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和害怕。
而这些,纯狐早就见过许多。
再一抬眼,便瞧见了那人。
那人一袭墨色的王服,半边脸都是血渍,浅色的眼睛里一片肃杀之意。
但是当看到自己时,眼底的冷意才逐渐的消散。
她忽的想起第一次见时,那时在宫宴上,年及不惑的司弈让她在众位将领的面前跳舞。
她再怎么不愿,也还是阻不了司弈的命令。
换上舞服出殿时,四周的视线皆是恶意或淫秽,独独寒浞不是。
那人稳稳的坐在案前,执着杯子里的酒一口又一口的饮,但看见自己看着他时,也并不恼,反而微微的点了点头,眼底的神情却是极其的温和。
能够站的那么近看着他,纯狐感到了异常的满足。
“主君该是知道,少康攻城的消息吧。”纯狐奔到那人的面前,仰着脖子轻轻的擦拭着寒浞脸上的血渍。
寒浞点了点头,便解下了身上的衣物披在纯狐身上,他瞧着满殿的死尸,冷笑道:“祭祀说孤活不过今夜,所以孤把他杀了。这些人,孤看着不顺眼,便也杀了。”他侧着头,柔柔的看着怀里的人,“爱妻以为,孤惧生死吗?”
纯狐眨了眨眼,面色微白:“纯狐知道主君不惧,但是纯狐不愿看见主君身死……”
她忽的俯在了寒浞的肩上,眼角的泪水湿了那人的衣裳,她才往后退了退,红着眼眶,急急的道:“少君肯定会赶来的!主君切莫将方士之言信得过真!”
她以为,此言至少还是可以给他一个放心,可是他却发现寒浞并不在意。
他如往常一般,轻轻的将她的发髻理好,插上玉钗,微微叹息道:“往后千年,没了孤,你会否不习惯呢?世人皆道纯狐狡诈,狐媚惑主,可是在孤眼中,却是孤的珍宝――率性妄为,乖顺可人。”
纯狐头一次听见寒浞柔声的说着最煽情的情话,之前的迷乱和害怕也淡了许多。
“纯狐乃东夷九尾之族,是而有九尾之血统,主君切莫担心,事若不受控制,纯狐拼已之命也会将主君安然送出的。”
而自己的后路,她却不算在内了。
本是如此,谁怜她护她,她便一心一意。
只是在她低头俯在寒浞怀里时,却没有睹见寒浞眼底一闪而过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的夫君,早就将所有的后路都铺垫好了,等得也唯有最后的祭奠与封印,而这满殿的人血便是祭品。
“爱妻可知祭司与孤还说了什么?”寒浞凑在纯狐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纯狐一喜,以为事有转机,便仰着脖子瞪大眼睛道:“主君可是有其他退路?”
寒浞笑得残忍而冷漠,他转过身看着满殿的死尸,道:“祭司血统纯贵,占得吉凶,测得命脉,可若是换天改命,就得付出代价。孤早就说过,少康不除,后患无穷,结果倒真的是一语成谶,危及孤的性命。所以,这次是在劫难逃。浇在过地,赶不来也逃不掉……”
纯狐听得脸上一僵,冷汗连连,她咬着牙,不敢相信的问道:“主君就不打算逃吗?”
“哼!逃什么,孤这一身逃过几次?”他将纯狐揽在怀里,指尖放在纯狐的脸上轻轻的摩挲,触手细腻,让人的心也随之静了许多。
“所以当他说,孤千年以后会以另一种姿态重生时,孤便应了……爱妻可愿与孤一同?”
纯狐一愣,心底直觉的觉得此事不妥,她不信方士的话,拉着寒浞的手便道:“我乃九尾后裔,定会护主君一个周全!”
说着便推开了寒浞,浑身的血液逆流,尾椎处一阵疼痛,雪白色的尾巴渐渐显现。
纯狐专注于自己的身体变化,却没有料到走近来的寒浞将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之上。
心上的疼痛让她显现出的尾巴迅速萎靡消失,她仰着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寒浞:“主君为何…… ”
寒浞眼底一阵心疼,道:“爱妻是想以命相博?孤说过,此事断断不可让孤的女人为孤送命。”
“可是我愿意……哪怕丧了命,也决计不会让君上去冒险的……”心口上插上的那把刀子,带着的是足以让人歇斯底里的疼痛,她想过任何一种死状,却独独没有料到……会是他亲自将那匕首插在自己身上……
她挣扎的站了起来,全身的力气渐渐的恢复,眉眼没了以往的魅力,黝黑的纹路攀在眉眼间,显得可怖。自血液里涌出的兽性让她整个身影都恍惚了几分,艳红的九条尾巴在半空中轻轻的晃动。
她借着尾力,飘在半空中,神情戚戚的看着寒浞:“呵呵呵……呵呵呵……我纯狐倾心于你,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可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要以命相博,护你安稳离去!”
寒浞浑身一震,黑漆似潭的眼波一片骇浪,看着停在半空中的纯狐,半是怜惜半是爱护的摇了摇头道:“孤想要你无碍,此法虽难熬,却是最好的!”
他稳稳的站在地上,一把握住了纯狐飘在半空的一条尾巴,贯力一拉,纯狐便被拉入了他的怀里。
他紧紧的拥着纯狐,胸腔直直的将纯狐心口上的匕首捅的更加的深。
耳畔阵阵难耐的闷哼,那艳红的尾巴也随着纯狐渐渐小声的呼吸收缩入体内,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难受便闭上眼吧,等浇儿重生后,你便会醒了。届时,带着吃过自己尸骨的浇来孤的坟冢之前,那刻便是孤重生之时!孤相信……你会做到的!”
纯狐难受的瞪大着眼,手指牢牢的扎在寒浞的脊背上,泣不成声的哽咽:“君上……早就料定的……是吗?”
寒浞将失去力量的纯狐拉入怀中,轻轻的扶着她眼睛黑青的细纹,纹路晦涩难懂。但是他还是看得懂,那是刻向灵魂深处的烙印,此刻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的了:“你何时看过孤输给任何人了,到此时又怎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就任人宰割的?”
纯狐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再也说不了。
寒浞低头看着失去意识的纯狐,眼底一片寒冰。
他冷冷的看着殿外,空荡的石板路上,什么人都没有。
残阳如血,天边划过一片墨鸦,人到末路的苍凉,他此刻倒是体会到了。
再一低头,却是发觉本来墨黑色的发在悄悄之中变得雪白。
他忽的想起,杀司弈时。
那个衣冠不整的苍老老头趴在榻上瑟瑟发抖的求着他。
那人道:“寒浞……孤的好儿子……便放孤一条活路吧……”
语气软弱的像个耄耋老翁,可怜吗,他没有感觉。
于是,便扬起司弈赐给他的青铜剑,抹了他的脖子!
血色蔓延而出时,他觉得那刻的司弈仿若是初见时那般勇武:开弓射日,英勇无畏。
而此刻,那把青铜剑还握在他的手里。
日日饮血,那剑却是愈发的光洁,光洁的像是冬日里屋檐上的冰柱,阳光一头,便是四溢而出的光彩!
时辰到了,怀中的纯狐身影模糊,渐渐的化成一道墨色的烟雾撞进了殿内的青铜柱上!
寒浞这才满意的起身,执着剑往殿外走去。
司弈在狩猎的时候曾经教过他。
若是想要猎得猛兽,便需要拿出万倍的勇武。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才出家门的孩子,无知无畏,仗着满腔的热血就站在黑熊的面前。结果惨烈,胸腔被那黑熊拍了一个巴掌。
后来,他又问时,司弈却是残忍一笑。
若是面对着凶猛万分的猛兽,那唯一的做法,就是站在猛兽的面前,一死搏命。因为,你已经没有了退路。
残阳若血,安邑王朝的宫殿前,寒浞站的笔直,一手握着青铜剑,睥睨遥看着底下汹涌而入的义军,银色素发飞舞,像是亡前最后的狂欢!
过地殿内
“王上,逆族与纶地起兵!”
过地将兵握着从纶地的来的消息,心底却是一阵惧意。
坐在案席上的寒浇接过那玉碟,看了消息后却是一巴掌抬起案便往地上摔。
摔完后怒目圆瞪,吼道:“什么时辰的事情,怎么现在才传过来?若是王上有何差错,孤就把你们给撕了喂豺狼!”
那兵士吓得一颤,立马跪在地上,叫饶道:“王上,饶命……”
寒浇冷冷一笑,一脚把那不听磕头的兵士踢翻了。
那兵士被他踢到在地就没有声响,寒浇见状更是怒火冲天。
有知晓他意的内侍便将那人抬走,送上寒浇的盔甲,道:“王上可是要等众位将领一起?”
寒浇接过内侍递来的铠甲往身上套:“孤先去,你命令下士立刻起兵!”
那内侍微微躬身,又地上了寒浇的青铜剑。
寒浇提剑就走,驱了匹良驹,往安邑奔去。
只是时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寒浇感到安邑王宫时,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士兵。
青铜剑缺了无数个豁口,才闯入了王宫。
可是终究……还是晚了。
他看着被他追杀的像个地鼠一个的人坐在黑色巨兽的脊背上,那人一身铠甲,金光灿灿,手上高高举着的头颅……是那样的熟悉。
他的父亲,何至于被他人举着头颅……评头论足。
他一生杀过无数人,也斩过无数人的首,却没有一次是这样的难受……
寒浇满心的惜翼,在看到这样的场景时,终于幻化成无数的怒火。
他仰天大吼,声音凄厉绝望。
宫殿的尽头,残阳似血,像是具具尸首体内艳红的血液一样,炫目而又恶心……
“咳……”喉管一阵凉意,寒浇低着头便发觉自己的咽喉被人抹断,做了坏事的士兵,跳开了几步远,却凶狠的瞪着眼,举在半空中的剑却是抖落在地上。剑上血珠滑动,殷红殷红,不正是他自己的血吗?
他想要仰天大笑,身材魁梧的身躯终究还是败在了割喉的致命伤上,倒下前,他挣扎的看着远处,那头颅……似乎睁着眼,漆黑的眼珠里闪着墨色的光晕……
寒浇自嘲的勾了勾唇,便陷入了永远的黑暗……
一阵低沉的声响在低低的吟诵着:以汝等今时之血,换取来世重生之永生……苏醒时,万物皆变,伪善者死,恶毒者永不超生……
第9章 前尘苏醒
蒋老头背着干柴,绕了半大圈的路,专挑僻静的道,才走到自家门口。
他张望瞧了瞧周围,见没人影,才敲了敲门,悄悄的道:“老婆子,快些开门!”
门里头,传过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开了道儿缝,老婆子探出头来瞅了瞅,方才打开半扇门,放蒋老头进来。
两人才跨进门,门都没有关严实,一只胖嘟嘟的肥手插入门缝,两人心下一急,放开了脚,那人就硬生生的挤了进来。
进门的是个胖大婶,肥嘟嘟的脸上满是姹紫嫣红的自制脂粉,该遮的没遮,大饼子脸上密密麻麻的的雀斑吓死个人。
老婆子一瞧,立马虎着脸瞪着不说话,脚却是堵在那胖大婶的前头,不让进去。
胖大婶呵呵的笑了笑,整个身子一扭,把老婆子挤到一边去,抖着满身的肥肉就往屋里头去:“老蒋头,听说你前儿晌午在梅山林子里捡回了个俊公子,我进屋里头瞅瞅成吗?”
那老婆子一听,脸色大变,她瞪了眼那老蒋头,就跑到那胖大婶前头,拦到:“这是什么意思?我家老蒋头是个老实人,捡的就只有满屋子的干柴火,哪来的什么公子?她婶子就别糊口白说了。”
老婆子说这话时,还往那老蒋头那看了看,老头愣了半天,才放下柴,也拦着那胖大婶。
胖子见没路可走,探着脖子往里头张望了半天,啥也没看到,便扯着嗓子道:“老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都到这份上了,老姐姐不让我进屋里头坐坐?”
“有什么好坐的,他婶子还是回去坐吧!”
老婆子丝毫不留情面,扯着老蒋头就把那胖婶子给赶了出去。
把门关严实了后,那老婆子还瞪着老头,轻训道:“不是叫你挑小路吗?这会叫这个长舌妇知道了,官差们还不明儿就来了?这下,你说说倒是怎么办?”
那老蒋头许是觉得惭愧,便低着头不说话。
老婆子一瞧,更是哼了一声,就往屋里头走去。
留下这老头,挠了挠头发,也讪讪的往屋里头去了。
山脚的农舍,贫瘠的很。
这家显然更是家徒四壁。
木头堆成的房子,也就三个间。
桌椅板凳一类的,该是那老头子自己整的,小小的倒是实用的很。
里屋里,就一个柜子,一个桌子,一张床。
床上的被褥是麻制的,灰色的看着都粗糙的紧。
床上躺着一个容貌秀气的小伙,小伙面色苍白,眉头紧蹙,昏睡不醒。
桌上放着的是个锦布包裹,一块黑色的玉石稳稳的搁在上头。
那老婆子坐在床榻上,满脸忧思的瞧着小伙子,间或的那块麻布擦拭着小伙额间沁出的汗水。
老蒋头傻愣愣的站在一边,就这这样看着。
前日里,老蒋头照着往常一样去梅山的一座林子里捡柴。
老远便瞧见一截月白色的衣裳。
他当时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也就没怎么理会。
走进了才发现,那处真的躺了个人。
还是个俊秀的小伙子,小伙子瞧着该是没有及冠,唇红齿白的像个贵公子。小伙身边一个散着的包裹。
他叫了几声,小伙都没有应他,于是俯下身一瞧,心道糟糕!
衣襟上沾的大片的血渍,手上一道血口子,黑红的印子结在上头,看着都吓死人。
他当时也没想太多,捡起包裹就把这小伙子给扛了回去。
到家里后,老婆子一瞧,也是吓了一跳。
两人把孩子放到床上,检查了一番,便发现小伙子伤的其实不严重。
手心上一道刀伤,其余再正常不过。
可是,即便是这样,却还是醒不来。
就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靥一般,怎么叫都醒不来。
老婆子瞧了一眼云涧,又想起之前那胖大婶莽撞的闯了进来,妇人家没了主意,便看着家里头的主心骨:“他爹,你倒是说说怎么办?”
老蒋头一愣,又挠了挠头,不知所措:“这……她不是没瞧见吗。”
那老婆子一听,怒了:“你傻呀!今儿只是她一个人探了探,我们没让她进屋里,明儿只怕是会找人来抓这孩子!”
老蒋头皱了半张脸,苦哈哈的道:“老婆子……我……我是不是不该把他领回来啊?”
老婆子瞪眉,却是跳起脚:“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么一个窝囊废。”她把那老汉推着往外头走,“你走你走,这屋里就剩下我们娘两个!”
老汉架不住老婆子的蛮力,被她一把推了出去,还关严了门不让他瞅。
他跺了跺脚,便蹲在地上生着闷气。
门里头,老婆子靠在门,哭的稀里哗啦!
两人这样,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床上人的样子,更加没有注意到桌子上的那颗黑色玉石泛出一阵黑烟。
哭了半晌,老婆子才止住了。
她想起床榻上的云涧,走了几步,身后却是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貌容艳丽,眉眼处一道晦涩的黑纹。
她轻轻的朝着老妇人的脖颈处吐出一道黑雾,老妇人感觉脖子处一片阴寒,想要回头,眼前一黑,便往后头倒去。
纯狐伸手,轻巧的将老妇人平躺着的身子移到桌子上。
她一掌往门那头挥去,黑色烟雾顺着门缝便蒙上了老汉的脸上,老汉眨了眨眼,张嘴欲说,眼前一黑,便歪倒在门上不省人事。
门里头只听得一声闷响,纯狐轻轻一笑,眉眼的纹路扭曲,显得有几分恐怖:“三千年了……君上可还记得纯狐呢?”
她忽的移到床榻上,盯着还在沉睡的人,淡淡的道:“少君现如今的皮囊倒真是碍眼……”她伸出爪子,后又收了回去,“不过不要紧,能保住去过地便好,毕竟……主君还等着呢。”
她歪着脖子,俯身,仔细的看着云涧,看了一会儿,云涧的双眼忽的睁开,黑漆若潭的眼睛像极了寒浞,纯狐一时愣住了。
再回神时,刚刚还躺着在的人便坐了起来,而自己的脖子还牢牢的被他遏制住。
她瞧见云涧拧着眉,眸里却是起来轩然大波,少年初醒时的情形,不见迷糊,甚至有几分煞神的凶恶。
这与在青鸾殿里的那个和煦乖顺的少年不一样,与那个叱咤军场的少君大人也不一样,反而更加的……冷漠……更加的迷惘。
“你……是谁?”
少年的嗓音有些沙哑,待看清眼前所遏制住的人的面孔之后,暗生疑窦,手上的劲道却丝毫不放。
纯狐轻笑了声,被人扼着脖子的感觉不大好受,即便是少君也不可以。
她幻化成一道烟雾,飘到半空中,道:“少君是忘了吗?本宫可是你父王的妃子!”
云涧本是诧异与手中的人影化成烟雾,而此刻那烟雾说出的话,却是使得他更加的惊异!
那梦里中的场景……那么真实,那么奇异,就像是亲身经历,前世人生一般。
他本是想着,梦终究归于梦。醒来之后,便毫无干系。
可是现如今,这飘到半空中的东西,还在清清楚楚的叫着他少君,他还记得,在扼着那东西的脖子时,清清楚楚得看见那张脸就是梦里的……纯狐。
司弈的后妃,也是寒浞的妃子!
可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
云府上下,一百二十六条性命,还背负在他云涧的身上!
谁都拦不住,挡不了!
这是他的使命,也同样是他的责任!
云涧冷冷一笑,撇开众多思绪,便跳下床来。
昏睡两日的身子,有些乏力,才站在地上,便是一阵眩晕。
云涧伸手扶额,揉着太阳穴,余光却是瞥见了衣袖上的繁杂云翔图。
这衣裳……好眼熟……
脑海处闪过一丝一缕的灵光,无从捕捉,云涧皱了皱眉,心底疑窦丛生。
这衣裳……是谁……的?
飘着半空的纯狐见他不说话,还盯着袖子发呆,不由的有些恼。
摇身一变,又恢复成人形,站在云涧的跟前,道:“少君这是何意?”
云涧一听,撤开袖子,将纯狐推开,语气甚是冷漠的道:“也许我前世是你的少君,但是记住,今生我叫云涧,江宁府云苍都尉的儿子!给我让开!”
纯狐一听,急了,拦着不让走:“主君嘱咐尚未了结,你不能走!”
云涧本是还纠结在众多事情中,这下被纯狐这么胡搅蛮缠,心底更是郁闷,他一掌推开纯狐,便滑到门处,打开门闩。
门外的老蒋头,本是靠在门上的,这下里头撤了门,他霎时歪着脖子倒在地上。
云涧愣了愣,有些意外自己怎么会在这么一个地方。
身后,纯狐跟了上来。
他心里一烦,便闪了出去。
一人一魔这么你跑我追的,闹了半晌。
外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倒是将两人打断了。
云涧疑惑的看了看站在自己前头的纯狐,道:“什么事情?”
先行苏醒的纯狐,也只是听了两老说的大概,不甚了解,便将所听见的说了说来。
云涧一听,皱了皱眉,心道:狗官这么快就在此处下达命令,只怕那胖大婶现在是领着官兵过来的。
门外头的人,敲了半晌没人应,接着便听见一声男音道:“官差办案,速速开门!”
两人一愣,却是没有动了。
那官差见没有动静,便一脚踹开了门。
农舍家的门,都是粗活出的,经不起身强力壮的人这么一踹。半边门都被踹到在地上。
外头站直的官差和那胖婶子鱼贯而入,踏的那门吱呀作响。
领队的是个黑黝黝的青年,那青年顶着顶官帽,他身边的胖婶子插着嘴,指着云涧就道:“就是他,我瞧着老蒋头半夜偷偷摸摸的给扛进来的。”
青年从怀里头取出张白纸,对着云涧就是一阵猛看,看完后厉声道:“给我拿下!”
云涧冷冷的看着那人身后的兵差,作势出招。
只是,尚未出招前,站在他旁边的纯狐,却是动了。
纯狐凝气,冷冷的看着众人,道:“本宫的人,谁敢动?”
兵差看着她一个女流之辈,虽貌美,但眼角的黑纹却毁了,原本的怜香惜玉也变了色。其中有一个无耻之辈,更是露骨的看着纯狐袒露在外的手臂,淫笑道:“美人,你倒是过来呀?”
纯狐眼睛瞧着那人的样子,像是看见了那日司弈叫她当众而舞的情形,心底是又气又怒。
九尾顺着意念而出,细长而又粗壮的尾巴便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纯狐眉眼一动,尾巴一拧,那人断气身亡。
其余人见状,惊恐万分,纷纷逃去。
只是,入了魔障的纯狐又岂能让他们如愿。
九尾齐齐出发,几下之间,便只剩下尸首倒地。
这一切,发展的实在是太快。云涧尚且连阻止都未曾。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满地的尸首,心情复杂:“你……”
纯狐收回尾巴,转身道:“他们罪有应得!”
云涧无奈,不再说话。
抬头却瞧见纯狐往后倒下,他顺手接着了,手中触到的却是一阵黑烟,烟雾收拢汇聚成一颗浑圆的黑色玉石。
他盯着那玉石,心思百转千回。
此时放下,乃是最好的机会。
云涧看了看,却是将那玉石放进怀里,慢慢的往尸首旁走去。
第10章 东岳帝君
幽冥洞府,冷风嗖嗖,黑雾漫漫,端得是阴寒之胜地。
孟山站在门外头,探着头朝里头看了看,触目皆是一片阴暗,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阵阵阴风拂过,孟山都会觉得一种从骨子里深处的冷颤。
“嘶……真冷……”
孟山忽的后悔答应其余九个人了,这么件差事,真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办的了的,光是这侵骨的寒意,就够他喝一壶的。
可是,事情却不是他们做太保的可以决定的。
只是瞧着里头的黝黑的景象,他终究还是有几分孟山跺了跺脚,权当壮胆的就冲进了那片黑雾里头。
里头的景象,不是没有见过,但是现如今样子,却还是让人忍不住的叹息。
曾几何时,此处是冥府最为辉煌的存在,暖光四溢,异香阵阵,置于当中,甚至还可以感觉到明媚的春光……
而今的,却成为了冥府最为幽静而阴寒的存在……
夜明珠闪着微弱的光,殿里空荡荡的,香炉上阵阵青烟,孟山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重的彼岸花的味道。心道:冥君又妄想能从彼岸花身上找到记忆……
彼岸花是以成百上千鬼魂的魂魄滋养而生的,其实质有多么阴损,冥府众位皆是一清二白……
此法,唯有也仅有帝君敢使了。
果然,往里头走了几步,就瞧见帝君坐在地上,他身后就是一个躺椅,却并不坐下,反而那么靠在,低着头,像是在看着什么,安静的厉害。
孟山定了定,瞧帝君并不说什么,心下疑惑,却是不敢问,只好将从上头传达下来的玉牒递到帝君的眼前:“帝君……此为上头交到冥府的通牒……”
冥君头也不抬,只是盯着眼下的某处,淡淡的问道:“什么事情?”
孟山深吸了口气,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玉牒,道:“西天王母蟠桃盛会……冥府是该出个人去……”
果然,话说完,帝君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那玉牒。
孟山想,若此物是个人的话,那么此刻怕是会被冷冽的视线给杀死。
只是,那玉牒并非人,而自己却是传递着玉牒的人,生生的承受着幽冥洞府里最冷也最厉害的眼神审视。
孟山想起,往日里皆是自己审视别人,今日里换成了自己,便觉得这感觉实在的是难受。
“本尊难道没有跟你说过,永不踏入天界半步吗?”
孟山欲哭无泪,只好把头低在脚脖子里,盯着周围的阴寒,咬咬牙道:“十殿阎罗皆不在宴请之内……玉帝此次……指明要帝君您去……”
半晌,没了动静。
孟山大着胆抬头看了看,便瞧见冥君依旧是坐在地上,死死的盯着那块玉牒,像是要瞧出什么怪异来。
可是这玉牒哪有什么怪异,唯一的怪异便是玉帝点名要帝君去吧。
往年,通到冥府的请函,皆是王母所写,且并未指明,冥府出位阎王便是可以……唯今这玉帝……许是存心刁难,还是其他就难说了。
冥君看了半晌,才收了那玉牒。
材质甚好的灵玉,通体都泛着莹莹的清辉,冥君握在手里时,刻在那玉牒上的字体便脱开移到半空中,字迹俊伟,更兼有一层纯阳之气:三月初三,王母生辰,特宴请冥府东岳帝君亲赴瑶池,共享蟠桃,昊天玉帝笔。
冥君冷冷的看着,忽的起身,一展袖,紫气攀沿在字迹之上,迅速侵蚀,复有堕入幽暗之中。
他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玉碟,捏成粉末,道:“这样,便没了去的必要吧。”
孟山神色复杂的看着冥君,思量了片刻,脊背挺直了道:“臣是否可以将此举视为冥府脱离天界之首创?若是如此,臣即刻下去率领众鬼抵御天界的兵力!”
说着便行了个礼,站起来,准备往后退去。
才未曾走上几步,帝君便闪现在孟山的跟前。
东岳帝君本是俊逸之辈,却不知因为何事变得如此消沉,更是与那天界势不两立。
可恰恰是个人缘由,孟山却是相信帝君不会将整个冥府置于危难之中。
这一点,他们东岳十大太保都是极为清楚的。
孟山看着眼前的帝君,心里一阵酸意。
他跟了东岳百年,原本的帝君不是这个样子,原本的幽冥洞府也不是这个样子。
兜兜转转,却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而他们,却是连半点缘由都不清楚,能做的便是极力的维护好冥府的稳定,维护好帝君尚存的居所。
冥君沉默了半晌,道:“呵……你倒是最会使坏,明知道吾不想去,却逼着吾去……”
孟山看着东岳帝君的眼,触目可及的一片苍凉,他心里一软,张口欲言,却是被帝君给阻挡了。
“呵……罢了罢了……去一去也无妨……不会死……亦不会活……这样也好……”帝君摆了摆手,示意孟山退下,眼睛却是不再看任何人了。
孟山犹豫的想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看见帝君转身就走,身形萧索,却什么也说不下去。
他只好对着那背影,轻轻的道:“帝君保重,只是别忘了,臣等誓死守卫东岳帝君荣耀。”
他瞧着那背影僵了僵,便又慢慢的走着。
孟山叹了叹,走了出去。
回过头的冥君,看着孟山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一阵温暖,奈何殿内的阴寒太重,那点温暖似乎回不暖身。
他瞧着香炉上冉冉升起的青烟,似是瞧见了什么人,幽幽的殿内便响起了一阵异常温柔的话语:“碧h上神,这世上除了我还记得有你的存在……还有谁会记得呢?只是现在我好像……想不起你的样子来……”
眼前似乎真的看见那人:洁白的翔云上,站在一个美姬,那美姬一身翠色的云衫,浑身似是沐浴在莹莹的玉光之下,仙气飘飘,怡然独立。
再一眨眼,触目的是幽冥洞府的阴森的幽暗,阴暗吞噬了一起,什么也看不到了……
冥君哧哧一笑,笑意萧索,异常落寞……
第11章 倾心之人
六月初,荆湖南路已然是热的出奇。
清晨穿着一件长衫,一刻后就湿了半身。
每当这个时候,云涧都会想起在江宁府时,娘亲亲手熬制的酸梅汤,入口酸甜,实为解暑之良药。
只是,现在却是怎么也喝不到了。
每每想到这里,云涧杀人的心也强烈一次,强大的怨念牢牢的盘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