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命?
二十多年他就是这样被轻蔑、践踏,就是这样,不名一文,视如敝履。从前用工作来慰藉怀抱,心如止水。现在用不着那么累,只要想到沉桐,他就心暖暖的,就知道,他、不、贱。
沉适笑了,笑得有点惨然,他动了死亡的念头,就在此刻,永远不给沉桐变卦,不给她恨他、放弃他的机会。
但他不能,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地抛下沉桐。
“只要让桐桐离你远远的,她会慢慢想通,平静接受这件事,去走自己该走的路。”
“陆昕!”沉适眼神突然凌厉,一改温吞,“你要是敢插手,送走桐桐,我就让你和你爸难逃牢狱之灾!”
他忽变常态,陆昕发懵,转瞬又不以为意,“就凭你?”
“你以为我在吓唬你?”沉适冷笑,“你们家公司,近五年一共逃税六千八百九叁万,如果我举报到经侦立案,怕不是补齐税款、缴纳罚金就可以了事的。”
陆昕脸色刷白,半晌后,咬牙,“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有你这股东风在手,李思周末去考公班,是对仕途有想法吧?你猜他害不害怕,政治审查时,那些照片出现在组织部人面前。”
“沉适,你无耻!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会算计!”
沉适不做理会,继续冷面冷声,“我没兴趣算计你们,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们要留下桐桐跟你们生活,陪你爸妈安享晚年,这都没有关系,但不能阻止我们,不让我和她好过,你和你爸就得坐牢。”
陆昕面色发惨,忽而自笑,男人会冷酷无情到这种地步,为了自己苟且,不惜让她承担刑事责任,车里一刻是也不愿呆,走前也不忘诛心,“沉适,你别得意。桐桐才十八岁,她的思想变数太多。总有一天她会悔悟过来,以她的性子,一定比谁都决绝!你孤注一掷要离婚,威胁我,也改变不了你孤独终老的宿命。”
*
沉适睡得迟,眠得浅,脱离工作,脑子尽是昏昏沉沉。偶尔能听到远处车辆过往,掀起滚滚音潮,身体虚浮,飘飘荡荡,陷入无边无底的混沌之中。
腰际忽然出现细微痒意,带动唯一在人间的真实感,忙不迭抓住揽紧,“是桐桐么?”
怀里的人轻嘻一笑,“你不确定是不是我就抱人?”
是沉桐,沉适瞬间脑袋清醒,责备亦惊喜,“这么晚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想见你。晚上他们都在家,我就出来了。”
沉适立马没了脾气,静静拥抱,后叹息,“要是没有你,现在爸爸可就是一个人了。”
“事实是有我,多好。”
“那你呢?将来爸爸会先老,先死,你没有丈夫、孩子……”沉适用手指梳沉桐的头发,语气神情,都痴痴的。
沉桐闭眼,离个婚竟把他爸爸离出伤感多愁来了,翻身压住她爸爸,双臂撑起上身,“当年你和妈妈怎么在一起的?”
“……她在食堂打到饭,发现丢了饭票,我正好在她后面排队,就给了她两张饭票。”
“结识相处,然后交往结婚?”
“大概就是那样。”
“你看,你们自由恋爱,如愿结婚,不也是免不了离婚收场?再关系正常的婚姻也不是人生顺遂有依靠的保证啊。”
沉适伸手摸她的脸,满心歉意,“是爸爸的错,没有和妈妈给你做好榜样,让你年纪轻轻对婚姻家庭认识得这么消极。”
沉桐抓下她爸爸的手腕,握住摁在枕上,“你和妈妈,在我看,只是天下千千万万离异夫妻的一个缩影,没有特别,知道么?
再说孩子,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说,人关于友谊、爱情及其隶属关系的社交需求在第叁层次,我想孩子,甚至伦理也在其中。
而真善美至高人生境界获得的需求,才在最高层次。一个人,自立自强,精勤进取。一个学者,拥有治学心境和学术生命力,不就抵达了么?你恰好都有啊,爸爸,我想跟着你走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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