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牛角依旧在跪着。
褚曼成焦虑不安的将手背在身后。
他的脸上露出了几许为难之色,张牛角什么性子,他这做师傅的再清楚不过了。
“倔”得很,也“硬”的很,认死理!
他要决定不张口、不道歉,那就是五口大刀横在他的脖子上也不会开口。
“行了…”
陆展麟摆摆手,其实,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打算真的怎么样,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了,张牛角道不道歉,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
哪曾想…
就在这时。
“嗖”的一声,张牛角脸色一紧,一咬牙,当即拔出了短刀。
这吓了刘沐一跳,她以为张牛角要跟她们拼了,连忙朝陆展麟的身边躲了一下。
张曼成也吓了一跳,“大事”在即,不能冲动,不能一错再错呀!
但…
唯独陆展麟。
他的表情却依旧很平静,极致的平静,宛若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当然,陆展麟只是觉得,张牛角有可能这么做,在以往的轮回世界里,他也的确这么做过。
陆展麟更清楚,张牛角拔刀,绝不是拿刀要来捅他,而是要拿短刀擦进自己的肋骨。
这是太平道内“行刑”的一种方式,叫做——“两肋插刀”!
之所以,要这样。
还是因为张牛角的“倔”和“硬”!
“倔”是因为,手下“兄弟”生死未卜,他不可能向陆展麟道歉。
“硬”是因为,他不会让师傅为难。
“啪嗒…”
呵…
陆展麟嘴角微微扬起。
就在这电光火石,“两肋插刀”的一瞬间,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出。
紧接着,是“锵啷啷”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声响。
很快,几乎是一瞬间…
褚曼成看到,张牛角的短刀距离肋部还差不到一寸,是一枚瓷片,准确的击中了他的手腕,这让他手一抖,大刀扔了下来。
“锵啷啷”的声音,是短刀与地板碰撞产生的声响,而张牛角的手腕处有血流出,很多,但至少比起短刀插入肋骨要少太多了。
肋骨处插入两把短刀,人就废了…
褚曼成惊愕的看着落地的短刀,他是既没有想到张牛角会这么“硬”,也没想到对面的男人会出手救他。
当然了,两个时辰一切都会从零开始,救或者不救,对陆展麟来说,其实就是心情,一瞬间的心情!
根本不用考虑太多…
事实上,这一千多世的轮回,陆展麟也从来不会考虑太多,没用…所以,他很多的行为并不能以常理去推断。
“多谢公子!”
短暂的愣神过后,褚曼成当即拱手,他除了惊诧于眼前的男人会救张牛角外,更惊诧于,这男人是如何用一枚瓷片划伤张牛角的手腕。
褚曼成很擅长暗器。
只有擅长暗器的人才知道,发出暗器,是会有抬手动作的,无论怎么隐秘,也会有!
可?他明明没有抬手啊?
而这等身手。
也更让褚曼成确定,这男人一定是雀门中人,且绝不是一个小角色。
当然,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或许…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儿,让太平道与雀门的关系产生裂痕。
如果是这样…
那…
坊间传言中所谓的“雀门无女子”,这话水分就很大了。
“行了,不早了,我得回家睡觉了,这事儿就这么着吧!”
陆展麟随口说了一句。
主动伸出手邀请刘沐一道离开,刘沐则一把甩开了陆展麟的手。
“怎么?不觉得有趣么?”
陆展麟轻声问了一句。
“差一点。”刘沐如实回答。
她不会骗人,更没必要骗人。
当然,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挺刺激的,可最后的结果,难免有些“皆大欢喜”,有些“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的大结局,刘沐在皇宫里见过太多了,她“微服出宫”、“行走江湖”是为了追求刺激。
简单点说,就是这个结局她不满意。
甩开陆展麟的手,与其说是她对陆展麟耍脾气,不如说是对这事儿的一种遗憾!
两人下楼时,正巧有几名“小弟”匆匆的上楼…刘沐没有在意,陆展麟却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示意让刘沐等一下。
“干嘛?”刘沐好奇的问道。
“数十下!”陆展麟微微一笑。
“有必要么,故弄玄虚的?”
“会有事情发生。”
刘沐嘟着嘴,可因为陆展麟的话,还是好奇心作祟,真的就数了十下。
“一、二、三…”
刘沐就在楼梯上数,这样子看起来很傻…数到“八、九”时,她还特地看了陆展麟一眼,眼神中有些微微的嗔怪。
就好像是,她堂堂公主被人当猴子耍了,偏偏,还乐此不疲…
“十…”
最后一个数字的声音落下。
“什么也没发生啊?你这…”刘沐早就忍不住开口了…
只是接下来的“骗子”这两个字还没脱口,耳畔边,“踏踏”的脚步声传出,紧接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刘沐认出来了那是张牛角…
她以为是张牛角还想找茬。
哪曾想。
“啪嗒”一声…
张牛角直接跪下了。
他面朝陆展麟,面朝刘沐,就这么跪在了楼梯口…
他的嗓门很大,却很真诚。
“公子,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方才还宁死不道歉的张牛角,这一次道歉的声音比褚曼成都真诚。
“咚…”
似乎觉得不够,他还磕了个头,木地板“叮咚”作响,特别的实诚!
刘沐惊愕的望向陆展麟…
这其中,有张牛角这么一跪的缘故,也有张牛角喊她…喊她“夫人”的缘故。
夫人,嫁人的女人才能称为夫人吧?
这称谓让她浑身发抖,让她喘出一口大气,因为女扮男装,缠起来的地方…竟因为这一口气有些崩不住了。
就要呼之欲出。
她有些不知所措,求助似的望向陆展麟。
“呵呵…”
陆展麟却是浅笑一声,他转过身回看向那正在磕头的张牛角。
“怎么?突然就学会规矩了?”
张牛角没有说话,他接过小弟递来的酒坛子,正是那坛三十五年的古井酒。
是“月”伎陈一兔点明要的那坛。
酒坛子是打开的,可因为方才的争执,陆展麟与刘沐还没有喝过一口。
就在这时…
张牛角双手举起这酒坛子,“咣”的一声整个脑袋撞了上去,酒坛子应声而碎,坛中的酒水“哗”的飞溅出来,张牛角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都湿透了,都是酒水。
一时间醇香醉人…
不过很快,这些酒水与他额头处的血水混到一起,空气中的醇香掺杂了一丝血腥味儿,整个品花阁的味道一下子就变得特别…诡异了起来。
“公子,夫人?这样…成么?”
张牛角昂起头,脸上都是血,却尤自颤巍巍的开口。
“成!”陆展麟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拉着刘沐往门外走,一边走,不忘一边大声道:“这三十五年的古井贡酒挺贵的,撞坏了,记得赔人家钱!”
“好,好…”张牛角答应一声。
紧接着,“咚”的一声,他整个人栽倒了过去…俨然,是头上失血过多所致。
这一幕,刘沐都看呆了…
这大结局似乎一下子就从原本的“平平无奇”,变得“十足”的刺激。
不光刺激,还惊悚、还诡异,她感觉她满脑门子都是问号。
为什么?张牛角态度骤变,突然就下跪了?
为什么?他会拿头去撞向酒坛子?
还有…他至于这么在意,身边男人提到的“规矩”么?
问号…太多的问号了,刘沐感觉,她好奇心要爆炸了…
“走了…”
却在这时,陆展麟的声音传出,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
这次不等他伸手,刘沐主动将手与陆展麟的手握在一起。
踏!
踏!
木地板清脆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两人就这么轻飘飘的走了…
只留下品花阁内一地的血迹,一地的诡异,一地的尘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