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内容开始-->公士希从墙角取出一只箭箙带着我来到了校场。
校场上的士兵按指示将一个草编的箭靶放在了二十步开外,然后分成两列站在校场两侧,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公士希射箭。
我走到一个身量和我差不多的小兵面前,问道:“你可也会射箭?”
那小兵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骄傲地说道:“当然!谁不知道我们将军的箭术天下无敌,他府里的兵士自然人人都会射箭。”
我虽知道伍封一向骁勇善战,却不知道他箭术超群。现在听旁人夸奖他,倒像是自己得了夸赞一般,心里喜滋滋的。
“你这小丫头傻笑什么,公士要射箭了还不快看着。”小虎牙刚说完,就只见公士希从身后的箭箙中取出一支黑羽长箭熟练地搭在弓弦上,左手高举与肩平,右手拉弦至满弓,嗖的一声,羽箭飞了出去,稳稳地扎在了草靶中心。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两旁的士兵叫好声不断,弄得公士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好!伍将军府上果真多能士。”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从后面走了上来,他头戴高冠,腰配宝剑,身着黑色虎纹嵌金丝交领深衣,外罩同色博袍,胸前一组四节套玉佩作群龙相蟠。他走到公士希身边,笑着打量着校场。伍封与一群门客则躬身立在他身后。
看这架势,莫非这人就是——秦太子鞝?!
可传闻太子鞝这人一向与伍封不和,他今天怎么会到府里来?
“太子过誉了,臣倒是久闻太子府内剑客如云,能士众多。臣手下的这些人,只是莽汉,实不敢称能士。”伍封走到太子鞝身边,示意公士希退下,接着又道,“府内校场鄙陋,太子何不移步前室?臣已经命人在那里备下美酒佳肴,只待与太子畅饮。”
“喝酒倒是不急,鞝早就听闻伍将军的箭术在秦国无人能敌,因此今日特地带了一名新收的家臣来请你赐教。”太子说完,一扬左手,一个散发披肩,身着靛蓝色粗麻布服的男子从随行的队伍里走了出来。他的头低垂着,整个人看上去犹如覆了一层冰霜,散发着寒气。
如今天下纷争,世人尚武,男子不会射箭会被视为耻辱,因此士大夫之间较量射艺倒是常事。只是此人衣着粗鄙,不像士族,倒像是庶民。以他的身份要与伍封比试,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对伍封的一种折辱。
“太子之命,鄙臣敢不敬从!只请勇士示其箭术,臣必从旁提点。”伍封躬身将射箭的位置让了出来,又命人将弓与箭箙交给那蓝衣男子。
“看来,伍将军是不屑与我这家臣较量了。”太子笑了笑,走向前来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道:“豫狄,那就先让伍将军看看,你是否有资格与他一比!”
“诺!”豫狄从箭箙中取出一箭搭在弦上,右手极轻巧地拉出一个满弓,下一瞬,我就听到了一声箭羽划破空气发出的闷响。
我虽不懂射箭,但光听这声音就知道,豫狄的这一箭远比公士希的那一箭要快上许多,力道自然也高出许多。
果然,那箭射中靶心后,没做丝毫停留,直接将其射穿,死死地埋入了后院的土墙之中。马上,豫狄又射出了第二支箭,这一箭从草靶中心空洞穿过,将原本半埋在墙内的那只羽箭一劈为二,钉在了同一个点上。
院子里围观的士兵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校场上安静得有些可怕。
“好——漂亮!”太子鞝脸上难掩得意之色,他身后的一帮随从也开始哄闹起来。
“伍将军,怎么样,现在可愿与我这箭手一较高下?”太子鞝靠近伍封的耳边说道,“还是说,你伍封怕了?可惜啊,怯懦之人如何能掌我秦国二十万大军,我看君父怕是要另觅良将了!”
这豫狄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箭手,如果伍封今日不愿上场比试就会落个怯懦的名声。反之,如果上了场,赢了是理所应当,但万一输了,怕是不出两日,雍城上下都会知道,深受国君器重的上将军伍封还不敌太子鞝的一个家臣。
太子鞝上次陷害公子利的阴谋失败之后,这次又把矛头对准了伍封。看来,公子利一派和太子鞝一派的争斗已经愈演愈烈了。
“既然太子今日有此兴致,鄙臣敬当从命。”怯懦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无疑是最大的侮辱。太子鞝的话明显激怒了伍封,他表情肃穆,没有换射服,只是脱下外袍交给身后的随从,又将里面月白色的儒服拉到了腰际之下,接过长弓握于右手。
我的心跳声犹如鼓点,响而急促,倒不是担心伍封会输,而是气愤太子鞝三番两次的逼迫。我们如此这般辛苦地接招拆招,倒不如寻个机会主动出击。
“好,有意思!既然要比试,不如我们再加上点筹码如何?”太子鞝笑道。
“请太子示下!”
“如果伍将军赢了,我就将豫狄的这双手砍下来,作为唐突将军的赔礼。”太子笑着将豫狄的双手举了起来,朝伍封示意。
一直低着头的豫狄这时终于抬起头来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子鞝,但很快他眼中的那份惊讶就被无尽的悲愤所取代了。箭士的双手比生命更重要,他原本定是想要投靠太子鞝,博取功名以脱贱籍。可惜了,太子此人并不惜才。
“但是,如果豫狄侥幸赢了你,我就要向你要一个人。”太子鞝盯着伍封道。
“何人?”
“她!”太子反手一指,大家都齐齐转头看着我。
我?!自太子鞝来到校场以后,我一直躲在角落。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又为何会向伍封讨要我?
太子鞝踱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啧啧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我那四弟总喜欢往这将军府上跑。”他冰凉的手指像一条毒蛇在我下巴上反复游动。他比公子利年长,眉目本也算俊朗,只是常年饮酒作乐被掏空了身子,病态的苍白和两眼下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无比阴郁。
“好一双美目,配上你的这颗七窍玲珑心,倒也值得豫狄的一双手。”他冲我笑了笑,转身对伍封道,“将军,怎么样,请上场吧!”
伍封抬眼看向我,温柔一笑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怕,我信你……我回了他一个笑容。
太子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高声喊道:“来人,取我的弓箭来!快,把这草靶子给我撤了,本太子今日要玩个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