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宁笑道,“这可不是举手之劳,我看老院判那人性情古怪的很,能请动了他,想必是要费一番心思。”
赵承渊侧首看她,她眉目舒展,笑容明媚,是认回了父亲心有所依的缘故吧。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玉埙递了过去,“还未恭喜你有了父亲兄长。这是我闲来无事雕的,便当是贺礼吧。”
韩攸宁接过玉埙,握在手里,怔怔看着。
玉埙乃上好的羊脂白玉所制,通体洁白圆润,还带着他的体温,入手温润细腻。上面雕刻着一丛修竹,枝叶肆意在指尖凹凸,熟悉异常。
她甚至闭着眼,就能描绘出这些修竹的纹路,它们在她的指尖,已经描绘了无数遍。
这个埙,陪她度过了在太子府最黑暗的时光。
她被圈囿在那方寸之地,可埙音,却可冲破高墙,穿透云霄,排解心中愤懑。
它是丹阳郡主王采丹送给她的。
王采丹说是自己手头有块好玉,请内务府工匠和乐师花了两个多月的功夫,制了这枚埙,音质极佳,便赠予她排解心绪。
与这埙一起赠送的,还有一瓶解毒丹药。也是这瓶丹药,让她的眼睛没有全瞎,让她能活了下来。
她知道这埙的贵重,更感动于王采丹的情意珍贵,可她手中着实无甚贵重之物回赠。她的嫁妆大都被韩清婉霸占了,剩下的都是些俗物不堪示人,唯有赵承渊送她的祖母绿玉石能拿得出手,于是便转赠了王采丹。
韩攸宁紧紧攥着玉埙,嘴唇紧紧抿着,抬眼看赵承渊。
原来竟是你送的?
你背地里,到底帮了我多少?
赵承渊看她眼里盈着泪,却不知是为何。
他温声问道,“怎了,可是不喜欢?”
韩攸宁没有做声,将埙放在唇边,幽深哀婉的埙声流淌而出,声悲而悠悠然,羊脂玉的温润玉质中和了埙的低浊喧然,有了不同陶埙的古韵悠扬。
赵承渊静静听着,眼中闪过惊讶,还有心疼。
一年多未见,她的技艺竟变得如此高绝,只是埙声中那绝望的悲凉,听了让人心碎。
埙声停了。
韩攸宁拿着帕子仔细擦了玉埙,又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再抬眸时脸上已经是一片灿然。
她微笑看着赵承渊,“我很喜欢,多谢王爷。”
赵承渊低声问,“你是如何学的,吹得这么好。”
韩攸宁调皮笑着,“原也没什么难的,我会吹洞箫,两者都是相通的,启蒙师傅又教得好,多练练也就这样了。”
她是在沧源山跟赵承渊学的。不过她彼时心无忧虑,一样的调子,她吹出来的总是毫无韵味,不如赵承渊吹得悲怆悠长。
她曾失落,丢了玉埙不肯再学。赵承渊却道,“我倒希望,你永远都吹不出这个意境来。”
后来她才发现,要吹好了这埙,需要心先千疮百孔了才行。
赵承渊看了她片刻,低沉道,“你年纪小,以后还是吹些欢快的曲子。”
韩攸宁笑弯着眼,“恩!”
韩思行跟在后面,皱起了眉,当他这个大哥是死人不成?明目张胆地私相授受!眉目传情!
他开口提醒道,“宁丫头,怎好接王爷的东西,快还回去!”
韩攸宁回过头笑嘻嘻道,“大哥若是觉得我占了王爷的便宜,那我就回一份礼回去?”
韩思行瞪她,矜持啊傻丫头!
他转脸朗声对赵承渊道,“王爷,虽说舍妹是您的晚辈收个贺礼也没什么,可她已经及笄,这玉埙又是您亲手所制,她拿着有失妥当。”
赵承渊淡声道,“本王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顿了顿,“世子说的晚辈,本王何时和贵府论起序来了?”
韩思行暗愤于他的霸道强横,他微笑道,“皇上尚是皇子时,曾和家父义结金兰,家父称皇上一声义兄。虽说如今不敢再与皇上以兄弟相称,可辈分却是摆在那里,王爷是皇上的弟弟,岂不就是舍妹的长辈?再从嘉和县主那里论,舍妹与她以姐妹相称,跟着她喊您一声皇叔也是使得的。”
韩攸宁恍然道,“是这么个道理。我还不曾仔细算过呢。”
她笑嘻嘻冲着赵承渊敛衽福礼,“皇叔,昭平给您请安了。”
赵承渊眸色微沉,“自家亲戚都不成亲戚,还从着别人论什么亲。”
“不论就不论。”
韩攸宁起身打量着他,他今日虽说还是对她笑,对她温和,可总觉得,这笑容隔了雾,这温和蒙了沉重。
“王爷可是有什么烦恼?”
赵承渊淡淡道,“你就送到这里吧,回吧。”
此时已经到了垂花门,韩攸宁止了步,看着赵承渊的清萧身影,转过影壁消失了。
她站在那里,若有所失。
等了一刻钟的功夫,韩思行回来了。
“宁丫头,你怎还在这里?”
韩攸宁问,“王爷走了?”
“走了。”想起方才那声“长辈”对晋王的刺激,他心中暗爽,笑呵呵道,“丫头,我看你以后喊他皇叔就挺好,也显得恭敬。”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嘟嘴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不高兴了?你是大哥,偏还要给妹妹挖坑使坏。你跟我说说,父亲和王爷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仇怨?”
韩思行笑了起来,原来她以为晋王不高兴是父亲的缘故?
当真是傻丫头!
他拉着傻妹妹往回走,笑道,“他们有什么仇怨我可不知道,说不定就没仇怨呢。放眼全京城,能入晋王爷眼的世家,恐怕就只一个安陵候府了。”
韩攸宁蹙眉,“不对,肯定有什么问题。起先父亲在府门口拦人的时候,王爷问他与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恨,连府门都入不得。父亲怎么回答的你还记得不?”
韩思行想了想,“父亲问,王爷当真不知?”
“对啊!肯定是有什么仇怨……”
韩攸宁苦思冥想,将前世今生父亲和赵承渊的可能恩怨都想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可能。
父亲后来被处决,也只是和庆明帝还有成郡王、赵宸有些关系,当时赵承渊甚至都不在京城。
她跟铃儿要了一百两银票,塞到韩思行手里,“这是方才应你的银子。你若是能从父亲那里打听到缘由,我就再给你一百两。”
韩思行握着银票,心底无比地踏实,充实,自信。
银子果真是好东西啊。
他皱了皱眉,叹息道,“一不小心惹怒了父亲,是要挨鞭子的。”
韩攸宁道,“二百两。”
“二百五。”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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