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想了很久丢也没有找确切的场景来表述舍里的意识世界。
确实,这家伙早就已经在十万年的岁月,在吞噬了无数自己后彻底破碎了。
甚至可以说,在接触到舍里意识之后,苏林就因为恐惧而后悔了。他甚至还以为,自己会被舍里的疯狂彻底吞噬同化。
【舍里】
幸好,出于直觉,在苏林觉得自己快要维持不住理智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呼唤起了舍里的名字。
铺天盖地的风暴,在那一声带着惶恐的互换后,停止了一瞬。
也正是这一瞬,让苏林抓到了机会。
他在舍里无比汹涌纷乱的思绪中抓到了一丝缝隙,然后,他将自己的意识彻底铺开,死死地包裹住了舍里圣者的心灵。
【放开我。】
苏林咬着牙,发出了指令。
夺取舍里的意志控制权,就像是在摆弄着一大团烧红的铁块。
短短几秒钟内,苏林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幸好,他的挣扎也不是完全没有回报,至少在他发出命令的那一瞬间,舍里原本死死捆在他身上的那些东西停止了动作。
唔
苏林发出了一声沙哑的闷哼,鼻腔和喉咙中瞬间涌出了一团腥甜。
他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舌尖上,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强行通过痛苦而维持住冷静。
【做个乖孩子,舍里,放开我。】
苏林再次推了舍里的精神力一下。
如果年轻的虫母此时并没有被自己叛逆的儿子困在体内无法动弹的话,他会发现舍里的眼神,正随着他在意志力上收到的攻击亦或者是爱抚而变得空洞。
【很好舍里,就是这样。】
伴随着苏林对舍里的不断意识洗脑,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
之前包裹着他的那层薄膜出现了一条狭长的裂缝。
苏林心头一喜。
【乖孩子。】
他哄骗着舍里。
【继续,放我走。】
不不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放开你
隔着肉膜,苏林听到了舍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如果放开母亲的话,就再也看不见母亲了,我会再次被抛弃的。
同样是来自于舍里的声音,但在苏林听来,此刻发声的舍里,语气与他知道的这只舍里有着微妙的不同。
这只舍里更加怨毒,也更加疯狂。
可是,这是来自于母亲的命令
就在下一秒,苏林又听到舍里用一种更加软弱的语气自言自语了起来。
我必须让母亲感到开心我必须要听从母亲的指挥,如果乖一点的话,说不定,母亲就不会不会再丢下我了
不,只要放开母亲,母亲就会立刻丢下我的。
无论再来多少次,母亲都不会选择我。
我是永远都不可能被母亲留下的
舍里语气中的怨恨渐渐加深。
苏林也越来越紧张。
控制舍里的意识实在是太过于痛苦也太过于困难,如果继续任由舍里自我说服下去,恐怕情况又会回到一开始。
苏林心道不妙,他忍下了喉咙中不断涌起的血腥味,然后,他强迫自己放弃本能中的抗拒,直接放松了身体,停止了一切反抗。
舍里,我乖孩子
苏林发出了一声含糊而虚弱的呼唤。
你从来都没有被我抛弃,事实上,在所有的孩子里,我最信任最喜爱的子嗣,就是你。不然,我是绝对不可能把其他的虫族托付给你的
包裹着他的薄膜开始发烫。
或者说,舍里的身体整个都开始升温。
可是你离开了。
舍里开始哭泣。
如果你真的最喜欢我,为什么你永远,永远都不曾选中我,让我成为你的王虫?哪怕只有一次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允许我
舍里的质问越来越有种不妙的趋势。
苏林头痛欲裂。
意识夺取的副作用开始变得明显。
在人类的世界里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子嗣如手足,伴侣如衣服。
苏林喃喃地对着舍里说道。
他有些艰难地换了一个姿势,然后,轻轻地敲击了一下舍里的胸口如果舍里不曾对自己进行那么丧心病狂的改造,那个位置本应该是心脏所在的地方才对。
这句话的意思是,子嗣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就像是手和脚,对于一个人来说,哪怕失去了一根小指头也会痛不欲生,然而,伴侣就像是衣柜里的衣服,一个人会有很喜欢的衣服,也会有不喜欢的但是追根究底,伴侣都是可以随意更换的,然而子嗣却不会。
虫族会理解失去肢体的疼痛吗?
长期使用纳米聚合物充当服装的他们真的需要衣柜吗?
这些苏林都已经顾不上去想了。
他只能拼了命地维持身体中最后一丝清明,勉强劝说着舍里
傻孩子,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成为我的伴侣,伴侣,明明就是如同衣服一样,可以轻易更换的东西啊
苏林苦口婆心地说道。
我对于你来说是如同肢体一般重要的
舍里对苏林的禁锢又放松了一些。
没错。
也许是因为有一部分身体已经逐渐融合的缘故,苏林竟然隐隐约约可以察觉到舍里此时无比纠结的心情。
苏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按照以往经验,一旦说服对象开始产生犹豫,就意味着他最终会被彻底说服。
然而,就在苏林以为舍里会彻底放弃心中妄想,放开自己的时候,一条摄食须却在蠕动的过程中轻轻碰触到了苏宁的指根。
它碰到了苏林的戒指。
那一枚戒指几乎灼伤了舍里的神经。
他的身体重重地痉挛了一下,苏林只来及感觉到身体再次被束紧,然后,舍里的整个精神力就陷入了彻头彻尾的狂乱。
在意识世界分崩离析的那个瞬间,苏林窥见了一些无比模糊的画面
那是似曾相识的戒指。
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来自于另外一个宇宙的苏林。
而在那些画面里,自己正是戴着这枚戒指,毫不犹豫地割断了舍里的脖子。
【这是为了梅迪瑟斯】
在舍里的视角中,只能看到苏林无比冷漠而残忍的面孔,以及对方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你不该妄想成为他的。】
【我永远,永远不会与你在一起。】
同一时刻,在王巢深处,舍里庞大而畸形的身体因为那来自于另外一个自己的记忆而战栗不休。
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然后伸出双臂,死死环住了自己体内纤弱的虫母。
他的眼中一片血红,那痛苦的过往,彻底击垮了舍里仅剩的那一点渴求。
没关系。他低下头,对着苏林愉悦地说道,只要可以和母亲融为一体的话,无论是手足还是衣服,你都再也无法摆脱我了,就如同我也再也不会失去你一样
苏林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舍里,别
他还想再开口,可是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
很多虫族在捕获猎物之后都会往猎物的体内注射毒素让他们彻底休眠。
舍里作为最顶级的虫族,自然也有自己的毒腺。
对不起,母亲,明明是如此重要的过程,我却没有办法让你与我一同度过。
舍里发出了一声沙哑的笑声。
因为母亲太会骗人了,再让你说下去,我会动摇的。
我真的不想再被骗了
【不要。】
苏林在心中无声地尖叫道。
但是他身体完全动弹不得,神智更是渐渐涣散。
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心头,而濡湿温暖的血肉,正将他一点点拖向舍里的身体深处。
【救我】
【谁来救救我】
轰
然后,苏林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
放开苏林。
简直就像是幻觉成真,苏林发现自己竟然听到了梅迪瑟斯的声音。
你没有资格叫他母亲,烂肉。
第139章 【修文补字】
梅迪瑟斯
舍里转过头来, 无数复眼直勾勾对上了那只完全体的圣者虫族。
跟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体型,因为融合了太多外来基因而溃烂的舍里不同,梅迪瑟斯的甲殻精美坚硬, 他宛若金属工艺品一般的修长高挑身材,以及无比锋利的前肢,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片鳞甲可以称得上致命武器,但同时,这些甲殻与虫肢却在拥有可怕攻击力的同时, 拥有着惊人的华美精致。看似平滑的甲殻上暗暗闪现出繁复的天然暗纹, 珍珠似的霓光笼罩在每一寸纹理之上,螯肢尖锐强壮, 步足的线条无比优雅,让明明健硕高大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细长而轻盈的美感。
舍里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一幅躯体,不过那也已经是很久,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进行了无数次克隆之后,舍里原本的基因已经畸化到了无法重组的程度以至于到了最后,舍里自己都快要以为自己天生便是这样一幅丑陋不堪畸形扭曲的模样。
直到此刻,那只本来不可能蜕变成功的圣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舍里的神经宛若被硫酸腐蚀了一般放弃了尖锐的疼痛。
你叫我什么
他嘶嘶质问道,身形一点点探起, 庞大的身躯在巢室中宛若一座小型的肉山。而他的每一个单词上仿佛都燃着来自于地狱的恶火。强烈的憎恨让舍里的精神力完全释放出来,带来的巨大压力几乎让巢室中的空间都开始扭曲
烂肉。
梅迪瑟斯开口重复了一遍, 虫形的男人目光始终凝在舍里鼓起的胸口。
伴随着舍里的急促呼吸,他的肋骨偶尔会微微张开,露出了内里的半透明薄膜。虽然只是一瞥, 可梅迪瑟斯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被封锁在舍里体内, 被无数神经索死死缠住的青年。
他的虫母。
他的恋人。
他的苏林。
梅迪瑟斯身上微光流转, 代表着强烈敌意的耀眼斑纹开始不停闪烁,他朝着舍里抬起了自己的螯肢
紧接着,无数根摄食须骤然从他那对血红的翅膀之下弹射而出,直直扑向了舍里膨胀松软的怪异身体。
噗嗤
噗嗤
每一根摄食须尖端都生长出了尖锐的中空毒牙,他们轻而易举地刺穿了舍里松软的皮肉,紧接着,致命的毒液开始源源不断灌入舍里的体内。舍里的身上顿时出现了大量紫红溃烂的伤口。
嘶嘶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收到攻击的舍里却完全不闪不避,他甚至直接朝着面覆寒霜的雄虫发出了丧心病狂的嘲笑。
就这样吗?梅迪瑟斯,跟另外一个世界的你比起来,你也太弱小了。
伴随着他的狂笑,一些东西从他的伤口中爬了出来。
是虫子。
畸形的,溃散的虫子。
那些虫子没有眼睛,也没有大脑,但是它们细小的身体两侧却长着细密而灵活,可以任意攀爬在任何平面上的触肢,而他它们的头部则是由一大团古怪畸形的口器所占据。那些虫子组成的虫巢如同潮水一般喷涌而,它们大肆啃咬着梅迪瑟斯的摄食须,有一些甚至干脆从开放的伤口中直接钻了进去从摄食须内部开始吞食。
梅迪瑟斯面无表情地让身上的摄食须全部脱落,曾经是他身体一部分的器官很快就被密密麻麻们的虫群彻底吞吃完毕。
而在这之前,舍里已经用自己的本体扑向了梅迪瑟斯。
在一瞬间里他的身体就膨胀了起来,一层黏糊糊的浆液覆盖在它的体表,来自于王虫的摄食须看上去坑坑洼洼的,上面布满了细刺般的刚毛。
他的动作又快又狠毒,梅迪瑟斯骤然展翅,然后飞了起来。
他悬停在了半空之中,看着舍里仰起头冲着他发出得意的狞笑。
母亲是我的。
舍里重复道。
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了。
梅迪瑟斯的口器朝着两边咧开来,高频率的嘶鸣从他身体深处不断冒出。
这是圣者处于盛怒时的天然反应。
放开苏林
梅迪瑟斯猛然一个俯身,然后直接朝着舍里冲了过去。
他没有再使用摄食须而是直接朝着舍里亮起了自己的螯肢,尖锐的肢端边缘宛若这世界上最锋利的长刀,在近乎幻影一般的恐怖速度的加持下,梅迪瑟斯在舍里的身上留下了长长的伤口。
浑浊腥臭的血喷了出来。
然而,舍里的体积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作为一名虫族,同时也是这座巢穴本身,对于其他虫族来说致命的伤口落在了舍里身上却更像是一道浅浅得到划痕。
在无声的打斗中舍里与梅迪瑟斯飞快地过了许多招,飞溅的血肉与螯肢之间碰撞的闷响将整座巢室彻底填满。
血液的气味越来越浓厚。
啧
又是一道落在其他虫族身上深可见骨的切痕,梅迪瑟斯在半空中一跃落下,然后稳稳立在了与地面垂直的巢壁之上。
舍里身上无数碎肉微动,那些畸形虫自发地凑到了舍里的伤口上,很快就因为沾染到了舍里的血液而逐渐融化,最后,曾经的畸形虫化为了新鲜的肉块,牢固地覆盖在了舍里的身上,这只变态扭曲的王虫因此又恢复了原有的完整。
好弱啊,梅迪瑟斯,太弱了
舍里身形剧烈地抖动起来,他一直在笑着。
时不时的,他会用力地捧住自己微微隆起的身体,然后低下头亲昵地冲着自己身体内部已经没有动静的虫母,低声呢喃。
简直就像是在刻意地炫耀。
你看,他们都没有办法好好保护好你,母亲,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出现在你的身边。
梅迪瑟斯死死地看着这样的舍里,他在半空中骤然停下,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后,他的眼中渐渐染上了暗色。
是吗?
他忽然咧开了嘴,发出了一声嗤笑。
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开来。
圣者的真实形态,宇宙中体型最大最凶狠的虫族,轰然砸在了巢室之中,与体积同样惊人的舍里,彻底撕咬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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