黑袍的主人就站在他们面前,沉沉盯了他们许久。
久到小屁孩们都觉着自己的脑袋要搬家了,屋里的主君才轻轻咳嗽一声,长随。
小屁孩们面前的黑袍摆动,那位大人慢慢蹲在他们面前,一点一点,把地上碎裂的西瓜捡起来,放在边上的石桌上这才擦了手进屋。
一进屋,长随就不满道,主君怎么又让这几个小孩进院子了?
西瓜还碎了一个?
主君笑,想着你小时候也曾为了一餐饭食想尽了办法,这才心软放了他们进来,没想到他们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太贪心了。
长随将背上的剑取下放在桌上,掀开灵石珠帘跨上红毯来到主君面前,躬身行礼,主君。
主君拍了他的手一下,何时如此懂礼数了?
长随直起身,站到主君身后,声音冷冷,院外的几个,如何处理?
让他们去修篱笆吧,主君瞧了眼坏了的篱笆墙,扬声同外边几个还在罚站的小屁孩道,外边的篱笆墙修好了,石桌上那个被你们砸碎的西瓜就拿走,否则
主君没说下去。
小孩儿却也不想知道否则什么,听了主君的话,他们身上的禁锢瞬间就解开了,能动了。
小屁孩们一窝蜂跑去修篱笆。
长随放下支起的窗户,抓住椅子背后的把手推着主君往内室走,身体不好就多休息,主君这么大人了,如何连这个也不知?
主君叹了口气,轻声道,躺了许多天了,有些有些无聊。
也不知是我多心还是病了一场脑子不太好了,我总觉着总觉着不太真实。主君偏了偏头,我总感觉,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什么不真实?我不真实?房子不真实?还是院里的西瓜不真实?
急什么。主君回头扫了长随一眼,从前也不见你如此话多,如此急性子。
长随抿唇不再说话了。
主君被推至床前,长随绕到侧边,要我抱吗?
不用。主君说完,自己站了起来,坐上了床。
长随蹲下去替他脱鞋袜,明明腿是好的,就知道偷懒让我推。
不想推了?嫌弃我了?主君还套着罗袜的一只脚抬起踩上长随肩膀,还说要给我推一辈子轮椅,现在瞧瞧,竟也是骗人的。
你主君我才二十七岁你便不乐意推了,等我一百岁了,你不得嫌弃死我?
主君想多了。长随抓住主君的脚踝拉下来替他褪了罗袜,主君怕是睡懵了头,自己几岁都不记得了,您才二十五岁。
主君一愣。
二十五岁吗?
可是他明明记着记着
记着什么?
主君松愣地想。
可不管他怎么在脑海里搜刮,自己确确实实只有八年蛮荒的记忆,十七岁入蛮荒,到现在,确确实实是二十五岁。
难不成真是睡昏了头,年龄都说错了?
就在主君走神的片刻,他的罗袜,外衣都被脱了个干净,长随将他塞进被窝里,好好休息,睡一觉醒来便好了。
主君却觉着有什么不太对,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萦绕在他的心头,于是他抓住长随的衣角,上来,陪我一起。
长随顿了片刻,坐上床头也去了鞋袜衣服,躺进被窝里。
主君往里挪了挪,双手揽住长随,感受他温热的胸膛和健壮有力的心跳,这才安心下来。
主君闭上了眼睛。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没有了人,主君一摸,被窝里凉凉的,走了有一会儿了。
他套了件外衣,鞋袜也没穿,匆匆出了主屋。
不远处的小厨房里穿出炒菜的滋啦滋啦声,饭菜的香气慢慢飘出院子,主君恍惚了一瞬,鬼使神差,赤脚踩着滚烫的沙砾,走进了厨房。
穿着黑衣的少年站在一口大锅面前,从主君的角度,只能瞧见对方柔顺的黑发,精瘦的腰身。
主君走上前,环住了那一截腰身,怎么起这么早。
少年握着锅铲的手一顿,主君怎么出来了。
大概是饿了。
主君闭上眼,下巴搁在少年的肩膀上,轻声说,一眨眼,你都从小豆丁长成了如此少年,岁月真是无情。
长随掰开主君的手,主君在这儿,会影响我炒菜,出去等吧。
主君不太想出去,他抓着长随的手,不让对方动。
百里长珩,出去等。
百里长珩一愣。
长随是很少对他生气的,就算生气,也都是因为他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这还是第一次,长随为了这点小事,同他生气。
百里长珩松开了长随,后退两步站在门口,外边的金光正好扫进来打在他的后背,百里长珩却没觉出半分温热。
作者有话说:
我也没想到,我家里人嫌弃我在家玩,给我找了个早八晚九的暑假工就离谱
以后更新时间调回晚上十二点,白天怕是不行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别想起来,好吗?
自百里长珩病后醒来也有月余, 这些日子长随不可以说是不尽心,事无巨细,一一过目。
可百里长珩却半分也高兴不起来。
长随确实照顾他极为小心, 对他几乎有求必应,整日不是围着他转就是在院里练剑劈柴,但每一回,百里长珩说想出院子去外边走走, 长随都会极不高兴, 想各种理由拦着他出院子。
午饭过后,百里长珩合衣躺在树下的竹椅里,歪着头瞧蹲在不远处的长随撸起袖子清洗碗碟。
百里长珩的视线自上而下, 从长随竖起的马尾,到他的肩膀, 他的脊背,再到他的腰身,每一寸每一分,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百里长珩闭了眼,心想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怎么开始怀疑长随了?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骗他, 但是长随不会。
长随洗了碗碟收好,从厨房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帕子擦干手上的水。
百里长珩站起身,在院子里待久了也是闷得慌,陪我出去走走?
长随一愣, 顿了顿才说,主君身体不见好, 出去做什么?
在哪儿养病不是养?你陪着我出去, 就在附近走走。百里长珩眉稍微抬, 慢慢走进。
长随抿着唇退后一步,主君要做什么,长随何时拦过?
况且主君打定了主意的事情,谁能拦?
生气了?百里长珩揽住长随的腰,凑上去亲亲长随的眼角和薄唇,你要不喜欢我出去,那我就呆在院子里。
长随眼睛闪了闪,再亲一下。
百里长珩笑,往后一推长随脊背便抵上了厨房门框,百里长珩倾身,堵住长随的唇。
百里长珩的攻势极为凶猛,撬开对方牙关,攻城略地不带停顿。长随回抱住百里长珩,双唇微微分开,任由对方在自己的领地插上旗帜,书上姓名。
两人分开时长随喘息地有些厉害,缓了又缓才慢慢平复下来,百里长珩倒是还好,揽着人又亲了眉心鼻尖和锁骨。
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长随双眼迷离,脑子里混混沌沌,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直到推着轮椅出了小院,长随才觉出自己被骗了。
但是已经走到这儿了,要是回去也太没面子了。
长随推着轮椅往外,主君可真是会骗人。
胡说。百里长珩头微微后仰,眼睛瞧上长随锋利的下巴,主君何时骗你了?
嗯长随想了想,没想出来,于是作罢。
百里长珩笑了笑,目光拉长,瞧向远方。
贫民窟的小巷七拐八绕,破旧的墙皮脱落,露出里边的砖石。小巷长长,每一个拐角处都能见着蹲在地上放个盆的乞丐,他们衣裳破旧,缺水导致他们头发结成一绺一绺,面上脏污,就连唇,也是干裂漆黑的。
这些乞丐用渴望的眼神瞧着过路的每一个人。
百里长珩从乾坤袋掏出从前准备好的用油纸包好的食物,让长随一份一份发过去。
长随应了一声,接过食物一份份往乞丐们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碗里放,百里长珩滚着轮椅,打算出了这条小巷等长随跟上来。
出了这条小巷子后外边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再往远些走,能看见沙漠里唯一的一小块绿洲,各大领主都住在绿洲里。
那儿只有一点大,各大领主挤在这一小块地方,摩擦不断,但却没有一个领主愿意搬出来。
因为,那儿拥有蛮荒唯一的一条河流。
百里长珩却不愿意跟他们去挤。作为蛮荒主君,他自然在绿洲内拥有一席之地,但在贫民窟住了这许多年,早习惯了,他懒得搬。
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每天醒来,听见的便是谁谁谁又与谁打起来了,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谁谁谁又要来找他做主。
他做不了主,也不愿意去做主。
蛮荒这种苦热的地方,他在的八年来也只下过十次雨。这儿苦热,大部分都沙漠化,能种菜的地方有水的地方只有这么一点,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些,去抢去打这是控制不了的。蛮荒以武为尊,他们能打过,有实力,自然会想要有多一些资源,若是此事百里长珩插手,只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只要不闹出特别大的事来,百里长珩从来不去管。
百里长珩靠着轮椅闭上眼,打算休息一会儿。
虹桥!虹桥来了!
百里长珩骤然睁眼。
不远处跑来几个脏小孩儿,领头的那个百里长珩认识,就是前几日来家里偷西瓜的,那小孩儿怀里拿破布子包着什么,兴冲冲往这边跑,眼一抬瞧见百里长珩顿时一愣。
几个小孩儿的脚步停了下来,慢吞吞挪到百里长珩面前,垂着头抱紧了怀里的东西,问,问主,主君好。
百里长珩一一扫过去,神色不明,刚刚,你说什么来了?
几个小孩儿喏了片刻,砰地一声膝盖砸在沙地里,领头的那个双手将怀里的破布包举过头顶,虹、虹桥来了。
这小孩儿会如此也不奇怪,若只是从他院里偷几个瓜,百里长珩没骂便不算有事,但是虹桥来人,从他们那儿收刮来的东西,是要先上交的。
这是百里长珩上位以来定下的第一个规矩。
虹桥收刮来的所有东西,得先让百里长珩挑了,才会下发下去,供底下首领分配。
虽然百里长珩要的都是些不重要的,别的首领不要的,食物什么更是从来没要过,但这个流程,不可缺少。
法不可废,若是今日这孩子从虹桥拿下了东西被他给撞见了,还没有处罚,那之后其他人便会有样学样,百里长珩如何再理直气壮管底下人?
即便他不在乎这小孩破布包里的东西,也得拿过来。
百里长珩接过破布包打开,里边不是什么贵重带我东西,只是两块掉脏了的饼,一小罐竹筒水。
百里长珩将东西收入乾坤袋,垂着眼睛打量底下小孩儿,还有谁拿了?
没,没了。领头的磕在滚烫的沙石上,主、主君,是奴一人偷的,跟他们,他们没关系,主君要罚就罚奴吧!
百里长珩哼了一声,淡淡道,你倒是讲义气。
百里长珩正想讲话,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的叫喊,主君。
长随来了。
百里长珩没回头,只说,既然你想一人承担,那本君便成全你。
主君。长随来到百里长珩身后,出声问,怎么了?
这孩子偷拿了虹桥来的东西,按规矩,该如何?百里长珩轻声问。
该死。长随话音落地,长剑已然出鞘,在劈出去的一瞬间被百里长珩按住,念在他年幼,又只是偷了两块饼,斩一只小指,以儆效尤吧。
跪在底下的孩子出了一身冷汗,百里长珩话音落地,他如蒙大赦,谢主君开恩!
长随是不赞成如此的。
这小屁孩偷了他好多瓜,如今还打上了虹桥的主意,别说杀了,就算是死千百次也不为过。
但是在处置人方面,长随从不会同百里长珩唱反调,主君既然要如此,为了维护主君的威严,他都会遵从。
长随长剑划下,小孩儿眼前银光闪过,他闷哼一声,摊开在沙地上的右手小指从断裂,鲜血浸透沙子。
百里长珩没看,只垂了垂眼睑,在这儿跪着反省会,自己觉着够了便起来。
长随收了剑,按住轮椅的把手往回转,主君,咱们回去吧。
百里长珩却不太想回去,去看看虹桥吧。
长随没说话,只推着轮椅往回走。
长随?百里长珩扭头往外看,我说去虹桥。
主君累了,该回去休息了。长随却不听百里长珩的,只推着轮椅往巷子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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