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没有地位的虎族里,有这般自傲的脾气却又没有半分本事,只会平白惹人厌烦。也因此他迟迟未能娶到心意的妻子,虎族的女人都不喜欢他,他长得不好看,个头也不算高,虎族的女人个个利落能干,倾心的也是五大三粗,有巨力的男人,应归在虎族格格不入,甚至几次差点惹怒虎族族长而被赶出去。
直到他过了天命之年,像是上天要让他后半辈子平顺一些似的,赐了一个从山崖上掉下来的失忆的女子。那女子被他所救,醒来之后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应归见她长得清秀,心生喜欢,便有意将她留在了身边,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那女人在虎族也只能依靠于他,最终便嫁给了他。
待得第二年二人就有了孩子,还是个男孩。应归很是高兴,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后代,本还带着对祖宗的愧疚之情顿时消散殆尽,也更加疼爱妻子和孩子,觉得他们是真主送给他的。
因为老来得子,应归对独子疼爱有加,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后来几年孩子长大也就愈发目中无人,性格怪异。
他仗着父亲疼宠成天在外惹祸,偏生父亲在族里没有地位,父亲疼他,其他人却总爱欺负他,这便让他恨起父亲的无用来,十岁之后更是性格古怪,看人永远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十分的不讨喜。
应归与其子争执过无数次,应归老了年轻时的傲气早已消磨殆尽,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去世之后,妻儿要怎么办。按照祖辈的规矩,祭师头衔是代代相传的,可虎族并不是墨守成规的族群,儿子太过惹人嫌恶,哪怕他挨家挨户去磕头,这头衔也很可能到自己这处便会被收回去了。
到那时候这族里哪里还容得下他母子二人?
于是应归头一次动手揍了孩子,只想让他清醒一些,让他看清楚现状和未来,若是没了自己,他到底要拿什么来养活自己和母亲?
却不想这一下将孩子的怨气全打了出来,孩子口里的恶骂让他晕头转向,这才知道自己一心一意的付出孩子根本从未领情,甚至这般怨恨自己,自己十几年的感情不如拿去喂狗!
就在这当头,主教便神秘的出现了,他拿了一颗药给应归,告诉他只要吃了药他便能重新获得祭师的能力,这虎族也再无其他人敢小看自己。
为了证明给儿子看,也为了给自己讨回这么多年的恶气,他毫不犹豫地吃下了药,并按照主教的教导调理内息,尝试着释放自己的力量。
没想到,还真的成了。
“虎族的力量是怪力、怒吼和金刚不坏之身。”狼羡见景昀听得认真,那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之前狼渊所形容过的残忍和麻木丝毫未见,狼羡觉得可爱,放缓了声音继续道:“传闻他们能单手举起巨石,携风卷起的怒吼声能引得山崩地裂,最难办的就是他们的身体,据说刀枪不进,火也拿他们没办法。”
景昀惊讶道:“我以为祭师都是……”他挥了挥手,大概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道:“这样这样。”
狼羡被他逗笑了,说:“不是所有的祭师都是占卜,抬手一挥招来风雨什么的。这也是怪异的能力,总归常人是不能拥有的。不过我听说鹿族的祭师就能引来闪电和雷雨。”
景昀点点头,“继续说。”
“然后就是你知道的。”狼羡耸肩,“那药让他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虎族族长十分高兴,连带他的地位,家里人的待遇也完全不同,应归又是骄傲又是心酸,只觉得看清了自己族人丑陋的一面,却也并没有打算叛离。毕竟他年岁已大,他就想为自己的妻儿找个容身之处罢了。”
景昀抿了抿嘴唇,“结果他的药……反把他控制了?”
“恩。”狼羡脸上浮起一丝感慨,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怜悯,“一开始他还能保持清醒,因为他力大无穷,一声怒号又能使得敌兵丢盔卸甲,便有长老提议扩宽虎族的领土,一开始他们算计的是我们狼族,因为虎族族长心里没底,只派了小部分人马来探探虚实,结果效果出奇的好,害得我们边境死伤了百号兄弟。”
景昀诧异,“他们来了多少人?”
“不足百人。”狼羡冷笑一声,“这也是亏得虎族族长没有一次进攻,否则当年我们恐怕……”
景昀也觉得有些心冷,想了想如果当初虎族直接攻进龙族城,恐怕没有任何人有反抗之力。
“他们见好就收。”狼羡道:“我们侥幸躲过了一劫,因为我参与了那场战斗,所以我知道应归的不对劲,他大概太卖力了,力竭之后整个人仿佛瘦了两圈,整个脸也凹了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光了所有的精气一样。你懂那种感觉吗?”
景昀茫然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我父亲……之前看上去也不太好。”
只是没有应归那么夸张。
“大概是差不多的。”狼羡喝了口茶,道:“那之后我们如临大敌,狼渊与我暗中调查了虎族许多事,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神秘人。而这个消息……还是应归的妻子透露给我的。”
“应归的妻子!”景昀愣了愣,“她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想起自己是谁,但无疑她是真的爱应归,也真心待应归好,他知道那人有问题,药也有问题,可她已经阻止不了什么了。”狼羡摇摇头,“这种事,总归是旁观者清。”
景昀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也是百般滋味。
“我这才开始调查那个叫主教的人,但发现他的行踪非常神秘,几乎无法揣测,也从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线索和把柄,我们除了知道应归称呼他为主教以外,其他任何事都不得而知。”
景昀点头,“这也难怪,那人既然做出这样的事,定然有本事将自己藏得所有人都找不到。”
“没错。”狼羡头疼地道:“这也是最难办的地方,而之后你也知道了,那药反噬了应归,虎族族长再尝到鲜之后,没有先对我们下手,而是选择了龙族。而应归疯狂的血腥欲让他怂恿虎族派出了许多人,那场偷袭里你们损失的人不少,虎族也差不到哪儿去,应归中途就出现了问题,最后七窍流血暴毙在了半路上,他扔下的烂摊子只能由虎族族长来收拾。”
景昀随着他的讲述无比紧张,又无比震惊,这些信息他在上一世是从未听说过的,如果说父亲的惨死与苏鹰有关系,那时候因为自己没有苏醒能力,是否也是逃过一劫?而父亲是否那时候就已经与所谓的主教联系,被苏鹰从心脏里拿出来的蛊最后去了哪里?
景昀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关键,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狼羡。
“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没有这个能力,我也没有被主教的人所搭上,你探听到教坛所在地之后,打算如何做?”
狼羡正在喝茶,显然未料到景昀猛然提出了一个与刚才所讲述的事情毫不相关的事,这一下把他呛得不行,咳嗽了半天,引得窗外的人也纷纷望过来,他才拍拍胸口震惊地道:“你这小子脑子是怎么长的?这到底是如何……如何产生的联系?”
“你管我想什么。”景昀眯起眼,站起身,那一瞬间他的目光绽放出冷厉的光芒,先前的乖宝宝形象荡然无存。
狼羡倒抽一口气,在烛火下看了景昀的脸色半天,喃喃:“乖乖,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呵……哈哈哈,我对你倒是有些兴趣了!”
景昀并不答话,只是看着他。
狼羡发现敷衍不过去,慢慢收起了笑容,嘴角的笑凝成一个诡异的弧线,眼眉微挑,慢条斯理地道:“虎族没了祭师,但还有应归的独子,他的独子因他父亲之过受到了全族的惩罚,如今心里指不定有多大的恨意。我若是让那主教信任于我,便能得到那药送与那孩子,如今鹿族、鹰族都已归主教所有,我狼族招揽不得,想要在主教眼皮子底下打小主意,你觉得,我会选谁当帮手?”
景昀手指捏紧了茶杯,“应归之子?你狼族到底有何目的!”
“总不会是害人的目的,比起那主教,我们可单纯的多。”狼羡来了个四两拨千斤,随后又岔开话题,“应归的儿子必然会听我的,而我们从头到尾没打算听那个主教的。”
景昀放开茶杯,活动了一下因为太过用劲而微微发麻的手指,一字一句地道:“龙族呢?”
狼羡撑着下颚看着他,不发一语,笑了笑。
景昀深吸口气,闭上眼,隔了会儿慢慢道:“龙族从不与外人打交道,你们要接近很难,要说服我们更难。想送药进来控制我是不可能的,鹿族和鹰族既然已经是主教的手下,你要拉上更多的帮手,只有先给龙族一个下马威。”
用过蛊药的虎族加上狼族,两族联合对付一个完全不知情,毫无防备的龙族实在是手到擒来。
“若我从头到尾没出现过,你的计划能照常进行下去。”景昀睁开眼,看着狼羡,“你和狼渊打算灭我们多少人?”
“龙翎,活不了。”狼羡也不跟他卖关子了,他往后一仰,靠在椅背里,“那小子小小年纪本事不小,他这种人不可能听我们的,也不可能与我们一伙,若是让他知道主教的事,应归之子首当其冲是他要报仇的对象,那样只会坏了我的事。”
景昀一阵头晕,只觉龙翎站在悬崖之上不甘心地被一剑捅穿的模样历历在目。
他顿时一阵心如刀绞,上一世,上一世便是这两族联手害死了龙翎,说什么只是给个下马威,既然能得到龙城,如何还会刀下留人!!
景昀顿时眼睛充血,身体里一阵血气翻涌,周身上下立刻不对劲起来。
狼羡一皱眉,离开椅子往后退了一步。
“小孩儿,你等等。”他道:“我知道这样说你会很生气,但我们早先时候已经得知你的本事,原本是打算与你接触,好好跟你分说道理的。我还没告诉你主教他们到底……”
“骗子!”景昀猛然睁眼,低呵一声,“统统都是骗子!”
他一掌拍在木桌上,茶杯倾倒,茶水蔓延。
坐在外头发呆的龙翎陡然觉得不对,站起身朝屋子看去,就见四周突然悉悉索索一阵乱响,随后什么颜色的蛇,大的小的老鼠,昆虫,飞蛾,附近能出现的所有的动物,甚至还有十分胆小绝不会出现在人类面前的穿山甲,竟都一步步朝木屋围了过来。
狼渊也站起身,还未等他说话,就听山坡之上一声声狼嚎声起,竟是一声比一声凄厉。
“不好!”狼渊瞬时夺门而入,拔刀护在狼羡身前面对景昀,“立刻停手!”
他冷冷道:“否则别怪我无情!”
☆、第五十二章 暴走
狼羡身上的青色火曜石与景昀的火曜石交相呼应,光芒越来越强,最后竟盖过了桌上的火烛,光芒使得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龙翎皱眉站到景昀身前,同样拔出剑与狼渊对视。
两人无论年纪还是身材身高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可气势竟不相上下,两人都不说话,只是拿剑互相指着。
景昀闭上眼,双手撑在桌上。他脸色惨白,只觉得一阵阵的耳鸣,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气的,那一瞬间的仇恨和想要报仇的冲动让他脑子一阵阵发晕,眼前也出现白光,可当龙翎进门时他就察觉自己不对劲了。
这股停不下来的情绪不断地推动着他,使得身上的火曜石越来越亮,周围的动物也越聚越多。
几只老鼠蜂拥爬上木桌,狼渊看也不看一眼,剑光一闪尽数削下了老鼠的头颅,血洒在桌面上,平白增添了几分恐怖阴森之感。
龙翎的眼底闪过冷光,往前走了一步,“狼渊,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狼渊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想再说第三次,让他停下来。”
龙翎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同样皱眉的狼羡,“你说了什么?”
他不相信景昀会突然对狼羡起了杀意,一定是这个人激怒了他。
“……”狼羡在这生死关头竟也半点紧张气氛也没有,闻言只是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我如果说了,恐怕你也会对我拔剑相向,我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狼渊眯起眼,“狼羡?”
“我都说了。”狼羡耸肩,“这小娃娃聪明得很,就算我不说,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狼渊顿时黑了脸色,神情复杂地看了景昀一眼。
一只猫头鹰呼啸而来,尖利的爪子牢牢抓住了窗框,一双金色的瞳孔瞪得大大的,紧紧盯着屋里的人。
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已经围了上来。
岩天和岩风都拔出了剑,站在门口对着狼渊。
“狼族族长。”岩天沉声道:“有话可以好好谈,何必动刀?”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狼渊一字一句,“让他停手。”
岩云皱眉看着景昀的脸色,突然咦了一声,“哥!大人不对劲啊!”
龙翎始终背对着景昀,而景昀因为身量比较矮,被龙翎挡在后头,光线挡了大半,狼渊和狼羡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此时从侧面看过去的岩云倒是发现了不对劲,大叫一声,“哥!族长!快看看大人!”
龙翎猛地回头,头皮登时一麻。
就见景昀平日温顺可爱的小脸眼下是一片惨白,更可怕的是他虽睁着眼,那双眼睛却是无神而麻木的,眼白像被血染透似地越来越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有血泪夺眶而出。
他的太阳穴两边青筋暴起,从两边脸颊一直有血丝清晰的突显并一路往脖子以下蔓延。
他双手也捏得死紧,手背上暴起血管,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子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要爆炸了!!
“昀儿!”龙翎脑子一阵空白,连心跳似乎都要停止了,丢了剑就去拉景昀。
可那人却是直直往后退了一步,麻木的血红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昀儿?”龙翎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提高声音,“昀儿?!昀儿?!听得到我吗?”
景昀仿佛真的什么都听不到,没有丝毫反应。周围的动物还在聚拢,外头的人大叫一声,“族长!屋顶上已经被鸟和老鼠占满了!”
而院子里,树梢上,早就挂满了粗细不一,颜色不同的蛇。
几只墨绿色的眼睛从竹影后一晃而过,一个人大叫出声,就见几匹浑身是沙土的狼正奔了过来,竟看也不看人群,径直冲向了木屋。
狼渊一个闪身到了门前,砰地一脚将门踹上了。
岩云被这一下撞飞到了外头,刚好撞到一只狼身上。被撞的狼嗷地一声往后滚了一圈,岩云吓得腿发软,“哥!救我!!”
岩天也心急如焚,任谁突然被狼包围了也不会有多轻松。
倒是狼渊还算镇定,抬手从袖口摸出一个竹哨,吹了起来。
哨音似乎干扰了狼群的判断,他们停下了步子,在院子里转圈,似乎要离去,可又似乎被什么不断召唤着,又一次次绕回来。
“看来龙族祭师的能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狼羡苦笑一声,“这才是真正的祭师之力吧,也怪不得主教想要,连我也羡慕呢。”
龙翎立刻扫去警告的一眼。
狼羡笑笑,“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唤不醒他,我们都得倒霉。”
龙翎皱眉,又看向表情麻木的景昀,捏紧了拳头,“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估计,是他还无法很好的掌控自己的能力。”狼羡道:“毕竟他年纪还小。”
“掌控不了能力会变成这样子?”龙翎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这本就是他的能力,如何还会伤害他自己?”
就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景昀身上的血丝越来越多,仿佛下一刻真的会一一炸裂开来。
景昀眉头微微皱起,虽依然一脸麻木,仿佛已经睁着眼睛睡过去了,但嘴里却不由自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龙翎一时更加暴躁,“你也是祭师!你就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让他冷静下来吗!”
“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狼羡被他吼得一哆嗦,也跟着吼回去,“你可以试试打晕他啊!”
龙翎啧了一声,一闪身到了景昀身后抬手朝他脖子后敲去。
结果还没碰到,几只老鼠不知道从哪儿闪了出来,竟用冲击的惯性扯歪了龙翎的手,其中一只还狠狠咬了龙翎一口。
“啊!”龙翎手的内侧立刻被咬出了血。
景昀一脸无神的回头,见了龙翎的血,似乎突然有了点反应。瞳孔一阵收缩,整个人晃了晃。
“昀儿?”龙翎见有戏,赶紧往前几步,“你醒醒!你会伤到你自己的,还有我,你会伤到我。”
他抬手晃了晃,血顺着手臂滑下,看起来十分狰狞。
景昀顿时眯起眼,脚下一个站立不稳要往后倒,狼渊看准时机一个手刀劈下,景昀顺势晕了过去。
“你!!”龙翎一把捞住人,“谁让你打他的!”
“那你来?”狼渊冷眼看了他的手一眼。
龙翎单手一甩,剑光直朝狼渊而去,狼渊侧身躲开,抬手竖剑一挡――
当当两声,却是另一把剑将二人的剑分别挡了开去。
狼羡收起剑,他的速度很快,龙翎几乎肉眼捕捉不到他出剑的速度。这也才知道那人当天与他较量,根本就是保存了大半实力的。
这一下让龙翎心头又是一梗。
“行了。”狼羡道:“先看看他吧。”
龙翎立刻将人抱进屋内,叫来和世人诊治。
和世人在外头看不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看到景昀的样子,惊得话都说不好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要是知道,还叫你做什么!”龙翎暴躁道:“赶紧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和世人凝神把脉,隔了会儿睁开眼,又翻了翻景昀的眼睛,探了探他的额头,又将他的脖子轻轻移动,看了看两边的耳后。
“怎么样?”见和世人一直不说话,龙翎很是焦急。
“内息翻涌,几乎走火入魔。”和世人道:“浑身的血脉也尽数逆流。”
“逆流?!”岩云震惊道:“那不是应该死……”
话没说完被岩天直接拖出去了。
龙翎也是牙关紧咬,脸色甚至比方才的景昀还要白得可怕。
“他会……怎么样?”
“族长听我把话说完。”和世人摆摆手,“若是常人,血脉逆流必定暴毙而亡,但提摩大人并没有什么事,此番只是内息紊乱,心跳过快,血脉逆流的情况也已经好转了。”
狼羡道:“所以他刚才才……那个样子?”
浑身都是暴起的血管和血丝,眼睛血红一片,看起来实在渗人。
“是。”和世人点头,“血脉逆流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起的,何况提摩大人年纪小,身体还很弱,好在大概祭师血统与常人有所不同,才能化险为夷。”
龙翎深深呼出口气,几乎是吓出一身汗来。他坐在床边,伸手为景昀掖了掖被脚,“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对大脑毕竟有所损伤。”和世人斟酌用词,“或许提摩大人醒来,会忘记一些事情。”
“忘记事情?”
所有人一时都震惊地看向和世人。
“这是最好的情况。”和世人道:“最坏的情况,就是脑子不能用了。”
“你说什么?!”龙翎一下站起来,只觉得刚刚落下的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不能用了是什么意思?!”
和世人也紧紧皱着眉,“或许智力……会永远停留在某个阶段里。”
龙翎瞬间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愣住了,其他人也纷纷看向那个睡得沉稳的孩子。
和世人的话说白了……就是傻子。
“怎么会这样……”龙翎颓然坐下,几乎无力支撑身体。
岩天冲上来扶住他,也是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和大夫,你就……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
“我没有办法。”和世人下跪道:“血液逆流本就常理不容,普通人此时已经没命了,提摩大人能保下命来已是莫大的幸运。”
龙翎闭上眼,“若是让曲闲之来,如何?”
“就是曲大夫,也没办法。”和世人实话实说。
龙翎抬手捂住眼睛,半响,没有放下来。
岩天也是黑着脸,站在外间的岩云已经红了眼眶。
狼渊和狼羡互看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是多么的难得,聪明,沉稳,克制又能干。虽然偶尔情绪似乎会失控,但他依然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而且……指不定还是难得的可树之才。
可惜……
这就是天妒英才吗?
“这只是最坏的结果。”和世人试图安慰,“或许只是忘记一些事情而已。”
龙翎好半响才说,“你们都出去吧,我等他醒来。”
和世人还想再说,被岩天以眼神制止了。
一行人很快退了出去。
关上门,岩云恶狠狠看向狼羡,“你这个卑鄙的家伙!到底对我们大人做了什么!”
狼羡皱起眉,“我……”
他想说他什么都没做,可想到自己说的话,难道那就是让他情绪失控的源头?若是这样,自己也难辞其咎了。
狼渊拉过他推进门里,冷冷看了众人一眼,一语不发关上了门。
☆、第五十三章 失忆
景昀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人一直陪着自己,一开始他比自己矮上一头,后来逐渐高过了自己,无论自己做什么那个人总是会出现在身边,他叫着自己的名字,声音温柔好听,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手掌干燥而厚实,他生气的样子很吓人,可若是做错了什么,就会像一只委屈的大狗,摇着尾巴追着自己。
梦里的自己似乎很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阳光温暖,春暖花开,风里有雨后青草的气息,让人心头平和安逸,景昀觉得自己很想待在这个四外桃源里永远不要醒过来。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是梦就总会醒,可不知为何他有些惧怕清醒过来。
醒过来的世界似乎很黑暗,他觉得自己总是很累,没有办法抬起头也没办法直起背,一想到要面对的事情,连美好的梦境也变了味道,五彩的花朵急速凋谢,风里的青草味逐渐被血腥取代,天色渐黑,阳光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中。
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人不见了,四周荒芜一片,什么也没有。
轰隆――
一声巨响,分不清是雷鸣还是爆炸。景昀被吓了一跳,转头,不远处是一座被高墙围绕的城池,它火光冲天,哀嚎四起。
景昀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想要冲过去却发现自己被定在了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厚重的城门一下一下被从里往外撞着,被火光围困的人们似乎想出来,可是那城门怎样都打不开。
哭号声在越来越清晰,在耳边炸开,让景昀眼眶通红,脑袋发疼,内心拥堵了太多的情绪,仿佛是负疚,仿佛是愧疚又仿佛是后悔。
无数悲伤而无力的情绪淹没了他,他头晕目眩,闭上眼,只觉得泪水布满了脸颊。
“都是你的错!!”那些哭号声在叫着,“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们如何会惨死!”
“是你景家的错!竟然勾结恶贼,害死族长!”
“你身为祭师后代竟被隐瞒了这么久!害狼族联合虎族屠了我们!”
“你是罪魁祸首――”
“你景家是罪魁祸首!”
一声声的呐喊终让景昀崩溃。他睁开眼,麻木地看着城池中的大火,那不断被撞击着的大门落下厚厚的灰尘,随后一切都变得模糊,越来越远。
“不是我……”他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喃喃地回应道:“我那时候太小了,怎么能是我的错呢?不是我的错。”
“对,不是我的错,而且我也死了,记得吗?我也死了。”
“我重新找到了翎,这一次我要帮他,我要挽回所有的过错,我会救下你们的。”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仿佛这样就能安慰自己。可他的表情却愈发麻木,愈发的冰冷淡漠。
直到那些反驳的话一点点消失在嘴边,四周完全黑了下来,除了他自己,什么也没有了。他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蹲□子用手臂将自己抱住。
头好疼啊,好疼。刚才他说了什么?似乎有很多人跟自己说话,他也说了很多话,是什么来着?
这样的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景昀觉得无聊了,却无法再次昏睡过去。
他一直睁着眼,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可他想不起来。
翎?
他好像有提过这个人,是谁来的?全名是什么?翎是一种鸟吗?
――忘了好,忘了好。忘了这一切,你才能找到我。
一把冰冷却很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在无尽的黑暗里道:“景昀,你只要记得自己叫景昀就够了。”
“你是谁?”景昀抬起脸,茫然地四下看,“你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你在哪里不重要。”那声音轻轻笑了,“你只要记得,你要来找我。一定要找到我。”
“你是谁?”景昀站起身,“你总得告诉我名字,我要去哪里找你?”
可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一切都只是景昀的幻觉。
然后黑暗的四周重新亮了起来。
耳边有谁在说话,叽叽喳喳的讨人嫌得很,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上一丝力气也无。耳边的声音倒是越发清晰了。
“大人动了!”一个惊喜的声音道:“动了动了!”
然后有一个人按住了自己的手腕,过了一会儿那人似乎松了口气地说:“烧退下去了,内息平稳,没什么大碍了。”
“昀儿?”有人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整晚都皱着眉,也不知道该有多难受。昀儿?醒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方才按着景昀手腕的人道:“族长,别太心急。大人昨晚半夜突发高烧,眼下该是耗尽了所有精力的时候,最好让他再休息一日。”
“他都睡了两天了。”被叫做族长的人似乎很烦躁,可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怕吵着什么似的,“这要是一直醒不过来如何是好?我看我们还是启程回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景昀睁开眼,茫然地瞪着头顶的木柱看了半响,还没来得及转头,一个人已经扑了上来。
眼前是一张俊朗帅气的少年脸庞,青涩的感觉还未从他身上完全褪去。他头发高束,穿着体面,却不知为何面上很是疲惫,眼睛下方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来人见他睁开眼,紧张的话都有些说不话,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了吗?渴了吗?”
景昀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他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可是……想不起来是谁。
――忘了好,忘了这一切,你才能找到我。
景昀脑子突然闪出这句话,下意识反手抓住眼前的人。
少年眼里尽是担忧,“我在这儿,不怕,是有哪里痛吗?”
说着少年又回头看去,“和世人!赶紧过来看看!”
可景昀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愣住了。
景昀抓着少年的手,茫然地问:“是你吗?”
少年皱眉,脸上松了口气般的笑容逐渐僵硬了起来,“什么?”
“是你……在跟我说话吗?我做的梦里。”
景昀茫然的神情,陌生的目光渐渐让龙翎浑身发冷。他努力振作精神,问:“昀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景昀呆了呆,“……抱歉……你是?”
屋里一时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龙翎没说什么,站起身让和世人先给景昀诊治,看完之后和世人道:“没有什么问题了,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其他都很好。”
龙翎恩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