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意点点头,又问:那日穿的什么颜色衣服?戴的是什么颜色头饰?
奴婢穿的是鹅黄色的衣服,府上丫鬟所发的衣服不是鹅黄色便是素白色。发上只簪了两朵路边小野花,是粉色的。
凝意偏头去问王朝卿,都记下了吗?
王朝卿恭敬道:奴才都记下了,不差一个字的。
凝意满意点头,那接下来你和张起麟来问。霜降,你去帮王朝卿记录。
凝意和四爷坐在一旁看他们审问。
四爷低声道,法子不错。
问的越仔细便越容易出错。 凝意往四爷方向倒了倒,身子好似绵软无骨的窝在椅子里。
得到这些证词后,你打算让人去询问与她们有来往的人,有人说的不一样,这人就可以再查?四爷挑眉。
爷。凝意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有这么麻烦呀!
四爷起初还不知道凝意的意思,正巧第一个人出去,第二个人进来。
凝意冲着四爷笑的焉儿坏,问了第二人,你与方才出去的人熟吗?
奴婢与她是一个院子伺候的,但平日里并无交集,只打过照面。
那日可见过面啊?
奴婢见过,是和她一起去大厨房提的晚膳。
凝意就着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确认所说一样,而后又问了关于那人的。
四爷瞬间明白,略微古怪的看了凝意一眼。
这一招看似繁琐,却能在反复询问和对比好几人的证词中查出蛛丝马迹。
这些人就算想撒谎也无所谓,凝意还会问后面的人。
若是差错大了,便让王朝卿等人先做下记好,等第一轮问完后再来第二轮。
马佳氏是最后一个。
她进来后先给凝意和四爷行了礼。
凝意态度非常好,甚至称得上和煦,寒露,给马佳氏搬条凳子坐下说。
马佳氏忙推辞,多谢福晋体恤。不过妾身如今有嫌疑,与外面那些人都是一样的。妾身也很想知道那晚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的人推了大阿哥入水。连五岁的孩子都能下手,这人可是条毒蛇呀!
她客气推辞,凝意却很不客气的让寒露把凳子搬回来了,你是个有心的,那你便好好回答张起麟和王朝卿的问题吧。
主儿,得罪了。张起麟问道,主儿那日可用了晚膳,若是用了,又是什么菜色?
都是大厨房送来的,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有一道鸡爪煨鹌鹑很是入味,那鹌鹑肉虽不多,可非常有嚼劲,妾身还觉得这道菜福晋也肯定会很喜欢。
问你什么答什么便是,旁的便不用说了。四爷稍稍蹙眉。
马佳氏微微蜷缩了下指尖。
指关节僵硬的勾着,她唇角的笑意僵了僵,而后若无其事道:那便请张公公继续问吧。
张起麟接着往下问。
他问的问题很碎很边缘,若不是提前知晓,马佳氏都要怀疑这问的是谁的吃食中被下了毒而不是谁被推下了水。
凝意看马佳氏镇定自若的模样,眼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往外冒。
约莫过了一刻钟,张起麟问完了马佳氏,将所有的结果整理好交给凝意和四爷。
四爷看着天色,时辰不早了,爷先去上朝。今儿苏培盛随爷进宫伺候,张起麟和王朝卿留在正院。
苏培盛惊喜的不得了。
王以诚留在外头看那些人,瞧见苏培盛跟着四爷往外走时眼睛都瞪圆了。
你发什么呆?王朝卿奉命出来带有问题的两个人进去,瞧见王以诚站在原地双眼发直,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一整宿没睡是有些困,但福晋和王爷不也这么熬着?你怎么回事?累了困了也撑着,别露出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王以诚抓心挠肝,王哥哥,今儿不是你和张哥哥随王爷进宫,那也该轮到我呀,怎么就轮到苏培盛了?他可是来前院最晚的。
胡说八道什么?王朝卿蹙眉瞪了他一眼,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再如何咱们都是奴才,王爷说什么咱们就怎么做,哪里有你左右王爷的意思?好好守着,今日可不一样。
王以诚自然也知道正院的事是第一要紧事。
他看着王朝卿进了那间屋子,抬头瞧着比往日同一时辰黑了两个度的天,嬷嬷。
孙嬷嬷笑着道:王公公有什么事儿?
我瞧这天色不太好,待会儿怕是要下大雨。我让人搭个棚子?
孙嬷嬷笑容不变,不用麻烦,我想着主子那边也快好了,咱们等等吧。待会儿要是突然下大雨,就让大家站屋檐下等着。
王以诚不明白个中原因。
孙嬷嬷笑的意味深长。
*
你不是说当晚穿的是鹅黄色的衣服么?怎的见过你的都说你穿的是白色的?张起麟沉了脸。
那被抓出来的丫鬟怯怯的,奴婢许是记错了。平日里不是白的就是鹅黄色的,奴婢也记差了哪天穿的是什么颜色。张公公,您各位每天穿的都是一样的色,怕是也会记错吧。
现在是本公公在问你!张起麟冷笑,能记着连续三天摘得是哪里的花,摘得是什么颜色的花,戴在左边还是右边,却唯独不记得那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他嗓音尖利,我瞧你是想着蒙骗了我,又去蒙骗福晋!说吧!那日到底做什么去了,又缘何撒谎啊!
你且清楚明白的说。王朝卿做了好人,把那晚的事情交代清楚,若和大阿哥落水一事无关,咱们都不会冤枉了你。可若是不交代,你该知道结果的。
福晋饶命福晋饶命!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真不是刻意隐瞒的。可奴婢奴婢那日与人有约,回来时不慎弄脏了衣服,这才换了一身鹅黄的。奴婢不敢撒谎。
不敢撒谎,却有所隐瞒。凝意轻轻敲着桌面,约的是男是女?
一针见血!
小丫鬟瑟瑟发抖,背脊伏在地上颤抖的很是明显。
放肆!凝意看她这副模样,瞬间坐直了身子,你真当我眼瞎呢?张起麟,你带着赵和元去一趟此人屋里,将她近日的东西全搜一遍!
是,奴才遵命。
等张起麟出去后,那丫鬟已经瘫软在地上。
王朝卿若有所思,福晋,咱们还要继续查吗?
自然得查了。凝意挑眉,真凶还没出来呢,怎能不查?
王朝卿愣住,那她
她不是对食就是跟人私相授受,就这么点事还能吓成这样子。凝意抽出另一张被她一直压在指尖下的供状,把马佳氏带进来吧。
她想与马佳氏好好地聊一聊!
王朝卿很快将马佳氏带了进来,第二次进来的马佳氏又被按着重复了一遍当晚所做的事情,连什么时辰拖鞋上床,什么时辰用完晚膳放下筷子,什么时辰洗漱沐浴全重新说了一遍。
凝意等她说完,静静地盯着马佳氏:再说一遍。
马佳氏咬了咬唇,福晋是在怀疑妾身吗?
凝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再说一遍。
碍于身份悬殊,马佳氏只能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唤醒当晚的所有记忆,顺便记起方才两次说了什么。
凝意指尖落在某个点上。
第三遍又说完了。
凝意摸着耳垂道:妹妹很适合说书,剧情非常合理,也说的很是动听。可惜呀,尚有一些细节我觉着不妥。所以,妹妹再重复一次吧。
马佳氏面色微白,咬着唇下软肉,福晋,妾身没有理由害大阿哥的。妾身若是要害大阿哥,当年您怀着大阿哥和四格格时遭别人算计,妾身又何必帮着您呢?妾身虽和大阿哥不熟,可也算得上是瞧着他从小小的一团长到如今五岁的模样,妾身怎会下手呢?
你不会对五岁的孩子下手?凝意扬眉浅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你难不成忘了当日是怎么被家人送进的府中?马佳氏一族可不止你一个适龄待嫁的姑娘家,为何他们就选了你?我想着,你必定是有一些过人之处。其实这事原本是你的私事,我也不打算过问的。
马佳氏隐隐知道凝意说的是什么事,她呼出一口浊气,直挺挺的跪在凝意跟前:妾身愿意再重复一次!
哟!还带自己往枪口上撞得。
凝意很是满意,也觉着省了自己很多口舌,行,说吧。
这一次,马佳氏说的非常小心,也很是缓慢。
凝意的手指顺着她说的那些从纸张上划过,再来一遍?
马佳氏紧握拳头,是,妾身当晚用了晚膳,晚膳是身边的丫鬟去大厨房提的,是大厨房统一准备的
断断续续说完了第四次。
凝意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紧绷的唇角泄露了她心里的怒意。
马佳氏说完没多久,眼睑凝意神色起了变动,福晋,妾身真的是无辜的。
无辜?凝意冷笑连连,就你这么个挂匪相的杀人凶手,跟我在这说无辜?王朝卿,拖到院子里。
王朝卿尚且不知个中详细,但知道自己得听福晋使唤,反绞了马佳氏的双手将人拖到外头按在院子中央。
马佳氏喊冤:妾身冤枉,妾身真的冤枉!福晋,您不能没有证据就按着妾身认罪,妾身那晚根本没出门,妾身是无辜的!您如此行事,草芥人命,岂非寒了众人的心?
我掌握的证据只负责给其他与此事无关的人解释,我需要管你能不能死的瞑目?凝意慢悠悠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凛冽的声音落在马佳氏身后,我便是要让你带着满心满肺的不解和不甘下地狱!剩下能不能让大家服众那是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霜降和寒露扶着凝意站回廊下。
天边雷声阵阵,凝意让其他人都站到了廊下,却没让任何一个人走。
院子里的小太监将马佳氏按在院中,瓢泼大雨刹那间浇了下来,淋得马佳氏如一只落汤鸡,又如那砧板上不甘赴死徒劳挣扎的鱼。
凝意危险的眯了下眼睛,红唇轻启,声音凉薄:杖毙!
作者有话说:
久等,来啦QAQ
第87章 新人
暴雨冲刷满地鲜血, 大风吹散满院血腥。
可笼罩在众人心中的恐惧迟迟未散。
正院廊下,凝意着人备了桌椅板凳,抱着两个孩子说话谈笑吃东西。
弘晖精神好了很多, 差不多恢复落水前的调皮劲。
外头的雨停, 天边乌云散去, 被遮住的阳光怯生生的洒落,许是察觉众人对它的喜爱, 它才开始放肆绽放。
主子。寒露悄声道:您不解释给她们听吗?
解释?凝意似笑非笑,轻捏了弘晖的脸蛋, 把他欺负的眼泪汪汪才收手,为何要解释?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 在她们眼里不都是独占四爷不放的恶毒女子么?既如此,我何必在乎她们怎么想。
可她们要是误会了您
寒露。霜降轻声道, 主子的意思是有些话说与在乎的人听便罢了,并非要众人皆知。
马佳氏从头到尾都是破绽。
这破绽源于凝意一开始让人分开审问, 如此一来马佳氏便无法和屋里的每个人串好口供。
她进去后, 张起麟和王朝卿问的问题都很精细,可马佳氏回答的笼统, 明显在避重就轻。
错漏百出!
凝意在这中途让赵和元去了一趟马佳氏屋里,趁里头无人搜了一遍,果然搜到了些东西。
马佳氏不想让人知道那晚她出去过。
湖中种了大片大片的荷花,以至于一旁的泥土是淤泥, 与旁的地方都不同。
她因着要保密,那晚沾了淤泥的鞋袜和衣裙都被锁在箱子里而没交给身边的人去洗。
也是凝意这段时日看的严,没给了马佳氏暗中将这些东西焚烧殆尽的机会。
凝意在问马佳氏贴身丫鬟夏荷的时候明确问了马佳氏这几日晚上都去了哪里, 唯独那晚夏荷不被允许在屋子里伺候。
爷回来啦。正院早已恢复如初, 众人各自忙着手上的事儿。凝意带着两个还在站在小地旁浇水, 小厨房炖了您爱吃的海鲜粥,里头加了十足十的鲍鱼,爷快去喝一碗吧。
新割了一拨小葱?四爷看着光秃秃的葱。
这几日雨水光照足,割了一茬接下来这一茬长得也快。正好妾身打算包些春卷,春卷里加上剁碎的肉馅和整根小葱,做好了切成小段放在油锅中一炸,绝对是酥脆油香。虽比不得外头那些卷子里头的馅料足,可也好歹是咱们自个儿动手做的。
阿玛。锦愿将小碗推给四爷,阿玛一起浇水。
四爷半蹲下身子,将锦愿护在怀中一起浇了水。
锦愿看着小葱被浇的歪了,忙蹲下身护住,虎视眈眈的看着四爷:阿玛不会浇水,不要浇了。
四爷起了逗弄的心思,让阿玛浇水的是你,不让浇的也是你。
阿玛不聪明。锦愿努了努小巧的嘴唇。
四爷忍俊不禁,摸了摸锦愿的小揪揪,明天用过早膳还是得去前院跟着先生读书习字。
锦愿一听假期没了,连那浇水的心思也没了。
她扁了扁嘴唇,眼皮一耷拉,人这一低头做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锦愿不爱读书。
那跟着孙嬷嬷学女工拿针线?凝意自有治她的法子,要么去前院跟着哥哥一起读书,要么在后院跟着孙嬷嬷学女工。
两相比较,锦愿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弘晖一起去了前院。
凝意给两个孩子重新做了好看的小包包。
这边的小书包是单边斜挎包,凝意给两个孩子做的是双肩包,每天早上都背着去前院读书。
四爷请的先生是翰林院退下来的老大人,老大人和善,人品贵重,因材施教,学识渊博,弘晖跟着他读书后学问涨的很快。
马佳氏的尸体发还本家,本家怎么处理的凝意没再过问。
后院安静了许久,毕竟凝意做事雷霆手段,惧怕之外还对凝意的做事风格有所质疑。
李氏就曾在四爷面前暗戳戳的说凝意坏话,却被四爷以她精神不太好为由让小李氏替李氏照顾两个孩子,等晚上睡着后再送回李氏屋里。
西院那边日日鸡飞狗跳,李氏为了和小李氏争,两个本家的人闹起来可不得了。
二人还去找舒穆禄氏做主,舒穆禄氏得了侧福晋之位后性子一下子就沉淀下来,尤其是被董鄂氏在脖子上架过刀后,她日日都躲在屋里做针线活,做得多了就让冬雪拿到外面多换些银子。
她不管,凝意也不管,李氏求助无门,只能以自己格格的身份压着小李氏。
侧福晋手上功夫好,她让冬雪拿出去卖的那些针线功夫外头的绸缎铺子都很喜欢。上次那个花开富贵,虽说样子并非时新,可侧福晋功夫好,引得几家铺子争抢呢。霜降伺候凝意穿好衣服,梳好福晋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