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珩皱了皱眉,戴着这东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长随摇摇头表示没有,就是灵力不大用的出。
百里长珩摸了摸锁眼,叮嘱道,要没有不舒服就先戴着,过段时间我寻了钥匙再给你开, 要是难受也别憋着,我想个法子给你开了它,总归不会叫你难受。
长随应了。
百里长珩的手很好看,白的似雪,皮肤只有薄薄一层, 长随可以轻易瞧见里边青色的鼓起的血管。他的指节也很好看, 根根葱细,指甲修剪圆润。
那是他亲手修剪的, 长随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满足感。
百里长珩的手很凉,在长随的手腕和掌心搓动, 惹得他心痒。长随不可遏制想起了昨夜在床头瞧见的脂膏。
若是昨晚百里长珩没睡着, 是不是就会用这么一双漂亮的手从白瓷瓶中将脂膏涂在他的身上?
长随的脑中划过一个又一个旖旎的画面, 绯红自颈脖蔓上耳根, 长随有些狼狈的偏开了眼。
隔着纱绸, 在百里长珩眼里就成了长随低着头瞧着两人交握的手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偏开了头,还试图抽手。
百里长珩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比这更亲密的都做过了,而且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抽出手去了?
百里长珩抓长随的手没用力,一个不查被长随的手跑了,他正想去抓回来,马车停下了,外边的车夫恭敬道,大公子,马车只能到这儿了,再往上,便不能了。
百里长珩对长随道,你先回去,我自己上去。
不。长随不大放心。
百里长珩笑笑,这是在我自己家,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样,你要不愿意回去,就在车里等,我去给老祖问个安就下来。
长随还是不大愿意,他想跟着一起去。
百里长珩凑过去亲了亲长随的眼角,我不是不想带你上去,只是上边有老祖下的禁制,他向来不喜生人,等我同他问了安,跟他说了你的事,下次带你上去,好不好?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长随自知自己不能得寸进尺,只能点点头。
百里长珩正要下马车,长随扯住他的袖袍,轻声道,早些回来。
百里长珩摸了摸他的发顶,好。
长随这才让百里长珩下了马车。
马车离山顶还是有段距离,但这段路只能走上去,以示对老祖的恭敬。
即便是他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小时候,这段路都不能免,何况现在?
百里长珩说百里老祖不喜生人,这是真的,但是只因为此便不带长随上去,这话也就长随信。
若是想带,别说不喜,就算是不能带,百里长珩也敢带上去。
百里长珩独自走过荒芜的小路,来到了鸟雀不飞的连安峰顶。
他没像从前那样直接去拍老祖闭关的石门,而是在石门前的空地跪下。
百里奚说的对,整个百里家,谁都能说老祖的不对,唯独他不能。
别的不说,就说他在百里家能无法无天这么些年,除了有家主的放任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老祖对他的宠爱。
老祖虽然常年闭关,但是放眼整个神州,根本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他并肩的大能。修仙者大多慕强,百里老祖就是他们心中的最强者。
所以从前不论百里长珩走到哪儿,都是人人簇拥,他不需要带侍卫,整个神州修士,都是他的侍卫。
百里长珩不让长随来,也是不想他看见自己跪在这儿。
百里长珩知道,他一跪,长随肯定也会跟着他跪。
但这是没道理的,百里长珩跪自家老祖,那是因为自己出言不逊,愧对老祖的宠爱,而长随与老祖没半分关系,百里长珩不想他跪。
百里长珩没有借用灵力,任由膝盖磕在并不平整的空地上,神识放空,只专心盯着紧闭的石门。
跪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石门终于开了。
百里长珩知道,这是在喊他进去。
他缓了缓,撑着膝盖站起,慢吞吞往里走。
可能是为了照顾他,向来黑黝黝的甬道上嵌满了夜明珠,整个甬道亮如白昼,百里长珩隔着纱绸,也能勉强视路,不至于被碎石绊倒。
石室内和他九年前来时一样,只能用简陋来形容,盘腿坐在石床上的老祖同他最后一次见到的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分别。
百里长珩深呼一口气,在石床前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百里长珩,问老祖安。
老祖缓慢睁眼,什么也没说,百里长珩却觉着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一股强大的神识穿透了他的全身,就像是将他的衣裳皮肉层层剥开,将内里的血肉骨头摆在青天白日下,供人鉴赏。
这是个极其无礼的行为,但是百里长珩说不出半句话,只能俯跪在地,这时候他还有闲心想,幸好没让长随跟来。
这种被人完完全全看透的感觉极不好受,长随这个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指不定当场就要发作,要是有剑,他还得拔剑直指老祖。
若如此,此事便不能善了了。
百里长珩胡乱想完,身上压着的神识一撤,整个人都轻松了,他听见老祖说,起来吧。
百里长珩沉默站起。
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百里长珩了。
与老祖的亲昵仿佛也留在了上辈子,再见到老祖,百里长珩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给他最好的是老祖,废他灵脉,让他终日与寒冷疼痛相伴的也是老祖。
老祖重新阖目,他不说话,百里长珩便也不说话。
他立在昏暗的石室内,垂着眼瞧地上的碎石。
老祖突兀开口,此番回来,便别走了。
这话百里长珩接不上,他还是想走。
百里家他很熟悉,他也很想留在家里,但是后山禁地沉甸甸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老祖不喜奢靡,也不好权势,长珩想不明白,您为何要与魔合作呢?
老祖抬眼瞧了百里长珩一眼,想来也多年未曾同你讲过故事了。
你生的像你母亲,同你的祖母也有两分相像,坐吧,我同你讲讲你的祖母。
百里长珩讶然,他只知自己生的像母亲,竟不知,自己与祖母也有半分相像。
从前老祖总是对他与他的妻讳莫如深,今日突然想讲给百里长珩听。
百里长珩意识到自己今日可能能弄清楚三百年前大战后,老祖如何与归早搭上线,一人一魔又是定下了了什么盟约。
他有些紧张。
探寻多年都没有踪迹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百里长珩找了块小石墩坐下,攥紧了拳头。
事情发生在元初六十五年,距今四百一十五年。
百里家并不是古老的家族,那时候还并不存在。现今的百里老祖在当年也不过是一个二流家族中伺候千金小姐的仆役。
故事很简单也很狗血。
老祖虽是仆役,却生的英俊,人又温和,会诗词歌赋,会风花雪月。千金小姐足不出户,能见到的男子少之又少,而其中,老祖最为出彩。
背着家中长辈,他们悄悄坠入爱河,在深夜私会,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
可惜千金小姐总是要嫁人的,他的夫君,必然不可能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下人。
那时候老祖知道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千金小姐,一年的工钱,还不够小姐买身衣裳。他探知了小姐的夫婿是个与千金小姐门户相当的少年郎,性子温和待人诚恳,洁身自好,没有小妾没有外室,二十多年来从未出入过青楼酒馆。
这样的人,老祖相信他能照顾好千金小姐。
都说爱是克制,是希望对方比自己过得好。老祖也同样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一辈子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
他没有纠缠,也没有再说过任何逾矩的话,还劝了小姐嫁。
小姐不愿意嫁,在屋里哭成了个泪人。
即便是现在,嫁娶也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小姐再不愿意,婚期也还是一天天近了。
大婚当日,即便是娘家,也是各处热热闹闹,所有仆役得了红包忙里偷闲,老祖却没去,他没接红包,一个人坐在冷清的后厨里生火。
橙红的火光热烘烘印在老祖的面庞上,明明是三伏天,老祖却砸吧出点寒冬的冷来。
他不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也接受现在的结果。
夜深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老祖却后知后觉失落了,他游魂似的飘出了宅院,不知不觉,走到了新郎官的大宅院。
朱红大门正开,今日是新郎官大喜之日,只要向来讨口酒水喝的,府内都不会拒绝,即便老祖穿着一身粗布短打,也依旧畅通无阻进入了前院。
很奇怪。
今日大喜,即便夜深了也总该还有客人在前院吃酒,可是前院摆满了桌子,桌上饭菜还热乎着,多数未吃完的碗碟摆在那儿,就像是这些人突然同时遇见了什么事,匆匆离席。
前院不仅没有客人,连收拾碗碟,倒酒上菜的下人也不久一个,若不是到处挂着红色的灯笼和围绸,谁知道这是在摆宴席?
老祖觉察出点不对劲来。
他曾经因为探查新郎官的消息来过这儿,此时很快便跑到了新娘的卧房。
卧房门紧闭,外边却围了一大圈人。
中间围着的不知道是什么。
新郎官高挑,老祖一眼就瞧见了他,可他此刻不在洞房,在这外边做什么?
面色还极为难看。
作者有话说:
下辈子还是做个男人吧,女人太痛苦了
第67章
百里姜翼
皎月凌空, 大红的灯笼高挂,红绸在风中飘扬,空气中都是烟花燃烧过的味道明明是喜庆的日子, 却没有人有半分高兴的神色。
老祖意识到了什么,一颗心坠到井底。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拨开人群,挤入围观圈的。
正中央没有尸体也没有鲜血,只有一个女人。
她的身上只凌乱罩了一层薄薄的纱, 什么也没能遮住, 白皙的肌肤青紫红肿,本该被好好保护的地方也都
也不知是掩耳盗铃还是什么,那人的面上倒是蒙上了一层红纱。
但是即便有这层红纱, 老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躺在草地上、已经被人侵犯过的女子,是他曾捧在手心上的宝贝。
老祖那一刻心都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衣裳披到小姐身上, 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把人抱起,一步一步,踏出新郎官的府邸,踏上漆黑幽深的小巷,抱回自己简陋的家中。
大婚当夜, 新娘被人丢在庭院, 这不仅对新郎官,对宋家, 也就是小姐的娘家,也是极大的耻辱。
此事太多人瞧见了, 根本封不了口, 一夜之间, 戏文满天飞。
有说是宋家得罪山贼, 千金小姐宋青雨新婚之夜被山贼, 丢弃在庭院,就是为了打宋家的脸。也有说是宋青雨不知廉耻,新婚之夜勾引新郎官家中仆役,两人云雨中被新郎官当场捉住,从屋内扔出庭院。
说来说去,话题的中心都是宋青雨。
宋家就当这个女儿死在了新婚之夜,之后再没派人寻,新郎官的家里也是闹得不可开交,非要宋家给他们一个交代。
不管大人物怎么吵,小人物还是要过日子的。
老祖辞别宋家,留在家中照顾宋青雨。
宋青雨人是醒了,可却不说话,不吃饭,不论老祖怎么哄都没有反应,眼睛睁的大大的,直直盯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瞧什么。
老祖没办法,请了一个又一个大夫都说没救了,最后一个大夫告诉老祖,他有一个办法,但是不确定有没有用。
这句话让老祖燃起了希望。
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
大夫告诉他,宋青雨如此,那是哀莫大于心死,是失了魂自己不愿意醒,若是有修仙者的灵力滋养,也许慢慢的,能恢复自己的魂。
大夫这么说完就走了。
神州修仙者众多,可个个金贵,都在大家族中当差,又有哪个修仙者会会愿意消耗自己的灵力来温养旁人呢?就算有修士愿意,那也需要大量的灵石才能请的起。
老祖无权无势,家中四面漏风也没钱去修缮,何况请修士?
老祖颓废地坐在断了半条腿的凳子上,眼睛顶着床上仿若人偶的宋青雨,一日没动。
第二日他裹了身灰扑扑的衣裳,拿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上了当铺。
加上所有的钱财,也不过换了二十块小品灵石,这够什么?
只够在街边买二十本初级的修仙入门手册。
老祖买了。
他没打算请修士,他要自己来。
想要引灵入体不是件简单的事,修仙入门手册烂大街,一本才一块灵石,究其原因,不过是买的人多,可能靠自己引灵入体的少之又少。
老祖不算天资极高的那种,若是,那他早被每年巡视的大家族长老看中,被带走前往大家族修炼了。
他的天资一般,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引灵入体。
宋青雨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即便喂辟谷丹,身体也要撑不住了。
老祖一咬牙,将剩下的十九块灵石一股脑送给了这条街上一个酒鬼。
酒鬼是个入了门的修士,年少时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见到大家族中那些天资卓越的少年,才知道自己不过比凡人好一点而已。
失望所归,整日整日躲在院子里喝酒。
老祖将手里的灵石全买了酒,提到酒鬼的屋里,求他教自己。
酒鬼许是喝多了,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救人心切,十日后,老祖终于引灵入体,踏入修仙者的大门。
酒鬼一脚把他踹出家门,说以后别来了。
老祖跪在酒鬼的门口,端端正正给他磕了三个头。
引灵入体后,老祖便享有了修仙者最低等的优待,在守灵那里挂牌后领了一百块下等灵石,从此他便成了一名真真正正的散修。
此守灵非彼守灵,这儿的守灵只不过是一个登记用的,能够引灵入体,便是修仙者,守灵者需要登记自己辖下地方所有的修仙者,便于管理。
引灵入体,便算脱离了凡人,此后所有的律法,都依照修仙者的来算,凡人律法再不能拿他如何。
同样的,成为修仙者,若是无故伤害凡人,必会受到更严重的刑罚。
老祖不在乎这些,他拿了那一百灵石回到家中,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吸收了这些灵石中的灵力,再一点一点将灵力传给宋青雨。
这个法子好像真的有用,老祖不过传了十日,宋青雨的面色便好了些许。
可是他不过入灵,此地灵气又稀薄,想要更多的灵力,只能依靠灵石,而修士想要灵石,只能去守灵那里接任务。
老祖才入灵,灵力低下,本不该接任何任务,但是为了宋青雨,他没什么不能做的。
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剥魔心。
这任务不难,但是老祖活了二十八年,从未杀过人。
他来到了一件连灯光也欠奉的地牢,里边用铁锁锁着一屋子的魔,有大有小,有男有女。
他们看起来与人族没有半点分别,狼狈且虚弱。
那些魔缩在一起,目光警惕盯着老祖。
陪同他来的一名修士推他一把,快去,你还想不想要灵石了?
完整剥出一颗魔石,便得一颗灵石。
老祖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匕首。
修士依靠在锈迹斑斑的门框上,眼睛盯着老祖。
若是老祖下不了手,那就只能他自己来。
老祖闭了闭眼,单手抓过一只魔。
这只魔还是个十来岁的孩童模样,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力气,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全是层层叠叠的鞭痕。
他的眼睛很黑,看着人的时候很空,没有半分情绪,有些像是宋青雨。
这个认知让老祖拽着魔衣领的手抖了抖,差点把魔给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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