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河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他试图跟何氏讲一些大道理,可明显何氏是不愿意听的。
明摆着简单的对错就在眼前,何氏反而还明显是不乐意,甚至说是在指责他。
沈秋河都觉得,比对大理寺的犯人还要让人头疼。
“母亲。”可话还是要说的。
他低声的唤了句,“今日咱们就不论是非了,嫂嫂的事情既然母亲已有决断,儿子便不会有异议,今日前来是想问问母亲,大定的礼单可备下了?”
何氏这才又重新坐下,“这两日正在整理。”
大定之后,便要选日期成亲了。
“如此,我想先瞧一眼。”沈秋河很直接说出自己来的目的。
何氏听了当下脸色又不对了,“怎么,我还能不将此事办好了?”猛地就拍起了桌子,别说侯府如何,就圣旨在这放着,她也要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将这亲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沈秋河看着何氏又在发脾气了,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母亲您想多了,儿子只是想着看一眼。”
毕竟是他成亲,难不成连大定的礼都不能看?
何氏摆了摆手,让人将礼单取了过来,“看,那你便看吧,有本事便什么都不用我,你自个张罗自个成亲。”
沈秋河就当没有听见何氏赌气的话,拿起礼单仔细的看了起来,良久之后将礼单合上,“母亲,儿子觉得这东西该加一些的。”
何氏的声音陡然抬高,“我便知道,你过来是有事的,你想要怎么加?我这已然是京城的头一份了,大定虽然花大头,可是迎亲的时候不花银子了,定宴不花银子了?还有家里平日里不支出了?往远了说,将来崇远成亲不都要提前攒下?还没成亲你便惦记上银钱了,等着成亲后还指望他的叔父婶母给花银子娶媳妇吗?”
沈秋河问了一句,何氏便有一箩筐的话等着沈秋河。
沈秋河愣愣的看着何氏歇斯底里的呐喊,“母亲,就这么点小事,您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他着实想不明白,不就是加点东西吗?“崇远别说还有我,就算没有我,当初圣上的补偿,不都全给他攒着了?我们未立新国公,属于兄长的世子俸禄一直都直接入了嫂嫂的小库,这四年来,这个家都是我来养着的,母亲,我虽然不管家也知道我该有多少东西,如今我要成亲了这些东西拿出来有什么不对?”
看着沈秋河一声声的质问,何氏突然落了泪,“你这话问的诛心,你兄长用命换的银钱,你难道还要惦记吗?”
听了这话,沈秋河只觉得头疼,他只是用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成惦记兄长的东西了?
何氏抽抽搭搭的说道,“因为你晚生,从小我就偏着你,你兄长有的我给你,你兄长没有我的我便也会留给你。即便现在,你嫂嫂多不容易,因为她会影响你的仕途,我也当众让她没脸,可如今你这般言语,不是要剜我的心?”
沈秋河手撑着头,甚至都找不到话说了,可是想起今日放在桌子上镖局的礼单,沈秋河却是下定了决心。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母亲今日不痛快,我改日再来。至于这定礼,我也不麻烦母亲了,我的事我自己看着办便是了。”
“沈秋河!”看沈秋河拿着礼单要走,何氏在后面怒喊了一声。
可看着沈秋河却连停都没停,何氏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也许郑氏说的对,沈秋河已经被乔故心迷住了。
枉她还是出生世家,如今又是县主身,不说孝顺不孝顺了,就是眼皮子都能这么浅,就跟市井妇人一般,盯着这银钱连羞都不遮了。
何氏又想到了郑氏,可是为了沈秋河还是不能将人放出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自然两个都在乎,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沈秋河入过库房,多少也知道家底的,他说加东西国公府自是能拿出来的。
沈秋河心里头也恼火的很,他自己的银钱,迎娶自己未来的妻子,怎么还能成自己的不对了?
当下带着人去库房挑,该加的都加上,随即让人将这准备好的定礼,直接搬到自个的院子去。
“主子,您怎么发这么大脾气?”收拾妥当后,王四一边添着炭火,一边小声的询问。
沈秋河素来孝顺,近来这脾气发的着实有些多了。
沈秋河捏着眉心,却有些定不下心来,甚至隐隐的有些心疼,也不知道当初的乔故心是怎么忍下来的。
何氏对自己这个亲儿子有时候都不讲理,更何况是对儿媳。
幸好,幸好现在的乔故心没有经历过这些事,现在看来也许乔故心浑身带刺也挺好的。
沈秋河将册子拿起来,自顾自说了句,“我要见,故河县主。”
很自然的拿起了旁边桌子上放的笔,可一想他若是正儿八经的下帖子,估摸乔故心也不会见他的。
沈秋河想了想,倒觉得郑氏那日在侯府门口守着的法子不错,随即让王四派大理寺的人盯着,如若乔故心出门,便来禀报他。
侯府这边,顾氏自不知道褚翰引出事了,听着下头人说,乔故心将自个的东西都交给了镖局,有好些都是及笄礼上人家送的东西,随即将人叫过来问几句。
乔故心自然不会说明,光笑着打马虎眼。
乔文清那边心知肚明,得了消息赶紧过来给乔故心解围,只说是他的主意。
顾氏看着这俩孩子明显是有旁的缘由,无奈的摇头,“我不管你们了,反正家里头银钱就那么多,谁用完了,谁以后的手头会紧。”
话是这么说,临了了顾氏才说道,“得空提一句,还东西的时候都打成旁的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给了褚家那么多东西,可顾氏却也不觉得,人家褚翰引会平白无故的占侯府的便宜,肯定是要还的。
只是这都是女儿家用的东西,到时候怎么还是个事。毕竟俩人那事没成,给姑娘家送头面总是说不过去的。
“母亲考虑周全,儿子一定将话送到。”乔文清赶紧应了句。
看乔文清急切的样子,顾氏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赶紧去忙吧。”
左右家里头东西都是给他俩攒的,愿意怎么用便怎么用吧。
本来顾氏是想着趁着快过年的这段时间让乔故心掌家,把这一套东西全都会了,可是临到跟前又舍不得了,自己在那闲着总见不得自己的女儿在那忙的脚不沾地。
这也许是乔故心在侯府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她不想让女儿回忆起最后一个年,除了忙碌便就是忙碌。
人说慈母多败儿,大道理她都懂,可懂和能做到是两回事,心里就想让乔故心自在自在。
从顾氏院子出来,乔文清拍了拍心口的位置,“阿姐,你这胆子大的很。”就是当时他得了消息都给吓到了。
乔故心抿嘴轻笑,“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也没什么可在乎的。”
再说了,借着这些东西给褚翰引送去人,又不是给旁人,这些东西还能丢了不成?
乔文清抬起手来,“阿姐,你要是身为男儿,必然是会有所作为。”
可是比他这个男子,还要豁达。
乔故心但笑不语,从前种种不堪回首,她也是闺阁贵女哪里豁达了,只不过经历的事多了罢了。
她也怕死人,可是那些人逼着自己,不得不正视。
她也怕人多的地方全都打量自己的,可那些人定下了规矩,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也会义愤填膺,遇见不公的事愤怒的想要出面,可也是有些人逼的她学会了忍耐,学会了三思而后行。
同乔文清闲聊了会儿,如今快过年了,乔文柄也在家里歇息,乔文清每日得空都会去瞧一眼的,那真真是下定了决心,要让乔文柄成才。
看着这俩人用功的样子,乔故心都笑着说,也许侯府还能出一个状元。
乔文芷这边也不常见乔故心,主要是冯昭萍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且又是个闲不住的,总是来侯府寻乔文芷。
乔文芷知道乔故心也不是多爱凑热闹,冯昭萍来了后,多会待在她自个院子。
所以现在,乔故心反而闲了下来。
得了空乔故心便领着念珠念香去外头转转,瞧着顾氏脸色不好,乔故心便去外头去买盒胭脂。
虽说现在天冷,可临近年关各府都是采买的人,街上热闹的很,乔故心的马车走在街上都走不动,乔故心只好从马车上下来。
现在人比夏日里的还要多,乔故心下来的时候,随即戴上了帷帽,将自个遮的严严实实的。
现在学堂都不课了,孩子们也都满街的串,周围多了许多卖泥人的,糖葫芦的,还有一些个乔故心都没见过的东西。
乔故心走走停停,看的眼花缭乱,最后拿了挑了一个拨浪鼓买上了,胡氏那月份渐渐大了,将来表侄子或者表侄女出生,总也不能只送金镯子或小金锁吧?
买完之后,才又去胭脂铺瞧瞧。
铺子里也比寻常人更多了,不过好在店家也知道,这年关了大家都过节,很多妇人即便平日里不舍得用,过年的时候也都要打扮打扮,所以准备的东西也多。
付银钱的时候还等了许久,瞧着人这么多,就好像不买东西就没有了一样,乔故心干脆又去挑了两块玉佩,给两个弟弟。再给乔文芷挑上一根簪子,等着过年的时候喜庆喜庆。
给银钱的时候,念珠却被人拦住了,抬头一看竟然是王四。
念珠微微皱眉,她的性子可不像念香那般随和,即便王四长的吓人,也还粗声粗气的训斥,“哪里来的无赖,好生无理!”
就当,没有认出对方来。
王四干笑了一声,“是我家主子吩咐的,这点东西就当我家主子赠与县主的。”
念珠哼了一声,“你家主子是谁啊,上杆子也不说用用心,我们侯府是差这点银钱的人吗?”
王四总不能同一个小姑娘吵吵,随即回头看向沈秋河。
沈秋河今日上街,也没穿的像腊八那日夸张,齐身的棉长衫显得利索,他径直走向乔故心,“县主,别来无恙!”
乔故心手里捧着暖炉,隔着薄纱看向沈秋河,“沈大人甚是有闲情。”
哎!
念珠看着沈秋河去寻乔故心,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就这个分神的功夫,王四已将抢着将银钱给付了。念珠再泼辣也是个姑娘家,再加上王四脸上那骇人的疤,多少心里也打怵,不敢真跟人硬呛呛,自是也无能为力。
念香给念珠使了个眼神,让念珠回来便是。
想来乔故心也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
沈秋河笑了笑,抬头环顾四周,“县主可还有旁的要选的吗?”
乔故心将手炉抱的有些紧,因为沈秋河也看不见她的脸,自也不用客气的勾起嘴角再勉强露出个笑脸来,随即淡漠的说了句,“该买的都买了,那我便不叨扰沈大人在这选了。”
“我是特意来寻县主的,既然县主忙完了,咱们,借一步说话?”沈秋河说着,随即抬起了手来。
乔故心张嘴就要拒绝,可想着大理寺也盯着那举子的案子,思来想去还是点了点头。
这冷冬寒天的,沈秋河肯定不会带着乔故心在外头亭子里坐了,周围热闹便是连茶馆的生意也好了些,也幸好沈秋河让王四派人来提前定了位置。
不过,银钱可是花了不少。
乔故心同沈秋河坐下,这间雅间确实不错,熏香淡雅舒宁,旁边的暖炉也别有意境,进门的迎客屏风,四君子更显高雅,正好将下头的人跟主子隔开。
品茗素来能担的上一个雅来,尤其是沈秋河动作行云流水,乔故心心里也宁静了许多,至少在摘下帷帽的时候,依旧能让厌恶,消失的无影无踪。
茶水奉在乔故心跟前,淡淡的茶香溢入心肺,“还记得先生头次教品茶,我着实不明白,这唇尖酸涩齿间留香是何等的意境,现在看来大约说是一种心境。”
心如何,这茶便如何。
听了沈秋河在这凯凯而谈,乔故心忍不住撇了撇嘴,“所以沈大人的意思,春茶和秋茶是一个味道,或者炒的茶叶跟炒的树叶也不甚重要。至于那泡茶的水是泉水或井水,也不可能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