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地望着小七:「他在你眼前晃便是在你眼前晃,就算真的看不见了他也是在你眼前晃。掩耳盗铃,他还是在你眼前晃啊!」
兰罄几个晃字晃得小七心头慌慌,他拭泪说道:「师兄你不懂,不该看见的东西还是别去看见,要不,我这辈子晚上都不得出门和你一起办案了。」
瞧见小七这倒霉样,兰罄觉得好笑,他摸摸小七的头,说道:「你这人,真是没胆到一个前所未闻。」
小七很呕,但是没办法。「男了汉大丈夫,没胆就是没胆。大伙儿都知道了,大爷我也不怕承认。」
铭宗老道士摇头晃脑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符,然后在眼前念了一大串不知道什么内容、但小七听起来像是「锵锵锵,你娘肚子像西瓜―咯咚咯,你爹买个大南瓜」的咒文。
接着再咬破手指悬空在符亡乱画几下,然后大喝一声,将血点在其上,跟着笑着交给小道童。
其中一名小道童伸手接了,交到小七手中,用脆脆的声音说道:「这符很厉害的,师父作过法,放在身上以后,就看不见包听不见,而且若有鬼魂靠近你身,只要接近十尺之内,便会让里头的雷咒给打得全身焦黑魂飞魄散!」
小七虽然怀疑这个老人家究竟有没有那么神,点几下画几下就能治鬼,但一听到魂飞魄散四个字,眉头一皱,又将符还了回去。
小七说:「不成,魂飞魄散那还叫人、呃、叫鬼用不用活啊!况且那只鬼死前饱受凌虐,死后还是只魂魄不全的鬼,要不是我的血让他凝了魂,恐怕他也难以到施大人面前告官。我若让他碰着这道符,那不是害他惨上加惨吗?」
「啊!」听到这个,兰罄突然叫了一声,接着拉住铭宗老道士的手,用一种让人不得抗拒的力道,将老道士拉到谭桦的棺木前面。
小七看到老道士突然抖了好大一下,几乎跳了起来。
小七怀疑,这个瞎了眼的老人家是不是和那飘飘然的谭桦一样,都看得见兰罄身上骇人的戾气。
是了,一定是看得见。修道之人兴许比旁人更怕这个,所以才会被兰罄的靠近给吓着。
小七慢慢走过去,整个身体横切入铭宗与兰罄中间,硬是将铭宗往旁边挤,把人和兰罄隔开了些。
「干什么过来凑热闹,你走开些,挡着我了!」兰罄怒得举起手来便要往小七身上挥去。
小七立即扯着脸笑道:「师兄也让点位子让师弟看看,我也好奇啊!」
「那你不要挡着我,你那颗脑袋移开!」兰罄这才将手收回来。
「是是是!」小七做了个奇怪的姿势,脑袋和上半身稍稍往后仰,但下盘仍在原地。他仰着头和兰声说话。
兰罄瞧了小七一眼,视线越过小七不理他,径自朝铭宗老道士说道:「老头,你帮我看看,我血浇到他骨头里面去了,小七也是这样就看得见谭桦,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出来让我见?我要看见鼻子眼睛喈巴,不要是一团雾的。」
「老、老头?」铭宗显然没给人这般称呼过,一时有够惊讶。
「大胆,竟敢称呼我们的师父老头!」两个粉嫩嫩的道童生气说道。
「不然要叫什么?」兰罄疑惑。
「至少要叫道长!」道童认真地说。
「好,老头道长,你快讲,讲完了我把事情做一做,就要封棺去巡城了!你知道我很忙的,实在没时间听你唆太久。」兰罄脸上的神情也很认真,等着听铭宗的答案。
铭宗老道士脸色有些黑,但还是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由两个道童一个人稳住他的身子,一个人牵着他的手慢慢往谭桦的尸体摸去。
铭宗摸了摸尸首的五官和双手,接着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直到?_罄耐不住性子都要往外跑了的时候,才缓缓叹了口气,语气悲悯地说道:「这孩子死前饱受惊吓,想要逃却逃不了,万分恐惧下被活活打死,因此散了魂魄,这才会魂魄不全。」
「你怎么知道?你也是仵作吗?你也懂得验尸吗?」兰罄听见这人居然知道谭桦是被活活打死的,语气一下子雀跃万分,说:「他是被强奸致死的,死前被打得很惨,连手骨都断了,后来尸体又给人扔下江去,这才一路漂到归义县,让我的小猪闻到,把他带回县衙来。」
「贫道不是仵作也不懂验尸,只是看得见一点东西。」铭宗跟着问:「是陈公子给了他一滴血?」
「看得见,你不是瞎子吗?」兰罄伸手又想过去拨人家眼皮子,这回出手凌厉还带着劲风,幸好及时给小七挡下,要不,老人家眼睛上就要直接出现两个血窟窿了。
小七心肝有点颤,把兰罄的手给抓紧了,后道:「我那是不小心刮着,血冒了出来,才沾到他的骨头上。」
铭宗点头,说道:「鬼魂魂魄不全本来无法凝魂,但如今七月时节,万鬼尽出,阳间阴气大盛,对他有所助益,再加上福泽深厚的贵人血一滴,这才得以凝魂。」
「贵人?老头你说小七?」兰罄纳闷。
兰罄看看小七,这家伙浑身上下穿的都是衙门里的。官差标准衣服,一两银子一套;皂色官靴,还是小兰花给他缝的,不用钱。哪里贵了?他穿着的是南先生特地找裁缝帮他做的夏天会很凉的官服,还比小七的贵上一点。
「唉……师兄你干嘛这样看我……」小七表情有些委屈。「说我是祖宗庇荫福泽深厚大概也没错,您瞧这些时候我陪着您水里来火里去,还上刀山兼下油锅,哪几回不是差点死了又给活回来,的确称得上有些贵了吧!」
兰罄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因为时辰已经不早,耐心差不多用尽,他便朝那铭宗怒道:「那我呢,我什么时候才能看清楚那坨鬼长什么样?」
「鬼是算坨的吗?」小七问。
「一整坨浓雾一样飘来飘去,不算坨难道算两吗?」兰罄怒道。
「呃,师兄您说是便是。」小七始终说不赢兰罄。兰罄说话不是照理来的。
铭宗老道点头说:「世间万物皆一缘字,看得见看不见部是缘分所致,这位小兄弟也不必强求。」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符,跟着又摸出一柄三尺长的桃木剑,然后对着兰罄就是一阵比划兼念咒。
小七这回听他念的是:「轰轰轰,打雷下雨洗青蛙;叭叭叭,你娘明天生娃娃」。
「……」这哪门子的咒语啊……小七又开始怀疑,这人到底是具有本领,还是只是骗吃骗喝的神棍而已。
铭宗做完法后,长长地吐了口气,道童立即很贴心地将符接了过来,交给睁着亮晶晶的眼看着铭宗作法的兰罄。两名小道童齐声说:「一张三两,这符正放的时候可以保平安,反放的时候可以见鬼神。师父施了法,很伤元气,三两是公道价,要回去买参汤喝,不是坑你的。」
兰罄很高兴地把符放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从腰间系着的小钱袋里拿出了三两银子给道童。
他满意地摸着自己的胸口,露齿对小七灿灿而笑。
就算脸上戴着能将举世无双的容貌遮去七八成的人皮面具,但这般灿烂笑容与无邪天真的眼神还是叫小七一下子看晃了眼,心都漏跳几下。
小七也同兰罄般,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只不过兰罄按的是那张黄纸符,小七按的是自己怦通怦通狂跳的心。
奶奶个熊啊……
百里七你定力越来越差了……
折腾了老半天,终于,两名道童搀扶着老道士要走了,小七和兰罄将人送到验尸房门口时,铭宗老道士又突然转过身来说道:「对了,还有一事。」
「老道长请说。」小七道。
「因为那魂魄是靠七月鬼气与陈公子滴血才得凝魂,这种鬼魂地府不收,而且七月一过鬼气散去,恐怕就得魂飞魄散了。」铭宗说道。
小七皱眉,心想不好,立即问:「不知老道长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保他魂魄的。」
老道士说:「这就比较费功夫了,魂魄不全还要保鬼,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将那鬼散去的魂魄找回来,令其合而为一才可以。若找不回来,就算大罗神仙想救,也是没办法的。」
听到这话,小七一强脸便是苦了。他说:「我也不是神仙,这人海茫茫,鬼海更茫,我到哪找他散掉的魂魄去?」
铭宗突然说道:「由哪处死,便由哪处生。」
「老道长你说明白点成不成?」小七道。
「不成不成,」铭宗回过头去,淡淡说道:「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漏,只能由有缘人自行参透。贫道只能略尽棉薄之力,回宫后再专为那位鬼兄弟写一道符,助他再凝魂几日,只是之后,便要听天命了。」
两名道童接着说:「师父出来已经很久了,他老人家身体不好很容易累的,我们要回去了。你如果还有什么参透不了的事情,就到归义县外小苍山上的元畅宫找师父,师父办事的时间是太阳即起至正午休息,接下来便不见客。凝魂符谢金三两银子,是要先给还是后给?师父今日伤了元气,要明后日才能将符送来。」
「先给。」兰罄没说第二句话,为了他爹能办案顺利,他小钱袋一松,又掏了三两银子给两个小童。
「……师兄,你的薪俸也不多,这么一直掏钱出来,我看了都替你心疼。」小七说。
兰罄点头。「花光了南先生会帮我放银子进去的,不心疼。」
小七闻言只想,衙门里也没多少银子可用,南乡一个人要维持这一大家子的生计,还要照顾这个花钱如流水的,也实在辛苦了。
铭宗和那两名小道童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一下子便越过墙去。
小七瞧见三人飘飘然消失的身影,这才惊觉兰罄的问题得到了满意的解决之道,而他的则是还没哪!
小七急忙叫道:「道长等等,你还没给我可以保平安,又不会让鬼魂飞魄散的符纸啊!」
墙后头铭宗苍老的声音传来:「最不伤魂魄的方法,便是取童子尿,一日三次,沐浴净身。但也只是让魂魄靠近不得,看还是看得见的。」
两道童齐声说:「师父这法子是送的,不用银子。」
「童子尿?」小七还是第一次听见用童子尿沐浴可以防止脏东西靠近的。
小七还沉浸在得用童子尿沐浴才能和谭桦离得远远的震撼中,听见兰罄问了,便回答:「就是没破身,尚未近女色的童男。」
「是?会很难找吗?」兰罄问。
「倒也不会。」小七愣愣地说:「我瞧老道士那两个徒弟才十岁左右,对男女之事多还懵懵懂懂,应该就是没近过女色的童男。」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瞧着他眼眶底下的那圈黑,又想起这人胆子真的很小很小的,于是脚便踏了出去,要往老道士离去的方向追。
「做什么?」小七连忙将兰罄拉住。
兰罄说:「去把那两个小孩子抓回来,然后脱他们的裤子,要他们把尿留下来。」
跟着想了想,又道:「不成,老头道士说了一天要沐浴三次,那不只要把尿留下来,人也要留下来,这样才能每天都尿给你沐浴!」
兰罄脸上的神情很认真,小七知道他会说到做到,兰罄再往前冲去,小七便奋力拦腰将他抱了,才没让人一个劲往外冲。
「师兄,不行不行,那两个孩子还那么小,你这样去会把人吓着的!」
「可我不去的话,你就会被鬼吓了!」兰罄说。
小七听到兰罄这一句话,顿时觉得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兰罄居然会为他着想,还为了怕他被鬼吓,要为他做这些事,说不窝心是假的。但兰罄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小七才沸腾起来的心又冷了。
「只要他近不了你的身,你也不怕了,以后我们就可以拿着老头给我的符,晚上出去抓有冤屈的鬼,然后全都带回来给我爹问案了!」
兰罄说话时那表情雀跃得……
「……」小七无言。「师兄,晚上应该是用来睡觉,而不是抓鬼的吧……」
「不,晚上当然是用来抓鬼的!」兰罄正在兴头上,怎么说也说不听,小七死命抱着他,他就死命挣扎。
陈豹和安国这时正由验尸房旁边的三班班房走了出来,瞧见那两人又在肉体相搏,心想定又出了什么事,正想过去帮忙,没料挣扎不休的兰罄脚一抬,重重踹了小七的陉骨,手肘又朝小七的胸口一顶,一记拐子让小七整个人痛得差点没跪下。
兰罄挣脱小七,便要往墙上跃去之时,小七慌乱喊道:「别啊、别啊,那两个孩子堪不住你折腾的,童子尿别找他们取,我用我自己的就成了!」
「啊?」兰罄回过头来。「为什么用你的就成?」
「因为我也是童子身!」小七喊。
小七则是开口之后又噎了一下,惊觉自己在忙乱之中究竟说了什么!
他听见脚步声,转头,见着陈豹和安国两个人神情吉怪,脸上又是谵笑又是惊讶地,好一会儿,陈豹才说:「小七啊,真看不出来,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是只童子鸡啊……噗……」「……」这两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当下小七真是觉得,从此以后,自己再也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他慢慢直起腰,拍了拍根本没沾灰尘的衣摆,然后咳了一声,转身往验尸房里走去。
「什么是童子鸡?」兰罄看着陈豹,问。
原来走进去的小气又拐回来把兰罄抓着一起往验尸房里走,兰罄侧着头看陈豹,整等着陈豹回答,可陈豹却再也忍不住笑,和他身边的安国两个人笑倒在一起,乐不可抑地。
「没想到会是童子鸡……难怪南先生放心让他和小头儿在一起……哈……没经验的……想必想做什么也扑腾不起来……」
小七则是明明心里呕得发黑,脸色却红得滚烫。
是,他百里七是长到二十七岁都还没碰过女人,最多最多也就以前和他那几个标致到不行的贴身丫鬟们同塌而眠而已。
但他大爷只是没碰上喜欢的人,而不是没经验兼没人要,两者之间差别可大了,那两个家伙完全不明白这点,笑得真叫人火大。
「小七,什么是童子鸡,吃的吗?」兰罄问。我只听过叫化鸡。」说罢,还吸吸嗦嗦地吸了一下口水。「叫化鸡很好吃。」
「……师兄你别再说了成不成?」小七郁闷。
第五章
是人,就会有三急。是人,就会上茅房。
早上还信誓旦旦要帮忙把两个小道士捉回来尿童子尿,最后却因为小七自己就有童子尿而作罢的兰罄中午时分去了一趟茅厕后,回来便朝还在吃饭的小七恶狠狠地说:「不许你用童子尿沐浴,那个臭死了,也脏死了!」
跟着又朝旁边的衙役说道:「哪个混帐上茅厕没对准坑的,弄得一地湿淋淋!要让我知道,我就把他给切了,看他还怎么尿!」
小黑大人火大得不得了,小七一口饭却含在嘴里,哭丧着脸,说道:「酥兄别这样,不让偶沐浴,那晚上谭桦又来找偶怎磨办?!」
正要打人的兰罄回过头来,脸上尽是肃杀之气,看得小七一口饭赶紧咽下去,缩着脖子小声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师兄说得是,用那东西沐浴又臭又脏,我成天跟在您身边的,自然不能也脏到您了!」
傍晚,衙门传梆休息后兰罄又不知跑哪去,小七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心底也越来越凉起来。
一边嚷着好热好热的,可小七却是还在屋里,就感觉寒气阵阵从房子四角蔓延开来,随着天一分一分地暗,好像就要有什么东西,从阴暗处冒出来一样。
「不成,绝对不成!」要是再看见飘来飘去的东西一次,绝对会疯掉。
小七把自己耳房里的瓷枕和被子卷了卷,抱着便急急往内衙另一个院子跑去。他走得慌张连路上几个内衙仆役同他打招呼,他都没看见。
到了施问的院子,恰巧遇见从书房回来的施问。
小七一见他便喊道:「施大人!」
施问点了点头,说道:「你来得刚好,我正想找你。」
小七说:「我也是有事来找您的,不过您先说吧!」
施问抚了抚黑得发亮的胡子。「我与南先生商量过了,待过两日丁金和李忠回来,
想让你与小黑去青州一趟,查查谭桦的案子。衙门里就属小黑武功最好,而你则是心细如发,你们两个一块,我比较安心。南先生要我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呢?」
小七听见施问这么说,愣愣点头。「行啊!大人您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去了,说不定还能离那只鬼远点哩!」
「你来找我做什么?」施问跟着问。
小七一张脸马上就苦了,挤出个如丧考妣的表情,轻轻揪着施问的袖口说道:「大人啊,马上就天黑了。最近这衙门里阴森森的,搞得我晚上都睡不好。那个……您当官的周身有浩然正气,不干净的东西不敢近您的身,所以……您说……是不是……晚上让我在这里睡一晚,隔天一早再回去……」
「……」施问有些愕然,想了想,回道:「你是怕,谭桦晚上去找你?」
小七点头如捣蒜。「怕啊怕啊,小的自幼天不怕地不怕,可不知怎么地,就只怕那东西而已。」
施问摇摇头,笑叹道:「你不是和小黑睡一间房吗?和小黑说一声,让他晚上照应你。再说谭桦若来找你,也只会是为了案情而来,不会有事的,你回去吧!」
说罢,施问便举步往房门走去,完全没有让小七留宿他院子里的打算。
「大人、大人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小七一时急了,忙着人喊追上施问。
施问走进屋里,态度坚定地关上房门,他的声音隔着门写出。那声音说的正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你回去?!」
小七喊道:「大人不要啊!我年少时不懂事,亏心事做多了,所以现下还没敲门,光天要黑了就很惊!您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让我进去睡吧!七月就好,不,就只能与您睡一夜好,师兄他出去了到现下都还没回来,晚上我不敢自个儿一个人啊!」
门后头没了声音,小七则是更凄厉地叫道:「大人啊,您是当父母官的,既然是父母官,百姓就是您的儿子了啊,您儿子我如今遭逢大难,看着我如此担惊受怕,大人您不心疼吗?」
小七觉得自己好生悲惨,悲惨得眼眶里都快挤出眼泪来了,可还没等到施问开门,他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陈小鸡……」阴森森地,像是从阴曹地府爬起来的恶一样,低沉的声音靠他很近很近。
「啊――」小七拔高嗓子大喊。
「吵死了!」
后头一个巴掌把他摄飞出去,他趁势滚了两圈浑身沾满草屑趴在地上,待那黑乎乎的身影来到自己面前,惊魂未定的小七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
「师兄,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小七松了一口气。
兰罄拎着小七的衣领让他站起来,可是小七的脚有些软,站了两次,才稳住身形。
兰罄阴着脸疾言厉色说道:「你方才讲的我都听见了,爹是我一个人的,你不可以也来当他儿子。而且他的房就算他允了,我也不会让你进去睡;再者就算我允了,南先生也不会让你进去睡的!你真是胆大包天了,竟敢说要当我爹的儿子,跟我回去,要不然我就脱你裤子打你板子,让你以后都只能趴在床板上睡!」
「呜咿――]兰罄拉着小七,硬是将满脸惊惧还眼泛泪光的小七由他的浮木――施问的院子里拖走。
屋内的施问等人离开后打开门看着两人的身影,而后摇了摇头,再度将门关上。
今晚还有很多卷宗得看,另外还有几件案子等着判决,施问不是不想收留小七,而是他分心不得,无能为力。
回到兰罄的院子后,天色也暗了。
兰罄把小七丢进房里,房门拴上门栓,凤目斜瞧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他,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小七可怜地躲进自己的小耳房里,他把枕头和被子放好,本来坐在桌前忐忑,后来想想这样不好,便又缩到床上拿被子把自己整个盖起来,跟着等啊等地,平时最会睡的自己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小七在棉被窝里闭着眼也不知闭了多久,直到连外头的兰罄都歇了,他还是无法入睡。无可奈何之下,小七只好再度爬下床来,而后抱着自己的棉被枕头慢慢往外头走去。
兰罄和施问一样,都是那冤魂不敢轻易靠近与造次的对象,今儿个失了施问可以傍,但他房里可还有个兰罄哩!
而且虽然大魔头与小冤魂一样可怕,但比起那种看不见的,他甘愿多和兰罄靠近一点。看得见的总是比较容易让人心安。
他燃亮了被兰罄熄灭的烛火,慢慢踱步到兰罄身边,可怜兮兮地对着已经躺在床上的兰罄开口:「师兄……」
还没睡熟的兰罄一被叫唤,便缓缓睁眼。他睨了小七一眼,问道:「这么么晚了不睡干什么?」
「嘿嘿。」小七露出讨好的笑容,在兰罄床前蹲了下来,目光与他平视,很没骨气地说道:「师兄啊,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让师弟在你床边打个地铺,跟你一起睡!我自然是不敢爬上师兄你的床的,就在这床下占个位子便好,晚上我也会尽量克制自己别打呼噜,不吵着你的……咱师兄弟那么久的交情了……这点小小要求,你不会不帮师弟的对吧!」
兰罄说:「那要是晚上衙门有任何动静,我跳下床急着出去踩着你怎么办?」
小七立即说:「那自然是任师兄你踩的。师兄你脚有仙气,踩了能强身健体,师弟恨不得天天让你踩、夜夜让你踏,你尽管踩没关系,师弟受得了的!」
兰罄瞧小七这模样,「嗤」地一声便笑了出来。
而后便在小七殷殷期盼的目光下,兰罄说:「好了,既然你叫了我师兄这么久,那我也把你当我师弟了!别说师兄欺负你,不用睡地上了,这床大,上来一起睡吧!」
小七愣了一下,然后大大一惊。「咦,一起睡?」
兰罄轻挪纤腰,空出里头一点位子,接着伸手便往小七身上一抓。而后,小七便被兰罄像抓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抓了起来,高高飞起,重重摔上床。
然后在兰罄关爱的眼神下被摸了摸脸蛋,还让兰罄抬起纤纤玉手亲自替他将被子跟枕头盖好摆好,服侍妥当。兰罄说:「师兄陪你睡,不用怕!」接着他弹指灭了房里烛火,让一切归于黑暗。
「咦?咦咦咦咦?!」小七还在震撼中没有回过神来。
他现下是在谁的床上?
今晚他和谁一起睡?
小起颤颤地转头,借着窗外微弱的月色,瞧见兰罄那在淡淡月光下微微发亮的侧脸,和,轻轻传入鼻间,这人身上轻柔馨香的味道。
啊啊啊啊啊――天哪――
小七在心里群啊
这、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隔天一早,小七很早便起身了。
其实小七整晚都没睡,因为兰罄夜里睡到一半,就把他那条玉腿跨到自己身上,而且也不知梦到什么,嘴里有时会冒出一些无意义的话语,然后大腿便蹭啊蹭地,蹭得小七一整个便是那个了起来……
「唉……」坐在衙门外头卖烧饼的摊位上,小七黑着眼圈嚼着烧饼。昨晚虽然谭桦没出现,但和兰罄睡在一起,却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一边打盹一边吃烧饼,小七三块烧饼和一碗豆浆吃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到他回过神,平日亦常光顾这摊烧饼摊的陈豹和安国也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准备用早膳等上工了。
陈豹一见到小七,便挤眉弄眼地朝着他笑。
「干什么?眼睛进沙子了吗?」小七说他那脸还不知道要抽多久。」
「安国你替他吹吹,沙子要是不吹出来……」陈豹冶了一下脸,但随即又哥俩好一般搭着小七的肩膀,小声地说道:「兄弟啊……」
小七翻了翻白眼:「干什么?」
「昨日呢,兄弟两个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话,你也别介意,不过吃到这把年纪都还是童子鸡,这兄弟就有点过意不去了!」陈豹说。
「我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你过意不去什么?」小七喝了口豆浆。
「都说了是兄弟了,这点事哥儿们自然替你筹谋筹谋。你啊,长得虽然有些糟,也吊儿郎当的,可没关系,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陈豹说罢,嘿嘿两声:「别说哥儿们对你不好,就冲着你这些日子对小头儿这么用心的份上,衙门里的兄弟还是很感激你的。」
小七睨了陈豹一眼,也不知这人打的什么主意。陈豹随即将嘴凑到小七耳边,低声说:「昨天那事很快就传开了。」
小七一听,脸当下黑掉一半。「你们说出去的?」
「才不,你和小头儿喊得那么大声,班房就在旁边,那么多只耳朵,就算我和豹子
不说,大家也都听见了。」安国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我还没说完,先听我说。」陈豹继续道.,「昨儿个晚上三班的兄弟们凑了点闲钱,要几个比较热门道的,带你去破一破。」
「破什么?」小七一时没听明白。
「破童子身啊!」陈豹说。
小七没黑掉的半边睑,这时也一起黑了。到底是哪个混蛋传的,现下八成整个衙门连同施问、南乡都知道他百里七活到现在都没沾过女人了。
陈豹再说:「那东西又不是金子,留着只会让人笑,而且听说最近南街那头的飘香院来了个漂亮到不得了的名妓秦晚晚,这回刚好,就带着你一起去见识见识。」
安国笑着点头。
小七这可吓到了,他受宠若惊地说:「名妓?那些名妓可是一掷百金都难见的大美人啊,衙门的兄弟居然为了我,掏出这么大一个数,兄弟真是感动到无以复加!」
陈豹愣了一下:「你想到哪里去了?」
小七纳闷地说:「不是凑钱让我去和秦晚晚度春宵吗?」
安团也是一愣,然后回过神来,用力拍着小七的肩膀大笑:「小七你真爱开玩笑,秦晚晚那一晚得多少银子,兄弟们个个一穷一白的,哪有那钱!」
「啊……」小七给搞胡涂了。
「咱今晚只是带你去开开眼界,但最多最多,也只能远远看那秦晚晚一面,接着呢,便到旁边的楼上,抱着其它的暖玉馨香好好过上一晚!」陈豹笑道。
「啧……早说呗……害兄弟的心肝惊喜得一下子飞上了天。」小七捧着胸口做郁闷状。
「钦,现下又跌回心坎里了!」
安国又笑着重重拍了拍小七的背,这铁臂神拳厉害得不得了,小七被他这么一拍,差点把已经进到肚子里头的烧饼和豆浆都吐出来。
安国说道:「傍晚收工之后换过衣服,南街飘香院门口等,早点到,晚上肯定很热闹!」
小七点头。
晚上到别处去睡也好,谭桦那鬼一连两次都是在衙门里头出现的,倘若他跑得远些,谭桦找不到,自然也不会来继续喊冤了。
恩恩,真是个好主意!小七如此觉得。
傍晚收工后,陈豹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到的,竟就让南乡把兰罄找了去,还听说一时半刻不会回来。
小七将官服换下后,便往南街飘香院去。只是没料到飘香院外早一堆锦衣华服的大爷站着,等着让姑娘们给迎进去,见这万头攒动的景象,小七想,还以为归义县只是个小地方,没想到有钱人还是不少。
陈豹一行人到得早,一见小七来便急忙唤他过来。
「走了走了,进去了,晚到就没位子了!」安国揽过小七的肩,奋力排开人群和一群衙役们进到飘香院中。
归义县的飘香院虽不比京城或南方大城繁华,但却有一种小而别致之美。
院内摆设简单,但雕栏画栋桌椅古玩却颇为精致典雅,两旁迎客厅中挂满绛红纱灯,天色暗下,朦朦胧胧,你看不清楚我、我看不清楚你,其间又偶有穿着薄纱的姑娘们妖娆而过,颇有身在仙境之感。
小七名下有间苏雪楼,那是一座闻名遐迩的青楼,那座楼大,姑娘又多,环肥燕瘦只要你说得出的它都有。而令他来到这飘香院,虽觉得与苏雪楼远远不能相比,但却又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存在,这种韵味,是苏雪楼那种青楼所没有的。
小七和陈豹、安国还有其它三个比他们年纪稍减一些的快班捕快――小六、锅子、盖子,在池塘边的小亭子里坐了下来。
离两步路再前头一些的是个开阔的院子,院子里架了一座两层楼高的别致小楼,小楼之下则坐满了衣着光鲜的宾客,而宾客之间则有姑娘们身影翩翩,来回服侍着这些等着一散千金的大爷们。
陈豹很得意地说:「这亭子是我让妈妈特地留的,从这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