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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其他小说       作者:莫青雨     书名:重生之驯夫
    路过小山坡时,林中隐约有一座墓碑立在那儿。亓笙远远看见,脸上的笑便有些僵硬,担忧地抬眼看了景昀一眼。
    景昀也朝墓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开视线,似乎并没有任何动摇。
    直到离开树林,亓笙才小心翼翼呼出口气。
    距离景冥去世已过去两年了,景夫人自那之后也没了消息。景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过来,不过用了三天,他就彻底走出了失去双亲的悲伤,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只是因为这个,他的性格成熟安静了许多,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少了那份属于孩子特有的天真和无辜,观其言行举止,竟和成年人没多大分别。
    众人都将这看做是因为受打击太大所以才成熟起来的缘故,对此没有丝毫怀疑,反而心疼他得要命,这些年来,族中所有人对景昀都是极好的。
    亓笙不懂更深层次的原因,他这么想,他阿妈也告诉他,以后提摩就没有亲人了,自己要好好待他。
    所以他也加倍对景昀好,总是跟着景昀,希望能逗他开心。倒没想过更多的事。
    景昀自己却明白,族人对他好,可能有因为年纪还小却失去双亲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因为他是仅剩的祭师继承人。况且他的能力已经展现过一次,那比景冥更优秀的能力,是众人的希望。
    若不是他还未到年岁,长老们早就想让他接下祭师的头衔了。
    只是现在还不行,他还只是继承人的身份。不过那不妨碍众人将他当做真正的祭师看待。
    进了城,族人对他的大眼公鹿已经习以为常了。
    有小贩打起招呼,“提摩今日又去哪儿玩了?”
    景昀笑着答:“陪亓笙去抓河虾。”
    “这个天抓河虾太热了。”那小贩不赞同地皱眉,旁边的行人也道:“亓笙就是闲不下来,提摩脸都晒红了,赶紧去歇着吧。”
    还有人赶紧送了水过来,生怕景昀渴着了。
    景昀在这两年里也已经习惯了众人对自己的各种好,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欣然接受,没觉得有什么为问题。
    上一世他用自己的能力也得到过相同的待遇,这一世……不过是走了捷径罢了。
    他道了谢,接过水咕噜灌下去。水珠沿着下巴滑进领口里,小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众人看着心里都是一阵舒服。
    景昀长得越来越好了。这是所有人内心的真心话。
    等将亓笙送回屋,里头亓笙阿妈听到声音出来,见了亓笙手里的竹篓,又见景昀敞开的衣领,热得一脸通红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便出来揪了亓笙的耳朵,怒道:“你又麻烦你提摩哥!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懂事呢?!”
    “哎。”景昀好笑,喊道:“婶子不要骂他,是我自己陪他去的,怪不着他。”
    “唉……”亓笙阿妈一脸无奈,“提摩,你太宠他了,我亓家何德何能……”她说到一半又不知如何说下去,也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到底几世修来的福分,竟让提摩能如此待他,那份好让自己这个当妈的都挑不出半点错,说实话心里感激是感激,但……又总觉得忐忑不安,生怕哪天亓笙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出大事。
    景昀摆摆手,也不多说,转身催促大眼又沿着路原路返回。
    待到了熟悉的帐篷前,早有侍女等着了,一见他来就道:“大人,族长等候多时了。”
    景昀挑眉,翻身从大眼身上下来,拍拍它脖子,嘱咐侍女,“给大眼弄点好吃的再让它走。”
    大眼听得懂,甩甩短短的尾巴,在原地等着了。
    景昀抬脚进了帐篷,还没见着人,就感觉一阵凉爽之感扑面而来。
    浑身的热汗一时间就被吹得没了影子,景昀舒服地眯起眼,注意到帐篷角落用大木桶装着,满满的都是冰块。
    做冰块不容易,要一次拉来这么多冰就更不容易了。景昀知道龙翎不是个喜欢奢侈的人,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
    他勾起嘴角,目光落到朝自己走来的少年身上。
    十五岁的少年肩宽手长,气势比当年更沉稳了几分,以有了大人的模样。在龙族十五岁男子便已成年,龙翎五官渐渐长开,俊朗之色尽显,终于也能被称为是个“男人”了。
    “我听随从说你和亓笙在河边抓虾,这么大的太阳,也不怕中暑。”龙翎拉着他到了木桶旁边,又拉过椅子让他坐下,道:“我让人去端冰镇雪梨了,你等等吃一碗,解解暑气。”
    说着又皱眉看着景昀一脸通红,抬手给他擦了把汗,“这脸红的……”
    景昀享受着少年对自己的好,默不作声地只是笑。龙翎看他那傻气,忍不住刮了一下对方鼻梁,声音温柔,“笑什么呢?晒傻了?”
    “没。”景昀转开眼,动了动肩膀,不太舒服地道:“我得洗个澡,一身汗。”
    “等着。”龙翎道:“吃了东西再去,一会儿别感冒了。”
    景昀好笑:“这一进屋就凉得鼻子发痒,这时候倒想起要感冒了。”
    龙翎也觉得好似不太妥,有些懊恼,坏脾气一时间露了出来,“啧,想着你热倒是错了。白眼狼。”
    景昀眨巴一下眼,拉着龙翎的手蹭上去,“心里乐着呢,谢谢啊。”
    龙翎一时又憋不住,笑了出声。
    等吃过雪梨,龙翎叫人打来热水在帐篷里洗了个澡。
    角落的冰早化没了,龙翎坐在一边看公文,景昀自己洗自己的,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两人都还是孩子,这两年他一直住在龙翎这里,该看不该看的早看完了。何况就算心里真有点什么小九九,两人尚未成熟的身体也什么都做不了。
    景昀对如今两人的相处模式感到挺奇异的。上一世他年幼,虽是不明不白嫁了人,却始终和龙翎保持着兄弟情分,龙翎怎么想他不知道,两人彻底坦白心情,情深根种,却是成婚十年事了。
    如今他带着对龙翎的情愫,早早就与这人夫唱夫随,二人这两年不可谓不默契,几乎到了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地步,比起左右手也不差一点了。
    只是因为自己比龙翎多懂一些经验,看着龙翎偶尔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炙热又带着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困惑,窘迫之余又觉得好笑得很。看他夜晚辗转反侧无法发泄,竟是让人说不出的感到愉快。
    景昀摸了摸自己的脸,将可疑的笑容藏了起来。哎呀,自己怎的越来越像个猥琐大叔了。
    大概是……心理年龄已经是个大叔的缘故?
    他闭起眼,有一下没一下擦着身体,水声哗哗,像猫爪子挠在有心人的心尖。景昀眯了一会儿就觉得困意上来了,他正想起身,感觉到有人按住了自己肩膀,睁眼,龙翎的唇已经覆了下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龙翎这家伙人小鬼大的很,早在一年前就找着理由的在自己嘴巴上啃过了,让人哭笑不得得很。
    景昀与这人亲吻已经习惯了,便也没挣扎,由着少年在唇上碾磨,随即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滑过牙齿,纠缠住景昀的舌头不放。带着龙翎特有的霸道和占有欲。
    那仿佛宣告着你只能是我的一般,手指顺着景昀的脖颈往下摸去,停留在胸口一点上,捏了捏。
    景昀噗嗤笑出声,瞬时挥散了满室暧昧。他推开龙翎不满的脸,笑道:“族长,我还没成年呢,你这样可不好。”
    龙翎咬牙切齿,捏着他的脸颊,“我看你都熟得要从树上掉下来了,只是年龄没跟上而已。”
    “年龄不到就不成。”景昀拉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族长还未成人吧,今日就是我成年了,你也奈何不了我。”
    景昀笑得一脸坏样,目光大大咧咧从龙翎身下扫过,说出口的话让龙翎烧红了一张脸。
    “提摩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啊!”
    景昀忍笑,叫提摩了?这是真生气了?
    他擦干身上的水套上干净衣服,身体舒服了,心情也愉快了不少。他想不起来龙翎第一次遗、精是什么年岁了,不过肯定不是十五岁。
    就算成了年,要肩扛大事了。没经历人事,这个“男人”到底只当了一半的。
    想着龙翎不好受的表情,景昀又嘿嘿笑了起来。
    龙翎叹口气,抱起手臂看他,“咱们干脆今年就成婚了吧。”管他能做不能做,先绑到手在说。
    景昀一愣,转头看他。
    ☆、第二十九章 条件
    这两年的时间,景昀并不是白过的。他偶尔在龙翎有空时与他一起吃饭,晚上回龙翎的家睡觉,除开骑射和练武,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父亲地下室那满柜的书本里。
    上一世他还小,从习得字以后便常借来父亲的书看,不仅看自家的书,他也会去集市上找各种各样的书,知识性的非知识性的书他都看,所以他什么都懂一些,也因此帮到了族人许多,得到了应有的尊敬。
    只是父亲一直未允许他进入地下室,要看什么书,或者说是景冥觉得他适合看什么,会给他找来。他从未亲自下去看过,父亲意外去世后,他要照顾母亲和接手祭师身份辅助龙翎,又因嫁给龙翎,从家里搬了出去,地下室的书自然也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这一世,父亲和母亲双双离开自己,母亲至今下落不明,这两年龙翎派了许多人出去寻找,却丝毫没有线索。
    景昀自己还未能查清许多事,所以对父亲的事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自己闷头寻找答案。第一次走进地下室,他被那顶到了天花板的书籍吓住了,随后,他发现那些书都被仔细地归了类。
    有自己小时候看的话本,浅显易懂的故事书,也有文字艰涩,甚至有些从来没见过的文字书籍。
    他直觉到这些就是他需要的答案,几乎是一边猜一边慢慢整理,如今两年过去了,那些复杂艰深的书本却连三分之一都没看完。
    他以为自己会急于找到答案,急于报复,可在日复一日研究那些书籍的过程中,他的内心却越来越安静了。
    或许是经历了两次同样的事,若是将这当做一场梦,不过是又做了一回恶梦。又或许是因为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急也急不来什么,反而淡定了。
    人的心很复杂,景昀上一世没参透的东西,这一世却摸到了一个边边角角。阿妈的恨,阿爸的雄心壮志,这世上或无辜或为了野心不断侵蚀他人的人……若将自己从这一切里剥离出来,很多事也就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
    不过是人各有志罢了,说一千道一万,你勉强不了任何人,任何人也勉强不了你。
    能伤害你的始终只有你自己。
    景昀在潮湿的地下室里蓦然顿悟,自那以后,他对自己和龙翎的未来,对龙族的未来都看开了,顺其自然,自在放下。能珍惜的就紧紧抓住,抓不住的就记住对方带给自己的所有美好幸福,努力活在当下,而不是让上一世的一切打乱自己的脚步。
    若是走不出去,这一世便也白活了。
    “景昀?”龙翎见景昀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走近几步伸手摸他的脸,“怎么了?”
    景昀的发尖湿漉漉的,披散着搭在肩头。少年这两年勤加锻炼,身体线条流畅而精神,那张脸也长得越发好看了,因为安静,俊雅里带着岿然不动的笃定,好似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只要看到这张脸,便能让人快速地平静下来。
    好似这天底下实在没有什么能让人大惊小怪的事。
    “恩。”景昀感受着龙翎手心的温度,微微侧了侧脑袋,将脸放进了龙翎的手心里,“若是长老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龙翎一愣,脸上喜悦瞬时满溢出来,“当真?!”
    “不过有一个条件。”景昀笑笑,转身继续穿衣。他伸手拿起一条头绳,快速利落地将头发扎了起来,伸长的手臂展露出后背优美的线条,明明个头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却平白带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美来。
    龙翎忍不住从背后环住他,“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景昀挑眉,“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嘿。”龙翎捏他耳朵,“我就不信你个小屁孩还能说出什么大条件来。族长夫人都是你的了,你还差什么?”
    景昀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扎好头发系好衣服回转身来,紧紧地盯住龙翎的眼睛,“我只要你一个承诺,未来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能干涉我的决定。”
    龙翎一愣,不经意地皱起眉了,“你的决定?比如说?想让亓笙接他老子的班吗?”
    “亓笙当然要接叔叔的班。”景昀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我会好好锻炼他,他将成为你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龙翎眉头抽了抽,想起那个只会吃得一嘴一身饼渣的男孩儿,觉得胃有点疼。
    “你确定?”他不太肯定地道:“要他进护卫队是没什么问题,可接他父亲的班……我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景昀勾勾嘴角,“时间会证明一切。”
    龙翎耸肩,“听你的,这也不是多难的事,你做主便行了。”
    景昀眯眼,“别想敷衍过去,我要得是你的承诺,以后无论我做任何决定,你都不能干涉。”
    龙翎没答话,不需要多想,只凭直觉就知道这个承诺他轻易做不得。
    “我怎么知道你以后要做什么?”龙翎看他,“若是你要离开我呢?若是你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呢?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景昀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龙翎。这一步他若是迈不过去,以后也不过重复上一世的日子罢了,被限足,被用一大堆理由牢牢困在领地里。只能看着龙翎站在前头挡住一切危险,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我可以发誓。”景昀道:“我永远不会做离开你的决定,不会背叛你,不会背叛龙族,不会让自己遇到危险。”
    龙翎眯眼看他,“我怎么相信你?”
    “如果你无法相信我,我也无法嫁给你。”景昀说得淡然,转身掀帘往外走,“若我们无法平等对待,我宁愿退守祭师的位置,反正都是陪在你的身边,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给我站住!”
    龙翎声音蓦然放低,显然是动气了。
    帐篷外巡逻的护卫队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瞧见黑着脸的族长,又赶紧移开目光,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这两年族长越发威严了,常常一个眼神就让人动弹不得,实在不敢惹。
    “回来。”龙翎放软了声音,叹气似地道:“好好谈谈,别耍脾气。”
    景昀背对他站着,看着远处灯火点点。深蓝色的天空下,风吹起草地掀起浅浅地波浪,就仿佛是无水的海,衬着天空,让人心里一片静谧。
    “我只要这一个承诺。”景昀半分不退,“其他的,我都可以听你的。”
    龙翎咬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挖坑让我跳吗?!”
    景昀转身,门帘放下,屋内的灯火因为门帘掀起的风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两人的影子被拉扯在帐篷上纠缠到一起,看起来似乎不分彼此,可时不时晃动的影子又仿佛两头互不相让的困兽,暗地里僵持着。
    “我不会埋了你,也不会埋了我自己。”景昀耸肩。
    龙翎转身,狠狠往椅子里一坐,一手搭在扶手上瞪着景昀半响。
    “不答应就不嫁是吗?”
    “是。”
    “那我娶别人呢?!”
    “您随意。”景昀转身又要走。
    “回来!该死的……”龙翎气极地拍了一下扶手,“把我让给别人无所谓吗?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非得和你在一起!”
    龙翎眼睛有些微微发红,倒并不是觉得委屈,反而带出一股兽似的狠意。
    “我只想守护你。”景昀见他这样子,故意伪装的冷酷终于还是软了软,放缓了声音,“你从以前就是这样,自己想要的,全都藏起来不给人看也不给人分享。你喜欢谁,你才对谁好,看上去似乎什么都可以给对方,但其实对方要的,只是你愿意给的。那些看起来的大方,我不需要,我是个男人,我有权决定自己所做的任何选择,只要是为你好的,我都愿意去做。”
    龙翎沉默地听着,等景昀说完,又看了他许久。
    “这两年,你一直瞒着我一些事情。”
    景昀没说话。
    “你不说,我不问,那不代表我不知道。”龙翎眯起眼,“你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藏在地下室里,我想让人帮你把东西搬出来你也不答应。祭师的死……”
    他顿了顿,看景昀表情未有动摇,才继续道:“曲闲之私底下跟我说过,之前祭师身体就已经十分虚弱,而且他觉得这种虚弱很不对劲,不是长年累月造成的,而是突然之间失去了生命力,我猜想过是否与祭师的能力有关,可没等曲闲之查出个一二来,他就遭遇了意外。”
    龙翎看向景昀,“提摩,那真的是意外吗?”
    景昀喉咙一动,龙翎在这时候叫出提摩二字,听上去语气虽淡,气势却甚大,隐隐竟有种压迫之感。
    “我不知道。”景昀一字一句,“我醒来的时候,阿爸和阿妈都不见了。”
    龙翎:“……”
    那件事发生后,他曾仔细地询问过景昀细节,可回答翻来覆去就是不知道。因为当时和世人追着景昀发现了现场,所以间接成了证人。
    没有什么比不知道三个字更难以找出破绽了,尤其在一个当时不过八岁的孩子身上。
    “你……”龙翎看着景昀倔强的脸,半响,叹了口气,“我累了,今天先休息吧。”
    景昀神情僵了僵,随后慢慢低头,行了个礼。
    “景昀告退。”
    龙翎闭上眼,没回答。
    从帐篷出来,护卫队同情地看他,“被族长训了?”
    景昀笑了笑,“没有。”
    他牵来平时训练骑射的小马,翻身骑上,哒哒往外走。
    “我出去散散步,劳烦几位哥哥多看着族长。”他说着,往帐篷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眸里带了些不明的情绪。
    护卫队的人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们会看着的。族长今天心情不好?辛苦你了。”
    景昀又道了声谢,轻轻拉了马缰,驾地一声。
    马儿很快跑出了圈出的帐篷范围,这里并不是族长所住的地方,只是族长平日喜欢在这里看书议事罢了。
    大概是因为失去了双亲的缘故,龙翎并不喜欢待在真正的家里。
    整座九弋城最气派的建筑,龙翎只拿它当睡觉的地方。吃饭、议事、看书或者闲聊全在后山专门建来避暑的帐篷里。
    景昀一口气骑出很远,等到四下无人了,才慢慢让马儿停了下来。
    他看着夜空长长叹了口气。龙翎这脾气,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硬,若是决定权无法拿到手,他和龙翎日后的日子只能在争吵和僵持里渡过了。
    还有……现在还不能把祭师一族的事告诉龙翎,还不是时候。
    他揉了揉眉头,转身正要往回走,一只大鸟突然从天而降,稳稳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嘎――!”鸟儿扑扇了一下翅膀,红色的喙一张,发出刺耳的声音。
    景昀却并没有慌张,他微微侧过脸,手指从鸟儿的羽毛上滑过。
    “嗯?”他眯起眼,目光望向鸟儿来的方向喃喃道:“有外人来了?”
    ☆、第三十章 妥协
    景昀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自身能力了。
    当然这些能力还有待进一步挖掘,目前景昀能够做到的是让周边所有动物都成为自己的眼睛和手脚。他依然听不懂动物的语言,可不知为何就是能明白对方要传达的意思。
    就好像海水被风一吹,荡起涟漪又拍到岸边溅起水花般理所当然,水花的冰冷触感,拍打在礁石上的力度,就是景昀所能感受到的。
    “帮我盯着他。”景昀摸了摸大鸟的喙,轻声道:“如果他半夜三更出来偷偷摸摸,让地鼠带消息给我。”
    鸟在夜晚的视力不佳,晚上的活儿得交给夜行性动物。
    大鸟嘎地一声,扑扇翅膀利落地飞走了。
    景昀在原地又待了一会儿才引导马儿朝亓笙家走去,正是晚饭时间,从窗户里传来了阵阵香气和人们的欢笑声。
    马儿停在栅栏外,景昀没急着叫人,反而旁听了一阵亓笙大呼小叫的声音。
    “为什么不做烤河蚌!我答应过提摩要给他的!”
    “提摩才不像你!”亓笙的阿妈中气十足地吼道:“别以为拿提摩当挡箭牌你就能吃烤河蚌!你再多说一句今晚连炸虾也没得吃!”
    亓笙像小狗一样“嗷”了一嗓子,还是亓笙阿爸先察觉到门外有人,起身打开了窗户。
    “提摩……大人?”身为护卫队长的亓叔露出一脸诧异表情,随后下意识朝景昀身边看了看,“只有你一个人?”
    “只有我。”景昀知道他在找谁,利落地翻身下马道:“族长没跟我过来。”
    亓叔帮他打开门,又招呼自家媳妇儿去拿碗和筷子,景昀自然不客气,道了谢就挨着亓笙坐了下来。
    “还没吃饭?”亓笙咬着筷子看他,“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
    “不过来等着你独占烤河蚌吗?”
    亓笙顿时无语,“你今天吃不到了,我阿妈说……”
    厨房里女人喊道:“提摩!今天菜肴简单,您可别嫌弃!”
    亓笙撇嘴,肉呼呼的屁股在椅子上磨蹭了两下,趁自己阿爸不注意,小声对景昀快速道:“你跟阿妈求求情,也许她会改变主意!”
    景昀勾起嘴角,捏了亓笙鼻子一下,轻言慢语道:“休想。”
    亓笙:“!!!”
    宠他的提摩哥突然和阿妈一个阵营了!
    一顿晚饭吃得很是开心,对比亓叔的严肃刻板,亓笙阿妈大概因为看着景昀长大,实在对这个小家伙存不上什么恭敬的心态,始终将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相处起来自然轻松许多。
    或许也是因为亓笙阿妈向来坦率直接的性子,才让景昀最是亲近亓家人,对比与外人相处时的一板一眼,和亓家人共进晚餐时的景昀看起来像孩子了许多。
    吃饱了饭,亓笙阿妈收拾桌子,景昀想帮忙,被女人打发到一边去了。
    “你多看着点亓笙吧,这倒霉孩子一天到晚不把心思放在正途上,他阿爸给他找的老师都待了两个多月了,也没瞧见他有什么长进。”
    说着,女人夸张地叹了口气。
    景昀笑了笑,目光落到一旁亓笙身上,“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他开心就好。”
    女人抹桌的手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景昀一眼,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
    景昀也不多说,跟女人道了晚餐的谢后走到亓笙身边,道:“我跟你阿爸有事要谈,你听吗?”
    亓笙看他,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景昀自父母离开后,因为觉醒了祭师的能力,族里从上到下都对他放任了许多。偶尔长老们与龙翎有事相谈,也不会避讳他还是个孩子,反而会将他叫上。
    而景昀则会拉上亓笙,不管对方听得懂听不懂,都会让他坐在一边听着。
    一开始亓笙只会打瞌睡,倒也没有大人会苛责他,后来景昀会在私底下与他再讲解一遍,将小孩儿听不懂的地方拆细了说,再后来亓笙便能跟上大人们的说话方式了,就算暂时有听不懂的地方,之后也能问景昀。
    龙翎和其他长辈并不知道这件事,只当景昀拉着亓笙来玩儿,亓笙原本就不笨,只要任何事与他仔细分说了听,逐渐地他便能掌握到学习和思考的技巧。
    只是小孩儿毕竟是小孩儿,思考能力因为经验阅历的不足尚有待加强的地方,但后来他也能偶尔发上两句言了,哪怕是被意长老称作“童言无忌”,但大家还是察觉到了孩子的变化。
    从上半年开始,景昀已经不再将亓笙随时带在身边了,反而是有什么事要商量时会问他愿不愿意去听。
    好在亓笙大多数时候是感兴趣的,既是自愿,学习能力自然比之前更高一层。
    亓叔已经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模式,对提摩的说法并没有任何反驳。儿子点头之后,景昀便在对面椅子里坐下来,很是正经地看着他,说:“亓叔有没有想过以后亓笙要做什么呢?”
    亓叔一愣,搓着烟叶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他,“以后?他现在才八岁呢。”
    “八岁不小了。”景昀道:“族长八岁时,已能单独猎杀一头小野猪了。”
    亓叔笑了笑,“族长资质,哪里是这些小娃娃能比的。”
    他说着又低头卷起烟叶,手指尖因为长期卷烟叶的缘故而有些泛黄。
    “提摩是有什么想法?”
    他早看出来了,这个未来的祭师大人对自家儿子的教导和保护绝对与他对其他小孩的相处方式不一样,那种亦师亦友的情义,让他产生了一种就算景昀下一刻说出要将祭师之位传给亓笙,恐怕他也一点都不会吃惊。
    “今天恰好与族长说起这个。”景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希望亓叔日后能将护卫队长的位置传给亓笙。”
    亓叔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行!”
    景昀没说话,淡定地将茶水喝干了,转头看向亓笙。果不其然,亓笙万万没料到自己的父亲居然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正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又圆又大。
    “为什么不行?!”亓笙率先不干了,叫起来,“阿爸是护卫队长,是离族长最近的人!笙儿自小就发过誓,要保护族长和提摩!一定要当护卫队长!”
    “你给我闭嘴!”亓叔皱起眉,“这是开玩笑的事吗?你看看你成天都在做些什么?抓河虾,抓河蚌,除了吃就是吃!你保护族长?你做族长御用厨师差不多!”
    景昀在这种紧要关头差点笑出声,好不容易憋住了,看着亓笙迅速红起来的眼眶,第一次没有哄着他,而是拍拍他的脑袋,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哭就哭。”
    亓笙深吸一口气,脸鼓得似金花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歹没落下来。
    亓叔叹了口气,道:“提摩……帮我感谢族长好意,但这个好意我接受不了。我……我已经犯过一次错,我不能让我儿子再犯错。”
    景昀看着他,“我对亓笙有信心。”
    亓叔皱眉,“提摩,你不能……”
    话没说完,景昀却不再听,站起身摆摆手,“这事先放着吧,我不过来跟你提个醒,顺便也让小家伙面对一下现实。”
    他说完便往外走,听见身后亓笙追来的声音也没阻止,一路带着他出了院子,站到小路上。
    夜风里带起湿润的气息,有昆虫在草地里鸣叫,一声响过一声。
    亓笙趴在栅栏上,看着打开的窗户里阿爸和阿妈说着什么。他从没见过阿爸眉头皱得这样紧过,连阿妈脸上也带出了困扰的表情,似乎犹豫不定。
    八岁的亓笙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提摩,我很不可靠吗?”
    景昀扯了根草叼在嘴里,拉着马儿看着夜空,“你觉得呢?”
    亓笙手指在木头上抠来抠去,闷闷地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可靠。但是……但是为什么我非得让自己看起来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呢?你和族长都很厉害,阿爸常跟我说你们的故事,可他越说,我越不想和你们一样……”
    亓笙顿了顿,微微歪了个脑袋。他似乎对自己产生的这种心情无法理解,也无法准确的描述出来,只能困难地道:“我就想自由自在的,不是长老说我很厉害,我就很厉害,我……嗯……我能打着兔子,我自己知道我能打着兔子就好了。我想过得开心一些。”
    景昀看着小孩儿的侧脸,那是未经历苦难的,幸福的侧脸。
    他想守护这样的亓笙,永远都纯粹的干净下去。他也知道,因为眼前这个男孩儿和别人都不同的思想,在他成年之后,他依然快乐而简单着,也只有这样干净的他,才能担下进入虎族做细作的任务而不被发现。
    景昀抿了抿嘴角,伸手捏他的脸,“先让自己强大起来吧,当你能保护自己的时候,你才能保护别人。”
    亓笙茫茫然哦了一声,还没等回过味来,那只温暖的手就离开了自己的脸颊。
    他抬头,景昀刚好翻身上马。月光下景昀的脸仿佛变得淡淡透明,温润的脸庞淡然的表情,竟有种高高在上的错觉。
    “我先回去了,早点休息。”景昀朝他眨眼,那一瞬间他又真实了起来,不再变得遥不可及,“明天好好上课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跑。”
    他拿马鞭点了点亓笙的额头,一扯马缰驾地一声,马儿转身跑入了漆黑的夜里。
    景昀倒是悠哉悠哉的吃了顿饱饭,龙翎却不大高兴。
    他独自吃了饭回到主宅里准备睡觉,却看见景昀正坐在窗户边慢慢地翻着一本书。
    屋里没点灯,月光照在书页和那人侧脸上,显出几分静谧来。
    龙翎老大不爽地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