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却不疾不徐地掏出手机,凑到黛娜耳边耳语:“你的话我已经录音了,黛娜小姐,我相信只要我把这证据拿出去,贵国外交官会认真地处理这件事。我倒是没什么,顶多是起诉起来麻烦点,不过你就不太一样的,我记得你背后有个弟弟,不知道你和你兄长要是出了事儿,谁会是最高兴的人?”
黛娜冲动归冲动,听到宁向朗的话后却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该死的黄种猪!
黛娜强撑着说:“谁知道你这些录音是哪来的!”说着她又有点不放心,瞅准机会把宁向朗的手机一抢,扔进侍者端过来的红酒里。做完这些动作后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宁向朗:“证据没了。”
宁向朗冷笑说:“有些人胸前真是丰满可观,肯定是把脑袋里的东西都挖出来填上去了吧?”
黛娜气得直发抖:“你个黄种猪!”
宁向朗懒得理她,取回自己的手机擦了擦,装回口袋里。
查理斯比黛娜讲理,他说道:“黛娜,你不该扔他手机。”他喊住宁向朗,“你的手机我们会赔你!”
宁向朗笑着把手机取出来,按下开锁键,调出其中一个录音。
“黄种猪黄种猪”的怒骂声传了出来。
这种粗鄙的骂声把更多的人吸引了过来。
黛娜听到那难听的声音也睁大眼,不想承认那是自己的声音。她在其他人变了样的目光中变得极其烦躁,继续瞪着宁向朗:“你这是什么东西!泡进酒里还能开机!”
宁向朗说:“我们华国新出产的机型,防水防火功能不错,抗压功能也很好,黛娜小姐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我们华国买一台,”他笑眯眯地看着黛娜,“报出我的名字可以给你个八折优惠。”
黛娜气得说不出话来,其他人却来了兴趣,有人朝宁向朗身边靠拢,想问他拿手机去看看。
能来“瓷器长廊”的人都不缺钱,虽然一向对华国的产品不太感冒,但刚才那神奇的一幕所有人都看见了,宁向朗这个新型手机的防水功能确实非常牛!尤其是经常往外面跑的人,谁没有个意外?防水防火抗压,光是这个噱头就够吸引人了!
宁向朗不着痕迹地给西北正要推出去的新产品推广了一把,心情非常愉快,连带面有菜色的黛娜和查理斯都觉得顺眼了很多。
李玉白也是满心愉悦:“走,去瞧瞧今年有什么新东西出现,这个瓷器长廊还是挺值得好好欣赏的。”
楚洵像是尾巴一样缀在李玉白后面。
三个人甩开黛娜和查理斯走了一圈,宁向朗说:“无论看多少次,还是觉得老祖宗的创造力很了不得。”
李玉白哼了一声,说:“我只看到西欧这边把我们很多东西都抢了过来或者骗了过来。”
早些年国人还没意识到这些东西的价值,给几个银元就能用车把一车一车的好东西拉走,拉到沿海,拉上货轮,拉回了西欧。那真是一段十分蒙昧的时期,但是并不能怪群众无知,只能怪整个社会进程的落后,上面都不重视,派个字都不认识的人去守着宝贝,哪能怪洋人轻松地把东西带走?至于后来的掠夺,那更是个人无法阻止的事。
近年来总算有人关注这一块了,但这种关注是炒出来的,价格炒得越来越高,注意到它们的人才越来越多。
宁向朗说:“那是历史遗留问题,一时半会我们是没法解决的。”
李玉白也没心情看了:“我当然知道,不说这个了,我们去拍卖会那边看看吧,拍卖好像要开始了。”
这个拍卖有点名堂,它卖的不是老东西,而是新东西。竞价的对象并不仅仅是拿出来的拍卖品,还包括接下来一年的“供货合同”――参与竞拍的都是西欧这边把控着瓷器市场的商家们!
这也就是楚老爷子豁出老脸给楚秉和父子争取这个机会的原因。
只要拿下几张合同,基本就算是在这边落户了,至少接下来一年里可以跟西欧这边的商家好好合作。
楚洵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全程眼都没敢眨。
激烈的竞拍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一件压轴作品才终于亮相。
――是个精美绝伦的转心瓶!
宁向朗听到黛娜和查理斯站起来说:“这东西我们要了!”
负责人严肃地说:“查理斯先生,查理斯小姐,请坐回原位,公平竞拍,公平起价。”
宁向朗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有趣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转心瓶是他跟唐老合作做出来的,而唐老当时给挂的是唐家跟胡家湾的名,要是这两兄弟拍了下来,指不定得给他们胡家湾送钱啊!
当然,相比跟这两个没头脑的家伙签订合同,宁向朗还是更乐意看见有人能把这两个家伙的气焰压下去――想开辟西欧市场是一回事,想不想要这样的猪队友又是另一回事!
70第七十章 :结盟
似乎有人听到了宁向朗心里的想法,马上就出来跟查理斯兄妹竞价。
对方抬价抬得很爽快,查理斯兄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一步步地跟着出价,最后整场拍卖只剩他们在出价。
黛娜得意洋洋地等着负责人判定转心瓶归属。
看着明显抬高了一大截的价钱,宁向朗又为他们的智商默哀了一下。
不过不管怎么样,黛娜跟查理斯的背景还是挺不错的,他们的产业也有专人打理,他们只负责领钱和败家而已,就算跟他们签订合同也不一定会亏。
宁向朗跟查理斯兄妹不和,也没打算掺和这些事,准备招呼李玉白撤退。
没想到这时候唐老居然出现了。
对方看到宁向朗三人就一瞪眼。
宁向朗乖乖巧巧地上前打招呼:“唐老,您在啊!”
李玉白也上前跟着打招呼:“唐老,您在啊!”
楚洵紧跟其后。
跟宁向朗和李玉白打了那么久交道,唐老早就学会不跟他们生气了。但想到他俩“不务正业”,又忍不住骂咧着说:“你们两个小子还知道过来?家里好好的事情不干,非去搞别的东西!”
这时老文森特也出现了,看到唐老后他走了过来:“唐,这三位是谁?”
唐老把宁向朗三人介绍给老文森特。
着重介绍宁向朗和李玉白,因为他俩都有参与转心瓶的制作,宁向朗更是在整个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
老文森特说:“你们华国有句话说得好,英雄出少年!你们两个真了不起。”
有了老文森特这句夸,宁向朗和李玉白这一趟就不算白来了。
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回了旅馆。
没想到当晚宁向朗房里就来了个意外访客。
正是白天时来过的查理斯!
查理斯看起来跟白天有点不同。
宁向朗顿了顿,把查理斯请进屋里。
查理斯说:“这房间真小,亏你住得下。”
宁向朗倚着墙抱着手臂:“查理斯先生,你是来找茬的?”
查理斯说:“宁,我知道那个转心瓶背后有你的一份。”
宁向朗挑挑眉,有些讶异查理斯说出这种话。
这么有智商,不像他的画风啊!
查理斯既然不是蠢人,当然看得出宁向朗的想法,他恼火地说:“你以为我会一直那么蠢下去吗?在遇到你和傅之后,我怎么可能再过那样的日子。”
宁向朗笑着说:“很荣幸你把我也加进去了,但是你的妹妹呢?”
白天黛娜那上蹿下跳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像想透了!
查理斯说:“我会保护她。”他的目光变得很坚定,“我会一直保护她。而且这样的她才不会有危险,你懂吗?只有这样她不会陷入麻烦的漩涡。”
宁向朗摊摊手,说:“祝你顺利。”
查理斯瞪着他。
接着查理斯说:“宁,你不能置身事外。我不跟黛娜说清楚就是因为这样太痛苦了,明知道自己正在遭遇什么,却连反抗都不敢,甚至一句诉苦都不敢说!黛娜她应该开开心心地生活,不应该遭受这样的折磨。”他抬起头看着宁向朗,“宁,你得帮我,是你和傅让我清醒过来的。”
宁向朗很清楚查理斯兄妹的处境,有后妈自然就有后爹,说的就是查理斯兄妹这种状态。查理斯兄妹从小被继母养在身边,被继母纵容得无法无天而且有点无脑,由于查理斯兄妹天天闯祸,他们父亲对他们越来越失望,在弟弟出世之后他们在家里的地位就更加边缘化了。
可恨继母还是对他们非常“好”,他们的要求继母都会大方答应,直接导致他们的名声越来越糟糕,在学校更是一次次沦为笑话。“兄妹争夺一个黄种人”就是他们闹出来的一件丑事之一,回想起来那时候继母对他们做这种事也是支持的,而且对他和对黛娜都很支持!
宁向朗对查理斯也很同情――同情他明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却没办法挣脱出来。继母当了那么多年的好人,对他们的“维护”众所周知,他们要是在这时候反咬一口反倒会成为众矢之的。
真是好计谋啊!
查理斯只能向外寻求帮助。
宁向朗和傅徵天就是查理斯选定的“盟友”之一。
对于查理斯而言,宁向朗和傅徵天都是特殊的存在。傅徵天是他们景仰的人,地位永远是超然的,不过相对而言,他更想跟宁向朗成为朋友。因为宁向朗显然更好说话,也容易说服。
如果是傅徵天,查理斯没有把握说服对方任何事――更何况他和黛娜还曾经对傅徵天“图谋不轨”。
宁向朗在看到查理斯深夜造访时就知道查理斯的来意了。
事实上这次见面,黛娜的态度一如从前,查理斯却明显变了很多,虽然说话还是带刺,但“黄种猪”这种侮辱性的词汇他已经没再挂在嘴边了。
不过同情归同情,宁向朗却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这种事情他不会轻易揽上身。
宁向朗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查理斯。我今年才十六岁,既不沾手我父亲那边的事,也不插手我外公那边的事,有什么资格可以当你的‘盟友’?”
查理斯说:“宁,我知道你和傅肯定都不会是一般人。你们要是怕我们这边的麻烦,当初就不会把我从那种状态里拉出来。你们也准备开拓西欧这边的市场不是吗?你们肯定不会满足于只跟邻国开展贸易的,我可以向你们承诺,如果我拿回了我应得的一切,我所能做主的事情统统都会对你们大开绿灯。”
宁向朗说:“你画的大饼很诱人,但是你实现它的机会并不大,因为你的弟弟很优秀,你父亲也很喜欢他。”
查理斯说:“对,确实是这样,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如果我自己就能解决,又何必跟你‘结盟’?”
宁向朗摸着下巴说:“我都快被你说服了。”
查理斯一喜:“真的?”
宁向朗说:“但还有一个问题,黛娜小姐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你要是一直这么放任她的话,我不会考虑你的建议,因为我也是一个普通人,不太爱听别人那么侮辱我和我的国家,种族歧视现在在哪里都被禁止了,你们身为皇族更应该注意。有时候一个拖后腿的队友比一个厉害的对手更加可怕,因为就算她害得你一无所有、全盘皆输,你还不能报仇。”
查理斯沉默下来。
宁向朗说:“你要是有能力为她撑起整个世界,那你可以继续纵容着她――就像你们继母放纵你和她一样。”
查理斯说:“我知道了,宁,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同时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他停顿片刻,继续提出另一件事,“如果不麻烦的话,替我向傅问好。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能让你或者傅点头,但我会开始行动。黛娜那边,我也会好好跟她说清楚。”
宁向朗点点头,送查理斯出门。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李玉白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边发短信。
宁向朗问:“李小白,你在做什么?”
李玉白灿然一笑,朝他露出一口白牙:“通风报信。”
宁向朗抢过他手机一看,马上就看到已发送那一栏存着他送查理斯出房间的照片,还起了个骇人听闻的标题“宁小朗密会西欧某王子,激情四射香艳艳照合集”,短信内容是“想要全套的话快给我打一千块过来呀”。
宁向朗客观地评价:“一千块太少了,有点假。”
李玉白说:“谢谢指正,下次我要一万!”
宁向朗咬牙:“你还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李玉白说:“别太感动,我会害羞的!”
宁向朗懒得跟他说了,关上门给傅徵天打电话去。
傅徵天显然已经看到了照片,问:“怎么回事?”
宁向朗说:“就那么回事,当初他不是来找我茬吗?我就跟他谈了谈心,他经过我用心又耐心的开导,终于醍醐灌顶,什么都想清楚了!”
傅徵天听懂了宁向朗的意思:“………你用拳头跟他谈的吧?”
宁向朗非常谦虚地说:“怎么可能?我那时太小了,拳脚齐下才把他弄趴!”
傅徵天默然,宁向朗跟着他一起学格斗,两个人都练得不相上下,一般人还真打不过他们――就算是天生发育得比东方人快的白种人也不例外。
傅徵天说:“我不知道你们还有联系。”
宁向朗说:“也没什么联系,西欧这边的消息我偶尔也会跟进跟进,这个查尔斯确实有改变。但他不敢做得太明显,因为他还没有底气跟他继母撕破脸。”
傅徵天虽然也同情查理斯兄妹的处境,但想到当年这对兄妹干的事就觉得他们也挺活该的,一般人就算被刻意放纵,也放纵不出他们那么奔放的!
现在这查理斯居然还半夜找上宁向朗,不可忍!
――这才是重点。
傅徵天说:“先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再说,要是他根本翻不了身,我们也别去这趟浑水。”
宁向朗跟傅徵天的意见很一致:“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不管怎么说,查理斯都已经摆上了“处于观察期”这一栏,宁向朗又跟傅徵天把查理斯的处境重新分析了一遍,讨论在这件事上插一脚会对他们的“未来蓝图”有什么影响。
这一聊又是聊到了后半夜。
71第七十一章 :坏消息
查理斯回到家的时候黛娜还在那里气愤。
见到查理斯回来,黛娜扑上去搂着他说:“哥哥,你说那个黄种猪怎么就那么可恨!居然还敢跑来我们这边!”
查理斯揉揉黛娜的满头金发,突然发问:“你觉得跟傅比起来,宁差在哪里?”
黛娜想都不想就说:“差多了!他哪能跟傅比!等等,你叫他宁?你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宁了?”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看着查理斯。
查理斯抱紧妹妹:“黛娜,亲爱的,你听我说,宁和傅是朋友,他们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亲近。可以说,虽然宁现在的实力可能比不过傅,但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要看以后。”
黛娜仰起头说:“哥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查理斯说:“我知道你听得懂的,黛娜,这两年来有些事情我并没有瞒着你,也没有帮你挡着,你成长了不少。至少你开始学会分辨别人的善意和恶意了,这就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越是张牙舞爪,其实越是心慌,以前黛娜也是个做事不太经脑的千金小姐,但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丢脸。
黛娜轻轻发抖,她拥紧查理斯说:“哥哥,我不想听!我好害怕!如果以前相信的全都不能相信了,我们还可以相信什么?”
查理斯回抱黛娜:“黛娜,你听我说,你还可以相信我,我是你的哥哥,永远都是。这几年我都在为反击做准备,准备到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害怕他们了――就算失败了我也有能力让你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你不用害怕,我永远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查理斯又跟黛娜说了很久的话,最后兄妹俩像儿时一样相拥而眠。
可惜这个时候宁向朗却没有入睡,半夜的时候他的心脏突然突突突地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宁向朗打了个电话回家,胡灵翠接的电话,一切安好。他又打电话给傅徵天,傅徵天去查看了一下父母那边的情况,也给他报了个平安。宁向朗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浓。
宁向朗把电话打到沈求仙那。
朱老年纪大了,身边不能没人,正巧这段时间大伙都忙,沈求仙就自个儿过去作陪了。两个人相差足足五十岁,聊起来却也投契,朱老并不介意沈求仙选别的路,因为他们师门本来就讲究“兼容并蓄”,沈求仙能做对改变西北真正有用的事,朱老比谁都开心。
接到宁向朗的电话,沈求仙说:“你是白天玩过头了,晚上睡不着?你师父好得很,白天我还跟他喝了两杯淡酒、唱了几句山歌儿,越老越精神说的可不就是你师父?”
宁向朗说:“师父年纪大了,我不太放心。”
虽然是“回来”后才拜入朱老门下,宁向朗跟朱老的感情却深得很,朱老对他的好是没话说的,什么会的都教给他,什么重要的事都放心他去办,就连那神秘又庞大的“师门”,朱老也一点一点帮他揭开。
宁向朗恳求沈求仙:“小师叔你去看一下吧,不然我还睡不着!”
沈求仙拿他没辙,只能穿上衣服去朱老那边看两眼。没想到刚走到中庭就看到朱老倚着门槛坐在那儿,神情安详,像是在闭目养神。他身边隔着许久没有拿出来的水烟袋,上头的烟丝已经没了。
沈求仙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往前走,一个画着白雪红梅的鼻烟壶就一骨碌地滚到他脚边。
这件白雪红梅是宁向朗的作品。
朱老很少夸宁向朗,但宁向朗把这鼻烟壶送过来的时候朱老直夸“大巧若拙”。
白雪红梅是很常见的意象,无论是画还是器,都有不少名家画过它。但就是这么简单又常见的东西,想要把它画好却也不容易,毕竟这种大红的颜色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俗梅”。
而宁向朗送来的这件东西,明显风骨已成。
沈求仙本来就是天才中的天才,碰着宁向朗这个家伙倒也不算太惊奇,毕竟悟性这东西不一定得看年龄!
令沈求仙心情不安的原因是朱老是个爱惜东西的人,即使当初大咧咧地把藏品放在架子上堆灰都好,他也打理得好好的――这种松手让瓷器滚个几圈的事情朱老从来不会做!
沈求仙抓紧鼻烟壶,走上前喊:“师兄!”
朱老没有回应。
沈求仙手微微抖了抖,搁下鼻烟壶上前探朱老的鼻息,却发现水烟袋底下压着封信。
沈求仙展信一看,原来是朱老留下的。
信的前半段带着点调侃意味,说是太久没抽水烟了,半夜偷偷跑出来抽一口,这味道怪让人怀念的。
转到后半段,则是简单地交待让宁向朗别太伤心,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八十好几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了。
短短一封信,竟然连一句钱财和师门都没提起。
沈求仙眼睛湿润了。
朱老入门晚,早年受了不少苦,师父明明是喜爱朱老的,偏偏对他最严苛,有时候那刁难的程度连他们都觉得难受,偏偏朱老一点都不在意,笑呵呵地接受了所有磨砺。
对他们这些师弟,朱老也是竭尽照顾,师父去后朱老年纪最大,有事儿都得由他来解决。当初跟朱家起矛盾,朱老闷不吭声地远走,他们却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单枪匹马杀到朱家,想要给朱家一个教训。
可惜朱老也并没有更开怀一点。
朱老这一生受的委屈,并不能从教训某个人上面得到缓解。那些人会变成什么样,对朱老而言其实已经毫无意义了。可以说朱老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心如死灰,直到后来有一次,朱老终于在向来只写着“安好,勿念”的回信里多说了几句,他说他遇到个有趣的小娃儿,明明才那么小,却特别聪明,特别狡猾,常常跑来跟他“斗智斗勇”。
从那时候开始,朱老寄出去的信就显得鲜活了一点。沈求仙和冯秋英这些人都非常欣慰,朱老没有儿孙,有这么个学生跟在身边也算是好事一桩。
同样的,宁向朗对朱老也是特别上心。
要不是师徒连心,远在大洋彼端的宁向朗怎么会突然睡不着觉,非要他出来看看朱老求个安心?
朱老走得这么安详,留下的信也再无怨气,只有放下了一切的洒脱――这份功劳,少不了宁向朗的份。
沈求仙抹掉了溢出眼角的泪。
他将电话拨了回去,哽咽着对宁向朗说:“你师父他……去了。”
宁向朗一直等在原处,听到沈求仙的话如遭雷击。
明知道生死有命,宁向朗还是跳起来说:“不可能!我出来的时候师父还好好的!”
沈求仙说:“白天的时候你师父也还好好的……”
宁向朗说:“我马上就回去,回去再说。”宁向朗捞起护照和行李就往外走,到了机场才给李玉白打电话,“小白我要先回国了,你跟楚洵好好玩。”
李玉白原本已经躺上床,听到这话后吃了一惊:“你突然急着回去做什么?”说话间他就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
等宁向朗把事情说清楚以后他已经啪啪啪地拍着楚洵的房门。
楚洵很快就跑出来开门。
李玉白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无照,对宁向朗说:“你在国际机场吧?买到机票没?”
宁向朗说:“正要去买。”
李玉白说:“买三张,等我们过去。”
宁向朗也不矫情:“好,我这就去买。”
李玉白让楚洵收拾东西。
楚洵也不多问,二话不说就把行李打包好。等两个人上了出租车,楚洵才问起原由。
李玉白说:“朱老去了,小朗要马上赶回去。我不放心他一个人,我们一起回去吧。”
楚洵用力点点头。
过来这边之前宁向朗还带他去拜访过朱老,楚洵对朱老也非常敬仰,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有点消化不来:“怎么突然就出事儿了……”
李玉白说:“寒冬酷暑,对老人来说都是一道坎。朱老已经八十多了,少年时又遭了不少苦难,一个不小心挺不过也是正常的……”想到那个脾气古怪,跟宁向朗凑到一块却像忘年交一样开怀的老人,李玉白心里也有点难受。
李玉白想到了打小就疼他的太爷爷,他太爷爷年纪也不小了,偏偏他前些年还那么气他,为了个人渣在家里闹翻了天。
对于他太爷爷那个年纪的人来说,日子依旧是过一天就少一天的了,他还赌气不肯低头。
李玉白的心像是浮在半空一样,没个着陆的地方。他不由抓住了楚洵的手:“楚小洵,你说如果我提着酒去见我太爷爷,他会把我赶出来吗?”
楚洵知道李玉白这是想到了自己身上。他抓紧李玉白的手说:“不会的,老人家巴不得你多陪陪他,像我舅公就是这样,他可疼我们了!你要是不敢去的话,我陪你去不就成了!”
李玉白凶神恶煞地瞪楚洵:“谁不敢去了?”
楚洵认认真真地回视:“你啊。”
李玉白:“……”
72第七十二章 :丧礼
等待是一场漫长的折磨,李玉白和楚洵赶到机场时宁向朗还没缓过神来。
这是宁向朗回来以后遭遇的第一场生死别离,照理说他应该比别人看得开,但就是因为曾经经历过太多次,那种熟悉的痛苦向他袭来时他才会一下子蒙掉了,完全无法静下心思考。
父母在,不远游,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家里如果有年事已高的老人就不应该离家太远!
李玉白还是第一次见到宁向朗这模样。
这样的宁向朗终于有点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了。
李玉白和楚洵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坐到宁向朗身边。李玉白问:“票买到了?”
宁向朗说:“买到了,还能赶上最早的那班。”
楚洵只能干巴巴地安慰:“朗哥你不要太难过。”
宁向朗说:“我知道,生死有命。”
事实上这一世朱老已经比他所知道的多活了十年,而他父母也依然安在,外公、舅舅们更是越过越好,他理应没什么难过的。
但感情这事不能用理智去衡量,朱老的死让宁向朗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像现在这样松散地过下去,如果他再努力一点,脚步迈得再大一点,说不定朱老能亲眼看到西北强盛起来的一天。
朱老虽然去得无牵无挂,宁向朗却知道他心里还是有遗憾的。师门的根本在西北,朱老一生的遭遇也源于西北,西北一日不兴,朱老就不可能真正了无牵挂地离世。
朱老会安详地离开,其实是因为看到傅家、唐家、李家……等等,都看见了西北,对于西北人来说,独木难支的困境已经远去了,大好的前景就在前方展开。
宁向朗闭上眼。
他真正做出的努力其实少之又少,不过就是运气比较好而已。“回来”前他有人护着,“回来”后他也有人护着,想法始终有点天真,做事往往也由着兴致来,有些自己理应去做的事情也非得傅徵天逼着才肯干。
对比傅徵天做的一切,他是应该羞愧的。
李玉白和楚洵都握住宁向朗的手,无声地劝慰。
宁向朗蓦然睁开眼,认真地和李玉白、楚洵各对视片刻,说:“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李玉白敏锐地感觉出宁向朗好像有点不同了,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他说:“能不担心吗?你小子从小顺风顺水,压根没遇到过多少风浪,我们可不知道你的抗压能力行不行。”
傅徵天也有同样的担心。
宁向朗的电话打过来以后傅徵天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一个人坐了很久,想给宁向朗打个电话,又怕宁向朗已经睡了。想来想去还是不踏实,他穿着衣服走了出去。
走出房门时碰上了傅母,傅母关心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傅徵天说:“小朗刚才来电话,说心里不太安稳,问了问家里有没有事。我怕是小朗家里或者小朗师父那边有什么问题,所以准备赶过去看看。”
傅母知道傅徵天是怕那边没事,打电话过去吵着了人家,只能叮嘱说:“那你路上可得小心点,把车开上。”自从傅徵天上次出了事,他每次出门傅母都得再三叮嘱。
傅徵天点头:“我会小心的。”
没想到傅徵天赶到第一机械厂时宁安国和胡灵翠正准备出门。
一看到傅徵天,宁安国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问道:“你也被小朗那小子吵醒了?”
傅徵天点点头。
宁安国说:“那小子没头没脑地来了那么一句,我跟你翠姨都睡不踏实了。左想右想还是不安稳,我们决定去你们家和小朗师父家看一看。”
朱老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傅麟那边也像随时有状况,这些宁安国夫妻俩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宁向朗一个电话打回来他们都没法睡了!
傅徵天也不多说,对宁安国和胡灵翠说:“晚上路况不太好,我来开车吧,我家没什么事,我们一起去朱老那边瞧瞧。”
宁安国和胡灵翠点头,三个人直接赶往朱老家。
这时候沈求仙已经将朱老抱回床上,冯秋英等人也赶到了。见到傅徵天三人,冯秋英有点讶异:“你们怎么都过来了?求仙都通知你们了?”
傅徵天说:“没有,我们接到小朗的电话后都有点不放心,所以特意过来看一看。”
冯秋英本来就忍着难受,听到傅徵天的话后眼眶红了。他也五十多岁的人了,所以还能稳得住心情:“你们有心了,师兄能碰上小朗这样的徒弟,能碰上你们,也算是老来得福,说得上是安度晚年!”
沈求仙也出来了,他比冯秋英年轻,眼角还带着泪。看见傅徵天三人后他也怔了怔,接着他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说道:“你们来了也好,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