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一点都不知道!敷衍我是吧!我是基础一的老师顾长坡,你是哪个班的!叫什麽名字!」顾长坡插着腰,生气的指着江谦大骂。
江谦回想自己是哪个班的,奈何实在想不起来,只好当场打开信箱,找出学院发给自己的入学信,班级名称赫然就是基础一班。
「江谦,没知识也要有常识,射线系数13长时间暴露在室外会有什麽下场你难道不知道!」顾长坡还打算说教一番,忽然神色一顿,抓起江谦的手腕。「t1?你用最好的隔离膜,难怪,但即使是t1还是有百分之十二的风险,你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和命运之神做赌注!」
江谦冷淡的抽开手。「我从不跟命运之神对赌。」因为那混蛋总是出老千。
「那你就是脑袋破洞,过来,入学前你要补上一堂环境安全课。」顾长坡调出江谦的学生资料,发现江谦并无其他入学纪录,料想这是个被家人保护太好以致於变成生活白痴的富家子弟。
江谦想拒绝,但拒绝就会得罪老师,得罪老师很可能会被退学,退学就要一天28小时在家里对着某个会性骚扰的科学狂……江谦权衡了一下利弊,安分的跟着顾长坡进办公室。
「安全建筑等级分成几级,你知道吗?」
「s、a、b、c、d五级。」
「很好,t套等级呢?」
「t1、t2、t3、t4,四级。」江谦觉得自己像小学生。
「射线系数是什麽,说说看。」顾长坡双手抱胸。
「……不知道。」在电视上偶而会听到这个名词,都是跟着气象一起报的,但江谦一直不太注意。
顾长坡夸张的叹了口气。
「现在的父母到底是怎麽教小孩的,听好,射线系数,全名称为多重宇宙射线暨病毒活跃度综合评估指数,从1到17分成17个等级,级数越高,代表户外越危险,长时间待在高级数的环境里,人体很容易被病毒入侵或是因射线产生病变并发症,就算你穿着再好的t套也一样有一定程度的风险,这样明白了吗!还有难道你看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都不会警觉?」
江谦点点头,这的确是很重要的常识,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又感染什麽病菌,被某人折腾。「谢谢。」
「嗯,还不算太离谱,记得第一研究心中的首页每小时都会公布最新的射线系数,把资料连结到你个人系统,然後设定通报功能,系数13以上就不要出门了,7到12可以在户外最多连续待6小时,1到6则无限制。」顾长坡提醒道。
江谦再度点头。
「好了,快去报到吧。」顾长坡挥挥手,江谦离开後他才猛然想到,咦,如果是权贵子弟怎麽会亲自来参加开学典礼?有钱人都怕死的很,待在安全等级高的自家里视讯参加就好了,只有中下阶层的学生会不辞千里而来,一是他们的个人系统没有立体映射功能,二是参加完典礼後就直接住进学院宿舍,毕竟学院宿舍安全等级有b,比起很多人家里都还要安全。
the chief 36
江谦东悠西转,虽然不认得路也晃到了教学大楼『越江楼』报到处,报到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跟室外的空旷罕渺对比实在是天壤之别。
不过来了之後江谦才发现,他真的没有必要来,到场的学生都是住校生,多蓝学院规定入舍前要接受一系列完整的健康检查,方可进入学校宿舍区,因此现场都是等着准备做检查的人,至於入学资料、教材等,校务单位早就发到每位学生的个人信箱里,需要签名的地方也可透过光脑回传,来现场只是听校长说几句应景的勉励场面话罢了。
除去大学不计,在技职教育体系上,多蓝动物学院在共和洲的评价算属中上,学校致力於在降低环境负担的前提上,尽可能培育对人类、自然有益的动植物,入学第一年的课程是通识基础课程,到了第二年开始分科,方向一分为二:复育科与繁衍科,前者是以复育、挽救濒临绝种或已绝种的动物为主轴,後者的目的则在於尽可能的创造、增产对人类有益的动物,两科下辖又再细分成陆海空各个不同领域。
江谦目前为止没想这麽多,他上学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及减少跟某骚扰科学狂接触的机会。
「大哥你也是来住校的吗,来来来,我们一起检查!」一名褐色短发、脸上还有些雀斑的男孩热情洋溢的拉着江谦排队。
「我叫史坦利,家住洛城d1区,你呢?」史坦利看起来还很年轻,掩不住天真稚气。
「江谦。」江谦淡淡报上姓名,同时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
「江哥,一看就知道你比我大,以後多多指教、多多照应。」史坦利完全没察觉江谦的疏离,一只手开心的又勾搭上去了。
江谦冷漠的用力扯下史坦利的手,这回动作有点大,史坦利的表情显得十分错愕。
「我不喜欢人家乱碰我。」江谦补上一句,很像又扇了史坦利一巴掌。
史坦利呐呐的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怎麽应对江谦的冷言冷语,只能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江谦瞥了他一眼,越过他走开,史坦利见状忙巴巴说:「江哥,要依照规定从第一站开始检查,不能跳着来的!」
江谦不回头,道:「我不住校。」
史坦利还能说什麽,只得落寞的自己排队,不过天生的热情让他马上又跟前後的同学聊了起来。
江谦打算回去了,临走前不经意的一瞥,脚步一时停下。
第三站检查口腔的护士眼眶……似乎有些红。
江谦走回两步,隔着几尺观察,那名笑容亲切的女护士确实眼眶鲜红欲滴,不过不是整圈,而仅是下眼睑发红,她在刮取住校生口腔黏膜的同时,也无意识的频频揉着眼睛,越揉那抹鲜红越是亮眼,彷佛都要滴下血泪一般。
一个在他人眼中亲切的女护士,在江谦看来却一点都不悦目,滴着血泪的微笑护士,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诡异。
视线滑过女护士,女护士一旁的医生眼眶似也有泛红的迹象,只是颜色尚浅,只是细细一条红线,不注意看无法察觉。
抬头望向大厅尽头,已经检查到最後一站的学生,部份人的眼睛也是……
江谦木着脸,转身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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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可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犹豫自己是否该回去告诉他们?
江谦没有,他只想远远地躲开麻烦。
但撞进视线里的史坦利脸上洋溢着青春热情的笑,莫名的让江谦有些滞闷。
很久以前,他的画作也曾经被盛评为『热情洋溢、用色大胆,充满对世界的爱。』,但他已经记不起那种感觉了,如今在别人脸上看到,甚至觉得陌生、遥远。
江谦边走边想,也不顾射线系数13,直接穿越户外的花园中庭,校门即在眼前,正准备叫陆德来接人时,警报声忽然呜呜呜急促响起。
霎时,大门口的电子闸栏轰然关上,学院四周及上空架起了密闭光墙,许多人神情慌乱的奔出大楼,面面相觑。
江谦有些懊恼自己刚刚为什麽不再走快一点,但脸上并未表露出来。
守卫室里走出三名全副武装的驻卫警,他们手上都拿着肃杀的光子步枪,其中一名对江谦说:「同学,很抱歉,学院现在进入一级警戒状态,请返回您的宿舍,静待下一步的通知。」
在江谦的认知,他那个年代的校警都是上了年纪的,不会有杀气戾气,显然33世纪“进步”不少,采用正式军人充当校警了,难道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
「我不是住校生。」江谦就事论事的说。
「那就先回班级教室!」校警态度强硬。
江谦很乾脆的回头,他是肉身,又没在身体里藏钢板,挡不了几颗子弹的。
回到越江楼,报到大厅人少了一大半,剩下来的像无头苍蝇一样惊慌失措,几名学生围住一名医护人员正歇斯底里的大吼。
「到底是什麽情况!怎麽会一级隔离!你说!你们快说清楚!是哪种疫疾!怎麽传染的!」
医生涔涔冷汗,结结巴巴的也说不清楚。「我哪知道!我、我自己也被隔离了!现在说这个有什麽用!依照隔离规则先做躲避吧!」他也有老婆孩子,原以为到学校做检查是个凉差,怎知会遇上这等衰事!
江谦冷然无声的走上楼梯,二楼是基础一班的教室,三楼是基础二班的教室,走廊上正有学生焦躁的来回走动,教室内也相同,但人人都好像对方就在潜在病源似的,不止跟他人保持距离,说话时也都捂住口鼻,更有那生性谨慎又随时准备万全的,已经加戴上口罩了。
「江哥,你也被赶回来了!?」史坦利好像忘记了江谦之前的不友善,忧心忡忡的靠过来。
「大夥正在商量是不是要突破三楼通往宿舍区的空桥,现在宿舍区是比较安全一点,但高年级的宿舍生坚决不让我们过去。」
「干!不让我们去就硬闯,在这里也是等死!」大吼的是新生卢大伟,他身材魁梧,挥舞着砂锅大的拳头,颇有强行破关之势。
但江谦看到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江谦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打开万能手环的个人系统。
「没有用的,在一级隔离状态,所有沟通管道都会被切断,包括光脑讯号,我们现在已经完完全全与外界失联了,唯一能用的只剩下紧急留言系统。」说到紧急留言系统,史坦利神色黯淡了好几分,一旁人听到也沉默了下来。
每个人的光脑里都有紧急留言程式,这是政府建制的特殊系统,讯号传导方式完全异於一般系统运行方式,只能声音留言,无法双向沟通,在重大灾难中,这是最後关头为心爱之人留下只字片语的机会,很悲伤的一个机会。
当场就有不少人默默地躲到一边去使用留言系统。
the chief 38
『各位教职员工及同学,我是教务主任彼得陈,学校现为一级隔离状态,请各位同仁、同学保持冷静,安静的待在教室及宿舍,不要到处移动,校方正在和世界政府疾病管制局密切配合,盼能尽速查明感染源及治疗方式,再重复一次,请各位同学不要四处移动,尤其不能跨越各大楼及宿舍区警戒黄线,违反者,管制人员将依法当场击毙。』
广播重复了三次,各教室、宿舍一片哀号,比较胆小的已经掩面而泣。
江谦没什麽感觉,也许是因为无知而没感觉,也许是因为他早就是曾经绝望至极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没感觉,反正他心无波澜。
「江哥……」史坦利也红了眼眶,不过不是被感染,而是真的泪腺充红了眼眶。「我还不想死……」他把头埋在膝盖里。
江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没死。」
史坦利闷闷的声音传来:「一级隔离状态都死很多人,17年前佛伦市运动巨蛋也是一级隔离,那次被隔离的13224人里,最後只有72人生还,而且都成了脑死植物人。」
「他妈的到底是谁带源!快快自首滚出来受死!你他娘的自己有病就算了,来什麽学校啊!」卢大伟踢烂了一组桌椅,对着四周人狂吼。
江谦眼尖的看见卢大伟喷出的唾沫星子也带“血色”,其中一些溅到闪避不及的一名女生眼上,瞬间让女生的眼白处抹上了一层粉红,那粉红色好像洒在车窗上的寒雨,一点一滴慢慢滑下,最後蓄积在下眼睑,成了一线艳红。
套可以隔离从外太空照向地球的大部分有害射线和空气中的宇宙病毒,但都是建立在浓度不高的前提上,一旦射线或病毒的浓度过高,即使穿着隔离膜也无法有效防护,江谦已经看到了,被病毒沾染上的人体就是浓缩後的感染源,一点点唾液都能传染,估计就算没喷到眼睛,喷到皮肤上也是同样结果。
「同学!」顾长坡推来一车的简易帐篷和避难背包。
「顾老师!」见有老师来了,学生们激动了一番。
「管制单位下了命令,现在全校师生以五人为单位,小股编号,广播念到编号的,必须立刻到指定地点进行检测。」顾长坡当场就将教室内的学生分组,分到最後还剩下9人,其中包含卢大伟在内四个人都已经感染,在顾长坡点名前,江谦面无表情的拉着史坦利和另外两个安全的同学站在一起。
顾长坡注意到江谦的举动,但也没说什麽,非常时候大家都有各种顾忌,他不知情的将卢大伟等四名感染者和一名正常人分在一组,编为第77组,江谦、史坦利及另外一男一女加上自己编为第78组,每组拿一个帐篷和一个避难背包,背包里有急救药品箱、手电筒等以及五人三天份的浓缩营养液。
分好了组就各自带开,基础一班的被隔离学生从第67组到第78组,共有12组60人,二楼的基础一教室有7间,分下去每一间教室都驻了1~2组。
江谦的第78组待的教室是最边边的微生物实验室,因为才刚开学,实验室只有柜里存放的一些常备用品、培养皿、试管和零星桌椅,显得格外空荡。
而卢大伟的第77组和第76组则在隔壁图书室,他们正在挪动桌椅分出地盘,发出不小的声响。
「好了,同学,大家放心,没事的,现在的首席是安德鲁博士,事情肯定不会像佛伦市那次一样演变成最糟状态,大家轻松点。」顾长坡用力拍着手,提振士气,而听到了首席之名,每个人都猛点头,眼中燃起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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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谦可没那麽乐观,他亲眼见识了病毒可怕的渗透度和传染途径,知道要不了多久,感染人数就会爆增,全校师生都几乎将无法幸免。
很奇怪的是江谦明明知道以自己的体质一旦沾染上这无名病,绝对比别人严重n倍,其他人可能可以撑三天,他被感染的话也许不出一日就会猝死,但他还是没有恐惧的感觉。
「江哥,你做什麽?」史坦利看江谦关上了所有门窗并拉下电子窗帘,接着还拿毛巾将门底的隙缝堵起。
「现在起,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去。」江谦淡淡说道,把厚重的实验台推向门後,牢牢的抵住门板。
「我来帮你。」顾长坡挽起袖子,加入推江谦的行列,其他人大梦初醒,也纷纷动了起来。
实验教室有接水源管线,而且还连着一间密闭的小储藏室,江谦把储藏室的杂物清空,将储藏室改成了临时厕所,一番忙碌下来,天色已渐渐变暗,操场上忽然传了一阵凄厉叫声。
听到叫声的人都至窗边查看,只见早上还甜美可人的女护士像疯子一样又哭又叫,直往围墙狂奔,她的双眼、双耳、鼻孔还嘴巴都流出浓墨般的稠液,看起来十分可怖。
「拜托救救我,我不想死!」她还没碰到围墙,自动隔离武装系统已将其电毙,并射出一抹高热光束,女护士的身体霎时着火。
不烧还比烧了好───这是在场的所有师生共同的心声,因为女护士的尸体边烧边劈哩啪啦的迸裂,溅射出浓稠的黑色血液,看起来就像熟透被捏爆的黑色桃子。
在其他人眼中墨黑汁液横流,但在江谦眼中却是鲜红无比的血色之花。
属性红色的病毒,依照某人的归类有几种特性,包括传染性最强、潜伏期最短,爆发时病症猛烈,由於江谦并没有直接接触到感染者的身体,所以他也不知道这病毒在人体是以怎麽样的型态存在着。
「外面这群吃乾饭的!政府到底在做什麽!叫首席大人快点过来!」悲愤中,有人把头探出窗外大吼,不少人跟着附和大吼。
江谦面无表情的看着迸开的鲜红色微粒小花落在下风处的那几人脸上。
「你若开窗,我就把你推下楼。」江谦冷冷的警告同组的脑袋充血男学生。
「你……你……」
「江谦,危难关头,大家的处境都一样,你要多体谅一下别人的心情。」顾长坡劝道,早上碰到这孩子时,还觉得他是不懂世事的富家子弟,可如今见其泰山崩於前仍临危不乱,顾长坡的印象倒不知不觉扭转了,反而隐隐有增求江谦意见的味道。
「既然处境都一样,为什麽是我要多体谅别人,而且如果因为他的鲁莽举动导致我们被传染,你还会要体谅他吗。」江谦不高不低走到一旁,反唇相讥。
「距离这麽远怎麽会传染,你分明是针对我!」男学生气愤的指控。
「你知道那是什麽病毒?为什麽确信距离够远就不会传染?」江谦觉得争论这个很没意思,说罢後就闭口不谈。
倒是顾长坡听出了点味儿来,忙问:「江谦同学,你知道是什麽传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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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倏地一个个刷刷刷地看向江谦,他知道?他知道是什麽病?所以才准备万全一点都不紧张?
江谦不理会顾长坡的问题,迳自走到一旁打开个人系统,虽然不能连网,但读取原本存在放用户端的资料还是没问题的。
「江谦同学。」顾长坡舔舔下唇,又靠近了一点。「如果知道就说出来吧,老师去跟校方报告,这样能挽救不少人呐。」
江谦面无表情,不待其他人加入说服的行列,直接把话挑明:「我不是学医的,但传染的途径就几种而已,把最坏和最不可能的情况都设想进去,彻底做好隔离措施,我相信这样就不会感染。」
「哦……」顾长坡点头,危机当前,大家都过於慌乱了,紧急隔离规则也是这个理,隔离初期最重要的就是安定人心。
「大家都听到江谦同学说的话了,只要做好隔离措施,一定没问题的。」顾长坡用力拍手,鼓舞士气。
「是!」大家都振奋了,但振奋的效果维持的时间却不长,因为一入夜,校舍内此起彼落的惊声尖叫、凄厉哭喊狠狠地将众人的希冀推入深渊。
校方和管制局配合的临时医疗中心,本来每小时都会广播一组人至中心检查,但晚上10点後却再也没有声音,过份宁静与过份吵杂交替折磨着人的精神。
「啊啊啊啊───开门开门!救命!卢大伟发作了,快开门!」
咚咚咚的擂门声作为各种尖叫哭喊的背景音其实不太明显,但对第78组人来说却像是死神在耳边的低语,如此清晰又如此毛骨悚然。
没有人去开那扇门,史坦利和另外一位男同学死死的拿实验台抵住门板,门外的人似乎感觉到这股推拒,更是绝望下的疯狂,不只擂门,几个人开始合力撞门,碰碰碰的巨大声响把唯一的女孩子吓得收不住眼泪,瑟瑟缩缩的躲在角落啜泣。
「江谦,怎麽办?」顾长坡有些六神无主的问。
「你想开门?」江谦讽刺的勾起嘴角。
「我毕竟是老师,他们毕竟也是我的学生……」顾长坡很矛盾,理智面他应该恪守隔离规则,不能放任何人进来也不能让任何人出去,但情感上,听到有人在外大喊老师救我,他无法无动於衷,做到完全不动摇。
「你的挣扎根本一文不值。」江谦冷冷说道,既然不会因为动摇或同情而率然行动,那这种感叹和不忍有何意义,表现个人的悯人胸怀?悲叹自己的无力?
「江谦,你有心吗,你父母是怎麽教你的,竟把你养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人!」被毫不留情的言语之刃刺伤的顾长坡涨红了脸,恼羞成怒的挟言反讥。
「我的父母?他们很温柔,很有感情,就像你一样。」江谦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一种莫名的压抑。
「那你为什麽……」顾长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江谦割断。
「他们就像你一样,在真正的考验时刻,裹足不前,心怀仁慈却断然抛弃自己的学生。」
放弃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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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听到了江谦和顾长坡的争论,教室内顿时陷入沉默,门外的惨叫越来越迫切,里头却是一根针掉下也听得一清二楚。
顾长坡无法反驳江谦,但心里好像有块大石头堵着,不服气,就是觉得不服气。怎麽有人可以这麽冷漠、这麽无情!在患难关头,这种冷漠无情难道是对的吗!
江谦没空理会顾长坡的心情,他累了,才正要整个平坦的地方躺下,万能手环却秘密的振动了几下,江谦不着痕迹假装要上厕所,走进储藏间反锁门扉。
一打开随身光脑,某个讨人厌的脸孔立即跳空放大在眼前。
「宝贝,上学还愉快吗。」安德鲁坐在自家客厅,双手交叠,一派悠闲。
江谦不会问明明所有对外通讯管道都被切断了,这厮是怎麽连进来的,万恶的特权阶级。
江谦微扬下巴,不置可否。
「第一天就住校是新奇的体验,宝贝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多认识几个朋友,过两天我就把你接回家。」安德鲁笑着说道。
江谦看不出表情的点头,心里有点讶异安德鲁竟然没问传染病的事情,但随即又想通了,他脑部有强索器,安德鲁能用特权联系自己,自然也能接收强索器的讯号,自己所见的一切恐怕早就被安德鲁掌握了,包括传染的型态、种类。
江谦冷哼一声。
「宝贝,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江谦头一扭,要关掉光脑,但按键戳了两下,竟然关不掉。
「宝贝,你还没跟我道晚安。」安德鲁笑得很开心。
「……晚安。」恨得牙痒痒。
但某人得寸进尺。「你要说“亲爱的安,晚安,祝你有好梦”,宝贝。」
「……亲爱的安,晚安,祝你有好梦。」机械似平平板板的声音。
安德鲁好像完全看不见江谦消极反抗的行为,很温柔的回道:「晚安,宝贝,祝你也有个好梦。」
哔───系统终於能关掉了。
这厢的江谦睡了,那厢却还灯火通明。
安德鲁坐在客厅,他面前七八个漂浮光屏在关掉和江谦的视屏後同时跳出来,有研究中心、第一医院、教育部、疾管局、市长室、多蓝学院等各处的即时影像和主事者的画面。
「首席,还没能完全确认,但百分之七十的机率是多幻型伊西拉病毒。」卡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报告,他和许多研究室的成员都中断了原本的研究,来支援这项睽违17年的一级隔离事件。
「明天早上6点在多蓝学院上空喷洒kj885,後天早上10点ko125,剂量都调成100pp/kos。」
「首席,在尚未完全确认的情况下……」卡斐有些迟疑,如果真的是多幻型伊西拉病毒,kj885和ko125固然能有效消融病原体,但如果不是呢,kj885和ko125会杀死学院内所有的人,而且在喷洒前要……
「首席,是不是小谦那里传回的资讯可以确认了?」卡斐nd团队里唯一知道首席已经给江谦安装强索器的人,他见安德鲁态度坚定,以为是从江谦那里撷取到了强而有力的证据,证明这次肆虐的确实是多幻型伊西拉病毒。
安德鲁似笑非笑的瞄向卡斐,卡斐猛然心头一紧。
「卡斐,身为一个研究者、科学家,你难道不依靠外力就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吗。」
安德鲁端起四号营养茶喝了一口。
「照我的话做,喷洒kj885和ko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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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西元3212年9月22日早上5点55分
地点:共和洲首都长宁市郊区多蓝动物学院
一夜的哭叫吵闹过後的清晨校园显得格外安静,但这种安静里又带着浓浓的恐惧、深邃的不安,教室宿舍内的师生大部分还未清醒,一整个晚上担心受怕,最终累极了倦极了的含泪睡去,他们其实更希望不要醒来,希望这一切不过是黑夜里的靥魔作祟,他们就可以在睡梦中拍胸脯安慰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江谦5点半就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预支了1200年份的睡眠,他自冰层中苏醒後,一向浅眠少眠。江谦经过窗边时注意到停放在外围的警备车辆比昨晚多了三倍,不少穿着白大褂的人员正在其间忙碌穿梭。
江谦眯起眼,有一种阴谋将至的感应,但他才转过身,想把其他人叫醒,忽然一阵轰然巨响,接着乒乓乒乓的碎裂声响彻云霄,所有校舍的玻璃竟在同一时间碎裂了!
纷纷惊醒的众人如无头苍蝇般尖叫奔逃,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一枚枚生化飞弹挟着白烟尾巴射进了每间教室和宿舍。
尖叫和哭吼声遍及每个校园角落。
「他想杀我们!政府想要消灭我们!死定了!我们死定了!呜呜呜呜!!!」人高马大、体型魁梧的男人面临死神挥刀的前夕,也不免卑微的跪在地上涕泪纵横,而同组的女学生早在吸进第一口白烟时就承受不住惊恐的晕眩过去。
史坦利则还算机灵,生化飞弹射进教室时,他赶紧躲进了储藏室───只有他自己躲进去,回过神的男同学拍打门板央求也让他进去,但史坦利呜咽着怎麽也不肯开门,昨晚共同抗拒外敌的那一幕,很讽刺的换了主配角後重新上演。
江谦很平静。
顾长坡原本还很慌乱,但看江谦如此平静,他莫名的也不紧张了。
真是个奇妙的孩子。
顾长坡从背包掏出两瓶浓缩营养液,递一瓶给江谦,江谦接过手,无视於教室内烟雾弥漫,直接张口喝了起来。
「你真的不知道,而且也不怕?」顾长坡不是挖苦,纯粹是好奇。
江谦找张椅子坐下,语带讥讽的说:「你们口口声声说相信首席,怎麽,这麽明显官方下的命令,射出这不明的烟雾弹,你们第一个反应却是政府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可见科学首席在你们心中也没那麽伟大,他也可以是卑劣无耻的杀人凶手。」
顾长坡在江谦对面坐下,说:「如果是安德鲁首席下的令,我相信一定有它的理由和必要性,如果首席判断要清除我们这群人才能保住共和洲,那事实应该就是这样。」
「你们的反应可没有这麽豁达。」江谦哼了一声。
顾长坡苦笑。「谁想死,谁没有牵挂的人,信任首席的判断和贪生畏死是两回事,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我死了他们就变成孤儿了。」
「妻子呢?」
「跑了,她说小学院老师没出息,所以去当大学教授的小老婆了,好几年都没音讯,小孩早忘记还有个妈。」顾长坡喝的营养液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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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谦沉默了,他的沉默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江谦不会承认这股情绪是羡慕,但不可否认的就是有那麽一点酸味。
谁想死,谁没有牵挂的人。
这两句话刺中了江谦内心最深的渴望,也是最深的痛。
1200年前也好,现在也好,他都没有办法面对这两个问题。
他为什麽求死,他为什麽没有牵挂的人。
原来,临死之前,有牵挂的人是一种幸福,能因为所牵挂之人贪生畏死也是一种幸福。
而他江谦,似乎不配拥有这种幸福。
「孩子多大了。」
「一个11岁叫麦克,9岁的叫多蒙,都在上小学教育班,我有照片,想看吗。」顾长坡打开个人系统的照片档,就像全天下的傻爸爸一样,谈到孩子就忍不住炫耀孩子的聪明活泼懂事可爱贴心。
江谦默默的听着。
储藏室的门突然打开,史坦利走了出来,他的眼角滴着黑色的泪液,频频伸手去擦,只是把脸擦的黑乎乎一片,他看着自己掌心的黑渍,颓然跪倒在地,喃喃念着:「老师,我家里也还有父母,他们年纪都很大了,每天早起贪黑拼命工作省吃俭用才送我上学,我承诺毕业就在家附近找个饲育员的工作,好好奉养他们,让他们不用再这麽辛苦……老师,救救我,帮帮我,我还不想死,我还不能死啊……」
「我也是……」听到两人的真情流露,一旁的男同学也呜咽哭了起来,叨叨絮絮的说着自己牵挂的人,他父母早逝,没有亲人,但有个交往很久的女友,说好毕业就结婚,说好将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