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合就打我啊。
对方骂了几句,说:“这里不欢迎姓杜的,马上滚!”
又有人紧接着说:“大哥就是被杜市敬杀的,拿他儿子抵命!”
小弟们赶紧跟着吆喝:“一命抵一命!”
跛叔和五个保镖如临大敌地围在我周围,秒秒钟要干架的节奏。
还好没干起来,灵堂里传来余世华的声音:“住手。”
拦在我面前的人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一小条道,余世华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他披麻戴孝的,整个人瘦了一圈,胡茬都没刮干净。他不穿得那么花里胡哨的时候很有一股清凌凌的少年气,毕竟才十九岁,应该在大学校园里读书打篮球的年纪。
他对我说:“来上香吧。”
他非常平静,平静得不正常,因为你要知道他平时正常的时候才不可能这么平静。
我朝他点点头,朝里走。旁边还有人想拦,但余世华一路贴我旁边站着,那些人也不敢推开他。
我走到灵前,负责燃香的人是当初我在余叔叔身边见过的小可爱,小可爱拒绝帮我燃香,沉默地束手站在那里。余世华亲手燃了香递给我,我接过来,规规矩矩地朝余叔叔的遗像鞠了三道躬,将香插入香炉。
烟熏得我眼睛有点酸,感到巨大的悲哀。
我讨厌参加追悼会,痛恨目睹死亡,生离和死别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人只有一条命,生前无论争得多少财富权势,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能衡量生命价值的标准除了为这个社会做过多少贡献外,还能是别的什么吗?但无论如何,余叔叔如今已经去世了,只盼他来世能做一个正当的人。
我看了会儿遗照上的余叔叔,正打算转身,却看到余世华突然拦我面前,揪着什么人就扭甩了出去,还伴随着东西落地的清脆响声。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跛叔和那五个保镖已经把我团团围住,跛叔大声地骂了句脏话。
妈呀!吓死我啦!
我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从跛树肩头看过去,余世华把小可爱掀翻在地上,正往死里踹肚子,有点像他当年在洗手间里踹大理石的架势,旁边地上掉着把砍刀。日哟!谁他妈开追悼会还随时准备砍刀的,你们是打算分不匀财产就分尸吗?!
周围余家的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了,纷纷去拉余世华,还有夹带私货趁机说他吃里扒外的,言下之意就是杜清荣只不过差点被小可爱砍死而已,但小可爱失去的却是他的一条肋骨啊!我`操`他们的妈。
但这事不论如何也不能扩大化,我想去拉住余世华,但跛叔打死不挪位,大庭广众之下我也不能直接推开他。
我只好提高声量喊:“余世华住手!”
余世华又朝小可爱踹了两脚,这才由着众人拽开了。
满屋子都静了,突然传来了几声拐杖重重杵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道苍老而愤怒的声音:“世华,你爸在看着你!”
说这句话的人我认识,人称贤爷,爷爷辈,余叔叔的狗头军师,整天装逼兮兮地穿唐装盘太极球,伪装自己很仙风道骨,当我不知道他发迹之前是天桥底下算命的,还他妈兼卖老鼠药。
这人以前就讨厌我爸,连带讨厌我,据传是苦恋过我妈,还一厢情愿地非要带我妈私奔,被我妈和我爸两脸懵逼地殴打了一顿,传了好一阵子笑话。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我就不说年龄差,光这脸也够寒碜的,我妈毕竟是颜控。
贤爷被一个年轻小姑娘扶着走出来,面色严峻地说:“世华,你是你爸的儿子,不是他杜家的种!你这算什么?当心你爸死不瞑目!”
余世华冷笑了一声:“这是我爸的追悼会,谁他妈想在今天闹事,先把老子一起弄死!”
小可爱身残志坚地拒绝送医,满脸血擦也不擦,破了嗓子地喊:“是杜市敬杀了大哥,血债血偿,父债子偿,你凭什么不让我杀杜清荣报仇?!”
他这么一煽动,周围那些小弟们便纷纷喊起来:“血债血偿!”
“父债子偿!”
“杀杜清荣为大哥报仇!”
他们越喊越起劲,那叫一个群情汹涌,跟搞传销似的。哦,我参加过传销,高三暑假去一家杂志社当临时工,结果被老板喊去培训,还说优秀员工才有培训资格,我日,谢谢你全家啊!说白了就是传销,那次我差点闹出事来,以后有时间再说,现在还是解决眼前问题。
我清了清嗓子,问:“能不能给我个说话机会?”
贤爷抬了抬手,止了那群小弟的吆喝,看着我,皮笑肉不笑地说:“荣少大驾光临,当然是有话要说的,请说。”
妈的把这当你自己家了?滚滚滚。
我也皮笑肉不笑地说:“本来我只是为了我母亲来送我舅舅最后一程,但不知道有些人是怎么回事,好像我姓杜,我妈就不是余佩莹了似的。”
我妈虽然过世得早,但当年名头不小,怎么说都是道上第一美女,我还在各大论坛战老妈的时候暗搓搓发过照片。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妈确实跟余叔叔是姐弟,我来,是名正言顺,轮不到外人瞎逼逼。
贤爷听了我妈的名字,眼里戾光一闪,估摸着更想搞死我了。他缓了缓,问:“怎么,荣少是打算不姓杜了?”
我敛了笑容,高贵冷艳地说:“此时此刻是什么场合,王二贤你不知道就算了,我是清楚的。我不跟你耍嘴皮子,有事来日再说。”
说完我就打算走。余世华我已经看到了,余叔叔的香我也上了,姿态我也做了,赶紧撤退保命。
王二贤却示意众人拦住退路,跛叔和保镖们已经把手插进了衣兜里,余世华走过来拦在我前面,冷冷地说:“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王二贤眯起眼睛,说:“不是我要做主,而是你如果不肯为你爸报仇的话,我们就来帮你动这个手。”
余世华环视四周,我也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一起看了个遍,除了那些应声虫小弟之外,真正有点分量的人大多还在摇摆,给不给余叔叔报仇关他们屁事,他们只是拿这事做条件而已。只不过如果王二贤真把这场架挑起来了,他们不得不跟着吆喝,毕竟是个面子问题,所以一时间也没人帮余世华。
余世华弯腰捡起那把砍刀,掂了掂手,哐当一声扔到香案上,平静地说:“只要我余世华还活着,谁敢动杜清荣一根头发,我就杀谁全家。”
我:“……”
为什么突然玩这么大!本来嘴炮能解决的事你非得上升难度吗?!哦上帝啊,我的心有点痛。
安静半晌,小可爱又开始嘶叫:“余世华你这个白眼狼!”
王二贤也彻底地怒了,但他比小可爱镇定一点,只拿拐杖直戳戳地指着遗像,质问:“你倒是说出个道理来,否则弟兄们怎么服你?”
我心说糟了,我发小我了解,他要讲道理他早考上大学了。
果然,余世华简单粗暴地说:“我站在这里就是道理。”
王二贤还要说话,我赶紧截断了,抢白道:“既然你要算账,我就跟你算,你们绑架阿bo的事要怎么算?我是不是也要跟你们说一句血债血偿?”
王二贤骂了一句:“关我们什么事!”
我笑出了声:“不关你的事难道关我的事?人是在你们地盘被吊着打的,我爸是在余家地下室里把人找出来的,你跟我说不关你们的事?那余牧雄的死又关我家什么事?”
他们又一时卡了壳。这也正常,他们根本就无话可说,这都是事实。
半晌,王二贤强作镇定地朝周围人笑了笑,又一脸阴鸷地看向我,问:“荣少这是清算总账?那也正好――”
“你闭嘴吧,带节奏是吧?”我冷笑一声,转头朝周围的人们说,“各位,话你们也听清楚了,在这个谁都两眼一抹黑的危急关头,有人千方百计的就想看着余家跟杜家打得头破血流,是图什么呢?我不说,大家肯定清楚。余牧雄是在我爸的车里死的,但我爸直到现在也没醒!”
我缓了缓气,继续说:“事情起于阿bo被绑架,阿bo和我爸什么关系在座各位都知道,扪心自问你们老婆被人绑了你们不会去救吗?”
妈的没人回答我。
我接着说:“最后阿bo是在余家找到的,这代表什么我不说,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你们以为我是要跟余家算总账吗?恰恰相反,我今天来,是为了和余家和谈的,自古以来窝里斗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存亡关头我们只能同舟共济、共度时艰。余杜两家交好二十多年,这才把地盘坐稳,几番大风大浪都吹不翻这两艘船,因为这两艘船是锁在一起的。《三国》读过吧?对于掀不翻的大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放火,烧得船上的人自觉解开绑船的绳索各自逃窜,阵势就不攻自破了。事到如今我相信各位叔叔伯伯们比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白磊回国之后,余家的爆炸案,不久前我家码头上半夜的火拼,直到阿bo被绑架,你们都觉得是我爸和余牧雄吃饱了撑的互相打着玩吗?”
半晌,有个道上地位颇高,跟我爸平起平坐的大佬站出来问了句:“你的意思是,这都是白磊使的离间?”
我朝他拱了拱手:“宋叔你明鉴。”
宋叔看了我一会儿,转头跟其他几个大佬使着眼色。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的神色,趁机看了眼余世华。他也正看着我,眼神却十分复杂,非得让我翻译的话,我猜那眼神代表着“哇塞清清帅裂苍穹”。
现场气氛渐渐地软了下去,然而王二贤几个死硬派却坚持说:“毕竟雄哥是死了,这事必须有个交代。”
我不是针对余叔叔,但我真想喷一句死了了不起啊,先撩者贱好吗,自己玩脱了怪社会咯?
但这话说出来毕竟太不敬,我忍了下去,反问:“那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我以为庸俗如他们会趁机要场子要堂口,没想到不是的。
他们除了场子和堂口,还要阿bo。
我就不懂了,这关阿bo什么事?有句讲句,他这次从头到尾都纯属躺枪啊亲,他没去报警也没提报仇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吧?!当然也不排除他是等我爸醒了再给他出头,反正就算他跟我说要报仇我也不会答应。
总之,阿bo我是不可能给的,这不光是面子问题,更是法制和伦理道德问题。
局面就又僵持住了,看来是谈不下去的,毕竟总有些成分不明屁股歪掉的人在瞎逼逼。
就在我打算今天先撤来日方长的时候,余世华这位大爷又说话了。
他说:“我替他给你们交代。”
他喊过来一个小弟,低声吩咐两句,那小弟就一溜烟跑了。
王二贤努力地暖场子,问:“现在被杀的是你爸,你凭什么帮杀父仇人的儿子给交代?”
王大爷我求求你了,你闭嘴好吗?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余世华当众出柜啊啊啊啊啊!
我心力交瘁,很想回归我妈的怀抱。
还好余世华是个不羁boy,他冷漠地说:“关你屁事,你只是要个交代,我就给你交代。”
那小弟很快又跑回来了,把手上一个盒子递给余世华。
余世华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柄左轮手枪。男孩子嘛,总是喜欢枪的,这是余叔叔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当时我就想糊余叔叔一脸狗屎。
余世华往弹巢里塞了颗子弹,划拨了一下子弹盘,啪的一声关上,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他问:“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