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麻烦你说下,这菜是端到几号房去的?”
关生拍了拍一个胖子的肩膀,笑着问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人老了,眼睛看不太清...”
洪大福正在切菜,只是回头撇了这满脸皱纹的老头一眼,就没再搭理他。
人老了就滚回家呆着去啊,来这凑什么热闹?
老子忙得很,哪有时间搭理你。
洪大福很想骂他一顿,可一想到他是个半只脚迈到棺材里老头子,也就作罢,不搭理就得了。
“呃...那个...”
关生看到洪大福没有搭理自己,有些尴尬的缩回了手,又对刘成斌问道:“小刘,你看...”
他面无表情的,去冰箱里拿出了一堆菜,抱到对面的菜板,也把他当空气。
这老东西,天天这看不清,那听不清,烦死了。
刘成斌心里骂了两句,也是没理会这老头,做着自己手头的活。
“......”
关生收回了手,在厨师服上局促的捏了几下,又继续努力了几次。
得到结果都是一样。
没人愿意理会自己,都在干着各自的工作,连声没时间都懒得说。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
“别站在这碍事啊,真是的,烦死人...”
于上进端走传号桌上的菜,心里也骂了一句,“这老胳膊老腿的,给你碰坏了,再讹上我们。他妈的,领导怎么想的,招个这玩意过来...”
他就这样在关生面前走了,脸上带着厌恶。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关生活到现在,自然能明白这些年轻人心里是什么意思。
“唉~”
佝偻着腰的老头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他也明白,自己能做的事,确实是有限。
人老了,不像年轻时候,手脚麻利,这是没办法的事。
没有子女,老了就只能这样,拖着一把骨头,在外面受苦受累。
“我帮你,我帮你...”看到一个人正在推车,好似很费力的样子,关生急忙凑了上去,想要帮忙。
可那人看到关生来了,眉头一皱,急忙放开这推车,去干别的了。
只留这老头在原地,呆愣楞的,有些不知所措。
“还你帮我,真搞笑,可别来添乱了...”关生听懂了那人的心声。
这让他面色一灰。
可关生不能就这样呆着,他是来工作,不是来当大爷的。
于是关生只能反复重复起这样的动作。
就这样,下班的时间到了。
后厨的人关掉炉子,脱下衣服,有说有笑的走了,只留老人一个在这里。
潜移默化的,收拾厨房,打扫垃圾的事,都扔给了这个年时已高的老头。
他没有怨言。
将盘子收好,案板擦干净,将厨余垃圾扔到袋子里,装好。
关生沉默的干着活。
在老人看来,白天自己没有干到什么,到现在,多做一点事,是正常的。
他无怨无悔。
“嘶——”
似乎是刚才拖地的动作幅度大了,关生倒吸一口凉气,闪到了腰,捂着后背,半天不敢动。
歇了半天,关生才缓过劲,强忍着疲惫,催动沉重的身体,继续收拾垃圾。
人老了,动作缓慢的原因,关生自己干了两个多小时,口干舌燥,头晕无力,有几次差点没跌倒。
幸好,他唯一的朋友来了。
“老关头,发工资了。”
鲁有才走进厨房,抢过他手里的垃圾袋,“我就知道,你没在寝室,肯定在收拾厨房。妈的,这群小崽子,就欺负你...”
“哎,哪里的话,这都是群挺好的孩子。”
关生佝偻着腰,锤着后背,笑道:“你最近怎么样?”
“也就那样吧,过日子而已。”
鲁有才往袋里捡着垃圾,“你也是,一大把岁数了,折腾一辈子,就不能歇歇么?还在这撑啥,趁早回家养老吧。”
“年轻时候过得浑,不敢找个女人,就老光棍到现在,也没个一儿半女,只能自己勤快点。”
关生苦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呀,啥都要钱,就那么个木棺,都得要不老少呐。咱这辈子没光鲜过,也就这一次了,想找个好点的床睡着,当个舒服鬼。”
“什么棺材,要这么多钱?”
听到关生的话,鲁有才心里有些奇怪,但一想到关生也不是从这离开后立马就死,以后生活还要钱,也就没有多问。
“你呀,老关头,我说你,就是放不下。”
鲁有才将垃圾袋包好,已准备去扔了,“你拿现在的钱,享受享受,死了再一火化,不一了百了?”
“有才呀,你不懂——”
关生感觉腰好了一些后,走到鲁有才跟前,抢过他手里的垃圾袋,笑着回道:“我们这代人,不像你们,最讲究的是一个落叶归根。火化这东西,死无全尸,一点东西不留,多惨呐...”说完,关生提起袋子,接过他手里的红包,“行啦,我先走了,不耽误你的时间。”
看着他佝偻的身影逐渐远去,鲁有才叹息一声。
人世的悲剧总是太多,他没法改变,只能观望着,并为之惋惜。
将垃圾扔掉后,关生回到他的寝室302。
“斗地主,抢地主...”
刘成斌躺在床上,正在玩手机。
看到关生回到屋里,他没什么表现,好似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
关生将厕所的垃圾桶倒掉,又洗了洗抹布,收拾起马桶。
这都是他的活。
两个人住在这,总有一个人要做的。
就这样过了一天,第二天到来后。
下班时,出乎关生意料的是,鲁有才来了。
按理说,发工资那天,他才会来找自己说几句话?
今天怎么又来了?
关生很奇怪。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关生脑袋“嗡”的一声,没晕倒过去。
酒店的部长其实一直在吃自己的工资,所以他才工作了这么长时间,钱攒的这么慢。
按照常理来说,就算工资再低,一个月两三千,干了这么久,总该有个棺材本了吧?
鲁有才也奇怪呢,原来问题都出在这。
关生和其他人到手的钱根本不一样。
鲁有才很愤怒,问关生为什么不问问其他人的工资,到手的钱,不奇怪吗?
关生没有说话。
鲁有才却意识到了为什么,一下熄了火。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问题没出在自己身上,鲁有才没有资格去职责他,毕竟真正可恶的是何成,而不是这个可怜的老人。
得知这个消息后,关生沉默无言。
无论鲁有才说什么,他都跟丢了魂一样,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就这样,直到天色黑的不成样子,鲁有才摇了摇头,也只能回去自己寝室,准备睡觉。
明天还要上班。
关生这事到底怎么办,还得看他自己。
在他走后,关生的眼角流出几滴泪,然后是愤怒,脸色涨红,因为年老的原因,这让他眼前一黑,太阳穴一直在跳。
关生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
很多老人都一个激动就过去了。
人一旦老化,血管壁越来越薄,老人更是如此,一个情绪失控,脑内血管破裂,大脑出血,很难抢救过来。
有些老人上厕所一用力,就脑出血死了,这种状况并不少见。
这也是年老的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关生粗糙的手盖住脸颊,无声的哭着。
他都准备好了,一旦买好棺材,就躺进里面,吃下安眠药,一睡不起。
可就连这样的愿望,他都不让自己满足。
他就这样心安理得,喝自己的血,吃自己的肉吗?
带着最后一点希望,关生给何成打了电话。
也许他良心发现,会将钱还给自己。
可结果是,关生得到了他的回答。
“出一分力,拿一分钱,一个干什么都不利索的老家伙,就值那点工资。”
这是何成的原话。
这让关生再也忍不住,砸碎手机,愤怒充斥到大脑内,无法控制。
“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让你也体验一下这种滋味...”
关生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一条条泪痕,已是奄奄一息,“何成,我...我要让你...也...”
在一阵自言自语中,关生眼前一片昏暗,脑内刺痛无比,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
他闭上眼睛,没有了呼吸。
他被气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墙上的石英钟走着,当三个指针重合在一起的那一刻,午夜十二点降临。
“砰”的一声。
后厨的冷库门自动打开。
一阵凉气吹过,直奔那个死去的老人。
蓦的。
好似诈尸一般,关生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可他的眼瞳变了,是妖异的绿色,幽然,无比阴森。
关生先是双膝一挺,下身站起,然后上身猛的一甩,僵硬的起了身。
“咔”“咔”...
他的下巴左右动了两下,似乎在活动身体。
直到,关生双脚点地,飘进冷库,抓着一只挂着猪肉的铁钩,一把拽了下来。
拖动着铁钩,睁着碧绿的双眼,他飘向洋馆大厅。
找到自己的目标。
他钩走那具臃肿的躯体,吊在半空。
违反人体常理的,关生的嘴开始张大,下巴几乎垂到地面,露出一口漆黑的牙齿。
“你曾经对我做的,现在全部奉还给你。”
他心里这么想着。
这是,血债血偿。
直到带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他越来越远。
这是如此的上瘾,无法替代。
更多,还想要更多。
于是,它走了,去追寻那世间最为甜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